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基于秦巴山區40個村莊638戶農戶的調查數據,在對農戶的貧困脆弱性水平測度的基礎上,運用分層線性模型實證分析了資源稟賦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秦巴山區農戶的脆弱發生率顯著高于貧困發生率;人力資本、物質資產、金融資產和社會資本都會顯著降低農戶貧困脆弱性的發生率,自然資產對農戶脆弱性的影響為負;村莊外出務工比重、清潔用水比重等都會降低農戶脆弱性;村莊經濟發展水平和公共基礎設施水平會促進家庭人力資本和金融資產對脆弱性的緩解作用,但對社會資本降低脆弱性的作用會產生反向影響。
關鍵詞:貧困脆弱性;資源稟賦;分層模型;秦巴山區
中圖分類號:F325.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8)03-0131-10
引言
從1978—2015年,中國農村貧困發生率從97.5%大幅下降到5.7%,減貧總人口達到7.1億,卓有成效的減貧事業極大推進了全球貧困人口的減少。十八大以來,中國在提升勞動技能、提高文化程度、治愈疾病、創造外出務工機會等方面精準施策,力圖實現2020年的脫貧目標。目前絕大多數貧困人口分布于生態環境脆弱、生存條件惡劣、基礎設施落后的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并且在區域內部形成貧困集聚,缺乏勞動技能、文化程度普遍偏低又易于遭受健康風險的沖擊是這些地區農戶難以徹底擺脫貧困的主要障礙。但是,作為傳統反貧困政策參考的主要標準,收入貧困的測量方法只是某一時點福利指標的事后度量,不能反映家庭未來陷入貧困的可能性大小,也缺乏動態信息的反饋,而貧困脆弱性測量可以彌補這種不足。貧困脆弱性是指農戶未來陷入貧困的可能性,而且脆弱性測度將家庭收入(消費)的平均水平和波動性結合起來預測家庭未來的貧困狀態,將現在的貧困個體和處于貧困危險的個體都識別出來,并能對結構性貧困和暫時性貧困進行有效區分,因而更適用于貧困人口的分析。
目前脆弱性的分析框架主要有4種:內部一外部分析框架、暴露一能力一潛力框架、敏感一恢復力框架、暴露一脆弱性一惡化分析框架,其中,使用最為廣泛的是內部一外部分析框架,該框架認為脆弱性的內部因素指個體缺乏應對風險沖擊的能力和機制,外部因素是指個體可能會遭受的風險、沖擊和壓力等。農戶的資源稟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家庭的生產和消費能力,Carney認為家庭的機會選擇、生計策略和所處的風險環境都依賴于自身的資產狀況。在風險沖擊尚未發生前,農戶會根據對沖擊的發生和程度預期,對家庭所擁有的各類資源稟賦進行分配,例如將家庭勞動力在農業生產與外出務工之間分配,或者將金融資產在健康、教育等人力資本投資與生活消費之間分配。在風險沖擊發生后,一方面農戶的物質資產、金融資產等資產存量會發生直接改變,另一方面農戶的勞動力健康等人力資本受損不僅會造成直接的收入損失,還會影響農戶從事生產活動以獲取收入的能力,影響農戶的資源稟賦存量,增加農戶的貧困脆弱性,進而影響家庭資源稟賦的下一步分配,形成一個循環的家庭生命周期。
在各種風險沖擊對貧困的影響過程中,健康風險因素處于中心位置,是導致農戶貧困的關鍵因素,而且負向沖擊不僅會直接增加個體陷入貧困的概率,還會通過影響個體的風險態度作用于脆弱性。如果農戶囿于自身資源稟賦的不足,又具有更高的風險暴露可能性,就很可能會陷入貧困陷阱中。此外,對于脆弱性的分解可以區分出農戶脆弱性的根源是源于低均值的貧困還是高風險暴露的收入波動,造成農戶脆弱性的根源也會因地區而異。
農戶家庭的抗風險能力差決定了農戶脆弱性程度高,而農戶防御風險沖擊的能力主要來源于自身的資源稟賦水平。在各類資源稟賦中,教育水平會顯著降低家庭風險暴露的可能,是降低家庭脆弱性的關鍵因素,而農戶外出務工收入的增加可以降低因農業收入損失所導致的貧困脆弱性;擁有金融資產和生產性資產會對家庭遭受的風險沖擊起到緩解作用;社會資本不僅能夠直接降低家庭的貧困脆弱性,而且還能夠有助于家庭應對負向沖擊的影響,從而間接降低家庭的貧困脆弱性。
