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說林黛玉與桃花意向

雷云

《紅樓夢》詩詞中涉及花木意象紛繁眾多，既有嬌艷多姿的桃花，又有風露清愁的芙蓉花，還有菊花、柳絮、竹子等。眾多花木意象的裝點并不單單是植物屬性的意義，更對表現黛玉人物性格、心理，塑造黛玉典型人物形象，預示黛玉命運結局有著不可小覷的作用。其中，林黛玉與桃花更有著解不開的情緣。

因為“黛玉葬花”的唯美和經典，讓人提起林黛玉首先想到的還是桃花。《桃花行》的一句“花之顏色人之淚”更是集中說出了林黛玉與桃花的種種聯系。桃花意象在中國文學長河里也形成了多樣的意象群：桃花代表美人，也代表稍縱即逝的美好事物，同時也有愛情悲劇的象征。曹雪芹描寫“黛玉”的絕美容貌時也說“廢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另外“南國有佳人，榮華若桃李”“柳葉來眉上，桃花落臉紅”都是自古以來詩人用桃花來象征美人的詩詞。嬌嫩柔弱的桃花，花期不長，經不起風吹雨打，象征黛玉的體質嬌弱?？蓱z黛玉雖然擁有絕美的容顏、世間稀少的才華詩情，也在桃花的悲情象征下注定了愛情不會完滿的結局，這種結局似乎與桃花具有愛情悲情的象征意味有關。

第七十回海棠社改為桃花社，林黛玉所作的《桃花行》中把夭折的愛情和飄零的桃花在詩詞里同位體現：“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焙熥油?，微風軟軟地吹拂著春日里盛開的桃花，處處洋溢著春天的生機勃勃。但是簾子內，黛玉卻無心妝扮。東風似乎想要揭開簾櫳，花兒也想一窺究竟，可惜屋子里的人卻懶得卷簾，簾內的女子比桃花還要消痩。詩詞開頭把簾子內外的美人與桃花作反復對比，即把鮮艷的桃花與孤寂的人兒作烘托反襯，鮮艷妖媚的桃花越是恣意開放，越是反射出孤寂壓抑的黛玉內心世界。桃花的千嬌百媚對比反襯黛玉內心的低落壓抑。黛玉在這首詩里直接以桃花自況。所以很多人把這首《桃花行》譽為黛玉的生命絕唱，其中的“淚干春盡花憔悴”更是對她早夭的寫照。似刀的風、似劍的霜，生活在賈府大觀園里的一年三百六十天（農歷），沒有一天不嚴相逼迫。清高桀驁的叛逆心促使黛玉想沖破束縛，但是無可奈何和無助無力的現實總是使她悲傷。父母的早亡使年幼的黛玉以孤女的外孫身份寄住在外祖家，然而處處彌漫著的寄人籬下的壓迫感時時碾壓黛玉的自尊，另一方面，黛玉自身也隱約預感到未來的不幸。第二十三回在沁芳閘橋邊桃花樹下寶玉、黛玉共讀《西廂記》，林黛玉多愁善感、敏感、愛哭的性格脾氣被展現得淋漓盡致。桃花本是因為春逝而自然而然的凋落，在敏感多愁的林黛玉眼里卻儼然成了對自己身世的寫照。飄零無根的桃花觀照著在賈府寄人籬下的黛玉，同時她認為桃花隨水流到外面會受到污染，對落花“土葬”，才是保持桃花干凈清潔、改變落花命運的方法。黛玉在賈府多年，多少也耳聞目睹了這世間男人的穢言丑行，只有寶玉看起來還干凈一點。但是以黛玉的聰明已明白世俗不會讓自己跟寶玉在一起，與其終身所托非人，不如先期自行了斷，再加上黛玉之病日漸沉重，在當時肺結核簡直是不治之癥。所以黛玉在悟到一切不可避免的時候，再也不像之前愁云啼淚，而是泰然處之，準備經過精心策劃、充分準備之后，像所葬的桃花那樣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地去了。她去的很美，很有詩意，沒有遺恨。

詩詞是曹雪芹塑造豐滿的人物形象的有力手段，同時承擔著表現人物心理和渲染社會背景環境、推動情節發展、鋪墊小說結局和預示人物命運等一系列作用。林黛玉詩詞中出現的花木意象繁多，但是每一種花木意象的選取安排都有作者的深意。桃花能代表黛玉的絕色容顏，也能預示她作為紅顏薄命的命運。風露清愁的芙蓉能代表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愛哭的性格，而竹以“湘妃泣竹”“斑竹承淚”也揭示了黛玉此生還淚的主題。詩詞里多次用到的柳意象，某種意義上表明黛玉一生孤苦，似柳絮般漂泊流離的生活。菊花之孤標傲世，也類比到黛玉的高潔不屈的人格。這些花木意象中，屬桃花意象最與林黛玉本身氣質、品格、性格相熨帖，也從各個側面暗示了林黛玉的命運走向。眾多意象相互疊加在黛玉身上，使得林黛玉的人物形象更加豐滿，性格表現也更加深層次理解。另外，傳統的植物意象也由此獲得了新的生命，具有了更高的美學價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