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 歷史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2)
明代史學史作為中國史學史譜系的重要環節,有其獨特的價值。對明代史學史的探討,不僅有助于加深對整個中國史學史的認識、解讀,而且能夠為明代歷史研究提供一些重要參考。承續百余年的研究基礎①,21世紀以來,明代史學史研究取得了不少成就。及時總結、反思相關研究,有利于明代史學史研究的繼續深入發展。錢茂偉、楊艷秋、胡姍姍等學者相繼從不同角度總結和反思了既有研究成果②,然而,他們的考察側重于20世紀的明代史學史研究,對于新世紀研究狀況的探討稍顯不足。有鑒于此,筆者擬考察2001~2016年的明代史學史研究情況,總結其成就、反思其不足,并對如何推進相關研究略陳管見。
通論明代史學,是指把明代史學史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綜合考察的研究。與上世紀相比,近十余年來通論明代史學的成果呈現出“不變”與“變”的形態。其中,“不變”主要體現在明代史學在通論中國史學史的著作中繼續受到重視,“變”則表現為斷代式明代史學史著作的問世。
新世紀以來出版的通論中國史學史的著作幾乎都不同程度地論及了明代史學。湯勤福《中國史學史》第七章“明清時期的史學”闡述了明代史料構成及特色,探討了李贄、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等明人的史學思想,考察了明代的修史機構、史館與修史制度,并對《元史》《弇山堂別集》《國榷》等明代重要典籍進行了分析,認為明代史學具有啟蒙特色、求真務實的理性精神〔1〕。傅玉璋、傅正《明清史學史》前三章是通論明代史學的部分,作者首先考察了明代社會面貌,尤其關注了市民階層的出現和階級斗爭的新變化,在時代背景下考察明代史學的特點,探討了明代前朝史的編修、編年體史著的編修、紀事本末體史著的續作、典制體要籍與《明實錄》、方志學和地理學、目錄學、野史等內容,并在分類研究的基礎上總結了明代史學的成就〔2〕。需要提及的是,傅玉璋《中國古代史學史》(安徽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九章、第十章也涉及了明代史學,但研究范式、主要觀點未有大的變化,只是更加精簡。中國臺灣學者杜維運《中國史學史》(第三冊)用了兩章篇幅通論明代史學,認為明前期政治的嚴酷(諸如屠殺、廷杖、廠衛橫行)阻礙了史學的發展;中后期以降,由于政治氛圍的逐漸寬松、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史學獲得較大的發展。在宏觀論述史學與時代互動的同時,作者又以宋濂、王祎、丘浚為個案,展示明初史學的面貌,并考察了明中后期興盛的私人修史、激烈的史論、頗具建樹的征實史學等事項〔3〕。
謝保成《中國史學史》體例有所創新,并非完全按時間順序書寫史學史,而是在時間序列和分類論述之間尋找平衡點,該書在第五編至十編“分支發展、各成體系”的大框架下,論及了明代續修《文獻通考》、修史制度與國史纂修、《元史》、紀事本末體、私家撰述、一統志與方志、記域外書、校勘學、詔令集與奏議集、別集、歷史筆記、歷史小說等內容;第十一編以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為代表考察了明末清初“以史經世”的史學風氣〔4〕。2016年,謝氏又推出了《增訂中國史學史》(商務印書館2016年),將三卷本的《中國史學史》與《民國史學述論稿(1912—1949)》增補、修訂、合并,但關于明代史學論述的宏旨似無重大變化。向燕南等《中國史學史(第五卷)》則從“社會與史學、官修與私修”層面入手,對明代史學做了探討。該書的顯著特點是,在縷述明代史學發展脈絡的前提下,重點分析明人的歷史思想(比如歷史批判、歷史評論中的新文化精神、歷史理性思考)和史學思想(比如史學批判理論、經世致用)〔5〕。
日本學者內藤湖南的《中國史學史》是其晚年最為傾注心血的著作,可謂名著中的名著,國內學人更是給予了該書“人類歷史上第一部《中國史學史》”的美譽〔6〕。然而,限于語言、文化隔膜,長久以來,此書在中國大陸的傳播非常有限。2008年該書被翻譯成中文單獨出版,書中第十一章“明代的史學”對《元史》纂修、楊慎、李贄、正統論等史學事宜進行了初步研究〔7〕。謝貴安的《中國史學史》認為中國史學譜系是不斷層累造成的,明清時期是中國史學譜系層累的第三個時期,第四章“中國史學的鼎盛:明至清中期”論及了明代“六經皆史”“盈天地間皆是史學”等史學概念、史學體系的擴展、史學的基本歷程等內容,在眾多通論中國史學史著作中彰顯了別開生面的特質〔8〕。喬治忠等《增訂中國史學史資料編年(元明卷)》在原著的基礎上增加了十余萬字,主要是補充了許多史書、史學議論、史學事件。其中,增補史書最值得關注的是數種日本現存中國稀佚古籍,比如明宣宗《御制外戚事鑒》、顧充《皇明一統紀要》、史繼偕《皇明兵制考》、張一龍《武庫纂略》、林兆鼎《威暨錄》等等,這些史籍多數在海外已成孤本,但具有相當價值〔9〕。
上述著作的優點是鮮明、準確地表述了明代史學在中國史學史中所處地位和特點,但對明代史學的深度和精度研究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不足,急需斷代式明代史學史著作。而經過長期的積累與醞釀,學術發展的內在需求也呼吁斷代式明代史學史著作的問世,這一訴求在本世紀初得以實現。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以“理學化史學”和“敘事史學”之間的嬗變為視角,揭示了明代史學的變遷歷程。作者認為明代前期(洪武——正德)延續了宋元的理學化史學傳統;明代中期(正德——萬歷初期,1506~1593年)是理學化史學向非理學化史學轉變的階段,引發了史學領域博古與通今兩大思潮;明末清初(明萬歷二十一年官修正史——清康熙三十四年黃宗羲卒,1594~1695年),史學朝著多元化發展。在這一解讀模式下,錢氏探討了正統論、《元史》編修、域外史地學、考信風氣、中國通史新編、宋元史改編、當代史興起、官修本朝正史、啟蒙史學思潮、通俗史學、史學工具書、清初遺民史學等諸多具體史學事項。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則以明代目錄史籍為起點,從官方史學與私家史學兩個方面考察明代史學狀況、史學現象,重點探討了明正德以后的史學發展,主要囊括了嘉萬以來的反理學思潮、經史關系的新認識、以史經世與考證思潮的興起、史學批評與史學理論的新變化、官方重要修史活動、私家修史等內容。楊氏認為明代官方史學已在走向衰落、私家修史卻以當代史撰述為契機日益興盛起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楊氏分析了明清兩代學人對明代史學的種種批評,并揭示了其原因,指出了這些評價對后人的影響,一定程度上澄清了長久以來人們誤讀明代史學的緣由。可見,雖然錢氏和楊氏均以整個明代史學作為研究對象,但是各成一家之言,同樣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相較于中國史學史通史著作中的明代史學研究,錢、楊二書的研究內容更加深入細致、考察對象更具規模性、解讀方式更趨體系化,代表了迄今為止明代史學綜合研究的最高水平。
進入21世紀,通論明代史學的論文則相對較少,喬治忠《明代史學發展的普及性潮流》縷述了明代史學發展的概況,指出史學在明中后期逐漸趨于普及化,并形成一股強大的潮流〔10〕。劉玲《明清社會與史學多元化》勾勒了明代社會的變遷歷程,認為有明一代的史學受到社會發展過程中各種因素的影響,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11〕。
明代官方史學是指明代官方(包括中央和各級地方)開展的史學活動及相關事項,大體包括了修史制度、修史機構、史官、史書編修情況、修史觀念、史學與政治的關系等內容。
明初組織編修《元史》是重大的官方史學活動,也是明代史學史研究不可或缺的部分。新世紀以來,該研究繼續受到重視。中國臺灣學者王德毅《明初官修〈元史〉議評》在厘清明初編修《元史》經過的基礎上,縷述并反思了前人對于明廷官修《元史》的種種評論,繼而得出了“明初官修《元史》,體例是很好的,只是缺漏很多”的認識〔12〕。李珍《明太祖與明修〈元史〉的民族史觀》從《纂修元史的凡例》入手,分析了明太祖及其影響下的編修群體所具有的民族史觀,并論及中國古代民族史觀發展的曲折性等問題〔13〕。另外,尚有多篇論文探討《元史》史源、史料釋讀、史料考誤等問題③,亦有助于理解明初官修《元史》的具體情況。尤須提及的是,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等書也有相當內容論及于此。
明代列朝實錄是官方修撰的大型史書系列,被稱為“明代史料的淵藪”,其對明史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價值,因此《明實錄》也備受史學史工作者青睞。2003年,謝貴安《明實錄研究》增訂本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相比于初版(臺北文津出版社1995年),作者增加了“《明實錄》的國史地位、《明實錄》的學術淵源、明代史館——《明實錄》的修撰機構”三章內容,同時補充、修改了一些具體細節,增加了約十萬字的篇幅,大大深化了《明實錄》的研究。十年后,《明實錄研究》作為“中國實錄研究書系”之一再次增訂出版,此次謝氏對《建文實錄》問題作了新的探討和解釋,對《睿宗實錄》是否存在也作了肯定的回答,對《明實錄》現存的許多版本(如遼寧省檔案館所藏《太祖實錄》稿本、國家博物館所藏《太祖實錄》和《太宗實錄》稿本、沈陽圖書館所藏吳廷燮抄本)等均作了介紹和補充〔14〕。南炳文《明清考史錄》甲編“明清文獻考論”也論述了國家博物館收藏殘本明太祖、太宗兩朝實錄的版本價值〔15〕。