除了家庭層面的因素外,社區因素在家庭的收入波動、消費平滑和風險管理等過程中也會產生影響,國外部分學者對脆弱性進行了分層研究,比較了家庭層面和社區層面因素對個體脆弱性的影響程度。國內較少有學者將社區因素納入脆弱性的實證分析中,黎潔、邰秀軍利用分層模型分析了陜西周至山區農戶的貧困脆弱性影響因素,認為社區因素和家庭資產相互影響形成了類似于長期貧困的低消費均值特征。葉初升、羅連發分析了不同層級社會資本影響家庭福利的不同效應及其交互作用,研究結果表明在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都比較貧瘠的農村貧困地區,社會資本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窮人資本”的功能。
上述文獻對本文的研究有一定的借鑒和啟發,但從研究視角來看,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從農戶層面分析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因素,較少考察村莊層面變量影響,而且對于村莊層面變量和農戶層面資源稟賦的交互影響的關注更少。在實地調研中我們發現,即便同處于貧困山區,村域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狀況仍然存在很大差異,農戶資源稟賦是如何影響家庭脆弱性程度的?這種影響是否會因村莊差異而發生變化?對此進行研究可以為貧困山區的減貧政策設計提供有價值的實踐參考,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因而,本文以秦巴山區為研究對象,在對農戶貧困脆弱性測度的基礎上,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特征進行分析,最后將家庭層面和村莊層面因素同時納入分析框架中,采用分層線性模型分析資源稟賦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基于此提出本文的3個研究假設:H1:農戶資源稟賦會降低家庭貧困脆弱性程度;H2:村莊經濟發展水平會促進農戶資源稟賦作用的發揮;H3:村莊基礎設施供給水平會促進農戶資源稟賦作用的發揮。
一、理論框架
“貧困脆弱性”這一術語是世界銀行在《世界發展報告》(2002)中正式提出的,被描述為“對沖擊彈力的測度——沖擊造成未來福利下降的可能性”,它強調了關于脆弱性的2個要素:一是脆弱性與一切可能造成收入下降的風險沖擊密切相關;二是收入下降的程度來自于3個方面,包括風險沖擊程度的大小、個體對于風險沖擊的暴露程度和抵御風險沖擊的能力。
目前關于貧困脆弱性的定義和測度主要有3種觀點:第一種觀點將脆弱性定義為未來的期望貧困(VEP)[283,并用個體遭受風險沖擊后,未來的消費或收入低于貧困線的概率來測度;第二種觀點將脆弱性定義為風險沖擊的福利損失,即低期望效用的脆弱性(VEU),并用貧困線的效用與個體未來消費期望效用的差來測度,但是由于個體效用函數難以確定,該方法的應用受到了很大限制;第三種觀點將脆弱性定義為對風險沖擊的暴露或過度敏感性,即未被預防的風險暴露(VER),并用個體消費或收人由于風險沖擊而產生的變動性來測度,這種方法雖然考慮了脆弱性與風險沖擊之間的關系,但屬于事后評估,不具有預測性。鑒于VEU和VER在實際應用中的限制和缺陷,VEP成為目前多數貧困脆弱性研究所采用的主要方法。
二、數據來源與變量描述
(一)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自2016年9-10月對秦巴山區的實地問卷調查。由于陜西和四川是秦巴山區國家級貧困縣最多的2個省份,因而采取分層抽樣和簡單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式在這兩部分區域各選取3個貧困縣,每個縣隨機選取3~5個鄉鎮進行調查。調查問卷包括村級問卷和農戶問卷,村級問卷主要收集了村莊基本信息、社會服務和基礎設施狀況等信息,農戶問卷調查了家庭基本特征、資源稟賦和風險沖擊信息,調研共獲得41份村級問卷和683份農戶問卷,剔除無效樣本后,最終獲得40份村級有效問卷和638份農戶有效問卷(見表1)。
