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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的需求與反需求:農民信息訴求行為研究
——基于北京市郊區農民觀念提升工程的觀察與思考

2018-02-10 13:44:08李紅艷
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 2018年1期
關鍵詞:培訓信息

■ 李紅艷

一、研究背景

吳先生2017年48歲,是北京市郊區的一位農民,他居住的村落面臨拆遷,簽訂了拆遷合同之后,所選擇的回遷房要在三年后才能居住,于是他帶著全家居住在距離原來村落所在地15公里左右的北京與河北交界之處,這樣租金可以便宜一些。他們家的生計來源主要依靠農業之外的收入,但是拆遷之后他還可以繼續耕種土地三年,三年之后土地將會被國家承包,他們家可以每個月拿到一定的分紅。他有一個兒子,2017年29歲。原來在村里的街上有一個小家電零售店,拆遷之后,已經半年沒有工作了。“我沒有干過農活,以前外出打工,后來自己開店,現在拆遷了,店也不能開了。”吳先生的太太也是傳統農民,一直在家里干農活,沒有外出打工的經驗,吳先生年輕的時候出外打工8年,曾經做過工廠工人、干過銷售,還做過主管,按照他的話說“在村里是有點威信的人。”拆遷之后他們家預計可以拿到三套房子,他們打算一套給兒子結婚用,一套自己居住,另外一套出租,還得到了一部分的拆遷款。生活似乎是按照他們的設計在完美無缺地進行著,但他們神情焦慮,充滿了不安全感,“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吳先生這樣的家庭在一些城市化的鄉村,或者是城市郊區普遍存在,這些家庭可以說伴隨了改革開放的步伐而逐漸進入了媒體和公眾的視野。拆遷意味著將傳統農民身份以土地“割讓”的方式,讓他們體驗到“一夜富裕”或者“一夜身份轉變”的境遇,將他們從傳統的農民身份中“剝離”出來,賦予他們一種“新”的社會身份。這種“新”的社會身份的屬性及特征則是需要另外探討的一個命題了。

簡單來說,城市化給中國農村所帶來的變化,并非僅僅是土地、勞動力和資本市場等因素可以涵蓋的,人的現代化是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過渡的重要中介。筆者認為,本文所提到的吳先生一家人的境遇,以及這種境遇所導致的身份轉變,一定意義上創造了一種新的農民身份。由于村落的多樣化、經濟社會和文化傳統的差異和地理空間布局的設定,確實將傳統的農民分割為多樣化的農民群體。但拆遷農民,由于其原有土地所有方式和居住空間的特點,卻呈現出各種各樣的特征。這些特征在未來將是決定中國鄉村城市化趨勢的一個重要因素,而對這些特征的研究,也意味著對中國城市化問題的另一種關注。這種關注的視角便是農民群體本身的現代化問題。

現代化問題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對各種媒介信息的生產與消費能力。勒納(Daniel Lerner)將現代化的過程與媒介的使用狀況相關聯,將社會分為三種類型:現代型、過渡型和傳統型。其中,與這三種類型相關聯的指標是讀寫能力、城市化程度和傳播系統。因此他認為,城市化是現代社會的第一個發展趨勢,而與此相關的則是人本身的讀寫能力和對傳媒的使用和消費能力①。湯普森(Thompson)更進一步指出,在現代性的四個維度,即經濟權力(資本主義)、政治權力(民族國家)、強制權力(軍事力量)和符號權力(媒介傳播)中,媒介作為現代社會的一個構成體系,媒介的現代化與現代性之間是相互建構的關系②。作為信息傳播核心的媒介系統,因此成為農民群體現代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因子。

中國學者對受眾的調查肇事于20世紀80年代初期,繼而零星散布于20世紀90年代,進入21世紀隨著中國社會自身的變化,研究視角開始將眼光集中在農村、農民身上,也關注農民工及其留守群體的媒介使用和消費狀況、少數民族地區農民的媒介使用狀況。③也有學者關注作為信息弱勢群體的農民、農民工手機使用與社會身份之間的關系。④

除此之外,政府機構、公益性組織和商業機構也以各種形式進入農村信息傳播市場,電影下鄉、家電下鄉、文化下鄉以及技術下鄉等傳播形式,成為對鄉村社會進行信息傳播的主導趨勢。對于涉農媒體而言,在農民群體分化、農村社會信息傳播場域轉換及資本市場對農村市場的沖擊之下,如何重新定位、將信息嵌入到農民群體中,并與他們在城市化中的需求、個體現代化的過程和對媒介的信息的認知系統結合起來,便是一個迫切需要面對的問題了。

媒介技術的擴散不僅改變了人際關系的交往模式⑤,也為農民的觀念轉變提供了一扇窗戶。拆遷這一城市化過程中的行為,進入21世紀之后其信息傳播模式也發生了轉變。集中在拆遷這一領域的國內研究主要集中在拆遷政策、政府和農民的關系、農民的權利維護、農民的職業訴求、拆遷滿意度等方面。⑥國外研究則集中在跨國之間的移民適應研究、移民政策研究、移民流動的特點、移民媒介文化特點、新媒體形式對移民生活和工作的影響研究上⑦。這些研究對于拆遷農民觀念改變的研究幾乎沒有涉及到,而拆遷農民的信息需求和身份轉變之后所遇到的多元化層面的問題也甚少研究。

在另一方面,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過渡的特征問題,當下學者對現代性的認知主要基于對歐洲社會發展規律的研究,將現代性被分為第一現代性和第二現代性。吉登斯認為,第一現代性的三大主要動力是反思性(reflexivity)、時空分延(time-space-distanciation)和抽離(dis-embedding),在從第一現代性到第二現代性的過渡中,資本與勞動之間的關系在時間和空間概念成為流動狀態的同時,也發生了變化,其主要特征體現在資本與勞動力之間的關系不再是一個雙向的關系,資本在技術所帶來的瞬時性(instantaneity)特征中,將勞動力和資本之間的關系改變為液態(liquid),信息取代物質產品、消費者取代勞動者(生產者)成為資本市場的動力⑧。也恰恰是在這個點上,媒介的現代性與消費者在媒介組織信息傳播的鏈條上被深深地鑲嵌在一起。換言之,農民的現代性與他們對媒介信息的傳播能力、消費能力和媒介的使用能力結合起來了。

