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與發揚：中國原創繪本的發展思考

伍美珍 崔祥蕓

【摘要】? 繪本又稱圖畫書，是以圖文結合的方式或者僅用圖畫的形式來敘述故事的書籍。目前，中國的繪本產業尚在發展之中，還存在諸多問題，需要不斷從世界經典繪本的發展經驗中酌盈劑虛。雖然經典繪本看似各不相同，但實際上共性仍然存在，這些共性也是它們成為經典的原因。

【關? 鍵? 詞】經典繪本;中國原創繪本;發展;思考

【作者單位】伍美珍，安徽大學文學院;崔祥蕓，安徽藝術職業學院。

【基金項目】2018年度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一般項目（AHSKY2018D112）階段性成果。

【中圖分類號】G237.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23.002

繪本，對于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兒童來說，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讀物。他們翻開繪本，與圖文一起走進一個故事，相當于經歷了一場奇遇，度過了另一段人生。而且，不同民族、不同代際的兒童之間，仿佛存在某種秘而不宣的共識——一本在英國或日本備受歡迎的繪本，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中國也依然受歡迎;一本為1902年的小讀者們所喜愛的繪本，也被2019年的小讀者們喜愛。

一、繼承：經典繪本的共性

一本繪本或是一個系列的繪本為何成為經典？小讀者為什么會對它們愛不釋手？清新可愛的《彼得兔的故事》、明麗跳躍的《米菲在海邊》、陰郁沉重的《鐵絲網上的小花》、和緩溫情的《一片葉子落下來》、華美精致的《我是彩虹魚》、線條粗獷的《失落的一角》……經典繪本風格迥異，小讀者的喜好似乎也難以捉摸，但經典與經典之間總是存在著一些共性，這些共性就是它們成為經典的原因。

1.兒童本位觀念與童心

兒童本位觀念是兒童文學創作的永恒圣經，以兒童的視角創作繪本，站在兒童的立場上理解他們的喜好與世界，這些理論聽起來簡單，真正做到卻很難。繪本不僅要從宏觀上吸引小讀者的注意力，也要從細節上抓住小讀者的心，讓他們能就繪本的圖文內容展開思考、進行推理、發現驚喜。繪本對于孩子們來說，不應該只是書籍，更是一種特殊的玩具。孩子們既能暢游于繪本所營造的大世界之中，又能夠海灘拾貝，發現樂趣。如果繪本創作者只注重在宏觀上講好故事，忽略了對繪本細節的考量，就不是真正站在孩子們的角度創作作品了。創作者對繪本細節的把握處理能夠增加繪本魅力，而這種魅力正是創作者是否秉持兒童本位觀念進行創作的證明，也是普通繪本較之經典繪本的差距之所在。

在《爺爺一定有辦法》中，地板下的世界是神來之筆，擬人化的對比性表達深受小讀者的歡迎，老鼠家族儼然成了爺爺和約瑟生活中的有趣映襯，共同演奏著溫馨美滿的家庭生活樂章。雖然書面五分之四的位置都被約瑟和爺爺的故事占據，但小讀者絕不會忽略剩下的五分之一的內容——老鼠家族的溫馨生活，而且還會敏銳地發現兩個故事之間的聯系。地板上與地板下的生活圖景大相徑庭又相映成趣;既拓展了故事的時空，增加了趣味性，又給予讀者發現和對比的快樂，滿足了兒童對于“地板下的世界”的想象。

兒童本位觀是繪本創作的根本觀念。不過，繪本與其他形式的兒童文學一樣，存在二元性，即創作者是成人，所以繪本不可避免地帶有成人元素，只不過是以隱性的方式呈現。而且，繪本如果僅僅被定義為只適合孩子閱讀，那就永遠無法到達經典的程度。繪本的創作應該立足于兒童，但不應止于兒童。真正優秀的繪本，不會因為年齡將部分讀者拒之門外，而是能夠讓所有讀者都能在有限的冊頁里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或得到感觸，或收獲思考，或審美怡情。有些繪本的創作初衷甚至不是“為了兒童”，而是作者自己的心靈札記或是為了成人而創作，但小讀者用他們敏銳的目光發現了這些麥田外的珠寶，并把它們收進自己的藏寶箱里。不是為兒童創作的繪本，也能成為兒童繪本的經典之作，這看似與“兒童本位”觀念發生了矛盾，但實際上自有其合理之處。因為這些作品都無一例外地表達了最根本的人性、最本初的人生、最原始的也是最能引發所有讀者共鳴的人類情感，這些根本的、本初的、原始的東西，又有哪種讀者能比處在“人之初”階段的兒童更懂呢？