(二)變量描述本文的變量包括家庭和村莊2個層面的信息,家庭層面包括家庭的基本特征信息和資源稟賦狀況,其中核心自變量為農戶的資源稟賦,包括人力資本、物質資產、金融資產、自然資產以及社會資本。人力資本用家庭的務工人數和務工人員的最高教育水平來衡量,分別表征勞動力的數量和質量.由表1可以看出,每個家庭平均有1.23個人外出務工,平均最高教育水平在初中以下,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來看,山區農戶人力資本存量都普遍偏低。物質資產用家庭耐用消費品和生產性資產等9類資產持有情況來表征,山區農戶的物質資產存量水平也較低,物質資產均值僅為4.3。金融資產用家庭是否擁有存款來衡量,僅有15%的山區農戶擁有存款。自然資產用家庭的人均耕地面積來衡量,由于山區普遍缺乏耕地資源,平均每戶擁有3.21畝耕地。社會資本用家庭的禮金支出來衡量,農戶每年用于維系社會關系的支出平均為845元。
家庭特征包括家庭的戶主性別、年齡、家庭規模及家庭結構類型。由表1可以看出,有95%的調查家庭戶主為男性,戶主的平均年齡為57歲,家庭規模為4.3個人。由于家庭結構會對農戶勞動力時間分配和市場參與等行為產生重要影響,進而對農戶的收入水平產生影響,因而將家庭結構也納入到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分析中,并結合Sherbinin、李樹茁等一些學者的研究,將家庭結構分為4類:老人+成人家庭、成人家庭、成人+小孩家庭以及老人+成人+小孩家庭。在調查樣本中有近1/3的家庭成員只包括勞動力年齡人口,老人+成人家庭、成人+小孩家庭分別占27%和25%,同時要贍養老人和撫養小孩的家庭最少,占到總樣本的16%。此外,本文用2015年家庭中是否有成員因傷病住院來表征家庭遭受的風險沖擊,有34%的家庭在過去一年有成員發生了重大疾病,可以看出在調查區域健康風險沖擊影響比較廣泛。
村莊層面變量包括村莊固定資產水平、馬路長度、清潔用水比重、務工比重和村莊密度變量。固定資產可以表征村莊的經濟水平,村莊的平均固定資產為72.5萬元,但是不同村莊之間差異很大。馬路長度平均達到了8.41公里,且平均有80%的農戶都能夠使用上清潔飲用水。從村莊密度來看,平均1畝地面積上居住的家庭不到1戶,農戶居住普遍較為分散;平均每個村莊有65%的勞動力都選擇外出務工。
三、農戶貧困脆弱性特征
貧困線采用2010年2300元的標準,依據“農村貧困人口生活消費價格指數”進行調整后,2015年的貧困線標準為2855元,脆弱性臨界值一般采取50%作為未來一年農戶陷入貧困的門檻,采取29%作為未來兩年陷入貧困的門檻。從總體來看,秦巴山區農戶的脆弱性發生率(51.41%)顯著高于貧困發生率(26.33%),農戶陷入貧困的平均概率為31.27%,整體呈現出較高的脆弱性,而且脆弱性農戶陷入貧困的概率比整體平均水平高出10%左右。
圖1是不同村莊貧困及脆弱性發生率的分布散點圖,可以看出,絕大多數村莊分布在45°線上方,脆弱性發生率水平都高于貧困發生率,而且貧困率和脆弱性率都高于總體水平的村莊也相對更多,只有少數幾個村莊分布在高脆弱率+低貧困率或者高貧困率+低脆弱率區域,可見在村莊層面貧困發生率和脆弱性發生率相伴而生但又存在差異,要有效實現貧困治理目標,應對脆弱性群體進行提前干預,降低農戶的返貧概率。對于脆弱性水平接近的家庭而言,造成其脆弱的原因可能會存在差異,按照農戶脆弱性水平和平均收入水平可將農戶的脆弱性分解成高變動(HV)型脆弱和低均值(LM)型脆弱兩種類型。
HV型脆弱是指脆弱性高于脆弱線,同時平均收入水平也高于貧困線,這類家庭可能易于收到風險沖擊的影響,具有較大的收入波動而變得脆弱;LM型脆弱是指脆弱性高于脆弱線,但平均收入水平低于貧困線,這類家庭是由于收入水平低下而呈現出脆弱性。脆弱性分解圖顯示,大多數村莊都分布在45°線下方,村莊脆弱性的大部分是由HV型脆弱解釋的,秦巴山區農戶的收入波動性普遍較高,易于受到風險的沖擊,提高農戶的風險抵御能力是降低農戶脆弱性的關鍵所在。
表2描述了不同脆弱性農戶的資源稟賦差異,可以看出除了自然資產,脆弱農戶的其他資源稟賦存量都低于非脆弱農戶,但脆弱組農戶和非脆弱組農戶的務工人數差異不顯著,說明在秦巴山區,外出務工是農戶的一種普遍的生計方式。在教育水平、物質資產、金融資產和社會資本等方面,兩組之間都存在顯著的差異,非脆弱組農戶具有明顯的資源稟賦優勢。
四、實證分析
(一)模型構建
