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組詩）

作者簡介：

云亮，本名李云亮。中國作協會員。在多家報刊發表詩歌、小說等文學作品。著有詩集《云亮詩選》《深呼吸》，“錦屏”系列長篇小說《媳婦》《少年書》《韶華記》《情事錄》《煮豆歌》《特殊統計》等。

一盆清水

一盆清水

浪花蓄在里面

音樂的旋律蓄在里面

我們用一只臟兮兮的手

將水晶的門打開

多么好的一種感受

尤其是在夏天的早晨

一盆清水，頻繁地

在我的生活里來來去去

沒有顏色，平淡得

幾乎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像那些樸素的感情

默默洗滌我們

我們全然不覺

一盆清水

一面含蓄的鏡子

模糊的我們在里面晃動

一盆清水以最大的氣度

容忍了我們的污垢

楸? 樹

楸樹泊進秋天

葉子一半干枯一半青蔥

我試著將其一分為二

很顯然

樹身要細一些

樹枝要少一些

卻成了兩棵

一棵黃的

一棵綠的

并肩站在秋天里

看上去不再那么孤單

像一個人和他的影子

像一件事和它

留下的記憶

一個條理清晰的秋天

肯定把你的內心照亮了

但枝葉錯落

我無從下手

只能靜靜地看著

葉子落下來

一片黃的

一片綠的

有時接連好幾片

像一群追逐打鬧的孩子

黃的綠的都有

傷? 逝

天色轉暗

我們來到河邊

細長的魚兒像一把把匕首

晃動著刺向水的深處

浪花在嗚咽

它可是和我們一樣，

念起了這些年

從岸上逝去的那些人

腳印被洗劫一空

身形卻一直在大地上隱現

看啊，此刻他們

就站在幾片碩大的梧桐葉子上

彎腰洗去臉上的淚痕之前

讓我們把眼睛睜得再大一些

看他們中的哪一個

正陪伴我們在水中的倒影

見? 聞

墻上爬滿了薔薇

隔著藍底白字的警示牌

我看見少年在成長

連翹、榆葉梅、紫葉李、西府海棠

這些急慌慌大暴家底的小富婆啊

繽紛落英，落英排成的啦啦隊

在為誰搖旗吶喊

屏幕上一群戰死沙場的男人

讓我望見田地的荒蕪

會客廳三個周旋在生意經里的男人

讓我聽到友誼的悲傷

停車場兩個興致勃勃談論衣著的男人

讓我嗅出脂粉是餿的

八卦里一個倍受女人寵愛的男人

讓我隱約領略到高大的氣概

美好的一天

這路，在眾人腳下騰出

供我涉足的一線

這撫摸過日月星辰的風

從那么遠的地方朝我伸過手來

這方向，受了高樓大廈的阻擋

依然筆直地牽引我的目光

美好的一天。問路人

貿然求助的眼神是美好的

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接時

蓄意脫手的一瞬是美好的

在燕山立交橋東我的腦瓜里

流星般劃過的某個念頭是美好的

美好的一天。皇帝們

遠遠地被夾進歷史

江山易主，宦官失寵

寺院里70歲的老和尚

因無意窺見女香客的纖纖玉手

主動閉門思過

而我心境遼闊

作為一座城池

全身的206根骨頭

開啟成206道門

每一扇門上的鑰匙

都乖乖地看著我的臉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