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鏵
(湖南師范大學 湖南 長沙 410006)
盧梭在《愛彌兒》的開篇談到: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變壞了。他要強使一種土地滋生另一種土地上的東西,強使一種樹木結出另一種樹木的果實;他將氣候、風雨、季節搞得混亂不清;他殘害他的狗、他的馬和他的奴仆;他擾亂一切,毀傷一切東西的本來面目;他喜愛丑陋和奇形怪狀的東西;他不愿事物天然的那個樣子,甚至對人也是如此,必須把人像連馬場的馬那樣加以訓練;必須把人像花園中的樹木那樣,照他喜愛的樣子弄得歪歪扭扭。
為什么出自造物者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呢?在盧梭看來,造物者創造出來的東西必定是自然的,凡是自然的就是好,它不會違背它的天性,它不受到塵世的污染。所以一個自然人,他的的需要是源自于自然沖動的欲望,他的需要是不會超過他的能力的。“我看見他在一棵橡樹下心滿意足,悠然自得;哪里有水就在哪里喝,在向他提供食物的樹下吃飽了就睡;他的需要全部都得到滿足了。”進一步可以延伸出:沒有額外的需要就不會產生額外的欲望。那么,這種額外需要是如何產生的呢?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知識的增長是必然的,即以科學為代表的知識幫助人們擴寬了其活動的領域,助長了人們的閑逸;以藝術為代表的知識使人們的作風都是經過雕琢的,使人們的衣著也越來越考究,說話也越來越文雅。他們忘了最初他們只是想要填飽肚子,即便是晚上沒有食物,他們也是不用擔心的,因為自然人可以利用他們雙手隨時找到食物,他們是那樣的勇敢野蠻,那樣的充滿活力,那樣的寧靜和自由。但是現在卻發生了變化,他們在利用鐵器更容易的獲取食物后,忙個不停,汗流浹背只為得到更多;不再擔心被其他龐大的野獸吃掉,相反他們開始思慮如何使食物更加美味,如何使衣服更加保暖和美麗。他們哪里知道那些舒適的享受竟成了他們的一道枷鎖。他們開始坐在屋子里從事悠悠閑閑的工作職業,他們不再能忍受饑渴,勞累與死亡。等等這些“欲望的根源來自于我們的需要,而它們的發展取決于我們知識的進步,因為人之所以希冀或害怕某些事物,是由于人對它們已經有了某些概念或者是出于純粹的自然沖動。”而后來的人性,更是被啟蒙時期解放出來的知識和理性弄得不那么具有純粹性了。
那么盧梭是否就要強調我們應該拋棄科學與藝術回到野蠻人時代呢?答案是否定的。盧梭知道事物的這一發展是不可逆轉的,同時也認識到人類歷史的發展本身就具有兩面性(進步與落后),隨著時代的前進,文明必將到來,而文明的每一次前進,不平等也就前進一步。“然而,自從藝術一興盛,他們的風尚便被敗壞了。接著,馬其頓人便給他們套上了枷鎖。希臘的學術越來越昌明,人民雖那么的歡樂,但他們始終是努力。”“然而,科學、藝術和雄辯術依然四處泛濫;羅馬滿街都是哲學家和演說家。人們不僅無視軍隊的紀律,而且輕視農業,拉幫結派,忘記祖國;張口就是什么伊壁鳩魯、芝諾和阿塞西拉斯,而對神圣的自由、大公無私與對法律的服從,卻一字不提。”科學與藝術是興盛起來了,每個人都有了知識,每個人都能力發表意見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意見都能得到采納,他們開始希望當主人,但事實是不見得有人甘心聽他們的意見,于是他們心情煩躁,他們開始爾虞我詐,一不小心心陷入了奴隸狀態,漸漸地他們失去了他們當時追求的美德,成為了穿著文明外衣的奴隸。