由于農戶的貧困脆弱性水平不僅受個體水平因素的影響,還會在村莊層面呈現出差異,但直接將村莊變量引人模型中,不能區分出農戶貧困脆弱性影響因素在不同層次的來源,而多層線性模型能夠同時呈現組內差異和組間差異,又可以分析不同組別內個體特征的斜率差異。因而本文依照傳統的分層模型假設,認為組與組之間相互獨立,采用分層模型能夠揭示農戶和村莊兩個層面的因素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實證分析運用HLM6.04軟件對數據進行分析,采用REML(restricted maximum likeli-hood)對模型中的回歸系數和方差進行估計,并以White提出的穩健標準誤作為顯著性檢驗的基礎。
1.零模型。零模型估計的目的是檢驗被解釋變量是否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將模型方差分解為由個體差異造成的部分和由組差異造成的部分,零模型的第一層和第二層都沒有納入預測變量,只進行方差成分分析,模型設定如下:
零模型估計結果(見表3)顯示,農戶貧困脆弱性在村莊問的差異為0.0065,在農戶簡單差異為0.0297,組內相關系數為0.1796,表明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差異中有17.96%是由村莊水平的差異造成的,因而應該將村莊層面的因素納入到模型分析中。
2.完整模型。完整模型同時包含第一層的預測變量和第二層的預測變量,由于本文不僅要考察村莊層面因素對農戶脆弱性的直接影響,還要考察村莊層面因素和農戶層面因素對脆弱性的交互影響,因而完整模型采用隨機斜率模型,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X為影響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家庭層面因素,主要包括務工人數、教育水平、物質資產、金融資產、耕地面積、社會資本等家庭的資源稟賦變量,為了控制其他因素對脆弱性的影響,本文將戶主性別、戶主年齡、家庭規模、家庭類型等家庭特征變量以及風險沖擊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也引人模型分析中。同時為了作為對照,收入模型僅引入了農戶資源稟賦變量和家庭特征變量,而脆弱性模型在此基礎上引入村莊層面變量;W為影響農戶貧困脆弱性的村莊層面因素,其中第二層截距的方程中村莊層面因素包括固定資產、馬路長度、務工比重、村莊密度和清潔用水比重,影響農戶資源稟賦作用的村級變量包括固定資產和馬路長度。
(二)結果分析
1.人力資本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表4)可以看出,務工人數會對家庭收入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家庭務工人數每增加1個,家庭人均收入會增加10.2%;貧困脆弱性模型結果顯示,在農戶的各種資源稟賦中,務工人數和教育水平都會顯著降低家庭陷入貧困的可能性,家庭每增加一個務工人員,其陷入貧困的概率會下降2.32%,說明人力資本會顯著增強家庭抵御風險的能力,由于山區農戶的教育水平以中低水平為主,并未到達教育邊際效應遞減的拐點,所以務工勞動力教育水平高的家庭,能夠增加其外出就業的機會,增加家庭收入來源的多樣性,降低脆弱性程度。村莊層面因素與農戶層面因素的交互作用對貧困脆弱性的影響結果顯示,村莊固定資產水平和馬路長度對農戶通過外出務工降低貧困脆弱性產生促進作用。村莊公共基礎設施建設越完善、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農戶參與市場就業的信息渠道就越多,外出尋找就業的機會也更加便捷,從而能夠促進農戶人力資本作用的發揮。
2.物質資產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可以看出,物質資產也會顯著增加農戶的收入水平。貧困脆弱性模型結果顯示,家庭的物質資產水平也會顯著降低家庭的貧困脆弱性,一方面,物質資產水平高的家庭本身所處的風險環境相對溫和,進行健康、教育等人力資本投資時遇到的限制更小,長期內形成良性的循環能進一步提高家庭的收入能力,而且生產性資產的使用也可以增加家庭的收入來源;另一方面,在遇到風險沖擊時,家庭的物質資產也可以對沖擊起到緩解作用,維持家庭生活水平的穩定。
