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高考語文現(xiàn)代文閱讀賞析題想到的

□上海市五愛高級中學 馬志倫

一、高考語文現(xiàn)代文閱讀中的賞析題日漸增多

近來，高考語文現(xiàn)代文閱讀中的賞析題比例日漸增多，賞析的對象有詞句的表現(xiàn)力及其效果、作品使用的表現(xiàn)手法及其效果、作品的構(gòu)思特點和語言特點等。茲舉幾例上海高考語文試卷的賞析型題目：（1）第12段對白蘭瓜“濃烈的甜”的描寫，給人印象深刻，請加以賞析（文本選自畢淑敏的《白蘭瓜》，2017年上海春季高考語文試卷第11題）；（2）請緊扣“蹣跚”一詞，賞析第14○段畫線句（文本選自張抗抗的《雪天》，2015年上海高考語文試卷第9題）；（3）文章最后一段頗具匠心，聯(lián)系全文，從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個方面進行賞析（文本選自埃德蒙·戈斯的《惠特曼訪問記》，2013年上海高考語文試卷第12題）。

1.現(xiàn)代文閱讀賞析題和詩歌閱讀賞析題的同與異。

現(xiàn)代文閱讀的賞析題和詩歌閱讀的賞析題有相同的地方，都是分析形式和內(nèi)容的關(guān)系，即用怎樣的表現(xiàn)手法來表達什么思想內(nèi)容，并領(lǐng)略如此運用、表達的趣味或說出這樣運用、表達的好處，但現(xiàn)代文選文的文字相對詩歌來說要多，同樣是聯(lián)系具體內(nèi)容賞析表現(xiàn)手法及其效果，就會比詩歌深入細致一些。

2013年上海高考語文試卷中的詩歌閱讀賞析題（第16題，4分），選用的詩歌是唐朝王維的《晚春嚴少尹與諸公見過》：“松菊荒三徑，圖書共五車。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貧家。鵲乳先春草，鶯啼過落花。自憐黃發(fā)暮，一倍惜年華。”賞析的題目是：賞析“鶯啼過落花”中“過”字的表達效果。解析：“過”字看似平實自然，實則巧妙，它將黃鶯、啼叫聲、落花組合在一起，給讀者帶來多重想象空間，如黃鶯啼叫著飛過落花，黃鶯的啼叫聲穿過落花等，進而引發(fā)詩人傷春惜時的感慨。

2015年上海高考語文試卷中的現(xiàn)代文閱讀賞析題（第9題，4分），選用的文本是張抗抗的《雪天》，敘述的是多年前的一個雪天的經(jīng)歷。賞析的題目是：請緊扣“蹣跚”一詞，賞析第14○段畫線句（14○那個蒼老的聲音，被紛揚的雪花托起，在空蕩蕩的小街上蹣跚）。解析：運用比擬和通感的表現(xiàn)手法，變聽覺為視覺，化無形為有形。用步履的緩慢搖擺表現(xiàn)出聲音在“我”心頭久久縈繞，對“我”觸動很大，也與句中“蒼老”一詞相一致。

兩者都是賞析詞句的表現(xiàn)力及其效果。表現(xiàn)力及其效果的賞析，自然不能脫離其中運用的表現(xiàn)手法。前者（詩歌賞析）中的“過”，用了描寫（視覺和聽覺）的手法，表現(xiàn)晚春賞心悅目的景象，傳達出韶華將盡所以要珍惜時光的情感；后者（散文賞析）中的“蹣跚”，用了修辭（比擬和通感）的手法，形容老婦人的聲音，表現(xiàn)聲音對“我”內(nèi)心情感的影響，也因此讓“我”的心情變得輕松起來，慢慢消解了對“某某人”的怨恨，與上文“我”的心理轉(zhuǎn)變相呼應(yīng)。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往往隱含著內(nèi)在的思想情感，因此就要聯(lián)系原文的內(nèi)容來解答。對此，前者只要聯(lián)系尾聯(lián)“自憐黃發(fā)暮，一倍惜年華”中的“自憐”和“惜年華”就可以感知，后者則要聯(lián)系全文“雪花”對于“我”的心理影響才能準確把握。