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模式并不會如上述學者所述,完整地呈現出這些特征來。鑒于政治文化和媒介體制、大眾社會心理和價值觀上的差異,現代性在中國社會中所呈現出來的特征更為復雜一些。孫立平認為,中國社會的斷裂與轉型所呈現出來的特征有其獨特性,體現在:“第一,政體和意識形態是連續性的,……居于支配地位的仍然是原來的政體和意識形態;第二,由于政體和意識形態是連續的,許多重要的改革和轉型過程是使用變通的方式實現的;第三,在變通的過程中,特別是在開始的階段,新的體制因素往往是以非正式的方式出現并傳播的;第四,非正式體制的生長和發育,往往是發生在體制運作的過程當中。”⑨1949年之后中國新聞發展的實踐也部分體現在這種獨特性之中,媒介體制的行政化格局以及這種行政化格局所帶來對行政資源的壟斷,以及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21世紀初期加入WTO之后的媒介產業化過程,不僅改變了媒介信息傳播系統,也構建了媒介與大眾之間的新型關系。隨著媒介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對鄉村社會的滲透和普及,現代媒介系統以不均衡的方式在當代中國鄉村社會中擴散。其中還夾雜了新的技術變革所帶來的媒介形式,如手機、互聯網、社會化媒體等。因此,媒介的現代性與消費者之間的關系,在中國鄉村呈現出更為復雜的過程和特點。

由此,本文提出這樣的問題:在生產者為導向的媒介信息傳播系統轉向以消費者為導向的媒介信息傳播轉向的過程,分化之后的農民群體經歷了多種形式的由政府、社會組織和商業企業進行的培訓,在這些培訓中他們是如何“發現自身的”、自我成長?本文試圖從行動者和參與者共同構建農民觀念提升這一社會活動的過程中,尋找到構建參與者想象共同體的可能性,解讀當代中國農民在現代化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諸種特征。

本文主要以北京郊區⑩和中國農業大學共同實施的農民觀念提升工程為例進行分析。首先介紹農民觀念提升實施的背景和基本概況,繼而分析在培訓中呈現出來的農民的信息訴求、他們對共同體的想象和觀念的逐漸提升過程以及媒介在其中的中介性作用。從四個方面展開:第一:地方、空間與時間——想象的共同體;第二:信息與監控;第三:媒介消費與生存倫理;第四:信息需求與反需求;最后是結論與思考。

農民觀念提升工程是中國農業大學和北京市大興區農委聯合舉辦的培訓工程。從2011年開始,第一期為期五年。2011年培訓內容主要分為生活方式的培訓、理財行為的培訓和就業觀念的提升三個方面的內容,2012年增加了北京精神和陽光心態方面的內容。2013年增加了中國夢的部分,2014年增加了美麗大興、幸福生活部分,并將培訓修訂為新型農民綜合素質提升工程。此后基本延續了這些內容。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后,2016年開始第二個五年計劃,教材方面增加了農村法律法規和電商等方面的知識。該工程的背景是城市化過程中,北京郊區農民的土地正在加速以各種形式被資本化,農民群體積累了幾千年的“祖屋”在這種資本化過程中,被分割為城市象征的樓房和土地征用的補償金。那么這些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地”的農民一夕之間失去了“土地”之后,如何適應新的“社會身份”帶來的沖擊?一些拆遷戶在拿到拆遷款之后,出現了賭博、過渡消費等現象,這些行為直接導致了當地政府對社會結構的一種擔憂,如何更好地實現這些農民群體的觀念轉變,并將其更好地納入城市社會管理系統中,便成為進行農民觀念提升工程的最初動機,培訓對象初步定為40~50年齡段的拆遷農民。

培訓的過程分為前期調研、編寫教材、師資班培訓、重點班培訓和普通班培訓以及后續的效果調研總結。前期調研集中在2011年5月22日至24日期間進行,課題組分為 4個小組,分別對A區的5個鎮的10個村莊進行了調研。本次調研所采取的調查方法包括:焦點小組訪談法、問卷法和個人深度訪談。其中,焦點小組訪談主要對村莊基本情況進行了解,并通過每日活動圖和季節歷等工具來了解村民的日常生活情況,同時更加重要的是通過深入討論形成村民對培訓需求的一致看法。問卷法主要是從統計角度對村民的基本情況、觀念意識和培訓需求進行了解,分析村民對就業觀念、消費理財、生活方式、培訓需求等內容的統計性選擇結果。個案訪談主要是針對某些有特殊背景和特殊故事的人進行深度訪談,期望了解其對村民培訓需求的深入意見及其選擇背后的原因。這三種方法相結合,分別從定性和定量兩種不同角度對A區村民培訓需求進行全面了解,為培訓教材的編纂和培訓課程開發打下基礎。

調查顯示,村民對法律法規、營養與保健、致富與創業、投資理財這四項的培訓需求較高,其需求比例分別達到了50%、46%、35%和34%。另外,家庭財務管理和家庭教育也是村民培訓較為關注的方向,這兩項所占比例也均超過了20%。此外,旅游知識、娛樂與休閑、藝術、其他類所占的比例也達到了10%~15%之間。需求最小的是家庭理性消費和家庭人際關系,所占比例均低于10%。在編寫教材的過程中,依照的還是調研前設定的三個板塊進行撰寫,由于在培訓教材的形式選擇方面,約47%的受訪者選擇了圖文并茂的書籍,因此,教材專門增加了很多圖片,編寫教材的過程中,培訓者和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之間發生了一些沖突:

政府人員:給農民的教材應該以圖片為主,文字為輔,因為農民的文化水平集中在小學初中,高中較少,他們并不喜歡看書。

培訓者:僅僅依靠圖片的話,很多問題說不明白,農民怎么能看懂呢?

政府人員:是不是可以編寫不同層次的教材,如師資班、重點班和普通班?或者教師用書和學生用書?

