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品味快樂人生

【摘要】? 《簡單甚好》輯錄了豐子愷經典散文四十篇，展現了豐子愷筆下的生活剪影：從蓬頭稚子的日常到貓貓狗狗的閑趣，從田間陌上的風景到人海中靜觀的哲思。看似勾畫閑情雅趣，實則抒寫人生況味——返璞歸真，由繁至簡，穿越喧囂，方能獲得快樂人生——簡單甚好。文章從極簡快樂的人生觀、平淡自然的散文語言、禪意的哲思三個層面探討了該書的藝術特色。

【關? 鍵? 詞】豐子愷;《簡單甚好》;散文藝術;人生況味

【作者單位】胡興艷，首都師范大學 。

【中圖分類號】G23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23.028

《簡單甚好》是著名漫畫家豐子愷的散文集。豐子愷出生于1898年，祖籍浙江省崇德縣石門灣（今桐鄉縣石門鎮），師承李叔同、夏丏尊兩位大家，被譽為“現代中國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在音樂、書法、翻譯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尤以散文、漫畫的成就為最。平易的文字、純仁的畫風是豐子愷作品的特色，他的散文透露著細碎的溫情。俞平伯曾這樣評價他的作品：“如同一片片落英，都含蓄著人間的情味。”

《簡單甚好》輯錄了豐子愷的四十篇散文，分為五個部分，展現了豐子愷細碎的、充滿人情味的生活。

第一部分主題是“孩提時代”，記錄了豐子愷孩子們的童年和自己的童年回憶，表達了對童真、童心的歡喜。孩子的天真和曠達，是成人難以保留的，如果能用孩子一樣的眼光來看待世界，就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返璞歸真。

第二部分主題是“四季的更迭”。四季既是自然界的春夏秋冬，也是人生的變換流轉，表達了作者對時空和人生經歷的感悟。時光的流逝無法挽回，上一秒的幸福、悲傷都將成為下一秒的回憶，那么何不珍惜每個精彩的瞬間，讓它們凝結成記憶里珍貴的畫面。

第三部分主題是“自然的精靈”。作者認為，人活天地間，除了自身，自然界還有其他各種微不足道的生命也在寂靜綻放，值得我們珍惜、愛護和留戀。

第四部分主題是“生活即景”。作者認為，活著就要感受生活中的美好瞬間，即便是無奈的人生輾轉，旅途中也會有驚喜的陌上花開，也會有看潮、吃酒、夜飲的樂趣。因而，趕路時不妨把腳步放慢一點，不要因為心急而忽略了沿途的風景。

第五部分主題是“蕪雜世界的靜觀”，表達豐子愷對所見人與事的哲理性思索。世界是蕪雜的，但人心卻可以寧靜、簡單，要懷著童心、懷著詩心、懷著佛心淡然地品味人生的苦樂。

從孩子們的日常到貓貓狗狗的閑趣，從到山中去的雅情到在人海中靜觀的領悟。看似描繪生活閑情雅趣，卻抒寫了豐子愷清心自在的人生哲學——透過喧囂世界的表象看透生活的本質，把平凡的生活過得簡單快樂。

在書中，讀者能體悟到，之所以生活有這么多痛苦，其實并不是痛苦主動來找我們，而是我們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因為我們長大了，欲望多了，當得不到時，就會心生不滿。是你的心被世俗的界限欺壓著，忘記了初心。重拾初心，我們要向孩子們學習。孩子的初心都是簡單而美好的，因為他們最接近生命的本質，滿懷生命的熱情。

下文就從極簡快樂的人生觀、平淡自然的散文語言、禪意的哲思三個層面來探討該書的藝術特色。

一、極簡快樂的人生觀

豐子愷的文章同他的漫畫一樣，寥寥幾筆就勾畫出一個意境，透露著簡單從容。

重新結集出版的《簡單甚好》，意在彰顯豐子愷簡單中見快樂的人生哲學——不論生活是平坦還是坎坷，只要懷著一顆純真的童心去觀察、去感受、去領悟，就能在蕪雜的世界中發現美好，找到自我，悠然自處。這樣的人生哲學在如今物質豐富的世界里深具意味。物質豐富不可避免地造成人心浮躁，許多人不知不覺被虛名浮利裹挾前行，忙著爭取世俗眼中的成功：少年忙著取得優秀成績升學，青年忙著找個好工作，中年忙著鞏固位置、提升業績……很少人能靜下心來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以及應該懷著怎樣的心態去生活。