此期間,探討《明實錄》的論文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六類:其一,《明實錄》東傳及比較研究,代表性成果主要有孫衛國《〈明實錄〉之東傳朝鮮及其影響》(《文獻》2002年第1期)和《〈明實錄〉與〈李朝實錄〉之比較研究》(《求是學刊》2005年第2期),程彩萍《〈明孝宗實錄〉與傳世相關文集所收錄奏疏價值比較研究》(《文史》2014年第2輯),謝貴安《明清〈實錄〉比較研究》(《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等;其二,分析《明實錄》某些具體記載及其政治文化意涵。傅朗《〈明實錄〉中永樂元年至宣德六年造海船記錄有關問題試析》(《海交史研究》2003年第2期)、譚平《〈明實錄〉中記載的“清議”評述》(《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劉英波《略談〈明實錄〉對朱元璋諸皇子先后次序的記錄問題》(《蘭州學刊》2007年第7期),謝貴安《〈明實錄〉對武當山的記載及其價值》(《江漢論壇》2011年第12期)與《懷柔遠人:國史〈明實錄〉對西域“回回”記載的價值取向》(《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張麗敏《〈明實錄〉功臣卒時記載研究》(《文史》2016年第4輯)等文分別考察了《明實錄》一些具體記載,并分析了它們的價值及其文本背后的政治文化意涵;其三,以《明實錄》為分析文本,探討史事。萬明《萬歷君臣:〈明實錄〉所見情感世界的個案分析》(《明史研究》第10輯)、何偉福《〈明實錄〉所見天津及附近地區水利營田探析》(《貴州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謝貴安《〈明實錄〉所見登州的對外往來》(《登州與海上絲綢之路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人民出版社2009年)、張文德《從〈明實錄〉看中亞帖木兒王朝的政治制度》(《歷史檔案》2009年第3期)、劉曉東《明代官方語境中的“倭寇”與“日本”——以〈明實錄〉的相關詞匯為中心》(《中國史研究》2014年第2期)、黃麗生《明代中期的島嶼議題:以〈明實錄〉為中心》(《南海學刊》2016年第1期)等文即為典型代表;其四,考辨《明實錄》訛誤。這方面的論文主要有程彩萍《〈明孝宗實錄〉記載糾誤及其在歷史文獻編纂學上的啟示》(《求是學刊》2015年第1期)與《〈明孝宗實錄〉人名記載錯誤舉證》(《殷都學刊》2016年第3期)、郭培貴《〈明實錄〉載會試錄取數及殿試賜進士數考誤》(《文史》2016年第1輯)、牛明鐸《〈明實錄〉人名考誤九則》(《殷都學刊》2016年第3期)、王志躍《〈明世宗實錄〉官職考誤》(《殷都學刊》2016年第3期)、張艷芳《〈明神宗實錄〉人名糾誤舉例——沈懋孝與沈懋學》(《殷都學刊》2016年第3期)等文,分別對《明實錄》某些訛誤進行了考證,并分析了致誤的原因;其五,引入新的研究范式——“歷史書寫”,推進《明實錄》的相關研究。謝貴安《試論〈明實錄〉對建文帝的態度及其變化》(《北京聯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試述〈明太祖實錄〉對朱元璋形象的塑造》(《學術研究》2010年第5期)和《試述〈明太宗實錄〉對建文帝形象的描寫與塑造——兼論傳統史學的曲筆與直書問題》(《學習與探索》2011年第1期)、《試析〈明實錄〉對劉基形象的記載與塑造》(《學術研究》2013年第5期)、《試析〈明實錄〉對王竑個人歷史的書寫》(《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蔡果利《試論〈明實錄〉對劉珝的書寫——兼談〈明實錄〉編寫之失》(《中國典籍與文化》2016年第4期)等文,分別考察了《明實錄》對建文帝朱允炆、朱元璋、劉基、王竑、劉珝等諸多歷史人物形象的塑造;其六,關于《明實錄》的其他研究。錢茂偉《晚明實錄編纂理論的進步——以薛三省〈實錄條例〉為中心》(《學術月刊》2005年第5期)與《〈明實錄〉編纂與明代史學流變》(《學術研究》2010年第5期)、程彩萍《〈明孝宗實錄〉傳記資料來源與資料處理方式》(《中國典籍與文化》2016年第3期)則分別探討了《明實錄》的編纂理論、《明實錄》與明代史學變遷的關系、《明孝宗實錄》史源等問題。
《大明會典》是繼實錄之后明代官修的又一重要典籍,是研究明代典章制度史的寶貴材料。進入21世紀,《大明會典》的探討也步入了新階段。原瑞琴《〈大明會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是第一部系統研究明代會典的著作,作者探討了《大明會典》纂修的學術社會背景、纂修情況、版本流布、體例與內容、思想與價值等問題;其中討論較多的是《大明會典》的內容與思想,指出《大明會典》記載了明代的行政體制、經濟制度、學校教育與科舉制度、軍事制度、監察制度等內容,蘊含了豐富的政治思想、經濟思想、社會救助思想、刑法思想。鞠明庫注意到一個奇異現象:清代編修《四庫全書》只收錄了正德《會典》,而對內容更為詳盡的定本萬歷《會典》卻沒有收錄。作者對此提出了解釋:“《四庫全書》對萬歷《會典》是諱而不錄,《四庫全書總目》的解釋‘未見其本,莫知存佚……殆以萬歷時批政孔多,不足為訓,故一世不甚傳歟’是為之而做的配套謊言。”〔16〕作者在另一文中探討了《諸司職掌》與明代會典的關系,認為明代會典正是在《諸司職掌》續編的過程中揭開了纂修的序幕,又以其為藍本完成了弘治、正德、嘉靖三朝的纂修、校訂、刊行和續修工作,故而《諸司職掌》在明代會典的纂修中具有重要作用〔17〕。此外,日本學者山根幸夫《明代的會典》(《明史研究論叢》第6輯)、楊艷秋《〈大明會典〉〈明史〉與朝鮮辯誣——以朝鮮王朝宗室辯誣和“仁祖反正”辯誣為中心》(《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楊琦等《從〈大明會典〉看明代畜牧律令制度及其特點》(《中國農史》2011年第1期)、原瑞琴《張居正與萬歷〈大明會典〉的纂修》(《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等文也從不同視角進行了相關研究。
《大明一統志》是一部明代全國地理總志,也是流傳至今最早且全本的“一統志”,在中國史學史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故而引起了學者的極大關注。近十余年來,《大明一統志》研究繼續蓬勃發展。繼續探討《大明一統志》編修等基本情況者如陳蔚松《元明清一統志館及其修志成就》(《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3期)、杜錫建《元、明、清〈一統志〉比較研究》(《中國地方志》2009年第7期)、張英聘《論〈大明一統志〉的編修》(《史學史研究》2004年第4期)等文均不同程度地縷述了《大明一統志》的編修機構、編修過程、志書特點、修志成就等內容。對《大明一統志》的考誤、輯佚仍在繼續進行,晏波《〈大明一統志〉補正一則》(《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4年第4期)、曉荷《〈大明一統志〉辨誤一則》(《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張麗鵬《〈大明一統志〉與韓擒虎故里舛誤辨析》(《蘭臺世界》2011年第22期)等文考辨了《大明一統志》某些訛誤;李成晴《〈大明一統志〉所見唐逸詩考》(《古籍文獻研究》第18輯上卷)、《〈大明一統志〉所見兩宋“小家”佚詩考》(《華夏文化論壇》第14輯)、《被遺落的兩宋詩人——天順本〈大明一統志〉所見〈全宋詩〉著錄作者考》(《漢語言文學研究》2016年第1期)則利用《大明一統志》輯佚前代文獻。《大明一統志》版本、刊刻的考察也繼續受到重視,杜洪濤《〈大明一統志〉的版本差異及其史料價值》(《中國地方志》2014年第10期)、巴兆祥《試述〈大明一統志〉的刊本及其歷史貢獻》(《中國地方志》2015年第1期)、周天爽《〈大明一統志〉的書坊刊刻及其利用情況》(《綏化學院學報》2016年第2期)等文即為代表。《大明一統志》其他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績,陳慶江、蔣乾《〈大明一統志〉云南布政司卷的地名學》考察了《大明一統志》對“云南地名沿革、地名命名規律、地名別名舊名同名”的記載情況,得出了“雖然《大明一統志》對云南地名的記載有一定的錯誤,但對保存云南地名文化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的結論〔18〕;巴兆祥《〈大明一統志〉的出版及其東傳對日本地志編纂的影響》在總結《大明一統志》編纂三階段的基礎上,探討了明清時期《大明一統志》的東傳及其影響〔19〕。
此外,明代官方其他的修史活動及史籍也有一些研究成果。中國香港學者何冠彪《萬歷復置起居注問題論議》敘述了萬歷年間張位等乞請恢復起居注制度的經過和萬歷三年起居注的基本情況,并羅列了萬歷后期起居注制度廢置的各種說法〔20〕。李小林《萬歷官修本朝正史活動的倡導者——陳于陛》介紹了陳于陛生平情況,闡述陳氏奏請官修本朝正史的緣由以及修史的規劃,表彰陳氏倡修本朝正史之偉績,認為陳于陛是一位學識淵博、頗有史學造詣的史官,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群體修史書的主持人和組織者,雖然此次修史活動最終失敗,但是培養了一大批史學人才,產生的部分成果又成為日后官私修明代史著的重要史源〔21〕。馬靜《〈明倫大典〉的編纂始末》(《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楊艷秋《明世宗朝官修〈明倫大典〉述論》(《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3期)則探討了《明倫大典》的編纂原因、編纂過程、內容、朝內政爭與官方史學關系等問題。楊永康《洪武七年官修〈皇明寶訓〉的史料價值初探》指出《皇明寶訓》成書較早,保存了大量元明之際以及明初的原始檔案,為研究元末明初的歷史提供了不同的文本,可證《太祖實錄》和《太祖寶訓》之失,亦可補其缺,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22〕。喬治忠《李東陽〈歷代通鑒纂要〉及其在清朝的境遇》不僅考察了正德初年由李東陽裁定的官修史書《歷代通鑒纂要》的編纂經過及其普及性史學的文化背景、李東陽在明武宗時期的政治角色,評析了該書撰述的宗旨,而且借諸文化傳播學方法分析了是書在清代的流傳困境及其原因〔23〕。吳恩榮《明代兩京官署志的纂修及其政治文化解讀》在考察明代南北兩京官署志修纂歷程及特點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了兩京官署志產生的原因、功效以及文官群體在政治文化中的話語壟斷權〔24〕。
前述明代官方史學活動多聚焦于中央的史書編修,地方各級的官方史學則表現為方志修纂,這是明代史學發展中非常值得關注的現象。近十余年來,明修方志的研究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四類:
其一,通論明代方志。這方面的代表性著作有林平、張紀亮《明代方志考》(四川大學出版社2001年),該書輯錄了洪武元年(1368)到崇禎十六年(1644)間所修的兩千多種方志史料,主要有總志、通志(省志)、府志、州志、縣志、鎮志、衛志、所志,但不包括山川志、衙署志等專門志書,這些方志史料按照行政區劃加以編排和考證,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明代方志纂修的概況與繁榮景象;論文則主要有南炳文《方志成為明清人物文獻資料寶庫的原因——以明人崔恭資料為例》(《中國地方志》2004年第6期)、張英聘《明代方志四題》(《明史研究》第9輯)、巴兆祥《論明代方志的數量與修志制度——兼答張生〈明代地方志質疑〉》(《中國地方志》2004年第4期)與《明清時期地方志東傳日本的歷史過程》(《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8年第3期)、楊軍仕《明代地方官員與方志編修》(《中國地方志》2015年第3期)與《明代志局(館)淺議》(《中國地方志》2015年第4期)等文。