培訓者:不太現實,講課可以根據對象調整,教材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不可能編好(2011年6月份編好教材,8月份要正式投入使用)。

雙方研討之后,妥協的結果是增加了很多案例,圖片只是象征性地增加了一些原創性的圖片(其他圖片考慮到版權問題,沒有采用)。

師資班培訓在2011年的暑假期間進行(2011年7月25日到8月1日)。參加人員為每個鎮3個人左右(14個鎮)和一些事業單位的輔助人員,大約40人。培訓目的是:(1)掌握A區整個培訓項目的目的要求;(2)了解當前農民意識的主要問題、培訓需求、意識更新的主要內容;(3)掌握針對農民培訓的基本方法。換言之,就是要求培訓者(即課題組的老師)在五天之內要將培育出能夠針對農民講課的師資來(包括兩天授課,兩天討論,一天練習)。

第二個階段是示范班培訓,即各鎮組織各個村里的干部集中培訓,原計劃這一層次的培訓由師資班的成員授課,但最終還是由課題組的老師進行培訓。

第三個階段是普通班培訓,即各鎮按照五年培訓的計劃,每個鎮每年培訓2000人左右(人數根據各鎮的總人口進行核算)。

2011年的培訓計劃由于時間關系在11月底完成,組織了來自各鎮的師資力量進行座談,并提供他們的授課資料,補充整理之后對2012年的培訓教材進行修訂和補充。2012年培訓之前,政府部門和課題組一起進行了區政府、鎮政府和村干部組成的座談會,以便了解第一年培訓之后的總體概況。培訓結束之后,則由政府組織培訓總結會和由教師實施的培訓后總結會。2012年的培訓依照2011年的培訓層次順序進行,時間安排上比較從容,2012年11月29~30日進行了年度項目總結會,2013年1月則開始對新的一年的項目進行規劃和討論,以適應變化中的社會背景和農民的綜合狀況。2014年、2015年延續了上述的方式,根據座談會的反饋,增加了農民觀念提升后的一些經典案例,這些案例匯總后放在教材后面。同時,為了對工程進行更深入的總結,在2014年8月到9月之間在A區六個鎮的幾個村落進行村干部訪談,試圖獲得變遷中農民群體更多的相關資料,個案訪談大約50例。2015年完成了第一個五年計劃。2016年開始的時候,項目的名稱改成農民素質提升工程。

連續七年的培訓過程筆者全程參加,前期調研、教材編寫和修訂、三個層次的培訓。需要說明的是,2012年A區的經濟開發區單獨組織了培訓,除了參加師資班培訓之外,重點班和普通班的培訓是由鎮里自行組織的。此后的培訓中,有個別鎮獨立組織示范班,參加示范班培訓的鎮保持在11~13個之間。2011~2015年共計培訓10萬余人次。2016年開始第二個五年計劃,培訓2萬人次。2017年為第二個五年計劃的第二年,目前項目仍在實施中。

二、地方、空間與時間(place space and time)

地方含義的改變是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維度之一,傳統社會中的地方意在強調某個社會行為的發生是在一個特定的地理環境中進行,強調參與者的“同時在場感”。正由于這種“同時在場”限定了地方的邊界,現場感成為人們進行社會活動的一種感知。這種感知現場的實踐能力在新技術的影響下,開始與“不在場感”混雜在一起,構成傳統和現代社會之間的過渡形態。

師資班(30~40人左右)、重點班(30~60人左右)和普通班(200~500人左右)盡管在培訓對象的數量有差異,但在地方的選擇上,采用了一個傳統社會的“地方”概念,講授空間的布置也參照了學校上課的模式,會議室被“轉換”為教室,授課的講壇設置沿用的是主席臺的模式,培訓者和授課者之間的空間距離大概在十米左右,還有“上下”之分,講授者常常覺得有“力不從心”之感,可以使用擴音器,但是聲音好像穿透的并不是“在場者”而往往是“不在場者”。在這個空間中,手機的鈴聲不時響起,聽課者交談的聲音間斷持續著,維持秩序的政府工作人員的大聲訓斥聲在空間回蕩著。窗外可以看到的是不遠處茂盛的農作物和在四季中閑置的土地。時間在這一刻是凝固的,聲音,無論是講授的、聽課的還是管理者的,更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出來,令人有一種盡管身在此中卻又置身事外的感覺,時間與聲音之間的關系在地方的背景中被凝固了。

在這個空間中,傳統的印記很顯著,地理形態上的人們被限定在一個“同時存在”的地方中,他們帶著各種“任務導向性”的動機:聽課者每次上課需要簽到,每次上課可以獲得50元補貼。普通班中這種人員的混雜為這種地方的限定性提出了很大的挑戰,因此人員“邊界”的劃定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授課現場政府工作人員的主要任務就是核對人數,村干部將各村的名單報上來,村干部按照身份證號和人名對應,完整的簽到才可以保證在這個“地方”獲得50元的酬勞。

報酬、交換、信息、控制、互惠等因素在這個被固化的“地方”構成了一個祥和而封閉的想象,空間暫時被擱置了,但是手機鈴聲的不時響起,又打破了現場與非現場之間的空間阻隔,“不在場者”嵌入到“此地”,將時間和空間延伸,地方變成了“此地”和“此時”,“在場”和“不在場”之間的關系被消解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培訓更像是一個流動的場域,在這個場域中,既有不在場的人和物,如電話聯系的人、房子外邊的自然景觀和農作物以及象征著城市標志的水泥小樓和小賣部,也有在場的授課者和聽課者以及維持秩序的政府工作人員,在這個社會活動中,進入現場和不在場的人,在觸摸信息的過程中,形成了一種想象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y)。

一位60歲的農民說,“我是替我兒子來的,我閑著有時間,他沒有時間,講課內容挺有用的,我回去告訴他。”

一位敞著上衣、穿著布鞋的農民說:“沒想到老師口才這么好,比我們鎮里的好些干部強多了,起碼沒語病,比如那些啊、嗯之類的。”

一位28歲的青年農民說:“坐在這里有點時間長,沒想到講課內容這么有用,早知道的話,我前幾期就來了。”

這些在授課結束的時候特意告訴授課者感受的農民,他們帶來的并不僅僅是一種反饋,更是一種心理的莫名期許與潛在的言說欲望,也顯示了他們對信息的一種獨立判斷和成長能力。

“我從小學畢業后就沒有上過課了,沒機會,也沒時間。”

“像我這種年紀的人(筆者注:46歲),在家幫著帶孫子,想出去工作,也不可能。聽課還是頭一次呢!上一次還是上小學時候,以后就再沒上過課了!”