3.金融資產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可以看出,金融資產也會對農戶收入水平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農戶擁有金融資產的概率每增加1%就會帶來32.87%的收入增長。貧困脆弱性模型結果顯示,金融資產也會對家庭貧困脆弱性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金融資產不僅具有與物質資產同樣的作用,而且可以為家庭提供更多的投資機會,選擇高風險高回報經濟活動的可能性增加,從而獲得更快的收入增長,降低家庭的貧困脆弱性。村莊層面因素與農戶層面因素的交互作用對貧困脆弱性的影響結果顯示,固定資產水平和馬路長度也會對存款降低農戶脆弱性產生促進作用,而村莊層面因素對農戶物質資產的作用不顯著,說明在公共基礎設施更完善、經濟狀況更好的村莊,家庭運用金融資產投資的機會更多,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作用比物質資產更明顯。
4.自然資產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可以看出,自然資產對農戶收入的影響不顯著。貧困脆弱性模型結果顯示,自然資產會顯著增加家庭的貧困脆弱性,可能的解釋是由于山區耕地資源本身就比較稀缺,人均耕地面積非常少,農業難以達到規模經濟水平,無法對家庭收入起到積極作用,而且山區農戶的主要生計方式是外出務工,留下來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戶大多是一些沒有外出務工能力的困難家庭,本身就具有更高的脆弱性。
5.社會資本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可以看出,社會資本會對農戶收入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貧困脆弱性模型結果顯示,社會資本會對家庭貧困脆弱性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家庭的社會資本規模越大,其獲取社會資源的能力越高,不僅能夠增加家庭的收入能力,而且在遭遇風險沖擊時可以求助的社會資源也越多,應對風險沖擊的能力也更高,從而可以降低家庭陷入貧困的概率。村莊層面因素與農戶層面因素的交互作用對貧困脆弱性的影響結果顯示,村莊層面因素會對農戶社會資本降低貧困脆弱性的作用產生反向作用,可能的解釋是在經濟水平不高、公共基礎設施不完善的貧困農村,農戶獲取社會資源的方式途徑比較單一,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禮金支出維系的社會網絡來緩解風險沖擊的影響。在實際調研中也發現,越是貧困的地區農戶的禮金支出反而越高,而在經濟水平較高、公共基礎更加完善的地方,外出務工者會形成新的社會關系網絡,降低了村莊事物的參與程度,并且不再繼承父輩傳統的社會關系網絡,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傳統社會資本抵御風險沖擊的能力。因而,由平均送禮金額衡量的社會資本雖然也會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產生緩解作用,但在經濟發展水平更高、基礎設施更完善的地區農戶對這種緩解途徑的依賴性會降低。
6.家庭特征及風險沖擊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收入模型結果可以看出,家庭特征變量中,戶主性別、年齡、家庭規模、成人家庭、成人+小孩家庭都會對家庭人均收入產生顯著影響。戶主為男性會顯著增加家庭的收入能力,但是戶主年齡越大,意味著家庭可能越趨向老齡化,外出務工的機會降低,收入減少;家庭規模越大,人均收入越低;沒有老人的家庭撫養負擔較輕,人均收入越高。分層模型結果顯示,戶主性別會顯著降低貧困脆弱性,戶主年齡和家庭總人口會顯著增加家庭的脆弱性,這與其較低的收入能力相對應。有小孩和老人的家庭,其貧困脆弱性會顯著增加,雖然成人+小孩家庭會具有較高的收入能力,但是在貧困山區,由于教育資源主要集中在經濟條件較好的縣城,許多家庭都會有成年人陪讀,這樣就減少了家庭就業人數,同時教育支出顯著增加,從而增加了家庭的生活成本,導致家庭的脆弱性上升;有老人的家庭本身就具有相對重的撫養負擔,而且由于老年人健康狀況會增加風險暴露的可能性,使得家庭陷入貧困的可能性增大。風險沖擊會對家庭貧困脆弱性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家庭成員因傷病住院,不僅會直接降低家庭的收入、增加家庭的支出負擔,甚至有可能由于健康受損,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影響家庭成員的收入能力,從而顯著增加家庭陷入貧困的可能性。