其二,某一特定地區明修方志的研究歷久彌新。研究南直隸明修方志的成果較多,既有通論整個南直隸方志的論著,也有考察南直隸某一具體轄區方志的成果。張英聘《明代南直隸方志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詳細分析了明代南直隸方志興盛的原因、發展特點、組織機構、志書內容、結構體例、史料價值、歷史地位、對后世的影響與啟示等問題,并繪制了南直隸府州縣地方志、專志、山水志、鄉鎮志等編修情況統計表。蒲霞《明清以來徽州方志編纂成就》(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考察了徽州方志的編纂基礎、編纂特點、編纂理論、價值等情況,其中不少內容是涉及明代事項的。劉道勝、朱昌榮《明代徽州方志述論》(《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4期)、肖建新《方信及其編纂〈新安志補〉考》(《中國史研究》2011年第3期)與《論〈新安志補〉的價值》(《史學史研究》2012年第2期)等文也是明代南直隸徽州方志研究的重要成果。另外,馮玉榮《明末清初社會變動與地方志的編纂——以〈松江府志〉為例》(《中國地方志》2008年第7期)、桑薈《明清時期江蘇士紳與地方志編纂》(《中國地方志》2010年第9期)、范莉莉《明代方志書寫中的權力關系——以正德〈姑蘇志〉的修纂為中心》(《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等文也從不同角度探討了南直隸某一具體轄區方志的編修情況及其與社會的互動。
考察明代浙江方志的論文主要有:范立舟《明弘治〈衢州府志〉所彰顯的程朱理學思想》(《中國地方志》2005年第3期)、孫冰《鎮志的編纂與明清江南市鎮變遷——以浙江湖州雙休鎮為例》(《中國地方志》2005年第4期)、李能成《試論萬歷〈會稽縣志〉的學術性》(《中國地方志》2008年第4期)、張英聘《試述萬歷〈杭州府志〉的編修特點》(《中國地方志》2008年第7期)與《萬歷〈杭州府志〉人物記述之特點》(《故宮博物院院刊》2009年第3期)、李吉安《淺析明清府志中衢州街巷名的文化內涵》(《中國地方志》2010年第8期)等文,從多個方面揭示了方志編修與明代浙江地區的種種關聯。
劉益齡《明代山西方志編纂考略》(《中國地方志》2004年第10期)、喬新華《堯舜故地——明代山西平陽府州縣方志纂修的文化現象學探析》(《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王卯根《萬歷〈山西通志〉纂修與版本考略》(《中國地方志》2015年第8期)等文則是研究山西明修方志的典型成果。張培玉《明清鄖陽方志述略》(《中國地方志》2007年第12期)、李秋芳《嘉靖〈湖廣圖經志書〉及其史料價值》(《史學史研究》2010年第4期)等文探究了明代湖廣方志的一些基本情況。龐乃明《明代河南儒學與地方志編修》(《洛陽師范學院學報》2002年第1期)、戴龐海等《流落海外的孤本方志——弘治〈河南郡志〉價值探析》(《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羅志歡《明清嶺南士宦主持纂修河南地方志述略》(《中國地方志》2014年第10期)則是探討河南明修方志的重要成果。
此外,張新民《大一統沖動與地方文化意識的覺醒——明代貴州方志成就探析》(《中國文化研究》2002年冬之卷)、廖菊棟《嘉靖〈廣西通志〉之纂修啟示》(《廣西社會科學》2007年第8期)、韋曉《明〈萬歷廣西通志〉述略——兼主修者巡撫廣西及纂修年代、版本源流考》(《廣西地方志》2011年第4期)、劉少華《明清時期山東私修方志述論》(《中國地方志》2011年第6期)、王熹《論萬歷〈順天府志〉的體例纂修特點與文獻價值》(《北京社會科學》2012年第3期)、高遠《明代重慶地區纂修方志考論》(《中國地方志》2014年第1期)、杜云南等《明清廣東方志書寫烈女“言論”探析》(《中國地方志》2014年第6期)等文,則分別探討了明代貴州、廣西、山東、北直隸、重慶、廣東的方志編修活動。
其三,一些特殊的方志也進入了研究者的視野。曹剛華《明代佛教方志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是一部新穎的著作,作者對學界關注較少的明代佛教方志進行了探究,包含了明代佛教方志的興盛原因、編撰、刊刻、流傳、體例、體裁、修志認識、佛學與文獻學價值等內容。柯亞莉《天一閣藏五種孤本明代專志考錄》考察了《吳山志》、《羅浮山志》、《齊云山志》、《香泉志》和《攝山棲霞寺志》等明代山水志和寺院志,認為“它們均為海內孤本,其中《齊云山志》、《香泉志》還是各志中現存最早之本,對于中國古代文化如道教、佛教和旅游文化研究,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25〕。張全曉《明代武當山志考略》分明前期、中期、后期三個階段梳理了武當山志的發展脈絡,考察了各個時期編修的武當山志,并比較了它們的異同,總結了明代武當山志的編纂成就〔26〕。向燕南《明代北塞軍事危機與邊鎮志書的編纂》(《中州學刊》2006年第1期)、薛正昌《明代寧夏與固原兩大軍鎮的地方志書及其特點》(《史學史研究》2009年第1期)、王應憲《萬歷〈延綏鎮志〉纂修考述》(《寧夏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孫顯斌等《略論嘉靖〈隆慶志〉》(《中國地方志》2012年第8期)、胡玉冰《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藏〈寧夏志〉考略》(《史學史研究》2009年第4期)與《天一閣藏弘治〈寧夏新志〉考述》(《中國地方志》2013年第3期)等文,則分別探討了明代軍鎮、衛所志書的編修情況。佛教方志、山水志、軍鎮衛所志都是比較新穎的研究課題,非常值得重視。
其四,以往學界關注不多的方志思想、方志圖學,近年來也有了不少的研究成果。黎春林《任瀚的地方史志思想》(《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04年第6期)、潘晟《試論明代方志地圖的編纂》(《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1期)與《明代方志地圖編繪意向的初步考察》(《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5年第4期)、史五一《明清時期方志中的圖學思想簡述》(《中國地方志》2006年第1期)、劉克明《明代方志中的圖學思想》(《中國地方志》2010年第7期)等文,即對歷史人物的方志思想、方志圖學進行了有益探討。
修史機構是明代官方修史活動的組織、管理部門,史官則是修史活動的具體實施者。近年來,這方面的探討也取得了一些進展。陳彥超《明代史官探析》討論了明代史官的建置、史官的選任途徑、史官的職能等問題,認為“明代史官具有文化素質高、職責廣泛、流動上升空間大等特點”〔27〕;作者在另一文《明代史官制度之淵源考》中指出:“明代史官制度承漢唐之舊,又有所損益,在直接繼承和發展元代史官制度的基礎上逐步確立和完善,延續了自古以來良好的修史傳統”〔28〕。曹姍姍《論明代的史館與史官》考察了明代史館的建置沿革、史官的建制與選拔及職能、史館的修史程序、修史中的總裁、史館與史官的影響等情況〔29〕。另外,謝貴安《明實錄研究》、楊永康《明代官方修史與朝廷政治》(人民出版社2015年)等書也有相當篇幅論及史館、史官等內容。
明代官方的修史活動并非單純的學術問題,而是與政治博弈、權力斗爭緊密相關,故而考察明代史學與政治的互動是非常重要的。建文一朝的歷史是明代最敏感的政治話題之一,因此,建文史的建構歷程無不體現了政治對于史學的巨大影響。吳德義以建文史為主題,先后出版了《建文史學編年考》(天津教育出版社2009年)和《政局變遷與歷史敘事:明代建文史編撰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二書:前者以編年形式,編排建文史學發展過程中的具體歷史活動和史料記載;后者在前書的基礎上,分為“伊始——歪曲與沉寂、興起——以備遺闕、繁榮——表彰忠義、極盛——反思與批判”四個階段,考察了明人對建文一朝歷史的塑造歷程,展示了建文史編撰與研究的整體狀況和特點。此外,陳學霖(ChanHok-lam)《永樂帝竄改歷史謀求建立合法皇權的研究》(Legitimating Usurpation:Historical Revisions under the Ming Yongle Emperor 1401-1424,Philip Y.S.Leung ed.,The Legitimation of New Orders:Case Studies in world history.Hong Kong: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2007)、Demitson,Peter《明中后期對1402年“靖難”烈士的歷史描述與回憶》(Venerating Martyrs of the 1402 Usurpation:History and Memory in the Mid and Late Ming Dynasty,T’oung Pao通報,vol.XCⅢ.1-3,2007)、丁修真《士人交往、地方家族與建文傳說——以〈致身錄〉的出現為中心》(《史林》2011年第3期)與《明代中期建文故事的整合與傳播——以黃佐〈革除遺事〉為中心》(《安徽史學》2012年第6期)、劉德州《明末清初關于建文歷史的編纂及考證》(《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余勁東《從“奸臣”到“地方神”——明清時期對靖難遜國臣鐵鉉的形象建構》(《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等文也考察了政治氛圍變遷與靖難之役書寫之間的關系。楊永康《明代官方修史與朝廷政治》則從整個斷代史視野出發,比較全面、系統地考察了明代政治與史學的互動,全書以明代官方史學為研究對象,以政治為切入點,深入系統地揭示了明代朝廷政治如何影響官方史學的發展以及明代官方修史又是如何服務于政治的,并具體探討了明代史館制度與修史機制、正統觀與明初官方修史、以史為鑒與官方史學、明代官方修史與朝廷政治斗爭等相關內容。此外,謝貴安《明實錄研究》、向燕南《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黃山書社2002年)等著作也有專門的章節探討官方史學活動與政治的關系。