筆者發現,第一年(2011年)參加培訓的農民年齡集中在40~59歲之間的最多,占89%。他們在聽課的時候,獲取的并不是某一類的特定信息,而是一種享受政府賦予他們“特權”的一種機會,在獲取這種機會的過程中,他們發展了自己對于過去時空的想象,回想起自己的教育背景,聯想到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形成了授課者、政府工作人員和農民之間的協商空間,在這種協商中,信息成為背景,組織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這種改變的框架恰好形成了從傳統到現代之間的混雜特征。“時間”被延長到了聽課者的上學時代,空間被分割為記憶中的教室與現在的培訓現場,政府作為一個符號被綿延到教育系統中,農民身份作為一個凸顯的信息,成為這種框架中最有力的一種工具。

第二年(2012年)參加培訓的農民40~50歲占68%,39歲以下的年輕人占24%,60歲以上的農民占8%。在聽課的時候,他們想象到的不再僅僅是原來的教育背景,而是社會變遷中的一些訴求。

第三年(2013年)參加培訓的農民40~50歲占61%,60歲以上的農民占21%,39歲以下的年輕人占18%。2016年參加培訓的農民年齡分布主要集中在40~59歲組,占64%,其次是20~39歲組,占25.5%。可以大致看出,參加培訓的農民集中在40~50之間,與項目設計的目標人群大致一致。培訓中,農民不停發表自己的感想:

“這里講的很多信息,我都知道,就是不太系統。”

“就業的信息很好,對我找工作有用。”

“理財不容易,來村里講課的人不少,好多不太明白,就怕上當受騙。”

顯然,農民在對他們眼中政府符號的認知中,將歷史感與現實感、傳統農業與城市社會之間的差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想象共同體。在這個共同體中,新的時間意識和舊的時間意識重疊,并沿著交叉的記憶軌跡,將現在的空間與舊有的空間融合,這樣,地方、時間和空間對共同體的想象中獲得了同一性,固態的時間和空間被延展到信息的視域之外。

三、信息與監控(information and multi-surveillance)

授課者(培訓者)既是這個封閉空間和凝固時間中的信息掌控者,也是信息的監視者。表達的話語符號在政府話語體系的邊界上盤旋,政府工作人員也是信息監控者,監控的不僅是聽課者(受訓者)也是授課者(培訓者)。三者之間的信息關系被分割為不同的場域。

對于授課者而言,面臨的是一個博弈的場所(game place)。在這個博弈的場所中,授課者面臨幾重博弈場景:第一重是知識分子身份與培訓者身份之間的博弈。作為高等教育體系中的知識傳授者、生產者,同時也是知識消費者,在農民培訓中,既要審視自身知識系統與底層訴求之間的關系,又要保持知識階層的一種精英意識,授課的對象被在這種抽象想象的博弈中被分割了,階層身份、階層話語與底層關注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第一層信息的自我監控形式,這種自我監控由于是出自授課者內心的自覺意識,在授課中往往會出現“溢出”邊界的狀況,因此授課者會說:“我是替政府授課的,你們也是為了政府聽課的,所以呢,我本人的意思是……但是不適合在這里講述。”這種“溢出”邊界便是信息的公共性與私有性在自我監控中的一種方式,也是自我博弈的一種結果。

第二重是學院派知識分子作為知識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的博弈,作為學院派的知識分子在教育體系中,既承擔著知識傳授(教學任務)的任務,也承擔著科研工作(生產知識的任務),教育體系的需求和自我意識對于話語體系的訴求之間往往會出現沖突的狀況,這種沖突容易造成知識分子在學院思維中的一種焦灼感,這種焦灼感伴隨著他們作為知識消費者的身份而不斷增加,也伴隨著他們對受眾的“挑戰”而呈現出內在的沖突狀況。例如有一位教師,培訓之前覺得和農民講課“心里沒底”,特地去參加了幾個相關的培訓班,感覺這樣才能找到學院的知識生產和鄉村社會的知識消費之間的連接點。但是在講課的時候,卻明顯感覺到與農民的信息消費需求之間出現了斷裂狀態,這種斷裂狀態呈現出來的是一種錯位的沖突,授課者與聽課者都在釋放著自身信息訴求的動機與目標,但雙方的交匯點出現了位移。

第三重是學院派話語體系和非學院派話語體系(本文是指作為培訓者的話語體系)之間的博弈。在觀點的自由市場中,斯圖亞特·密爾(Stuart Mill 1859)所描述的多元化的觀點呈現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社會自由下理想的烏托邦,但卻作為學院派知識分子的自我意識在這種市場中卻逐漸沉淀下來,這種沉淀往往是無意識的。商業化的觀點訴求、日常化的觀點陳述,呈現在這種沉淀的話語背景中,與學院派的話語體系之間的沖突便成為一個不可避免的現實。知識話語的選擇在這里演變為不僅是生產和消費的問題,而成為了二次消費和二次生產的問題,從生產話語向消費話語的過渡無疑成為商業化和日常化的一個趨勢,現代性的含義在這里轉化為符號經濟,生產的意義開始缺失,而消費的時尚開始興起,在這種消費時尚中,美學話語開始取代認知話語成為一種趨勢,商業和大眾需要的不再是生產性的學院派的認知話語,而是帶著符號化的美學話語。這一點,Scott Lash 和John Urry在《符號和空間經濟》(Economies of Signs and Space 1994)是作為美學反思和認知反思來進行區分的。大眾對于偶像的訴求也從生產性的轉化為消費性的,即消費偶像取代了生產偶像對于當代中國的學院派知識分子而言,面對正在改變的大眾話語導向,不得不修正原有的認知話語體系,開始用一些消費性的話語、時尚的話語來“迎合”大眾的訴求,從而建構一種新型的大眾和知識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體現在另外一個層面上便是學院話語體系和農民話語體系之間的博弈。學院話語體系重在邏輯性和專業性,農民話語體系則更重在日常性和工具性,二者之間“嚴絲合縫”的對接,不僅僅是話語轉換的問題,而是思維模式交融的問題。