2.增加賞析題的比例，是要糾正應(yīng)試教育中出現(xiàn)的偏差。

高考具有導(dǎo)向作用，增加賞析題的比例，在某種程度上是要糾正應(yīng)試教育的偏差。多年來的語文教學，往往在理解文意上花費了較多的力氣，理解文意，當然是語文閱讀進程中必不可少的一步，它是賞析的前提，問題是如果將理解只是當作應(yīng)試，那就失去了語文教學的本意，因為語文教學不只是為理解而理解，更是要在理解中提升文字的欣賞能力，這樣才會學得有趣，才會領(lǐng)悟超越文字以外的東西。何況現(xiàn)在語文教學中的理解還是按照既定的結(jié)論進行繁復(fù)的或支離破碎的解讀和證明，長此以往，語文的賞析能力就會退化。

也許，有人會說，繁復(fù)的或支離破碎的解讀和證明，難道不是為了牢固地掌握語文知識嗎？這樣的辯護顯然是有失偏頗的。不聯(lián)系文本的語境，不結(jié)合作家的思想情感，甚至不了解作者的生平經(jīng)歷，單是就文字中出現(xiàn)的語文知識反復(fù)進行“標準”答案的操練，有時很難咀嚼出文字背后的隱含意味，因為文字的涵義有的時候并不體現(xiàn)在顯性的字面上。例如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中的“當然，能夠只是送出去，也不算壞事情，一者見得豐富，二者見得大度”一句是“反語”，所謂“反語”就是正話反說或是反話正說，這里的“豐富”其實就是“不豐富”，“大度”就是“不大度”，如果只是停留在這一層面的理解顯然是不夠的，因為“反語”的后面還有揭露：所謂的“豐富”是欺騙世人的自夸，實是對外獻媚討好、自我茍且的借口；“大度”卻是對民族利益的無恥背叛和出賣。與“送出去”的“豐富”和“大度”相比，還有“送進來”的“豐富”和“大度”，“送來”的東西，就算不是別有用心，也是將他們的“剩余”出口給我們，不是什么“無償?shù)莫勝p”，在“豐富”了我們的產(chǎn)品之余，實際上也就摧殘了我們的肉體，毒化了我們的靈魂，諸如鴉片、電影等，使我們最終成為了歐美列強的奴隸，這樣的“大度”難道不是有害無益的嗎？魯迅先生的愛國情懷，往往見諸他的嬉笑怒罵中，諸如《友邦驚詫論》等。所以，語文知識的理解和運用，有的時候就不能像數(shù)學公式的套用那樣“有板有眼”，而是需要“隨機應(yīng)變”。

二、賞析題中的“析”與“賞”

如同前面所說的，賞析題中的“析”，就是分析，即用什么表現(xiàn)手法表達怎樣的思想內(nèi)容，“賞”，就是欣賞，即要品評出如此運用和表達的好處是什么。南朝梁代文學理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夸飾第三十七》中說：“至如氣貌山海，體勢宮殿，嵯峨揭業(yè)，熠耀焜煌之狀，光采煒煒而欲然，聲貌岌岌其將動矣。莫不因夸以成狀，沿飾而得奇也。于是后進之才，獎氣挾聲，軒翥而欲奮飛，騰擲而羞跼步。辭入煒燁，春藻不能程其艷；言在萎絕，寒谷未足成其凋。談歡則字與笑并，論戚則聲共泣偕。信可以發(fā)蘊而飛滯，披瞽而駭聾矣。”（至于像山海的氣勢形貌的描寫，宮殿的規(guī)模形態(tài)的描述，或者險峻高聳，或者富麗輝煌，描繪光彩照耀好似燃燒一樣，描摹景象巍峨好似飛動一樣。這些描畫沒有不是靠著夸張來構(gòu)成驚人的形狀，順著增飾來獲得奇突的體現(xiàn)。于是后起之秀，借助才氣，依托聲勢，展翅高舉想要奮力飛騰，踴躍奔跑羞于小步慢行。用文辭渲染繁盛，就是春天的花卉也比不上它的鮮艷；用言語形容枯萎，哪怕荒寒的山谷也比不上它的蕭條。談到歡樂，文字里面帶著笑容；論到悲戚，聲音之中含有哭泣。夸飾實在可以顯示隱微，疏通阻滯，從而使瞎子開眼，使聾子震驚。）如此說來，表現(xiàn)手法不僅可以增加文彩，也可因此明白地或含蓄地表達出作者的思想情感，就如魯迅先生在用“豐富”和“大度”的“反語”的同時，其情感態(tài)度也是呼之而出：“送去主義”危害無窮。