“官方史學”與“私家史學”的二元模式常常作為分類的框架,然而21世紀以來的明代史學研究卻很難以此分類,比如史學思潮就無法單單地歸入官方史學或私家史學,因此,這里借用“非官方史學”這一概念泛指除前文已論及的明代官方史學以外的其他史學事項。
明人之于前代史學的探索是比較突出的現象,故而激起了研究者的興趣。中國臺灣學者黃兆強《明人元史學編年研究》搜羅編排了明人關于故元歷史的著述多達41種,其中通論宋元的著述10種、純粹的元史著述31種〔30〕。
之后,左桂秋、朱志先、吳漫等人借鑒黃兆強先生的研究模式,分別探討了明人研究《資治通鑒》、漢代歷史、宋代歷史等學術活動。左桂秋《明代通鑒學研究》(中國海洋大學出版社2009年)考察了明人《資治通鑒》研究的淵源、流變、明道觀、資治觀、求真觀,并論及了明代通鑒學對清代通鑒學的影響。朱志先《明人漢史學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2011年)以時間為軸線,從“明初鑒往知來與勸善懲惡思潮、明中葉文學復古運動影響、明后期理學裂變對史學影響”三個角度出發,探討了明人對漢史的研究狀況。侯虎虎、賀小娜《試論明人的〈宋史〉研究》認為:“研究和重修《宋史》是貫穿明代始終的學術大事,雖著作眾多,卷帙浩繁,但大多因襲舊文,缺少發明”〔31〕。吳漫的旨趣則不限于明人對《宋史》的研究與重修,她在《明代宋史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12年)中考察了明代宋史學研究的社會背景與學術因緣、階段發展,明代宋史撰述中的史料學、編纂學、史學思想等事項,力圖重現明代宋史學發展概貌,并評析明人在此領域取得的諸多成就。
王嘉川《清前〈史通〉學研究》第四章到第六章比較系統地考察了明人對《史通》的研究,涉及了楊慎、王惟儉、焦竑等二十多位學人對《史通》的刊刻、選錄、校刻、評釋、贊同、批評等多方面的內容,作者認為:“明代是《史通》研究和版本流傳取得重要突破的關鍵時期,在中國古代《史通》學史上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關鍵環節”〔32〕。楊緒敏《論明清時期〈史通〉的流傳、整理和研究》指出《史通》在流傳的過程中因種種原因漸漸散佚,至明嘉靖朝,陸深首先對其進行校勘,使久已不傳的《史通》重新傳布于世,進而肯定了明人傳存文獻的巨大貢獻〔33〕;作者在《論明清學者對劉知幾史學理論的批評闡發和實踐》一文中認為《史通》自明中后期重新傳播開來后,引起了明清兩代學人褒貶兼之的評價,同時他們也將《史通》中的史學理論、史學主張付諸實踐,推動了當時史學理論、歷史編纂學的發展〔34〕。另外,安尊華《試論〈史通〉對明代史學的影響》(《貴州社會科學》2009年第6期)、毛春偉《楊慎評〈史通〉二題》(《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7卷)、劉海波《郭孔延〈史通評釋〉探析》(《理論學刊》2013年第9期)等文也是研究此課題的代表性成果。
楊昊鷗《明代史學轉向與〈史記〉的文章學接受——以宋濂和歸有光為中心》認為明代是中國史學史上敘事史學衰落的階段,作為敘事史學典范的《史記》之史學價值被大大削弱,卻在文章學領域得到了深入的發掘和繼承〔35〕。李衛軍《明代〈春秋〉學述要》指出在明代胡安國《春秋傳》始終處于顯學地位,《左傳》也為學人所重,《公羊傳》《谷梁傳》則名家很少;作者認為明人在《春秋》學考據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以《春秋》經世也是許多學人的目標〔36〕。
值得注意的是,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等著作也有相當篇幅討論明人的前代史學研究。
野史興盛是明代史學又一引人注目的現象,相關研究在新世紀也有新的進展。中國臺灣學者廖瑞銘《明代野史的發展與特色》(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9年)是第一部系統研究明代野史的著作,考察了明代野史的發展情況,并總結了其特色。單磊發表了三篇論文探討晚明野史,其《晚明野史筆記繁盛的歷史合理性》認為:“明中葉的社會轉型客觀上促進了野史筆記的繁盛,野史筆記的諸多優點適應了宋以來史學發展的大趨勢,野史筆記在明季的瘋長有深刻的社會和史學土壤,其崛起和繁盛是合理的”,因此應當堅持以歷史主義原則看待這一史學現象〔37〕;《“舉刺予奪”:明季野史筆記的重要特征》指出“舉刺予奪”是明季野史的重要特征,它的出現是社會土壤、史學動因、心理基礎等因素的綜合結果,它開始興盛于明中葉,鼎盛于明清鼎革之際,衰落于清建立后,對于史學發展來說是一把雙刃劍〔38〕;《“史失則求諸野”:晚明在野力量的野史撰述活動》指出明代官方史學的式微、史學平民化趨勢的加劇、在野知識群體的壯大等因素促使民間史學勃興,認為“野史崛興是一種進步的史學現象”〔39〕。
明代野史興盛的重要原因之一即是社會思潮的變動,社會思潮與史學的關系是明代史學研究的重要內容。向燕南《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對明代史學思想做了比較全面的研究,作者在把握明代史學發展走勢的基礎上,論述了明代前期宋濂、王祎、丘浚等人的史學思想、學術評論、正統觀與歷史觀,全書重點闡述了明代后期的啟蒙思潮、經世思潮、黜虛征實思潮,具體涉及了陳建的經世史學思想、薛應旂的史學思想、王世貞的史學理論貢獻、李贄的歷史批判與史學批判、胡應麟的史學理論與歷史文獻學理論等內容。
此外,在探討實學思潮與史學、陽明心學與史學、歷史編纂思想等方面也出現了一些成果。其一,考察實學思潮與明代史學,此類論文主要有于瑞桓《明清時期的實學思潮與史學的繁榮》(《孔子研究》2002年第3期)與《明清實學的啟蒙精神對史評類著作的影響》(《理論學刊》2012年第12期)、周文玖《實學思潮與明清之際的史學》(《史學史研究》2008年第2期)、向燕南《從“主于道”到“主于事”:晚明史學的實學取向及局限》(《學術月刊》2009年第3期)、孟德楷等《簡論實學思潮對明清野史的影響》(《東岳論叢》2012年第12期)等。其二,探討陽明心學與明代史學,向燕南《試析王陽明心學對明代史學的影響——兼及有關拓展史學思想史研究的思考》(《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李孔勝《陽明心學與中晚明史學的新變化》(《學習與探索》2014年第2期)等文即為典型代表。其三,初探歷史編纂思想。屈寧、王曼《明中后期歷史編纂思想領域的新進展》考察了明人在史學功用、史家素養、撰史方法等歷史編纂思想方面提出的許多創見,肯定了這些創見在史學實踐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功〔40〕。
在明代黜虛征實思潮的影響下,考據之學隱然興起。亢學軍《明代中晚期考據學研究》(大眾文藝出版社2010年)是近年來明代考據學研究的又一著作,其主要特點即是對當時社會興起的考據學思潮給予了足夠的關注和研究,對具體的考證實例卻著墨不多。楊緒敏在該領域也做了不少研究,《明代求實思潮的興起與考據學的成就及影響》指出明代求實思潮催生了考據學,明人在考據學上取得了不少成就,在中國考據學史上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41〕;《明清兩朝考據學之比較研究》考察了明代考據學產生的背景與成就,清初考據學與明代考據學的淵源關系及異同,認為清代學者在繼承、發揚明代考據學成就的同時拋棄了后者的不良風氣,把“求實”與“經世致用”緊密結合起來,在治學的范圍、方法及研究的廣度、深度上均超過了明代〔42〕;《明中葉以來史學考據的興起及其成就與缺失》認為“官修國史失實,家史曲筆嚴重、隱晦至多”是明代考據學興起的重要原因,“首開史學考信之風的學者是王世貞,其后的學者如焦竑、朱國楨、張燧、朱明鎬、談遷、錢謙益等在考據學方面也取得了不少成就,但也存在不少缺陷”〔43〕。此外,趙良宇《明代考據學的學術成就與缺失》(《圖書情報》2007年第2期)、姜廣輝《略論明清時期的考據學思潮》(《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2期)、周遠富《〈通雅〉與明清之際的考據學》(《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郭康松《論楊慎對明清考據學的貢獻》(《歷史文獻研究》第27輯)、張祝平《楊慎、顧炎武考據學對貶宋論的推衍》(《廣西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等文也是相關研究的代表性成果。
近十余年來,某一特定史家的史學研究依然是學者研究的重點之一。此類成果非常繁多,難以細表,幸運的是這些論著的研究視角、分析方法、理論建構等大致類似,故而選取一些典型成果,亦可達到“管中窺豹”的效果。
王世貞(1526~1590)是明代著名的史學家,在本朝史編寫、考史、史學理論等領域取得了非凡成就,其留下的史學遺產是非常值得探討的。孫衛國《王世貞史學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考察了王世貞生活的時代背景和仕宦生涯,論述了王氏史學理論、史學批評與考證、明史著述與明史研究、明史學影響等內容;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分析王氏明史學影響時,并沒有局限于其在中國的影響,而是將視野拓展到朝鮮。鮑永軍《王世貞的史學思想》(《史學史研究》2001年第3期)與《王世貞史學理論探析》(《杭州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徐彬《論王世貞的史學理論》(《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4期)、孫衛國《王世貞〈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考論》(《歷史檔案》2008年第1期)、李想《〈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的史料價值及其局限性》(《隴東學院學報》2008年第3期)、岳天雷《王世貞〈首輔傳〉若干史實考述——以〈高拱傳〉為代表》(《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魏宏遠《王世貞〈弇州山人續稿〉成書、版本考》(《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等文也分別從各自特定的角度探討了王世貞史學的某一側面。