第四重是學院的話語體系與農民話語體系之間的博弈。話語權是一個越來越被關注的概念,這個概念包含的一個基本前提假設是:社會結構是由各種階層組成的,各個社會階層擁有自己的話語體系,因此“要用農民的話語方式”才被提出來成為一個研究命題和實踐者的關注點。但是,什么是農民的話語方式本身也是一個問題。20世紀70年代比較流行的發展學研究,曾經將其種子彌散在各個學科中。發展概念源自于二戰之后世界銀行組織的一個經濟代表團對于哥倫比亞的訪問,其目的是為該國制定一個整體的經濟發展計劃。這個發展計劃是以自身救贖(salvation)為導向的,其本質卻是發展信念的最初表達,由此為建立以發展為核心的價值體系而做鋪墊。“20世紀40年代英國發展法案首次將發展理念具體化,它就是對20世紀30年君權受到挑戰的一種回應,因此必須被看作是一種重振帝國的舉動。”而美國在拉丁美洲地區則以推行民主的形式實施干預計劃,用醫生的視角凝視世界政治格局。其中,“將第三世界幼兒化是發展作為一個救贖的世俗理論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宗教視角轉化為醫學視角,醫學視角的凝視轉而成為一種政治問題和文化問題,“在這個程度上,平民階級不再是種族意義上的概念,而被理解成多病的、沒有被喂飽的、物質的且生理脆弱的集群,因此對著這一階級需要空前的社會行動”。發展話語的前提假設是“無論以怎樣的社會、文化和政治成本為代價,現代化是唯一能夠摧毀陳舊的迷信與關系的力量,工業化和城市化被看作是通往現代化不可避免的、必然的進步之路。”這樣下來,發展話語的構成因素包括“技術、人口與資源、貨幣與財政政策、工業化與農業發展、商業與貿易。”以及一些與文化相關聯的因素和這些因素之間的關系系統,這種關系系統在經濟學、人口學、教育學、農業、公共衛生等領域被專業化與職業化的知識系統改造之后,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學術合法性:“發展史通過發現和制造‘異常’而得以不斷進行的,隨后它會對這些異常現象進行處理和改造。”這種改造和處理的過程,不僅具體化在第三世界國家細致入微的檔案資料中,也形成了所謂的發展方法體系,這樣,不但在思維模式上,更是在行動力上,發展自上而下地扎根在觀念、實踐和學術理論中。

換言之,發展的概念本身是一個自上而下的話語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包含了一種價值信念:農民身份是需要被從外部改造的,他們的知識體系和思維模式是滯后于其他社會階層的。改造農民因此成為一個被公認的話語設定。那么,當學院派的話語體系與農民話語體系交鋒的時候,農民會如何反應呢?

問:“教材看了嗎?”

答:“沒有,呵呵,沒時間。”

問:“教材中間有好多圖片,挺好看的又很簡單……”

答:“不習慣看書了,字太小,看電視就挺好的。”

看到不少農民在做筆記,老師問道:“講得有意思嗎?”

答:“還行吧,呵呵,記筆記可以回去給村民說說,也可以給孩子講講。”

問:“為什么不看教材呢?”

答:“聽著就行了,不一樣嗎?”

在這里,“教材”作為教師、政府官員反復討論之后編寫的物體,原本是信息監控的一個工具,是為了規訓聽課者的思維方式和認知態度,卻被當作是一個背景,安靜地被陳列著。在這種被陳列的過程中,無論是作為培訓者的教師話語、還是培訓者所“表述”出來的政府話語,都成為一種被農民試圖消解的場景,信息傳播過程本身成為傳播的信息的解體過程,政府工作人員的信息監控、作為培訓者的教師的信息監控以及鄉鎮以及村一級的禮堂和外圍環境都成為一種監控體系,在這種監控中的農民,是信息傳播關注的焦點。農民以各種散漫的姿態相互之間交流著,在新奇的詞語和刻板的“會議”形式(自上而下)中,彌散著信息的抵達。

最終,信息傳播被各種話語監控和場所監控方式所消解,最終變成了教師的話語體系、農民的話語體系與教材體系、政府信息之間的一種博弈關系。信息監控在各種力量角逐中成為另外一種信息傳播的力量。

四、媒介消費與生存倫理(media consumption and subsistence ethic )

作為授課者的教師,無論是學院派的教師,還是本土化的教師,在授課材料中的展示中,不僅選擇了大量的圖片、故事,還借用了很多電視節目、電影中的素材,試圖根據農民的媒介消費習慣來提升培訓效果。例如,在就業觀念提升的培訓中,授課者向農民推薦了教育電視臺和天津電視臺舉辦的職場類節目:《職來職往》和《非你莫屬》,并舉例說明電視節目的運作原則是傾向于制造溫馨而有影響力的效果,招聘的企業也是以弱勢導向的原則來在電視上選擇員工的,農民或者農民工上臺求職的話,成功率非常高。有農民問道:“上電視節目的話,是不是需要交錢啊?”授課者就借此機會講述了電視節目生產和消費的一些原則和導向,鼓勵農民可以擺脫自卑心理,提升自己的社會身份。有看過這些電視節目的農民,會興致勃勃地和授課者互動,并說出自己印象深刻的求職節目,對主持人也會做相應的評價,“說話有點不尊重人,歧視人。”“說的話我們也不太明白。所以不敢上節目。”因為參加培訓的農民對電視節目的消費更帶有普遍性和傾向性,其他的媒介,如報紙、雜志、書籍和互聯網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基本處于稀缺狀態。手機是他們日常使用的工具。

授課者一開始還擔心這些“主流化”的電視節目和電影,農民不喜歡看,也不愿意接受。授課之后發現,他們很希望聽到這些信息,在電視節目的選擇上,除了電視劇之外,他們會選擇新聞類、職場類、心理咨詢類、教育類和談話類的節目觀看,“可以解決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矛盾啊。”很多農民在下課之后找授課者詢問的都是子女教育問題,他們對教育問題的困惑很多。

“沒有什么辦法,自己也不懂,只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吧,起碼比公立學校教的好。”

“孩子考不上大學,沒辦法,用拆遷款送他出國吧。”

“我沒有念過多少書,小學就輟學了,所以孫子的教育現在要抓緊,多花點錢沒關系的。”

“電視上常常說教育出了問題,我們也不懂,孩子咋辦呀?”