比如，光頭大叔謝爾·希爾弗斯坦從來沒有計劃為孩子們撰寫故事和繪畫，但是他的繪本作品《一只會開槍的獅子》《愛心樹》《失落的一角》《失落的一角遇見大圓滿》等都給兒童讀者帶來了無盡的歡樂，這些繪本被推崇為繪本領域的杰作。不但如此，希爾弗斯坦的繪本還突破了年齡的壁壘，在各個年齡層都有忠實的讀者。讀者始終能在故事中發現美好的感情和不盡的希望，希爾弗斯坦的繪本總能溫暖人、感動人，并把讀者帶回那些他們離開了很久的地方——故鄉、童年、丟失的夢想、遺忘的本心……這其實就是童心。因此，童心是經典繪本根本的底色。

2.獨特卓越的藝術展現

被奉為經典的繪本，從文字到圖片，每一頁都經過了創作者的精心設計，圖片和文字達到和諧統一，充分表現繪本特色。圖文不能脫節，是繪本創作的最低要求。優秀的繪本不是看圖寫話或是按字繪圖，圖文之間的相互作用能否達到最佳效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創作者的智慧。繪本與其他形式的兒童文學不同，圖畫不是文字的附屬品，與文字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是創作者表情達意的工具。但是，在有限的篇幅中，圖片往往只能呈現文字描述的一個片段，而文字可通過只言片語提供完整的故事信息。所以，圖片應呈現和表達文字中最核心、最關鍵的部分。不過圖畫往往也能表達出文字的言外之意，甚至拓展文字的空間，給讀者留下想象的余地。

英國童書作家畢翠克絲·波特創作的《彼得兔的故事》，情節生動有趣，畫面清新可愛，小兔彼得和家人、朋友的形象都深入人心。故事中的彼得任性頑皮，不聽從媽媽的話，溜進了麥奎格先生的菜園偷吃蔬菜，結果險些被捉住。繪本開篇介紹彼得一家——從前，有四只小兔子，他們的名字是——弗洛普西、莫普西、棉球尾巴和彼得。他們和媽媽一起住在一棵高大杉樹底下的山丘上。畫面上，其他兔子都是面對讀者，唯獨一只小兔子，只給讀者看它毛茸茸的小尾巴。介紹文字配上一副看似平淡的兔子“全家福”圖片，在交代背景的同時從細節上展現出每只兔子性格的不同之處。出于畫面美觀的考慮，作者未在圖畫上注明每只兔子的名字，因此，讀者在開篇不能立即把名字和小兔們一一對應，不過，在讀完整篇故事，了解彼得的性格后，讀者們一定能認出第一幅畫面中那個尾巴沖著讀者的彼得。畢翠克絲·波特給讀者留下的這一個小謎題，讓讀者的繪本閱讀有了驚喜，證明了精妙的圖文配合可以達到1+1>2的效果。

繪本的圖文本質上都是為故事服務的，圖文不僅要在一個開頁中配合無間，還需要在一本書中連貫統一，共同指向主題。只有在主題明確的基礎上撰寫文字、繪制圖畫，并使圖文配合無間，才能使繪本“站立起來”。主題是圖文風格的靈魂和基石，風格是主題的外在體現，只有主題明確，風格才會有落腳點和著力點，創作才能進行得更加深層次。經典繪本無一例外都是主題突出明確，風格獨樹一幟的佳作，能使讀者“一見難忘”。迪克·布魯納創作的米菲兔系列繪本風靡全球，即使是沒看過繪本的人，也會在各種文具、玩具、服裝上看到辨識度極高的兔子米菲。米菲的流行與作者超人的藝術眼光是分不開的。迪克·布魯納立志為幼兒創作繪本，他追求直接淳樸的藝術表達方式，圖文力求簡單明了，僅用簡單句描述主要事件，圖畫的線條與色彩簡約明快，能夠讓讀者過目不忘。《米菲在海邊》講述了米菲跟著爸爸去海邊玩耍的故事，故事中出現了米菲在海邊撿貝殼的場景——在黃色的沙灘上，挖沙子的游戲玩夠了，米菲就拎上小桶，去找可愛的小貝殼，九個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貝殼躺在明黃色的背景上。畫面中既沒有出現米菲和小桶，也沒有出現具象的沙灘，但圖畫已經向讀者明確地傳達出“找貝殼”這一場景，簡化的圖片反而能給讀者留下更加強烈的印象，既突出了文字描述的內容，又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這樣的表現手法，與“枯藤老樹昏鴉”有異曲同工之妙，名詞的簡單羅列，所有意味盡在不言中。

因此，世界經典繪本是一塊沃土，中國原創繪本若是想獲得長足發展，必須從這些經典繪本中汲取營養，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眺望得更遠。

二、發揚：中國原創繪本的發展思考

珠玉在前，且日本、歐美的繪本產業也在不斷迅猛發展，面對這樣的行業情景，中國原創繪本一要發揮自身特色，立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二要具備國際視野和世界精神。

1.立足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中華文明博大精深，魅力非凡、適合繪本化的文化形式不計其數，從故事、人物、繪畫技藝、文字表達方式到書本裝幀等等，無一不可展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其中最基本、最有力的途徑就是從繪本的形式和內容兩方面發力，即“采用中國形式，講好中國故事”。