7.村莊因素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從村莊層面的因素來看,清潔用水比例、務工比重、村莊密度等變量會顯著降低農戶陷入貧困的概率;固定資產和馬路長度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均為負,未通過顯著性檢驗。村莊使用清潔飲用水的農戶比例越高,說明村莊的基礎設施建設越完善,這種情況可能源自于村莊自身較好的經濟狀況或者能夠得到更多的政府支持,使得農戶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從而降低了農戶的脆弱性。村莊外出務工的勞動力比重會顯著降低農戶陷入貧困的概率,外出務工比重越高,意味著村莊與外界溝通交流得更頻繁,獲取信息的渠道更寬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一個村莊的社會資本,增加農戶獲取收入來源,進而降低農戶的脆弱性。由于貧困山區的地形限制,一般只會在地形較為平坦、交通便捷的地方形成農戶集中居住的較大村莊,農戶交往更頻繁、信息傳播更方便,有利于農戶社會資本的形成,進而增強了農戶抵御風險的能力,這也印證通過移民搬遷將大山深處零散居住的農戶集中搬遷到區位條件更好的地區有利于貧困發生率的降低。
表5是完整模型的隨機效應部分輸出結果,從中可知,第一層模型中農戶貧困脆弱性個體差異的方差成分最大,能夠解釋貧困脆弱性變異的82.79%,村莊層面的因素可以解釋農戶貧困脆弱性差異的11.83%,教育水平的隨機效應能夠解釋5.38%的脆弱性差異。
五、主要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利用秦巴山區40個村莊638戶農戶的微觀數據,在對農戶貧困脆弱性進行測度的基礎上,運用分層線性模型從村莊和農戶兩個層面實證分析了資源稟賦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的影響。
(一)研究結論
1.秦巴山區農戶的脆弱發生率顯著高于貧困發生率,且HV型脆弱是山區農戶脆弱的主要特征。
2.農戶資源稟賦中,人力資本、物質資產、金融資產和社會資本都會顯著降低農戶貧困脆弱性的發生率,但是自然資產對農戶脆弱性的影響為負。
3.村莊外出務工比重、村莊密度、清潔用水比重都會對農戶貧困脆弱性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村莊與外界溝通越密切、農戶居住越集中、公共基礎設施越完善都會降低農戶陷入貧困的概率。
4.村莊經濟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供給水平對農戶資源稟賦的作用發揮會產生一致的影響,但對不同資源稟賦的影響存在差異,村莊經濟發展水平和公共基礎設施水平會促進家庭人力資本和金融資產對脆弱性的緩解作用,但對社會資本降低脆弱性的作用產生反向影響,以禮金支出衡量的社會資本在貧困山區在一定程度呈現出“窮人的資本”特征。
(二)政策啟示
1.由于貧困山區農戶具有較高的脆弱性,依靠貧困線標準的扶貧政策會造成減貧效果的不理想,應該將貧困線和脆弱性標準結合起來對貧困進行有效識別。由于脆弱性農戶與非脆弱性農戶之間資源稟賦存在明顯差異,在實際操作中,可以通過收集農戶資源稟賦信息,通過數據分析對脆弱性群體進行篩選。
2.農戶資源稟賦是降低其脆弱性的關鍵因素,應該促進農戶資源稟賦的積累。通過提高農村教育質量并保證升學率來提高農戶人力資本的積累,為農村待業青年提供技能培訓和就業指導,促進農戶外出務工增加收入來源的多樣性;合理引導農戶進行物質資產的積累以提高風險沖擊的抵御能力。
3.在發展村莊經濟的基礎上,完善公共基礎設施的供給。推進村莊道路、自來水管道設施的建設,提高村莊道路建設到戶的比例,促進農戶資源稟賦降低脆弱性作用的發揮,為山區農戶減貧提供完善的外部環境。
(責任編輯:董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