當授課者告訴他們,對于教育而言,學前教育更為重要的時候,他們往往很受觸動。尤其是對已經拆遷的農民來說,他們已經沒有地可以種了。家里有幾套房子,有一些存款,是用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農民身份換來的。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過另外一種生活,但具體是什么生活,他們沒有設想,只是根據電視中的一些描述進行想象。在這種情形下,媒介信息的訴求并沒有呈現出授課者所預期的狀態。一方面,農民對“陌生世界”的信息很渴求,另一方面農民對“熟人社會”的信息也很需要,他們需要“監測”周圍的情況,以便讓自己有安全的感覺。

等待拆遷的農民,盡管情況有點復雜,但是卻有很大相似性:他們的家庭收入80%已經來自于非農收入了,打工在他們看來已經是“習慣化”的行為,土地在他們的眼里并非是維持生計的工具,而是一種精神寄托和心理依靠。和已經完全脫離土地的農民相比,他們的心理很安穩,而失去土地的農民則告訴授課者,他們沒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得去原來的地里“溜達溜達”,有時候甚至只是為了“解個手”。

在媒介信息的選擇上,完全拆遷的農民更關注職業類的信息,等待拆遷或者處于拆遷狀態的農民在心理上更愿意關注與傳統農業相關的信息。不少鎮里的社保部門為了幫助農民更好地適應拆遷這一過程,根據拆遷狀態辦了一些小報,如《鎮農民教育報》等,以案例的形式幫助農民實現拆遷前后的轉變。授課者詢問農民是否了解這些信息,他們的反應很茫然:

“不知道啊,報紙我們都不看的。”

“不管咋樣,拆了還是好啊,要不幾輩子也掙不到這些錢啊。”

“不舍得土地又咋樣?現在也不依靠種地掙錢。”

拆遷這一社會行動,不僅改變了農民的日常生活習慣,也改變了他們的生存倫理。尤其是處于拆遷“路上”的農民。等待的時間越長,他們對信息的需求和消費習慣發生的改變越大。一位村干部告訴筆者,他們村從拆遷開始,到回遷戶搬進樓房的三年時間內,去世的農民占全村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拆和遷原本就是兩個過程,第一個過程需要等待,第二個過程也需要等待,等待的過程在農民的日常生活中成為常態的時候,生存的基本倫理便發生了變化。授課中,筆者發現,沒有拆遷的農民,總會有人問道“說這么多沒有用,我們想知道具體的拆遷時間。”拆遷作為一種集體規劃,體現在日常生活中演化為農民在媒體訴求上,他們在選擇媒介信息的時候,也處于從對傳統農業信息的需求到拆遷后身份轉變之后的“新角色”的學習信息的需求。媒介消費習慣成為拆遷前后農民生存倫理轉變的最為貼切的呈現工具。政府的培訓信息一開始在他們看來是一種“形式主義”的東西,繼而轉化為以“領報酬”的形式來被動獲取信息,最終則將這種信息與日常生活、文化訴求、農民群體的自我成長結合起來了。

調查結果顯示,參加過培訓的農民,自我學習的意識增加了,希望參加更多類似的培訓班。一些鎮根據培訓農民的這些訴求,搞了就業明星表彰會。讓在亦莊開發區工作有成就的農民來做報告,提供一些離開土地之后、成為“城市人”的一些體驗和經驗。

五、信息需求與反需求(information demands VS reversed-demands)

如前所述,授課的地點都在鎮里或者村里的禮堂,村民們乘坐各種這樣的交通工具來到這里,有三輪車、電動車、汽車等。他們大聲招呼著,按照規定坐在村干部的后面,被分割為不同的區域,他們之間除了村里的人之外,與其他村里的人也大多不相識。50元錢這個符號就像是一個魔咒,框定了他們參加培訓的動機,對這種動機的清晰認知,成為政府工作人員組織農民的緣起。政府工作人員也因此在一個不在場的場域中,根據關于農民的“鄉土知識”構建了農民的需求,這種需求又被設定為是一種主動訴求。根據需求的政府話語模式,構建了農民的培訓訴求體系。教師在這里扮演的是一種需求滿足的角色。培訓被分給為幾個信息傳播的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培訓前,第二個環節是培訓中,第三個環節則是培訓后。培訓前的農民對自身的成長所需求的信息并無明顯的主動訴求,他們甚至忘記了為什么要參加培訓,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說“不發錢的話,他們才不來了!”筆者原本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授課的,與其他授課者交流的時候,盡管大家抱著作為老師盡責的態度,但是聽眾的反應對于作為授課者的老師而言,確實是一個嚴苛的標準。

20世紀70年代傳播學者Katz等人提出了使用與滿足理論,這一理論的基本假設是:受眾使用大眾傳播媒介是有目的的;受眾是媒介的主動使用者;大眾傳播媒介能滿足受眾一定的需求,但必須是在與其他信息來源抗爭中實現的;受眾是理性的,理解和明白自己的基本訴求;受眾以自己的視角來審視大眾媒介的信息,并不會對大眾媒介做任何價值判斷。這些假設筆者在這里將其轉移到授課者與聽課者的信息訴求與滿足中進行分析。換言之,這些假設可以轉換為:農民接受培訓是有目的的;他們是培訓項目的主動使用者;他們可以通過培訓滿足自己的一定需求,但必須與其他信息源相抗衡;他們以自己的視角看待培訓信息,并不做出任何價值判斷。按照這個思路分析農民在培訓前、培訓中和培訓后的信息需求的變化與滿足的改變。

首先,普通農民培訓前有師資班和重點班,一個是培訓給農民授課的老師,一個是培訓如何將農民組織起來參加培訓。也就是雙重“動員”農民的工作。培訓前的農民群體所選擇的目的很單純,與政府的設想一致,“如果不是為了誤工補貼才不來呢!”這種表述在不同層次的話語敘事中都可以聽到:政府工作人員、授課老師、村干部和本土化的師資以及農民自身。

筆者授課的時候曾經問過農民:“我知道大家來參加培訓就是為了錢,但是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學習一點知識,坐在這里也是耽誤時間啊。”這種表述在不同的農民培訓班中說過很多次。培訓之后,農民的想法發生了改變:

“早知道是這種培訓內容,我去年就來參加了!”一位30歲的青年男子說。

“老師,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我有很多問題希望以后請教你。”

“老師,你講得真好!這么多年沒人給我們上這種課了,不是技術培訓就是學習政策……”

盡管農民在培訓目的的選擇上動機單一,培訓項目的實施卻改變了他們的信息訴求,隨著農民信息需求的拓展,本土化的老師開始根據各鎮的情況增加培訓內容。政府部門也參與進來,將信息訴求轉化為信息生產和消費的合體形式,即用文藝表演、小品、原創話劇、演講比賽等形式對農民進行再培訓。