正所謂“欲多則心散，心散則志衰，志衰則思不達。”當你翻開《簡單甚好》那一篇篇娓娓道來的文章時，你會發覺，人活得簡單才能夠聚集更多的能力和能量來應對生活的繁忙——極簡生活，方能見真，方能品生活之樂。那么，怎樣才能將生活化繁為簡呢？就是擁有一顆純凈的童心。童心的特點是“真”是“純”，人長大后欲望多了，人心被世俗的事物壓著，世界就會變得復雜，難以應對，人也在各種保護色的包裹下失去本來面目。

兒童則不同，他們的情緒是不加掩飾的，當下的快樂、無助、害怕與膽怯都清清楚楚地顯露出來。在《給我的孩子們》里，豐子愷寫帶瞻瞻去買香蕉的細節：“多多益善地要買”“滿滿地擒”而后卻“不知落在哪里去了”，將孩子不加掩飾的“貪婪”和心地的純真充分展現出來。孩子就是這樣真實、自然，所欲所求不加掩飾，他們難過了就大聲地哭，開心了就開懷地笑。豐子愷贊頌這種純真和直率，認為大人間所謂“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全比不上不加掩飾的孩子。

豐子愷熱情地贊頌孩子的天性，鄙棄成人的矯偽，由此傳遞給讀者的，就是對兒童純真心靈的憧憬。兒童的“真”和“純”是天性使然，成人的“真”和“純”則需心靈化繁為簡。成人的世界將遇到各種人和事、各種風景和高低的境遇，我們該怎樣循著生命最初的美好，找回那顆純真的童心呢？那就是要向孩子學習，拋開蕪雜的表象，拋卻虛名浮利的誘惑，以云淡風輕、隨遇而安的淡定來應對生命中的種種困擾。

二、平淡自然的散文語言

正所謂“文如其人”，豐子愷崇尚的簡單快樂的人生觀，也借由他的作品傳達出來。豐子愷的散文語言樸素、自然，內容所及——兒童的憨態、日常的生活、親友的瑣事、世間的萬象，都在巧妙的點染下傳達出濃郁的“清淡”色彩。這種“清淡”一方面展現的是豐子愷先生為人處事的胸懷、氣度——寵辱不驚、淡泊名利，守護至真至純的童心、詩心，追求恬淡雍容的人生境界;另一方面也體現了豐子愷先生為文的語言風格——平淡自然，即語言表達上追求簡潔、樸素，不過分堆砌辭藻、雕飾語句，追求親切、自然、流暢的表達，趨向日常生活的白描。

這與豐子愷在繪畫中崇尚的“自然即美”原則異曲同工。他認為，“忠實寫生”的畫法，才能夠真實地呈現“自然中含有無窮的美”。因此，他的散文一如他的繪畫，致力于忠實地記錄自然生活，用樸素、精當的語言勾畫惟妙惟肖的形象，展現“清淡”之美。

《簡單甚好》的篇章無不體現這一特色。比如，《秋》中寫秋天的梧桐樹，極盡煉詞、煉句的特點：“最初綠色黑暗起來，變成墨綠，后來又由墨綠轉成焦黃，北風一吹，它們大驚小怪地鬧將起來，大大的黃葉便開始辭枝……”先是綠葉“黑暗起來”，再到“墨綠轉成焦黃”，細膩地呈現了梧桐葉顏色的變化，之后用“鬧將”一詞生動地將秋葉從樹上紛紛落下的連續狀態呈現出來。又如，《白鵝》中寫白鵝傲慢的情態：“鵝的步調從容，大模大樣的，頗像京劇里的凈角出場。它常傲然地站著，看見人走來簡直不讓;有時非但不讓，竟伸過頸子來咬你一口。”“大模大樣的”“簡直不讓”“非但不讓”“竟”，寥寥數筆，就讓傲慢的白鵝躍然紙上。

