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鷗 王峰
關鍵詞? 理性認知,圖說歷史,鄭和下西洋
? 中圖分類號? G63 ? 文獻標識碼? B ? 文章編號? 0457-6241(2018)21-0070-02
中學歷史課面對的受眾是剛剛接觸歷史的中學生,如何使教學過程生動、有趣,便成為老師們關注的重點。我們看到在初中歷史課堂上有豐富的圖片、動態的影像輔助教學,使學生可以感性地接觸歷史,更重要的是有效激發了學生的好奇心與學習興趣,實現了知識的傳入與學習動機有效結合并統一。不過,與此同時,筆者也看到了一些令人擔憂的現象。以明朝的對外關系一課為例,在經過歷史影像、歷史地圖及考古圖片等一次次豐富甚至炫目的課件演示中,學生關于“鄭和遠航”卻出現了這樣的認知:
將鄭和遠航賞賜藩屬視為慷慨;將船隊載回的方物“長頸鹿”視為航海功績的象征;將中西航海比較視為船隊規模與航海技術的較量(鄭和一方完勝);將古代中國對海洋的態度視為熱情擁抱海洋。
課堂教學若得出這些結論,筆者以為教學效果就大打折扣了,甚至產生了錯誤的認知。
那么,對于“鄭和下西洋”,我們應該怎樣理性看待呢?筆者以為,介紹鄭和遠航應主要關注兩點,一是促使鄭和遠航的文化與時代背景,另一個則是鄭和船隊出行的性質。把握住這兩個要點,我們便能夠比較客觀地認知這個著名的遠洋航行。
首先我們來分析遠航的時代與文化背景,也就是說為什么會出現這樣不計成本、不求回報的行為。筆者認為根源就是古代中國一直存在的“文明中心”觀念,古代中國人認為自己處于文明的中心,所以也自稱“華夏”;周邊部族的文明程度則依距離中原政權的遠近而定,距離近的較之遠者要先進些。所以當乾隆聞聽“英吉利”時,斷然認為這個來自遙遠蠻荒之地的部族一定是落后野蠻的,不足以與之交往。這種“文明中心”的想象,最大的弊端就在于無法真正認知自己與他者。就鄭和遠航而言,明成祖之所以遣鄭和出海,實際上就是想宣揚強盛的漢文化,彰顯自身的先進文明。為此可以不計成本,從1405—1433年接連七次出行,即使耗資巨大、勞民傷財亦在所不惜。
也正是這樣一個文化背景,決定了鄭和船隊的屬性。船隊出行的性質,或者說船隊的身份是什么,是評價鄭和遠航作用的關鍵點。從根本上說,鄭和船隊執行的是朝貢貿易,其身份也就是朝貢貿易的載體。在“文明中心”觀下,所有與古代中國交往的國家都需要表示臣服(很多只是名義上的)。有了這層宗藩關系之后,中原政權即可對之行賞,鄭和船隊大量的寶物就是這個用途;而那些藩屬只需進獻方物即可。雙方一來一往就構成了朝貢貿易。對于中原王朝來說,這種貿易不能產生任何經濟利益,朝貢貿易規模越大,對國家與百姓的傷害也就越大。以鄭和為例,七次遠航帶出大量寶物(如瓷器、金銀器、絲綿緞疋、麝香、茶葉、珍寶)與銅錢,帶回的多是與民生無關的奢侈品(如珍珠、沉香、蘇木、胡椒、獅子、長頸鹿等),每次航行耗資均在600萬兩之上,是國庫年支出的兩倍。這種巨大消耗持續多年,嚴重危及各方利益。如因國庫空虛嚴重影響官吏的俸祿發放,朝廷無奈之下遂以鄭和帶回的木材、香料相抵;再者,朝廷及鄭和船隊的巨大開銷最終會以名目繁多的稅收方式轉嫁到民眾頭上,這勢必引發激烈的社會矛盾。最終,鄭和遠航在一片反對聲中落幕,那些珍貴的航行資料,包括記錄經行之地如東南亞、西亞、北非等地的歷史、地理、文化、制度的記錄,也被付之一炬。
明晰了以上兩個要點,筆者以為前述的一些擔憂就可以得到解決:
其一,長頸鹿作為“祥瑞”呈貢上來,一方面它和其他奇珍一起可以營造出中原王朝“四海咸服”的表面盛況,另一方面也更為重要的是,在中原十分罕見的長頸鹿,可以被賦予“瑞獸”的含義,這是古代皇權合理性及政權穩固的吉兆,以便再次證明明成祖朱棣具備上承天命與下順民心的帝王屬性。因此,筆者以為長頸鹿不能被視為鄭和航海的功績,它應是純粹的朝貢貿易與宗藩政治的產物。
其二,鄭和賞賜行為屬于古代中國“朝貢貿易”的產物,它與“慷慨”無關。我們知道朱棣時期政府開銷巨大。一是邊患的防范需要資金,其時北方有韃靼與瓦剌等蒙元勢力威脅中原,修筑長城需要大量資金;同時東南沿海的海盜也需政府治理。二是朱棣準備遷都北京,新都營造同樣需要大把銀子。再加上政府日常開支也需有固定保障,遇到水旱災害等必須有備用資金。這諸多款項已使明政府的日常運轉出現壓力,遠不能承受附加的、長期的巨額開支。明政府之所以仍派鄭和遠航,根本原因是“文明中心”的想象之下,他們無法理性認知自身與他者。如若今天的我們還將鄭和賞賜之舉定性為“慷慨”,那么我們與朱棣又有什么區別呢!
其三,中西航海比較是很多教師在講授鄭和遠航時采用的方法。筆者以為,單純從規模與數量上來說,鄭和船隊確實船體堅固、技術成熟、補給充分、人數眾多。從這個角度來看,將其視為世界航海史上的壯舉并不為過。但是,如果我們稍稍將視線拉長一些,在衡量航行對于中西各自產生的影響時,鄭和的優勢就不復存在了。我們知道,以哥倫布為首的西方遠洋探險,最終使得西歐各國認清了自身的位置與發展路徑,“地理大發現”給了西歐各國再生的機會。反觀鄭和遠航,它沒有給古代中國一個認識世界、衡量自身的機會,在付出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之后,“文明中心”依然存在,海禁依然存在,朝貢貿易依然盛行,對外交往與國家政策依然是皇帝任性而為。總之,鄭和航海沒有給古代中國更新的力量。
最后,古代中原政權對于海洋的態度并非是熱情的,更談不上擁抱海洋。因為傳統的中原政權主要依靠農業(后來的海外貿易以官方為主,主要滿足權力階層),穩定的農業生活不僅有稅收的保障,還可以使民眾形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對于海洋,他們或視為求長生之所(如秦始皇、漢武帝等),或視為各種動蕩之源(明清海禁就是這種考量的結果),因此總是背靠海洋比較多。就鄭和遠航來說,遠航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滿足明成祖朱棣個人欲望的行為。因為朱棣以血腥方式登基,內心必然有對政權合理性的擔憂,所以在位期間他的積極作為,包括整頓吏治、加強皇權,外征蒙古與安南及編撰《永樂大典》、遷都北京等,史稱“永樂盛世”,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為了證明其上合天意、下順民心的政權合法性。
綜上所述,筆者以為,課堂的輕松、活躍,不是最終目的,我們還應關注教學內容的梳理與挖掘,實現傳遞知識,塑造理性思維的教育目標。
【作者簡介】孟鷗,青島大學歷史學院教師。
王峰,青島大學歷史學院教師。
【責任編輯:李婷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