換言之,政府、教師(培訓者)所賦予的培訓需求,在聽課者(農民)和基層政府的組織過程中,以多種形式的文藝形式和日常生活的內容,消解了“農民觀念提升”這種敘述的含義。農民以這種看似規訓的形式進行著反規訓的工作,盡管這種反規訓是在一種不自覺的意識中呈現出來的。例如,規定九點鐘上課,因為要簽到,所以政府工作人員會通知農民八點半到,幾百人陸續在禮堂門口按照要求,在自己村子所在的表格中,在自己的名字、性別、年齡和身份證后面簽字,他們的行為被安排著,禮堂中位置也被設定了,第一排是各村的村干部,后面則是普通農民,但他們并非毫無聲息地被規劃著行為。反規訓的形式體現在隨意交談中,這種交談一般發生在尚未拆遷的村子里,拆遷的村子的農民,等待回遷房子的,一般都自己租房子居住,很分散。而拆遷后搬進新居的農民,被社區也分割開來了,當這些農民被集中起來的時候,他們有一種難得相見的“熟悉感”,交談的可能性更大,因為“需求”被以一種奇特的形式喚起了,“反需求”便成為一種對政府培訓項目“規訓”行為的一種消解。

本土化策略不僅被運用在授課教師的內容中,例如當地的教師很多就是拆遷戶,他們有的是當地的教師,有的是政府工作人員,但基本都是本地人,在培訓中往往會與政府的培訓話語體系發生更大的“疏離”現象(這是相對于學院派的知識分子培訓者而言的)。授課之前,他們會在教室里(授課地點)播放一些生活常識的視屏、一些當地的戲曲片段,或者從網上下載一些幽默短劇、小品給農民觀看,活躍氣氛,然后結合農民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案例,進行授課,以這種形式所設定的授課內容,原來編寫的教材之間有所偏離,但卻更貼近農民日常生活的信息需求和文化需求。

例如,某鎮組織了農民觀念提升的原創話劇比賽,參加過培訓的農民都可以報名參加,比賽分為動員、初賽和決賽三個階段。決賽之后再由農民將入選的原創話劇進行排練,進行匯演。在匯演中,本土化的知識和信息和政府、教師的培訓內容被柔和在一起,構成了對培訓課程本身內容的一種反需求,這些原創的話劇,內容并不會框定在培訓的范圍之內,而是將日常生活中的文化訴求演繹了出來。

筆者曾經遇到這樣一個農民,她現在是區政府里的一名長期合同工。她的口才很好,口頭禪是:“我這種人,就像是一根細針,掉到人群里都找不到,被淹沒了。”她原來就是農民,后來通過努力當上了村里的婦女主任,她說“你以為村里的婦女主任那么好選上,我干掉了好幾個人才當上的。”后來鎮里舉行演講比賽,她報名參加了,提前準備了半個月,演講稿都背下來了。表現出色到鎮里工作,又依靠演講能力到了區政府社保部門工作,培訓的時候她常常作為就業典型去宣講。即使聊天的時候,她講話也很像是在演講,有一種“暗暗”的力量在里面,這種力量在培訓后農民的自我成長中體現出來了。但是正如前面提到的小品表演和話劇演出一樣,如果將農民觀念提升字樣去掉的話,農民自身演繹自身的能力卻能更為妥當地呈現出來。

在這里,需求話語被轉化為反需求,也即主動訴求。城市化的話語和拆遷的背景隱退為一種布景,布景中走出來的主角不再是政府、培訓者,而是農民群體自身。他們塑造著屬于自己的歷史和集體記憶,并將這種屬于自己的歷史和集體記憶與“過去”關聯起來,構建了一種新的話語模式和行為模式。

六、結論與思考

農民觀念提升工程是由政府組織、與高校以及當地的師資相結合,共同完成的對于農民進行有層次的培訓行為。這種培訓行為是一個多方參與的社會行動過程。簽名本、演出的圖像、演講比賽的現場、培訓動員的場景、授課的光盤以及其他輔助材料,在年終總結的時候都被很好得塵封起來,作為現場和歷史的一種檔案,這種檔案在新的媒介技術的覆蓋下,呈現出鮮活的歷史色彩與社會現場感。

首先,農村拆遷是一個涉及到農民生存方式轉變為核心的一個行動過程,在這個行動過程中,農民的利益訴求、政府的利益訴求和企業的利益訴求被隱退為一個大的社會場域,這個社會場域中的種種沖突,在政府所設立的培訓項目被轉化為“人自身”的問題,農民作為“群體”的問題,農民作為“個體”的問題。在這種轉換中,培訓者的意圖與被培訓者的反應之間構成了傳統到現代過渡的一個聯系地帶。時間和空間不再凝固的,而是流動的,因為“凝固著”的農民被“遷徙”了,培訓是對這種“遷徙”過程的一種“注釋”。

其次,“注釋”是外來者(政府角色、培訓者群體)對本土者(農民)的一種響應。“注釋者”的身份在信息的“編織”中被分割為各種內在沖突的群體,信息從而轉換為傳播與監控的問題。傳播成為一個依靠信息而共同生產和消費信息的過程,培訓者和被培訓者之間的關系不再是傳與授的關系,而更多呈現出寫作者的特征來。對這種傳播過程的監控則超出了政府、培訓者、基層管理者的想象之外。

第三,想象共同體在培訓實踐中被糅合在一起了。通過場所的延伸、空間的綿延和工業時間的設定,政府、農民和培訓者共同設想了一個想象中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各種意識在培訓過程中被規訓著,信息的監控與反監控、傳播者自身的監控與反監控、接受者自身的監控與反監控,在這多樣化的監控中,場所中充斥著各種信息的編碼、解碼和釋碼過程,政府對農民的想象、培訓者對農民的想象、農民對政府的想象、農民對培訓者的想象、政府、農民和培訓者對于場所的共同想象,構成他們對民族國家的一個共同想象,在這個想象的背景中,作為滲透力量的則是媒介信息傳播系統。