這些惟妙惟肖的描寫，是對生活本真的自然摹寫，因此，豐子愷先生的文章不像在描寫刻畫什么，反而是一種清新感受的自然流露。這種平淡自然的語言風格，源自他的表達方式。他像一位老友將家常瑣事娓娓道來，沒有拿腔作調，只是自然地與讀者談天說笑。這種質樸無華的日常語言，讓人覺得樸素、親切。哪怕是涉及人生哲理的問題，也是借助與讀者探討的方式循序漸進地表達，像是講述平常故事一樣。比如，《漸》中他用農夫抱牛犢跳溝渠的故事說明“漸”的意蘊——牛犢每天在成長，而人抱著它跳的動作是不變的，這是“漸的作用”——用相差極微極緩的方法，來隱蔽時間過去與事物變遷的痕跡，只是“徒增勞苦”。借由平凡的故事闡釋不為人所注意的哲理，避免了曲高和寡，這是豐子愷散文語言的獨特表征。因此，巴金說，讀豐子愷的散文“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感到親切的喜悅”。這樣的純真與簡單，也是我們心靈化繁為簡的最好通途。

三、禪意的哲思

“禪意”也是豐子愷散文的一個重要特色。30歲時，豐子愷受李叔同（弘一法師）影響，皈依佛教，成為在家修行的居士，法號嬰行。因此，“佛心”成為豐子愷散文隨筆的又一種境界，其散文語言在親切、樸素之外，又多了禪意的哲思，富于沉思默想，透露著達觀自然。

豐子愷散文的禪意體現為“對時空和生命的溯求”和“對因果關系的參透”，在《漸》《秋》和《兩個“？”》這幾篇文章里都能看到豐子愷對時間、生命的獨特感受。“時間的性狀實比空間的性狀愈加難于認識。我在自己的呼吸中窺探時間的流動痕跡，一個個呼吸魚貫地翻進‘過去的深淵中，無論如何不可挽留。我害怕起來，屏住了呼吸，但自鳴鐘仍在‘的格，的格地告訴我時間的經過。時間究竟怎樣開始？將怎樣告終？我眼前的‘？比前愈加粗大，愈加迫近了。”對于生命，豐子愷覺得事物都是變幻的，是“生、住、異、滅的過程”。這是對時間和生命的透徹領悟，就像唐代詩僧王梵志所寫：“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中，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就是在追尋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之后得出的徹悟。

佛教對因果的探尋也在豐子愷的散文中有所體現。佛教認為，所有事物因緣而生，有因必有果。《大賬簿》中，對于翻落河中的不倒翁、當作手杖的樹枝、燃成灰燼的紙條……豐子愷都進行因果的探尋和懷想，試圖描述它們所經歷的因緣。盡管可能得到的是疑惑和悲哀，但他歸結為宇宙間定有一本記錄這些因果的大賬簿……《大賬簿》不僅體現了他的因果思想，也是豐子愷禪意哲思的一種體現。再如，《憶兒時》描寫了“養蠶”“吃蟹”“釣魚”幾件事，豐子愷用“一面使我永遠神往，一面又使我永遠懺悔”，表達了這雖是兒時之趣，卻也是對“生靈的殺虐”，體現了禪宗“有情眾生”的思想。這些禪意的哲思是豐子愷先生對生命、生活摯愛的一種體現，呈現了參悟人生之后難得的恬淡與從容，也提醒每個讀他的文章人，用更多時間來去靜觀生活，體悟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

《簡單甚好》借由一篇篇精美佳作娓娓道來的人、事、景、物，展現了豐子愷極簡快樂的人生觀——如孩童一般保持童心與初心，享受純真質樸的生活，不為外物所左右，方能獲得快樂與灑脫。在蕪雜的人世間里，要學會擁有安靜、沉靜的內心，要有看透世事的通達，更要有享受過程的欣喜……在喧囂的世界里，我們不妨留一點時間安靜地閱讀，與先生對話，領略平凡簡單的快樂，重新品味人生的美好。

|參考文獻|

[1]王泉根，王蕾. 佛心·童心·詩心——豐子愷現代散文新論[J].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4）：47-60.

[2]朱曉江. 暫時脫離塵世——豐子愷的“閑情”散文及其文化內蘊[J]. 浙江學刊， 2007（4）：10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