鮮明的文化風格相當于繪本的一個標簽，通過文字的表達方式、圖畫的表現手法，讀者可以明確地判斷出作品的故土。語言是文化與文化之間最好的區分，也是最能體現民族精神風貌之根的文化載體。而民歌、童謠等民間語言文化又是最能展現民族語言特點的形式。改編自北方童謠的繪本《一園青菜成了精》，從語言上來說，極具中國北方特色。“出了城門往正東，一園青菜綠蔥蔥”“綠頭蘿卜稱大王，紅頭蘿卜當娘娘”“隔壁蓮藕急了眼，一封戰書打進園”七言打油詩的形式，加上諸如“急了眼”“倒栽蔥”“放大炮”等北方特色十足的口語，配上大寫意式的現代國畫圖片，潑潑灑灑的風格，頗像一個北方大漢手舞足蹈地跟他人描述奇聞軼事，令人忍俊不禁。除了文字的表達方式，圖畫的風格也能為讀者指明繪本植根的文化土壤。繪本《九色鹿》與《小蝌蚪找媽媽》都采用了中國傳統的繪畫方式，雖然在繪畫風格上截然不同，但都散發出濃郁的中國風味。《九色鹿》的故事源自敦煌莫高窟的《鹿王本生》壁畫，因此，繪本的作者就模仿莫高窟壁畫的風格進行創作，從人物形象到色彩均帶有北魏佛教繪畫特征。九色鹿的形象慈悲莊嚴、儀態萬方，配合山水沙漠、深潭雪山的背景，使得繪本全篇流露出一股凌然大美之氣。《小蝌蚪找媽媽》與之不同，采用了中國古典寫意山水畫的形式，其原型出自繪畫大師齊白石的水墨名作《蛙聲十里出山泉》。繪本中的螃蟹、青蛙、金魚、荷花、水仙、絲瓜等形象，栩栩如生，色彩簡約卻不單調，文雅清新。畫面與中國傳統文人畫一樣，雖留白很多，卻不顯空曠，有著疏朗俊逸的風情。《九色鹿》精彩紛呈，《小蝌蚪找媽媽》流麗可人，兩部繪本雖風格迥異，卻都淋漓盡致地呈現了中國式的繪本美，這樣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繪本無論被翻譯為何種語言，都能盡職盡責地傳播中華文化之美。

外在形式還需為內容服務才能體現價值，故事內容永遠是繪本的核心與基石，決定了繪本的層次與境界。任何創作者在構思故事時，都無法擺脫所處文化的影響。中國原創繪本自然是以中華民族文化為土壤發芽結果的，其中最能體現中國文化特色的，是那些立足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作的繪本。

2.具備國際視野和世界精神

中國原創繪本要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同時，具備國際視野和世界精神，在橫向的地域上和縱向的時間里保持普適性。

文化與文化之間的確存在著不同，這種差別既是隔膜也是美感，異國文化帶來的新鮮感與刺激總是能抓住讀者的注意力。《一千零一夜》里的沙漠、鞋頭上翹的小羊皮靴，跨越大陸大洋，讓中國、美國、英國的孩子陶醉在聲聲駝鈴中;全世界的讀者也盼望著收到一封由貓頭鷹帶來的錄取通知書，和英國的小巫師們一起去那所名叫“霍格沃茨”的魔法學校學習，用魔杖懲惡揚善。實際上，文化間的差異并不會阻礙讀者對別國文化的理解。讀者在體驗陌生化的同時，更需要從作品中感受自己能夠理解或觸動心弦的內容。如果能把人性最本真的故事表達好，那么繪本就具備國際視野和世界精神。

遠古時期，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不同的文明紛紛創作出類似的神話故事，來解釋天地萬物、人類起源。兒童與遠古先民一樣，處于人生最初的階段，帶著明凈探索的眼光觀察世界，他們最需要了解、往往也能最敏感地探查到的東西，就是人性最本真的部分。在這個階段接觸到的故事會對兒童的一生產生影響，因此，講述本源性質的故事是繪本的責任和義務，而最本源的故事都帶有共性。

親情是文藝作品中永不過時的話題，繪本《團圓》以春節為背景，講述了在外務工的父親回家陪伴妻女共度春節的故事。《團圓》畫風平易近人，以城鄉特點雜糅一體的縣城為畫面背景，爸爸藍白相間的襯衫，媽媽白色的長款羽絨服，“我”的紅棉襖……《團圓》挖掘了普通平凡的情感和日常生活，并將其放大，即使讀者來自國外或沒有相同經歷，即使讀者是一個年幼孩童，關于親情、關于家庭團圓，也會有相似的感受。

對于中國原創繪本來說，當今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中國原創繪本產業還處于發展的上升期，希望和問題并行，是發展中事物的常態，中國原創繪本產業亦如是。相信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兒童文學實踐及理論的進步，中國原創繪本在經典繪本花園占據一席之地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將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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