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昕悅
(蘇州大學 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對于一檔電視綜藝來說,參與其中的人往往被分為兩類:一類是以電視臺為主的綜藝制作方,即“官方生產者”,在傳統意義上擁有很大的話語權,被認為是傳播活動的主體;而另一類是受眾,即“非官方參與者”,在傳統視角中被認為是被動接受的一方。顯然,這兩類參與者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在研究新媒體背景下的電視綜藝轉型時,一些早期的文獻大多討論各大傳統媒體,電視臺在新媒體環境下進行變革和創新所做出的種種努力,而忽視了這場媒介狂歡中另一個重要主體——受眾,或者說更應該被命名為“非官方的參與者”所扮演的日益重要的角色。
本文將討論焦點放在了這些“非官方參與者”身上,運用案例分析法,以《歌手》為例,探討了《歌手》背后深層的參與式文化,以及參與式文化中各類參與者的行為和特點。主要分為三個表現階段,即注意力的分散與虛擬社群開始聚合,受眾角色的轉變與粉絲文化的形成,以及隨之而來的群體用語的使用、拆穿行為的發生和參與鴻溝的形成。
傳播學者亨利·詹金斯曾提出,美國的媒介環境中存在一種“看似相互矛盾的趨勢”,即一方面新媒體環境下信息的過載造成了受眾注意力的碎片化和分散化;而另一方面,在更為垂直細分的媒介領域,人們卻空前團結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多種多樣的虛擬社群。虛擬社群又被稱為虛擬社區,是賽博文化的產物之一,是一種非物理空間的組織形態,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形態,由具有相似興趣及需要的人們共同組建。這樣看似分散實則聚合的矛盾其實也廣泛存在于各綜藝節目的“非官方參與者”中,即粉絲群體中。特定節目的粉絲群體的注意力受到多重信息的分散,但又因其粉絲身份聚合在對某一媒介內容的大量消費上,從而形成了長尾效應,為該綜藝節目帶來了巨大的收益。《歌手》顯然正是這種聚合的受益者。
貓眼數據顯示,《歌手2018》總決賽平均直播關注度為1.75%,位居第二。在首期節目播出當日,《歌手2018》收視率一度達到2.2%,位居周五全國第一,取得了亮眼的成績。除了取得高收視率外,《歌手》在新媒體語境下“兩微一端”平臺(微博、微信、APP)上的表現也十分亮眼。就拿微博來說,湖南衛視歌手官博已經擁有385萬的粉絲量,#歌手#這一微博超級話題則擁有3.7萬活躍粉絲,閱讀量過百億,引發了4284.4萬聲量的討論。實際上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虛擬社區,參與者在這個社區中主動、自由地發表觀點、態度,傳播信息,創造內容,對官方傳播者生產的媒體產品(視頻、音頻、文本)進行各種自主性的符號闡釋,事實上也標志著他們開始反抗不平等的參與地位,拒絕一味被動接受,主動加入了這場媒介消費中文化參與權利的爭奪戰中。在虛擬社區的形成初期,參與者是主動、熱情、充滿好奇心的。
虛擬社區的形成只是參與者加入游戲的第一個表征,粉絲數量的增加和在虛擬空間中的聚合,這樣的量變終將產生質變,于是帶來了受眾角色的轉變和粉絲文化的形成。這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就拿《歌手》來說,首先,其虛擬社區微博的參與門檻相對較低,任何人只要注冊就能發聲。其次,微博這種廣場性質的社區,強烈支持創作和共享創作作品,擁有良好的創作和討論氛圍,有利于《歌手》相關用戶原創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的生產。最后,這個虛擬社區是互動的、充滿聯系的,點贊、評論、轉發都是社區成員的互動方式。一方面,優質內容引發多級傳播;另一方面,互動與對優秀內容的價值認可也鼓勵了其他參與者的積極創作。傳統意義上傳播者與受眾的分野由此被打破。