第四,在培訓設置的場域中,作為人的生存倫理被“漂移了”,“漂移”既是一種狀態也是一種目的。在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過渡中,“漂移”的不僅僅是拆遷的農民,還有被從“熟人社會”被“抽離”出來的個體。個體被拋棄在沒有一個附著物的空間中,無論是主動的個體化還是被動的個體化,都被渲染了另外一種生存狀態,消費主義散播著這種生存狀態,孤零零的個體被原有的社區所拋棄成為“都市里的陌生人”,生存倫理也因為演化為了消費倫理,生產偶像因而也變成了消費偶像。

第五,當新的媒介技術開始以全球化的形式侵入大眾生活的時候,媒介的平民化已經成為一個趨勢,生產、消費成為一個關聯的平臺,原有的培訓模式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勒納所說的讀寫能力也遭到技術的質疑,新的讀寫理論(New Literacy Theory)認為,在數字化時代,人們至少具備以下四個技能才算擁有讀寫能力:一是互聯網及其新信息傳播技術所需要的技能、策略、配置和社會實踐能力;二是在世界社區(a world community)中擁有完全民主的、經濟的和個人化的參與;三是新的讀寫能力具有動態(dynamic)和同步特征;四是新讀寫能力是多重的和多模式的,在多元化和跨學科的視野中加以認知。互聯網中的社會化媒體無疑為這種新的讀寫理論提供了很好的佐證。被培訓的農民,隨著培訓的展開,除了手機之外,不少人開始使用互聯網,并開始在網上自娛自樂。當地的培訓者也使用一些網絡素材來傳輸信息,在多年前脫離了原有的學校教育之后,新技術給了農民獲得知識的新途徑。逐漸具有獨立意識的農民,在市場信息、政府信息、專業信息等交匯中,也開始脫離本土化,以技術參與到信息參與、從信息參與到個體參與,培訓賦予他們的不僅僅是知識,更重要的是一種參與中國社會變遷、全球化發展的懵懂意識。

由此我們可以這樣說,對農民觀念的提升是一個農民主動參與和反被動參與的過程,他們以行為“對抗”社會各個階層和媒介對他們的想象,同時又依靠他們作為傳統價值觀念攜帶者的“優勢”,對政府、培訓者、基層管理者進行“反想象”,這種“反想象”帶有一種失去土地之后的靈魂漂移的意識,也帶有一種“被動個體化”之后的無奈心理。涂爾干(Durkheim)的提出的個體化和社會凝聚力的命題在這里再次被提出來了:獲得財富、失去土地;獲得新身份、失去老社區。在混雜的想象共同體的制造中,農民迷失在現代性的敘事體系中了,也同時反思著這種敘事本身。

(本文系2011-2017年農民觀念提升工程、農民素質提升工程項目〔項目編號:1121-21057022〕的研究成果。感謝北京大興區農委的工作人員、農機學校的老師們,中國農業大學的左停、蔣愛群、王智杰、何美麗等老師,以及每年參加調研培訓的學生。)

注釋:

① Daniel Lerner(1958).ThePassingofTraditionalSociety:ModernizingtheMiddleEast.Glencoe ILL.The Free Press.

② Thompson J.B.(1995).TheMediaandModernity:aSocialTheoryofMedia.Stand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③ 陳崇山:《誰為農民說話:農村受眾地位分析》,《新聞學與傳播學》,2003年第3期;方曉紅:《大眾傳媒與農村》,中華書局2005年版;郭建斌:《獨鄉電視:現代傳媒與少數民族鄉村日常生活》,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邊緣的游弋:一個邊疆少數民族村莊近60年變遷》,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吳飛:《火塘·教堂·電視:一個少數民族社區的社會傳播網絡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年版;李紅艷:《鄉村傳播與城鄉一體化:北京市民與農民工傳播關系之實證研究》,社科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譚英:《中國鄉村傳播實證研究》,社科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等。

④ Carolyn Cartier,Manuel Castells and Jack Linchuan Qiu(2005).TheInformationHave-Less:Inequality,MobilityandTranslocalNetworksinChineseCities.Studies in Comparativ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Vol.40,No.2.pp.9-34.

⑤ De Andrea D.C.& Walther J.B.(2011).AttributionsforInconsistenciesBetweenOnlineandOfflineSelf-presentations.Communication Research 38,pp.805-825;Westerman D.,Van Der Heide B.,Klein K.A.& Walther J.B.(2008).HowDoPeopleReallySeekInformationaboutOthers?InformationSeekingacrossInternetandTraditionalCommunicationChannels.Journal of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13.pp.751-767.

⑥ 王鋒、趙凌云:《我國被征地拆遷居民滿意度調查:以浙江省湖州市為例》,《安徽農業科學》,2010年第2期(總第38期);孫靜宜:《城市化過程中地方政府和農民關系問題研究:以房屋拆遷為例》,蘇州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駱蕓蕓:《征地拆遷中的政府行為失范行為研究》,東北財經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朱冬梅、高敏:《城鄉一體化拆遷中不同利益主體行為的經濟學分析》,《經濟問題》,2009年第2期;呂凱:《舊村改造中農民拆遷安置的現實困境與長效保障——以奉化市梁家墩王葉舊村改造為例》,《三江論壇》,2010年第10期等。

⑦ W.I.托馬斯、F.茲納涅茨基:《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張友云譯,譯林出版社2000年版;[法]H·孟德拉斯:《農民的終結》,李培林譯,社科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Heather A.Horst (2006).TheBlessingsandBurdensofCommunication:CellphonesinJamaicanTransnationalSocialFields,Global Networks 6,(2),pp.143-159.Anastasia N.Panagakos and Heather A.Horst (2006).ReturntoCyberiatechnologyandthesocialworldsoftransnationalmigrants,Global Networks 6,(2),pp.109-124.Natalia Khvorostianov,Nelly Elias and Galit Nimrod(2012).WithoutitIamNothing:theInternetintheLivesofOlderImmigrants,New Media & Society 14,(4),pp.583-599.Eric C.Thompson(2009).MobilePhones,CommunitiesandSocialNetworksamongForeignWorkersinSingapore.Global Networks 9,(3),pp.359-380.

⑧ Giddens A.(1990).TheConsequencesandModernity.Standford Calif.:Standford University Press;Bauman,Z.(2000).Liquid Modernity.Cambridge:Policy Press.

⑨ 孫立平:《社會轉型:發展社會學的新議題》,《開放時代》,2008年第2期。

⑩ 大興區位于北京市南部,全區總面積1036平方公里,耕地面積63.3萬畝,14個鎮和5個街道辦事處,527個行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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