1.賞析不同于理解。

所以在做賞析題的時候應(yīng)該避免就事論事———這只是理解，沒有賞析。比如2017年上海春季高考語文試卷中的第11題（選用的文本是畢淑敏的《白蘭瓜》）：“第12段對白蘭瓜‘濃烈的甜’的描寫，給人印象深刻，請加以賞析”（12○安西的白蘭瓜外觀上毫無特色，第一口抿到嘴里，竟然是咸的！過了片刻，才分辨出那其實不是咸，而是一種濃烈的甜。甜到極處便是蜇人的痛，嘴角、舌尖都甜得麻酥酥的，仿佛被膠粘住了。抓過瓜緣的手指間的汁水仿佛青蛙的蹼一樣，撕扯不開。手背上淌過的瓜汁，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跡，舔一舔，又是那種蜂蜜般的甜）。大多數(shù)考生對此會寫：“濃烈的甜”是要強調(diào)白蘭瓜的“甜”度，說明安西白蘭瓜的優(yōu)質(zhì)。如此只是關(guān)注了題目中的“濃烈的甜”，卻將12○段中具體展示白蘭瓜“甜”得“像什么”忽略了，就像知道“豐富”和“大度”是“反語”，也即“不豐富”和“不大度”一樣，未能聯(lián)系具體的語境、作家的思想情感、甚而作家的生平經(jīng)歷（可能在選文中有“蛛絲馬跡”）來分析，這樣就會走入“就事論事”的誤區(qū)。如果作者只是要突顯安西白蘭瓜的“甜”，就沒有必要特意要用一個或不止一個表現(xiàn)手法，仔細揭示白蘭瓜的甜帶給作者的種種感覺，顯然這里面還有深層的用意，除了是對文字的“夸飾”，更是因此流露作者內(nèi)心的真實思想情感，故而不厭其煩地要從多種感覺（味覺、觸覺）的描寫以及比喻的修辭手法來寫安西白蘭瓜的與眾不同，不作如此的描繪摹寫和文字修飾，就無法表達出作者對它的喜愛和不舍。

2.賞析是理解的提升。

賞析是在理解基礎(chǔ)上的提升，最能展現(xiàn)個人的語文素養(yǎng)和品位。賞析題的審題和解題，首先是“析”。2018年上海春季高考語文試卷中的第10題（選用的文本是王劍冰的《荔江之浦》）：“第⑧段畫線句中的‘涌’字很有表現(xiàn)力，請加以賞析”（⑧這個時候，兩岸涌來一片黃金，初以為花，卻是砂糖橘。還有馬蹄秧子，也是一波波的粉黃，馬蹄踏過一般）。分析的時候，既要說出“涌”的本義（指水由下向上冒出來），也要說出它的引申義（砂糖橘如水涌出，表現(xiàn)砂糖橘的數(shù)量之多）。于是，引申義具備的修辭（比喻）效果就和“賞”聯(lián)系起來（“涌”的修辭效果有兩個：一是寫出了“我”看到成片金黃色砂糖橘時的感受；二是寫出了船在行進過程中砂糖橘迎面而來的動態(tài)）。其次是“賞”。既然是“賞”，就會有主觀的評定，只是主觀的評定也要以客觀的分析為前提。分析實事求是，那么評定也就會合情合理。2016年上海高考語文試卷中的第7題（文本選自熊久紅的《湖殤》）：“第①段中的比喻貼切形象，表現(xiàn)力強，請加以賞析”（①當一雙腳站在干涸的湖底的時候，其實，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像是自己踩在了自己的骨頭上）。既然是比喻，就有本體和喻體，此句的本體是“站在干涸的湖底”，喻體是“自己踩在了自己的骨頭上”，看到湖已干涸到底，自是心痛不已，如同自己踩在了自己的骨頭上。如此比喻，貼切形象。然后在分析的基礎(chǔ)上評定比喻的妙處：“自己踩在了自己的骨頭上”表現(xiàn)出痛感的切身和劇烈；而“骨頭”突出了湖的干涸；骨頭是身體的一部分，隱含湖與人不可分割的意思。這樣的評定由分析而來，分析到位，評定自會切中肯綮。

三、學生賞析能力的提高需要教師的培育

常言道：功夫在詩外。賞析能力的提高不會一蹴而就，這就要求教師在平時的語文教學中，不能一味地進行應(yīng)試教育，多從培育學生的語文欣賞能力入手，誰都知道我國語言文字的妙處，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同樣一個詞的意思，一句話的含義，可以用不同的表現(xiàn)手法加以發(fā)揮，從而形成不同的表達效果。先賢留下的很多美文，值得我們認真賞析，進而能夠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優(yōu)秀作品，不斷充實中國文學的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