盧梭將這種文明的進步看做是惡的根源之一,“我要駁斥人們胡言亂語的謊言;我要如實展現人原本的天性,充分揭露使人天性大變其樣的時代和事物演變的過程……以便使人們看到在所謂人的完善化的過程中所遭受的苦難的真正原因。”那么如何改變這種現狀呢?很顯然只有進行教育。通過接受教育,我們可以增強力量;通過接受教育,我們可以獲得幫助;通過接受教育,我們擁有判斷力。凡是“我們在出生的時候沒有的東西,我們長大的時候需要的東西,全都要由教育賜予我們。”但是我們現在的教育已經隨著世俗的影響遭到了敗壞,因而盧梭進一步提出了三種教育,它們分別是自然的教育、人的教育、以及事物的教育。但是在這三種教育中,自然的教育是不能由我們人來控制的,它是孩子的能力和器官發育的過程,需要加以保護;事物的教育只有在某些方面才能由我們人決定,它基于孩子對外在事物的經驗,通過物的自然必然性基礎來為孩子的成長提供自然的限制;只有人的教育才能被我們真正的加以控制,它或許可以使我們成為這種教育的主導者。但是要把一個人培養成一個自由人,而非王公貴族、奴隸,就需要這三種教育共同起作用,并且在這三種教育的共同作用下,他就能達到他的目標——自然。在盧梭看來,愛彌兒的教育分為兩段時期,15歲以前的自然教育或者說是物的教育。這一階段采用的就是一種消極的教育方法,在這種教育方式下的愛彌兒對他人的存在無動于衷,他不會去依賴別人。別人也休想依賴他,絲毫沒有收到社會的任何影響。但是到了15歲以后,盧梭稱其為人的第二次降生,愛彌兒懂得了什么是愛,以及有所愛了。于是這個時候就要對愛彌兒進行道德教育了。
盧梭在《論人與人之間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礎》的論文中首次提出“自愛心”和“憐憫心”,他認為早在千百萬年前原始人只有兩種感情,一種是自愛心,即他自己愛自己,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生存的本能;另一種是憐憫心,不愿意看見自己的同類遭受痛苦,這種表現,在動物當中也是可以看到的。在自然狀態下,原始人首先愛的就是他自己的生命,他首先關心的也是她自己的生存。“我們的種種欲念的發源,所以有一切欲念的本源,唯一同人一起產生而且終生不離的根本欲念,是自愛。他是原始的、內在的、先于其他一切欲念的欲念,而且,從一種意義上說,一切欲念之只不過是它的演變。”“自愛心”就是依靠智力所得到的欲望的滿足和由此滋生的;隨后,伴隨著“自愛心”又產生了“憐憫心”。一方面,“憐憫心”與“自愛心”密不可分,“憐憫心”在“自愛心”作用下從自己擴展到他人;另一方面,“憐憫心”與“自愛心”相互抗衡,“憐憫心是一種自然的感情,它能緩和每一個人只知道顧自己的自愛心,從而有助于整個人類的互相保存”在《論人與人之間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礎》中談到“理智使人產生自愛心,而加強自愛心的,是頭腦的思考。”因而我們可以斷定“自愛心”和在自愛心基礎上產生的“憐憫心”都出自于人的理性,都是進行道德教育的基礎。
《愛彌兒》全書共有五卷,前三卷是要將自愛限定在物的教育中,對愛彌兒進行物的教育,只與物打交道。從嬰兒時期開始,由于自身的柔弱性,人天生有保存生命的自愛。首先要對嬰兒進行意志教育,即是在伴隨嬰孩逐步的強健下向其灌輸勇敢的德性,擴展他的生命。這樣的擴展使得人類的“憐憫心”在最初柔弱的身軀中有萌芽的土壤;與此同時并教他養成唯一的習慣——不命令他人。進入幼兒期,也就到了智識教育的階段,對他進行感官訓練,使他的各種感官得到充分的利用。想象力在這一段是不需要過度開發的,因為此時孩子對事物還沒有任何概念,所以不能讓其受到他人偏見的影響,分不清好壞,變得自私自利。童年時期,愛彌兒要開始學習有用的知識,進行勞動。這一過程他逐漸明白事物的關系,同時也學會了按照事物本來的用途去使用事物,明白知識對于保存生命的有用性,從而守護了最初的內在激情——自愛。從第四卷起,愛彌兒進入青春期,他開始有了愛欲,他的愛有了指向。愛彌兒從身邊最親近的人開始,那些來幫助他的人,他都愛,并且認為他們是同一類人,由此他的同情心得到擴展,用他的憐憫心去理解他人,感受他人的痛苦。盧梭提出,這一時期的青年人可以接受歷史和寓言教育了,一方面青年人的邏輯思維已經得到了發展;另一方面,生活的經驗使得愛彌兒開始理解他人,使他從他人的經驗那里明白人“類”的存在。自愛就是按照自然教育的方式首先得到限定,隨后得到鞏固,擴充,最后由愛己走向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