李贄(1527~1602)是明代重要的思想家,其留下的史著、對于歷史及史學的新論自然成了明代史學的亮點之一。探討李贄史學的著作主要有:韓國學者申龍澈的《李卓吾——孔子的天下、震動中國的自由人》(韓國知識產權社2006年)一書是作者歷經四十年潛心研究推出的迄今為止韓國唯一一本有關李贄的原創評傳,對于李贄的史論進行了重點考察。相關論文主要有楊艷秋《〈熙朝名臣實錄〉與〈續藏書〉》(《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3期)、蘇雙碧《李贄和歷史人物評價》(《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1期)、王拓《李贄的史識與史德》(《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9期)、劉錦濤《李贄評價歷史人物的特點探析》(《蘭州學刊》2008年第7期)、李德鋒《李贄〈藏書〉與唐順之〈左編〉之關系考述》(《史學史研究》2011年第1期)、朱志先《李贄的漢史批評述論》(《蘭州學刊》2011年第3期)與《張燧〈千百年眼〉與李贄著述關系考》(《南都學壇》2011年第4期)等,上述論文從歷史評論、歷史人物評價、史學修養、著述等角度考察了李贄史學的具體內容。
焦竑(1540~1620)是明代考據學巨擘,《焦氏筆乘》是其代表性著作。史振卿《〈焦氏筆乘〉研究》對該書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研究,在第四章論述了《焦氏筆乘》的史學貢獻〔44〕。王勇剛《焦竑的史學思想》(《殷都學刊》2001年第3期)、楊緒敏《論焦竑及其史學研究的成就與缺失》(《江蘇社會科學》2002年第3期)、亢學軍《從〈焦氏筆乘〉看焦竑的文獻考據學成就》(《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4期)、胡永啟等《焦竑與〈國朝獻征錄〉》(《中州大學學報》2007年第2期)、楊波《焦竑〈國朝獻征錄〉的文獻價值》(《開封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5期)、吳漫《焦竑著述考略》(《華北水利水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劉開軍《焦竑〈國史經籍志〉的傳播及其影響》(《廊坊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3期)、李權弟等《〈國史經籍志〉論略》(《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14年第12期)等文,則從不同角度、不同史著入手探討了焦竑史學的某一事項。展龍的系列成果《〈四庫全書總目〉焦竑著述提要補正兩則》(《大學圖書情報學刊》2005年第1期)、《焦竑〈獻征錄〉征引文獻考》(《圖書館雜志》2007年第3期)、《論焦竑〈獻征錄〉的史料價值》(《史學史研究》2007年第1期)、《焦竑〈獻征錄〉的編纂及版本流傳》(《圖書館工作與研究》2009年第4期)、《焦竑〈獻征錄〉編纂義例探微》(《史學史研究》2016年第2期)則以焦竑《國朝獻征錄》為切入點,探討其史學的種種內涵。
明末清初涌現出許多遺民史家和史著,這一史學現象往往被納入明代史學范疇加以研究。談遷(1593~1657)以其強烈的愛國熱情、不屈不撓地編修故國史書而享譽史壇,近年來對此課題進行探討的論文主要有楊緒敏等《論談遷〈國榷〉與史事的考據》(《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楊永康《談遷生平、行事考》(《史學史研究》2006年第4期)、趙連穩《談遷編纂思想芻議》(《北京化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與《談遷在北京的學術活動》(《北京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錢茂偉《談遷及其〈國榷〉新探》(《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方亮《運河文化視域下的談遷〈北游錄〉》(《嘉興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李泉《〈北游錄〉與大運河》(《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姚憶雪等《論〈北游錄〉的史學價值與文學價值》(《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劉齊福《〈國榷〉所記景泰年間史料空缺補正》(《菏澤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劉明鑫《〈國榷〉科舉史料的特點與不足》(《宜賓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與《〈國榷〉科舉史料的價值初探》(《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5期)等;著作則首推錢茂偉、柴偉梁《遺民史家談遷傳》(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該書重點考述了談遷的著述歷程,尤其是《國榷》的成書經過,并對其歷史思想與史學思想進行了探討,肯定了談氏取得的諸多成就。
張岱(1597~1679)是另一位重要的遺民史學家,胡益民《張岱評傳》第五章論述了張岱的史著情況、治史原則及歷史觀〔45〕;在此基礎上,作者在《張岱研究》中考證了張岱與《明史紀事本末》的關系〔46〕。研究張岱史學的論文則主要有胡益民《張岱卒年及〈明史紀事本末〉的作者問題再考辨》(《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趙令揚《從張岱史學觀點看明代文化思想變遷之歷程》(《明史研究論叢》第6輯)、李燦朝《明清之際私家撰史的歷史意義——以張岱及其史著為中心》(《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楊緒敏《張岱〈石匱書〉的史學價值及其缺失》(《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4期)、于冬萃《張岱的史學與對晚明社會的認識——以〈石匱書〉〈石匱書后集〉為中心》(《安徽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6年第2期)等。
傅維鱗(1608~1666)編纂的《明書》是第一部完整記載明代歷史的紀傳體史書。武玉梅《傅維鱗與〈明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是一部系統研究《明書》的著作,重點考述了《明書》的編纂與流傳、史料來源與史料處理方法、特點、缺失及傅維鱗的歷史觀,并論及《明書》的價值及在史學史上的地位。何偉幟《〈明書〉與傅維鱗》(崇文書社2009年)第一章、第四章、第五章、附錄一、附錄二也有大量篇幅論及《明書》的編撰動機與史源、《明書》與《明史》、《明書》的內容與體例、《明書》與諸本《明史》的內容比較、二十五史與《明書》體例一覽表等具體事項。此外,武玉梅《明清兩朝應舉與史筆褒忠諷降——傅維鱗于明清鼎革之際的命運抉擇與史家心態》考述了傅維鱗在明清兩朝應舉的史事,分析了《明書》史筆所體現的“褒忠貶降”精神,并對傅氏出仕清朝與忠節心態的兩難困境提出了見解〔47〕。
關于査繼佐(1601~1676)的史學研究,主要有韋澤《論査繼佐與〈罪惟錄〉的史論特色》(《徐州教育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韓逢華《査繼佐與明史案》(《江蘇教育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吳航等《査繼佐的南明史撰寫》(《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0年第3期)與《略說査繼佐的南明史論》(《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等論文。
關于萬斯同(1638~1702)史學的研究,主要有朱端強《萬斯同與地方志》(《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5期)與《略談〈明史〉萬斯同私定稿和修訂稿》(《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趙連穩《萬斯同〈歷代史表〉考察》(《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5期)、谷敏《天一閣藏萬斯同〈明史稿〉考論》(《史學史研究》2008年第4期)、萬明《天一閣藏〈明史稿〉的整理及其史料價值》(《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與《天一閣藏〈明史稿〉略考》(《北京聯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黃愛平《天一閣藏萬斯同〈明史稿〉的性質和地位》、方祖猷《天一閣藏萬斯同〈明史列傳稿〉的整理及其在明史纂修中的意義》、王記錄《萬斯同主修〈明史〉對清初史學風尚的影響》、虞浩旭《萬斯同的氣節與〈明史〉編修》(黃、方、王、虞4文均刊于《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張兆裕《天一閣藏〈明史稿〉之〈趙佑傳〉的整理及相關問題》、張金奎《天一閣藏〈明史稿〉之〈忠義傳〉兩題》、廉敏《天一閣藏〈明史稿〉之〈郝杰傳〉研究》(3文均刊于《北京聯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陳其泰等《故國之思與信史精神——萬斯同、溫睿臨與〈南疆逸史〉的編纂》(《河北學刊》2009年第2期)、陳時龍《天一閣藏〈明史稿〉之〈羅汝芳傳〉初探》(《北京聯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2期)與《天一閣藏〈明史稿·隱逸傳〉的史源與史筆》(《史學史研究》2015年第4期)、展龍《萬斯同〈明史〉序、論的史學價值》(《史學史研究》2013年第2期)、錢茂偉《〈明史〉萬稿與王稿類傳的異同》(《社會科學輯刊》2013年第3期)、馬懷云《論萬斯同在〈明史〉修纂中的貢獻》(《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3年第11期)等論文。值得一提的是,朱端強《萬斯同與〈明史〉修纂紀年》(中華書局2004年)與《布衣史家:萬斯同傳》(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兩書較為系統地探討了萬氏的史學活動。