非常有趣的是,事實上這些群體或個人是由于《歌手》節目或節目內容,包括對明星的崇拜和追捧的心理而產生了文化消費的內容創作。這些消費有時可能是過度消費,而創作則需要付出無償勞動時間,俗稱“用愛發電”,當這樣的消費與創作達到一定程度和規模時,粉絲文化機會由此誕生。《歌手2017》巔峰對決總賽直播時,臺灣幾乎所有的電視臺以及節目都在直播或者討論這個節目。YouTube上也引發了諸多關于歌手的reaction內容生產。這些消費與創作正是虛擬社區中粉絲文化逐漸成熟的體現。并且通過粉絲文化的實踐和參與,受眾體現出“更愿意消費”與“更愿意創作”的雙重傾向。這一階段的參與者較為成熟,消費體量大,生產的內容優質,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為綜藝節目帶來了巨大的收益。
值得注意的是,粉絲文化一旦形成,除了擴大綜藝節目的影響力外,也表現出一些排外的特征,群體用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群體用語是亞文化社群內流傳的一種用詞和語言方式。群體用語的使用不僅能將群體成員與其他人區分開來,并且通過這種社群通用語言的交流,群體能夠不斷增強凝聚力與情感認同。在微博上廣泛流行的“飯圈用語”就是群體用語的體現。具體到《歌手》節目,粉絲可能用昵稱指代歌手節目中邀請的明星,如“花花”指代歌手華晨宇。
群體用語在社區內普遍流行,在增強社區參與者凝聚力與認同感的同時,其實也為社區外的普通網民豎起了一道高墻,有學者類比“數字鴻溝”的概念,把這一現象命名為“參與鴻溝”,[1]即普通網民不進入社區,沒有掌握《歌手》相關背景知識,就很容易被阻隔在《歌手》的龐大信息流之外;即使接觸到了文本或多媒體內容,也無法理解其具體含義,這在一定程度上反過來加大了人們注意力的分化。
而拆穿行為則是內容傳播的另一個變種。亨利·詹金斯在分析真人秀《幸存者》時提出了“拆穿”這一術語。它原本是指在某一互聯網討論列表中披露參與者還不知曉的有關電視系列節目素材,現在也被用來指追尋尚未在電視上播出的信息動態過程。《歌手》中的拆穿者是指在節目播出之前,在網絡平臺透露比賽結果等節目相關秘密訊息的群體,而這些群體內部又因目的與形式的不同分化為迥異的小群體。參與者們對拆穿行為的應用,一方面打破了媒介生產者的絕對內容權威,使得未被官方播出的內容在虛擬社區中被泄露;另一方面,也在無形中促進了更多受眾對《歌手》節目的討論,提升了節目的知名度,擴大了《歌手》的品牌效應。在這個階段,參與者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甚至起到了壓過媒介生產集團的權威,創設參與鴻溝,改變綜藝命運的效果。
媒介技術的創新降低了受眾參與的門檻,使得綜藝背后一直默默無聞的參與者的重要地位日益凸顯。筆者認為這些“非官方參與者”的行為是非常重要且有規律可循的。隨著綜藝節目的生產、制作、播出、討論,虛擬社區的建立,“官方生產者”與“非官方參與者”的文化權利的爭奪不會停止。在消無聲息的賽博空間,注意力的分散與虛擬社群開始聚合,然后受眾角色發生轉變,粉絲文化逐漸形成,隨之帶來了群體用語的使用、拆穿行為的發生和參與鴻溝的形成,無數個這樣的階段正在發生。在未來,“非官方參與者”的行為又會有怎樣的改變?兩個輿論場文化權利的爭奪又勝負如何?這些都有待進一步探索。
[1]岳改玲.新媒體時代的參與式文化研究[D].武漢大學,2010.
[2]俞卉.基于音樂APP的參與式文化空間建構[D].南京師范大學,2017.
[3]周榮庭,管華驥.參與式文化:一種全新的媒介文化樣式[J].新聞愛好者,2010(12):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