摘 要:莊子所看到的人生充滿了種種偶然和不確定,災禍來源于四面八方,產生于各種偶然機緣。在社會上,是非善惡是混亂的,沒有統一標準。
關鍵詞:《莊子》;災禍;茫然無依
作者簡介:涂早玲(1992.12-),女,漢,河南省南陽市人,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先秦道家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6-0-01
說到莊子所處社會歷史環境,我們一般會說到,莊子生活于戰國中期,各國間征戰不休,戰爭中人像螻蟻一樣大批量戰死,或者幾十萬的戰俘被一次性殺害。而同時,戰爭又逼得平民百姓無法安居耕種,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更有甚者,戰國時期各國統治者為了管制人民,濫用傷人身體的酷刑,《莊子》中寫到了不少形體殘缺的人物,如兀者(“?!睘閿嘧阒?,成玄英疏:“刖一足曰兀”)王駘、申徒嘉、叔山無趾等等。
但莊子不像其他諸子那樣認為苦難可作具體的歸因,或歸因于天災、歸因于人禍、歸因于戰爭,或歸因于政策,或歸因于昏君佞臣等等。莊子所看到的人生充滿了種種偶然和不確定,災禍來源于四面八方,產生于各種偶然機緣:
莊周游于雕陵之樊,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于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蹇裳躩步,執彈而留之。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外篇·山木》)
蟬躲在樹葉之后自鳴得意,不知背后有只螳螂已經舉起了自己的帶刀的前肢;而專注于眼前獵物的螳螂則不知它的背后龐大的異鵲已經對他張開了尖利的喙;而拿著彈弓正瞄準異鵲的莊周看到此場景,不由得脊背發涼,“怵然”(震驚害怕),“捐彈而反走”(扔下彈弓轉身就走)。扔下彈弓回頭就走的莊子此時的感受,應該絕不是后世所言“螳螂捕蟬”寓言中對只顧眼前利益之人的嘲諷,莊子此時何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嘲諷奚落之態,他有的全是而是對人世危險的恐懼。危險潛藏在四面八方,隨時可能出現,人們卻處于一種茫茫然不自知的狀態,隨時可能被飛來的橫禍所毀滅。而大多數人則如寓言中的蟬、螳螂、鵲一樣,對自己所處環境的危險狀態茫然不知也不去思考,還興致勃勃地朝眼前的利益所得熱情奔去。莊子則冷眼旁觀,由他人的危險聯想到自己的危險,再由自己的危險聯想到所有人的危險,而“所有人”卻還茫然不知,莊子怎能不感到深深的恐懼與孤獨?
《莊子·則陽》中寫到老子的弟子柏矩辭別老師去游歷天下的時候,在齊國看到一個囚犯被殺:
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p>
看到受刑示眾的尸體,柏矩所代表的莊子表現出了巨大的悲痛:推動尸體使他臥倒,解下朝服覆蓋在他身上,仰天號哭。如此的悲痛情形當然不只是出于對一個陌生尸體的憐憫,事實上,是這樣一個事件引起了莊子對包括自身在內的個體生存境遇的巨大感觸。我們可以看到莊子首先追問的不是這個尸體生前具體所犯之罪,而是迅速由點及面,認為“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從一人被殺迅速聯系到“天下大災”,然后聯系到整個社會形態“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在莊子眼中,這人被殺并非是由自己的行為所致,因而也就無從通過改變自己的行為去避免,莊子以為社會的發展逼迫人去做某些事,然而又將人殺害,這是無緣由而硬生生現實發生了的,莊子對這樣的情形只能“號天而哭之”以表達自己無奈的悲慨!
這是一個黑暗的人世,然而黑暗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會令人絕望的是我們發現無論怎么改變,黑暗將會永恒。對一些仁人志士來說,黑暗可能激起巨大的反抗斗志或改變的激情,如同樣在莊子生活時期,我們可以看到追求“法先王,行仁政”以恢復周朝禮樂秩序的儒者,堅持“以裘褐為衣,以屐蹻為服,日夜不休”以救天下的墨家,以及推崇以“公而不黨,易而無私”的法度統一天下的法家,莫不都滿懷著改變的期望奔走忙碌。筆者認為,這樣的奔走忙碌是幸福的,因為他們心中滿懷著為實現理想而努力的信念,追求理想雖然辛苦,但只要希望是存在的,內心也就有所依靠,精神也就有所支撐。但莊子偏偏看到,這樣的一個社會沒有改變的可能,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相對于力量的強弱而言,是非對錯、仁義道德都依賴于人為的解釋,為強者所操持:
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闔四竟之內,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并與其圣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莊子·胠篋》)
田成子弒簡公是春秋中期以來屢見不鮮的弒君奪權事件之一。莊子看到,在簡公被殺之前,齊國是阡陌縱橫,四境安定,尊奉“圣人之法”,然而田成子一朝殺了齊簡公,國家易主而其他卻無大變,田氏也依然以所謂“圣知之法”治理齊國,這一戰果已經取得了合法的地位,天子承認,諸侯慶賀。
莊子看到,在社會上,是非善惡是混亂的,沒有統一標準。圣人企圖制訂道德仁義律例來約束人們,然而,這些最終約束的只是小人物,而真正的大盜巨寇,則可以把這道德仁義律例一起作為工具拿為己用,所謂“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而終極的社會人群的是非成敗,就是強與弱的關系,是勾心斗角的關系。強者掌握一切的社會資源,利用這些資源,對弱者造成更嚴重的擠壓,“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但是“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