錢謙益(1582~1664)在政治上是一位頗具爭議的人物,然而他在史學方面取得的成就卻是有目共睹的。靳寶《論錢謙益的史學觀》(《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段曉亮《略論錢謙益對明代史學的認識》(《史學史研究》2012年第2期)、楊緒敏《論錢謙益與明史的修撰與考證》(《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余茜《錢謙益〈明太祖實錄辯證〉成書考》(《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12卷)等文即為此類研究的代表性成果。
王夫之(1619~1692)、顧炎武(1613~1682)、黃宗羲(1610~1695)是明清之際三大思想家,他們的學說中不乏史學內容。在王夫之史學研究方面,主要有周妤《論王夫之的歷史哲學思想》、李峰等《王夫之的考據學》(2文均刊于《船山學刊》2003年第3期)、聶翔雁等《談王夫之與司馬光史學思想的相似性》(《白城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2期)、胡發貴《論王夫之歷史觀的理性精神》(《船山學刊》2006年第3期)、涂波《王夫之文史批評關系探微》(《北方論叢》2006年第1期)、孫書磊《從〈龍舟會〉雜劇看王夫之的歷史觀與戲劇觀》(《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許蘇民《論王夫之的歷史進化論思想》(《江蘇社會科學》2007年第2期)、李峰《王夫之學術思想中的經史互動發微》(《求是學刊》2007年第2期)、吳懷祺《歷史思維與王夫之史論》(《河北學刊》2008年第2期)、王彥霞《王夫之〈讀通鑒論〉的史論價值》(《石家莊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蕭平漢《王夫之的史論研究法》(《光明日報》2009年7月21日第12版)與《哲人視野:王夫之對中國歷史發展規律的觀察》(《光明日報》2010年6月4日第12版)及《王船山對史論的發展》(《船山學刊》2010年第1期)、胡曉明《〈讀通鑒論〉二題》(《船山學刊》2010年第2期)、張峰《王夫之的歷史人物評價方法論》(《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8卷)、劉治立《習鑿齒與王夫之的三國正統論比較》(《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楊旭明《王夫之的編撰實踐及其編撰思想》(《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許殿才《王夫之的正統之辨》(《學習與探索》2010年第4期)、張維新《批判與繼承:王夫之對中國古代法制的史學史考察——以〈讀通鑒論〉為分析樣本》(《船山學刊》2012年第4期)、陳安民《王夫之論地理條件與中國歷史上統一與分裂演替之關系——讀〈黃書〉札記》(《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與《從〈讀通鑒論〉看王夫之歷史借鑒思想的特點》(《求是學刊》2013年第2期)及《船山史論的歷史假設》(《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11卷)、劉榮《王夫之〈讀通鑒論〉寫作宗旨考》(《船山學刊》2016年第1期)等論文;著作則有蕭萐父等《王夫之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孫欽香《王夫之》(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鄧輝《王船山歷史哲學研究》(岳麓書社2004年)、蕭平漢《理想與現實:王夫之歷史哲學研究》(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湯城《王夫之史學思想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等。上述論著從多個層面探討了王夫之的史學貢獻。
在顧炎武史學的研究方面,著作主要有許蘇民《顧炎武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周可真《顧炎武與中國文化》(黃山書社2009年)、陳祖武《顧炎武評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陸月宏《顧炎武》(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年)等;代表性論文有朱惠榮《評〈肇域志〉》(《史學史研究》2001年第1期)、周文玖《黃宗羲與顧炎武之比較》(《孔子研究》2003年第3期)、許蘇民《顧炎武史學思想新探》(《學習與探索》2003年第6期)與《顧炎武與浙西史學》(《東南學術》2004年第1期)、吳軍蘭《顧炎武金石與史籍互證》(《青海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吳長庚《清代經典考據學之祖——顧炎武》(《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2期)、趙旸《論顧炎武的史學思想》(《山東社會科學》2010年第1期)與《論〈日知錄〉的史論性質》(《河北學刊》2014年第2期)及《顧炎武關于“人盡其才”的史論》(《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11卷)、劉祥元《〈日知錄〉文淵閣本抽毀余稿探析》(《理論界》2009年第12期)、陳妍晶《從〈肇域志〉版本價值談清代開國儒師顧炎武》(《孔學研究》第19輯)、王寅《顧炎武對“道統論”的再詮釋》(《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華林甫《顧炎武地理考據得失論》(《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3年第4期)、沈驊《合私為公與顧炎武的經世史論》(《船山學刊》2014年第1期)、李軍《〈天下郡國利病書〉傳本考略》(《圖書館雜志》2014年第1期)、張京華《顧炎武〈日知錄〉在日本漢學的影響》(《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與《〈日知錄〉版本與研究》(《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金海峰《淺析明清之際史學方面的轉型——以顧炎武為例》(《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等文。
在黃宗羲史學研究方面,徐定寶《黃宗羲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與《黃宗羲與浙東學術》(海洋出版社2010年)、陳祖武《中國學案史》(東方出版社中心2008年)、吳光《黃宗羲與清代浙東學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曹國慶《黃宗羲評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朱光磊《黃宗羲》(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李潔非《天崩地解:黃宗羲》(作家出版社2014年)、吳海蘭《黃宗羲的經學與史學》(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姚文永《黃宗羲〈明儒學案〉研究》(四川大學出版社2014年)等著作或專辟章節或以全書篇幅探討黃宗羲史學;研究論文主要有曹江紅《黃宗羲與〈明史·道學傳〉的廢置》(《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2年第1期)、楊緒敏《論黃宗羲撰寫〈明夷待訪錄〉之動機》(《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3期)、張文濤《梨洲史學再探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2年第4期)、張承宗等《黃宗羲與〈明儒學案〉》(《歷史教學問題》2002年第4期)、郭齊《說黃宗羲〈明儒學案〉晚年定本》(《史學史研究》2003年第2期)、王記錄《黃宗羲的歷史哲學》(《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2期)與《〈明儒學案〉緣何不為李贄立學案?——兼談黃宗義的學術史觀》(《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魚宏亮《晚明政治危機與〈明夷待訪錄〉的寫作動因》(《清史研究》2003年第4期)、孫寶山《以“民族性”重構正統論——黃宗羲對方孝孺的正統論的繼承與發展》(《中國哲學史》2005年第3期)、蔣國保《黃宗羲與浙東經史學術傳統的確立》(《杭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吳海蘭《正統論與黃宗羲的史學》(《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與《黃宗羲與吳澄——以道統論為中心的考察》(《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2期)、李俊《黃宗羲與〈明儒學案〉》(《中國社會科學報》2009年7月2日第18版)、陳祖武《〈明儒學案〉發微》(《中國史研究》2009年第4期)、毛益華《黃宗羲〈明儒學案〉序文比較》(《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第9期)、楊緒敏《論黃宗羲對康熙朝官修〈明史〉的貢獻》(《江蘇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屈寧等《論〈明儒學案〉的歷史內涵和思想價值》(《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第10卷)、何威萱《〈明儒學案〉的文本剪裁及編纂問題析說:以魏校學案為例》(《明史研究》第14輯)、劉盛《〈明儒學案〉纂修探微》(《明清論叢》2014年第2期)、趙文會《〈明儒學案〉勘誤二十三則》(《圖書館雜志》2015年第6期)、鄭禮炬《〈明儒學案·粵閩相傳學案〉王守仁福建門人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15年第1期)、謝桃坊《〈宋元儒學案〉辨原》(《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陳暢《〈明儒學案〉中的“宗傳”與“道統”——論〈明儒學案〉的著述性質》(《哲學動態》2016年第11期)等,分別從不同側面考察了黃宗羲史學的多樣面相。
明代是中國傳統社會的晚期,統一多民族國家進一步鞏固與發展,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漢族之外的其他民族史學也有了不同程度的發展。明人民族史學研究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論文有:希都日古《17世紀蒙古史家筆下的成吉思汗諸弟及其后裔》分析了明末清初蒙古史家以成吉思汗為正統,書寫成吉思汗諸弟及其后裔事跡的情況〔48〕。李德鋒《從明朝與北元—蒙古諸部關系的演變看明人的蒙元史學編纂》指出明人的蒙元史編纂情況深受時局影響:在“土木堡之變”前,明人以《元史》編纂為中心,續補、改編、補正元朝史事;之后,明人的蒙元史學編纂從戰記史學轉向邊鎮志書,明后期時人對蒙古諸部的記載往往附著于女真之下〔49〕;作者在另一文《14-17世紀蒙古族史學史述略》中認為:14世紀后半期至17世紀中期,蒙古族史學主要是由明朝學者的著述和北元-蒙古學者的論著組成,在時間上,前期明朝學者的蒙元史學一枝獨秀,后期明朝學者和北元-蒙古學者的蒙元史學齊頭并進,明朝學者的蒙元史學呈現出學隨時進的特點,而北元—蒙古學者的蒙元史學特點是史學與黃教結合非常明顯〔50〕。孫林《元明時期西藏的綜合體史書所反映的歷史觀念和筆法》通過考察《布敦佛教史大寶藏論》《蔡巴紅史》《雅隆尊者教法史》《西藏王統記》《新紅史》等典籍,認為它們內容不拘于常式,王統、教法、世系、傳記統統加以包容,是一類大型綜合體史書,到了明朝后期,這種著述體裁又進一步得到發展,形成藏族史學史的一個著述傳統;作者還肯定了藏族史家的史學觀、年代學等理論素養和在著述實踐中取得的成就〔51〕。汪增相《明清正史民族史撰述與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定型》(《求是學刊》2012年第2期)、許曾會《明清的民族政策與正史的民族觀念》(《學習與探索》2013年第1期)則是論述正史中民族史學的典范。
明代處于全球化進程的初始階段,對外交流的增多也推動域外史學的發展。李小林《明人私撰日本圖籍及其對日本的認知》認為明人私修日本圖籍無論是數量還是范圍都遠勝前代,反映了明人對日本認識的加深,而這種情況的出現是時代、社會發展與客觀現實需要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52〕;作者另一文《侯繼高及其〈日本風土記〉》則是明人日本史學的個案研究,具體分析了侯氏的生平,重點介紹了《日本風土記》的內容及價值〔53〕。鄒振環《〈職方外紀〉:世界圖像與海外獵奇》指出艾儒略在編撰《職方外紀》的過程中,通過繪制世界圖像和展示海外奇觀兩條線索給明清中國人介紹了大量聞所未聞的海外奇事奇人,幫助國人建立了最初的世界意識〔54〕。此外,向燕南《明至清前期海外關系的變化與史學》(《史學月刊》2002年第10期)、鄭鏞《張燮與〈東西洋考〉》(《漳州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張箭《馬歡的族屬與〈瀛涯勝覽〉的地位》(《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6期)、王繼光《〈西域番國志〉與〈明史·西域傳〉》(《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蘇月秋《略評續四庫全書本〈瀛涯勝覽〉》(《鄭和研究》2006年第3期)、毛瑞方等《明代西洋三書的域外史記載與世界性——讀〈瀛涯勝覽〉〈星槎勝覽〉〈西域番國志〉》(《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張彩霞等《論張燮〈東番考〉的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09年第2期)、時培磊《明代的日本研究史籍及特點》(《廊坊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與《侯繼高〈全浙兵制考〉及其與〈日本風土記〉的關系》(《廊坊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等文,也對明人域外史著進行了研究。
廉敏《明代歷史理論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率先較為系統地探討了明代的歷史理論,作者以明人史論為基本史料,運用近現代逐漸形成的“歷史理論”觀念,考察明人對于中國歷史發展的認知,并適當地作出評價,展示了明人在“歷史運動、中國古代社會演變、歷史認識方法”三個方面提出的理論認識。該書的問世,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學術研究的空白,也有力地沖擊了人們以往認為“明代史學缺乏理論”的偏執印象,有利于啟發學者重新審視與評價明代史學。
楊緒敏《明末清初私家修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比較全面地探討了明末清初私家史學的發展概貌,涉及了此期間私家修編明史、明末軍事史編纂、私家對舊史的纂修與改編及續修、綜述學術史及雜史編纂等具體內容。闞紅柳《清初私家修史狀況研究——以維護明王朝的史家群體為中心》(《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姜勝利《明遺民與清初明史學》(《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王燕《明中后期私人修史中的兩種流派》(《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錢茂偉《明末清初明史編纂特點三論》(《史學月刊》2009年第4期)、曹江紅《明清易代之際私撰明史風氣的興起及其消退》(《明史研究論叢》第12輯)、趙艷霞《明代私人史家群體分析》(《山西大同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屈寧《清初官修〈明史〉與私修明史之間的互動關系》(《人文雜志》2012年第5期)等文也是相關研究的重要成果。
楊艷秋《明后期的“經世文”匯編》(《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1期)、王小雪《試析明經世文編的編纂特點》(《塔里木大學學報》2006年第1期)、張永剛《幾社的政治化與〈經世文編〉的編纂》(《河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紀德君《明代“通鑒”類史書之普及與“按鑒”通俗演義之興起》(《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鞠明庫《試論明代荒政史籍及其價值》(《天府新論》2008年第6期)、王記錄等《論明代史鈔的價值》(《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4期)、左桂秋《科舉功能下的史學普及:析明代綱鑒史書》(《山東社會科學》2012年第7期)、李怡等《明代邊疆史籍刊刻探研》(《武陵學刊》2013年第2期)等文則分別考察了明代某一類史著的具體情況。
楊向燕《明代廣東史學探析》以廣東地區史學為考察對象,探討了明代廣東的重要史著和史學的主要特點、影響、不足等問題。〔55〕
回顧21世紀以來的明代史學研究概況,梳理其發展脈絡,不難發現,這一領域的研究無疑取得了許多成就,至少體現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是研究成果數量眾多,尤其是出版了一批明代史學研究的奠基之作。據不完全統計,近十余年來出版的專門研究明代史學的著作超過30部、發表論文達400篇以上。另外,一些通論中國史學史和明史的著作也有相當篇幅論及明代史學。而奠基之作的問世尤為重要,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向燕南《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廉敏《明代歷史理論研究》相繼出版,有明一代史學發展的脈絡、趨勢、特點等基本問題已經大體廓清,為深入研究明史奠定了基礎。
二是研究視野廣闊,并不局限于明王朝(1368~1644)的時限內,也沒有固步自封于史學史領域、中國史學范圍之中。謝保成《中國史學史》等通論中國史學史的著作,將明代史學放在整個中國史學史發展的長河中加以考察,體現的是縱通、跨越斷代的眼界。即便是斷代式明代史學史著作,也沒有將視野局限于明王朝的時限內,比如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明確表示清初的明遺民史學也應該納入明代史學史研究范疇,將明代史學史的下限延伸到黃宗羲卒年,即清康熙三十四年(1694)。同樣,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向燕南《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等書也沒有局限于史學史領域,而是將明代史學置于當時整個社會發展的網絡中加以分析,展現的是衡通視野、史學與社會互動的視野。杜維運《中國史學史》、孫衛國《王世貞史學研究》、巴兆祥《〈大明一統志〉的出版及其東傳對日本地志編纂的影響》等論著則將明代史學與西方史學、朝鮮史學、日本史學相聯系、相比較,表現出更宏大的跨國、跨文化眼光。總之,這些都說明相關研究具備了廣闊的視野,突破了不同斷代、不同研究領域、不同國度的壁壘。
三是繼續發掘與運用新資料。錢茂偉《晚明實錄編纂理論的進步——以薛三省〈實錄條例〉為中心》、喬治忠《日藏孤本〈勛賢祠志〉及相關史事》(《浙江學刊》2012年第6期)與《魏顯國的通史著述與史學思想——日本藏本〈歷代史書大全〉書后》(《史學史研究》2004年第3期)、孫衛國等《日本所藏孤本明宣宗〈御制外戚事鑒〉考略》(《廣東社會科學》2015年第4期)等文均在發掘國內、域外明代史籍的基礎上,運用新資料進行個案研究,并做了很好的示范。
四是研究方法多樣。許多學者繼續綜合運用傳統的文本分析法、考證法、歸納法、演繹法、聯系法、比較法等方法,探討史家生平或撰修群體、修撰機構、成書經過、史書體例、史書流傳及版本、歷史理論與史學思想、價值與缺陷,總結史學特點、規律與地位等。一些新的研究方法也逐漸被研究者采用:毛瑞方《王徵歷史形象演變的史學史考察》(《史學史研究》2012第2期)、莊興亮《論〈皇明啟運錄〉中明太祖“法度昭明”之形象》(《明史研究論叢》第12輯)、向燕南等《明后嚴嵩時代的史學生態與史學文本中的嚴嵩》(《史學史研究》2015年第1期)、侯曉晨《對“明君圣主”形象的建構——從朱元璋〈高皇帝御制文集〉明刻本的文章取舍看編纂者的用意》(《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等文引入“后現代”史學理論分析方法,探討文本如何塑造歷史人物形象及文本背后的社會權力話語;黃兆強《明人元史學編年研究》、闞紅柳《清初私家修史狀況研究——以維護明王朝的史家群體為中心》、劉曉東《明代官方語境中的“倭寇”與“日本”——以〈明實錄〉的相關詞匯為中心》等論著運用統計和定量分析的方法研究明人元史學著作數量、明遺民史家的數量與地理分布、“日本”相關詞匯在《明實錄》中出現的次數,大大提高了研究的精度;喬治忠《李東陽〈歷代通鑒纂要〉及其在清朝的境遇》、湯開建《〈守圉全書〉:明季晉絳天主教徒韓霖之西學傳播》(《中國史研究》2015年第2期)、劉小龍《遺民與史學:楊敏〈明氏實錄〉探研》(《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等文借鑒文化傳播學方法,探討歷史文本的形成與流傳情況、明末天主教之西學的傳播概貌,等等。
五是研究內容不斷細化和深化。由在通論中國史學史和明史的著作中僅占章節篇幅,發展到出現斷代式史學著作(比如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楊艷秋《明代史學探討》),這本身就是明代史學研究內容不斷細化和深化的表現之一。繼斷代式史學著作之后,斷代式專題史學著作如向燕南《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廉敏《明代歷史理論研究》、孫衛國《王世貞史學研究》等的相繼出版,再次表明相關研究正在不斷細化和深化。前文梳理《明實錄》《大明一統志》等具體研究成果時,相關論著大多可以分為數類,易言之,對同一研究對象展開多角度考察,這無疑是研究內容不斷細化和深化的又一例證。
在取得若干成就的同時,21世紀以來的明代史學研究依然存在一些不足。對此,曹姍姍《明代史學研究評述》一文曾指出三點:“一是綜合研究中的理論探索不夠,二是個案研究針對性過強,三是專題研究深入不夠、不能達成有效共識”〔56〕。此外,筆者認為還有一些問題需要引起重視:
其一,國外明代史學研究成果譯介、吸收進展緩慢、滯后,有待推進。雖然前文相關論著一定程度上將明代史學與域外史學相聯系、比較,展現出了廣闊的研究視野,但對國外明代史學研究成果的譯介、吸收卻相對緩慢、滯后。如,日本學者內藤湖南的《中國史學史》在20世紀初即以講義形式問世,被譽為人類歷史上第一部《中國史學史》,明代史學研究即濫觴于茲,可見該書在明代史學研究中的位置何等重要。然而由于語言、文化的隔膜,長久以來,國內學者對其知之甚少,直到2008年出版了中譯本,情況才有所改觀,大多數學人得以了解、吸收內藤氏的學術觀點。西方相關研究成果的譯介也存在類似問題,如,德國學者傅吾康(Wolfgang Franke)出版的《明代史籍匯考》(An Introduction to the Sources of Ming History,Kuala Lumpur and Singapore:University of Malaya Press,1968)是西方較早的明代史學綜合研究著作,據稱其翔實程度遠勝于《劍橋中國明代史(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第十二章“明代的歷史著述”的相關內容。正是基于該書的重要性,傅吾康教授的門人劉奮明先生對它進行了修訂,修訂本已在馬來西亞問世(Kuala Lumpur:University of Malaya Press,2011)。令人遺憾的是,該書迄今仍然沒有中譯本。而充分了解、吸收國外學者的明代史學研究成果,無疑將有利于相關研究拓展視野、轉換視角,有益于中外學者展開對話,促進研究繼續深入發展,反之則會遭遇“瓶頸”。可見,國外成果的缺失是既往研究不容忽視的不足。
其二,研究成果選題不均衡。這首先表現在新舊課題之間的不平衡,以廉敏《明代歷史理論研究》、曹剛華《明代佛教方志研究》、楊永康《明代官方修史與朝廷政治》為代表的新課題研究逐漸形成規模,然而官修《元史》和萬歷年間官修本朝史等一些舊課題的探討卻不同程度地沉寂了。其次,舊課題之間也存在失衡,最明顯的例子是《明實錄》與《寰宇通志》《大明一統志》的研究態勢。《明實錄》的研究成果數量眾多,既延續了編修情況、版本、考誤等傳統內容,又拓展出編纂理論、人物塑造、歷史書寫等新內容,研究水平較高。相比之下,對《寰宇通志》《大明一統志》的探討則相對較少,不僅論著數量少于《明實錄》相關成果,而且研究對象依然是編修情況、版本、考誤輯佚等傳統內容。誠然,這一局面的形成是多方面原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是研究者的選題意向無疑是關鍵原因。明代史學研究的健康持續發展,離不開新課題的開拓,也離不開舊課題的深化,還需要各種課題之間的相對平衡。毋庸諱言,選題方面的“熱”與“冷”,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明代史學研究的整體進展,成為急需解決的問題之一。
其三,一些重要議題的研究,或處于待開發狀態,或仍需繼續加強。明代翰林院的編修、修撰等是名義上的史官,但是既有研究表明官方修史往往會征調其他衙門的官員。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征調的編修人員才是修史的主體,因而不能將明代史官完全等同于整個編修群體。但歷次官方修史的編修群體規模如何、怎樣征調、人員構成情況怎樣,諸如此類的問題至今尚未引起學界重視。修史的經費問題是另一個被忽略的重要議題,眾所周知,編修史書是一項耗費甚大的文化工程,筆墨紙硯等基本材料、編修人員工作期間的飲食起居、史書進呈時的賞賜等都是不小的開支,然而這些問題一直處于無人問津的狀態。與重要議題被忽視相呼應的是,一些議題雖有一定的積累,但仍需繼續加強。謝貴安初步探討了明人“史學”概念問題〔8〕,這無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既關涉中國史學史譜系在明清時期的擴展,又是今人判定明代某一具體典籍是否為史書的標準,所以仍然有很大的探討空間,是非常值得繼續研究的。同樣,一些看似碩果累累的議題也仍然需要加強研究,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史學研究可為顯例,對于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的哲學、政治學、文學等領域成果的研究多、水平高,相比之下,對其史學研究則需要繼續加強。
其四,個案研究缺乏整體觀照,出現碎片化征兆。研究中國歷史的重要旨趣之一即是為理解中國文化、傳統社會提供一個重要的參考維度,明代史學研究也不例外。明代是中國從古代社會向近代社會轉型的時期、是與世界融為一體的全球化肇始時期、是封建統治達到高度集權的時代,努力使研究成果反映明代社會上述特點理應成為學術追求之一。然而,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是大量個案研究缺乏整體觀照,幾乎沒有反映明代社會的時代特色,大有碎片化之感。
其五,學術規范需要加強。2000年《歷史研究》等七家史學類學術期刊發布了《關于遵守學術規范的聯合聲明》,其中一條強調“學術研究必須尊重前人研究成果”〔57〕。不幸的是,這一學術規范并沒有完全被研究者貫徹。一些研究成果,既無相關學術史梳理,也沒有吸收既有學術觀點,對以往的研究成果視而不見,自說自話,這不僅造成了低水平重復勞動、浪費了研究資源,也是嚴重的學術失范行為。
總結既有研究取得的成就、反思其不足,均是為了更好地促進明代史學研究的深入發展。對此,錢茂偉《明末清初明史編纂特點三論》提出了“史源討論可引入史學史研究、建構的分類專門考察更重要、加強史料的搜集與匯編”三點設想〔58〕;曹姍姍《明代史學研究評述》一文建議:“首先做好基礎性工作,楊翼驤主編的《中國史學史資料編年》、錢茂偉《明代史學編年考》等都是很好的參考,其次要重視整體研究和理論探討”〔56〕。筆者認為錢氏、曹氏的意見是切中肯綮的,應該引起學界的高度重視。此外,今后的明代史學研究還應該努力做好以下三項工作。
首先,既要發揚以往的優勢,又要正視研究中的諸多不足,應加快國外研究成果的譯介、吸收進程,努力展開中外學術對話;研究者應有意識地避免選題過于集中的問題,根據自己的興趣和學術發展需要選擇研究對象;嚴格遵守學術規范,提高研究水平;等等。
其次,結合當今時代特點,建立大型數據庫。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已經影響了當今社會的各個方面,歷史研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中國基本古籍庫、e-考據等信息化時代的研究新取徑,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變著傳統史學研究的面貌。因此,做好史料的收集與整理工作,并在此基礎上建立數據庫,理應早日納入相關研究的議事日程之中。
最后,須引入新的研究范式。孫衛國《東亞視野下的中國史學史研究》呼吁關注中國史籍在東亞的流播、演變,周邊各國對中國史學的學習與改進,并系統考察周邊各國修史制度對中國的模仿和變異〔59〕。顯然,這一主張與以往中外史學對比研究存在旨趣的不同,可以視為一種新的研究范式。歷史書寫研究是另一種新的研究范式,它通過分析史料來源、書寫體例、成書背景、撰述意圖等,考察史料的形成過程,以此為基礎,探討影響和制約這一過程的歷史圖景,并揭示史料形成所具有的歷史意義〔60〕。當然,還有其他新的研究范式可以引入明代史學的研究之中,茲不再舉證。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旨在管中窺豹,通過考察近十余年來明代史學相關研究的脈絡、趨勢,描繪該領域學術史的一些側面,進而為今后研究提供一個參考維度。相信在學界的共同努力下,一定會將明代史學研究向縱深推進。
注釋:
①(日)內藤湖南《中國史學史》是后人據其1919~1921年和1925年講授“中國史學史”課程的講義整理而成,書中涉及諸多明代史學事項,被視為明代史學史研究的開端。
②參見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敘論·明代史學研究的回顧與展望”(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1-10頁)、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引言”(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17頁)、曹姍姍《明代史學研究評述》(《中國史研究動態》2016年第2期,第26-32頁)。
③比如蔡美彪、馬文寬《〈元史〉扎你別進貢條詮釋》(《中國史研究》2001年第3期,第139-141頁)、劉迎勝《〈元史·百官志〉武官正三品資階訂誤》(《歷史研究》2009年第6期,第174-180頁)、馬曉林《〈張珪墓志銘〉文本流傳研究——兼論〈元史·張珪傳〉的史源》(《中國典籍與文化》2011年第4期,第28-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