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鳥

太平洋海岸公路，拉古納塞卡，迷上擾流武裝的新款福特GT……這一切不過是另一個平常工作日。

終于跟福特GT碰頭。車身很寬扁，不是嗎？不過大家不用分心打量這些車身條紋，請直接來到后方正中央面向車尾，站立時留意大腿不要太靠近排氣管，因為它們有點燙。現在請你退后兩步，然后坐下來。好啦，我何嘗不知道這里是太平洋海岸公路旁邊沙塵滾滾的停車場，但請按指示坐下，因為這是見識新款福特GT的最佳位置，絕對值得你弄臟褲子。

今天為大家安排的課題是瘋狂空力術。閣下眼前所見，事實上應該說是直指你的，是一對殺氣騰騰的粗壯尾管。試想像你緊隨著它在這條無敵海景公路風馳電掣，不斷被熾熱廢氣當面狂噴，廢氣流兩旁各有一道急湍氣流從車身兩旁的分流通道席卷而來，經翼狀飛檐的壓縮和梳理后沿著車尾順勢流走。

坐在地上的你，雙眼恰好處于這些冷熱氣流的交匯點。從這個位置抬頭打量，車身就像前后洞穿，完全不像其他東西，除非你的比較對象是星戰前傳的飛梭賽車，或者星艦企業號，收納后輪和后燈的舷外艙只可能令這些電影聯想更加鮮烈。

這個新奇有趣的東西是什么？從圓形LED后燈中間的窟窿看進去，你會見到那些從車尾釋出中冷器熱力的散熱器。此外，渦輪增壓器和發動機艙四周也有諸般散熱通道巧妙地誘導空氣進出車身。好，現在請你往下看，看看那個設有11道碳纖維垂直分流板，負責整頓和排出下方氣流以減低車底氣壓的擴散器。

坐在地上的你就這樣一邊打量福特GT，一邊想象高速推進時空氣如何作用于車身。空氣形成的障壁并沒有被硬生生撕裂或粉碎，而是在悉心安排和整理下層層剝開，化作形態恰當的氣流通過恰當的位置，越過車身時不斷變形，最后功成身退棄之可也。棄置手法跟最初透導氣流時同樣仔細，因為同一時間有不同氣流席卷后方，當中還夾雜了一些比較熾熱的空氣。不過諸般氣流的分合過程猶能做到順勢而行，盡量避免打斷原有推進路線，以盡可能自然的姿態讓氣流重返大氣，在加州海岸繼續執行大自然賦予的職能。

所以第一課的要旨可以概括如下：福特GT的妙處并不在于下壓力，而是關乎空力效率。你現在可以站起來，好好拂掉身上灰塵，然后繞著GT踱步端詳那個凸出于車身中央的座艙。角度正確的話（面向車鼻從高角度觀看），你會發現座艙呈淚珠狀前寬后窄，兩名乘員在前，一臺發動機在后。形狀本身已經透露了V6和固定式座椅的布局，并允許福特盡量縮小艙頂和玻璃窗，降低車頭正面面積（有助減低風阻）。老派美式V8大塊頭居然練得一身蓋世擾流武功，不是非常奇怪嗎？

這時日已西斜，我在比克斯比大橋（Bixby Bridge）旁的路邊停車場坐了大半天，看著馬特·勒布朗來來回回沖鋒陷陣。好吧好吧，嚴格來說其實不是這樣——其實福特另外準備了一輛GT以策萬全，所以我用它跑了一趟蒙特雷，回程時還有Ford Performance的首席工程師JamalHameedi同行。這一程可謂彌足珍貴，因為我有機會向當事人打聽他們開發新款GT的來龍去脈（譬如街道型和賽道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答案是兩個版本同時開發，兩支開發隊不時交換意見提出己方的需要和意欲），途中還發覺這個雙座空間比想象中舒適寬敞，發覺信息娛樂系統的屏幕原來直接取自嘉年華。

我因此覺得有點費解，主要原因是這些座椅并不見得殺氣騰騰。你一推暗蓋機關，車門便會彈開；用手一拉撥動式開關，踏板便會向后一滑遷就坐姿。車廂不施脂粉，觸目所及都是赤裸裸的碳纖維，豪華裝潢欠奉，方向盤下面有兩根定位桿分別用于大幅和小幅調校。這些設計無不富有賽車風味，座椅卻有點軟綿綿，大腿枕墊偏淺，而且相對駕駛艙其他部分略嫌偏高。作為構成第一印象的重要元素，這種安排未免有點令人費解。我原本以為會見到大凹大凸的堅硬桶座，眼前座椅卻令我覺得福特GT的銷售對象是一般福特買家。

幸好我找不到其他刻意逢迎普羅大眾的證據。行李廂11 L的容量比大部分手套箱還要小，而且這個車廂本來就沒有手套箱，杯架同樣欠奉，手機或錢包也幾乎沒有容身之所。不過這一切盡可不理，因為最重要的還是車廂氣氛。撇開屁股舒爽的乘坐感不談，這個駕駛艙真的令人很想馬上大戰三百回合。

太平洋海岸公路（Pacific Coast Highway）真奇特。現在是星期天的下午，四周風光好不壯麗，再晚一些肯定會看到艷如桃李的落霞。這時電視攝制隊已經準備妥當，道路也重新開放。可是才不過五點鐘，所有人便好像人間蒸發，令我恍如闖進夢幻天地，或者加州本來就是一個巨大電影場景，今晚已被封鎖起來留給我們獨享。所以我打算痛快走一會。痛快不難，你要做的只是讓GT找出自己的節奏。

除非你要求，否則GT不會為了追求速度而蠢蠢欲動，更加不會掙脫韁繩或者逼你負隅頑抗，反而會非常自然地跟你共同進退，彷佛專心一意地傳達這條精彩道路或徐或急的弧度變化。它的踏板和轉向反應暢順自然，拐彎輕而易舉，身手輕靈矯健舉重若輕，樂于按照我選定的節奏推進。不過日落時分急行軍或都大吵大鬧未免煞風景，所以GT只是知情識趣地融入浪漫夕照中。

有一點十分清晰，GT在公路上顯得非常積極正面。不是一般，而是非常，感覺就像懸掛使用了關節軸承（rose joint），發動機牢牢釘在碳纖維底盤上，彷佛在車體結構上徹底摒棄了橡膠組件，底盤也因此喋喋不休。所以GT縱使樂于輕步逐芳風，我仍然無法稱之為輕松寫意。那么乘坐感算得上舒服嗎？嗯……懸掛的緩沖功夫確有一手，既有長搖臂甜美醉人的輕靈特性，又能夠做到反應緊湊，動作細小。加上途中偶有機會大開油門刺激V6，這樣的下盤功夫只能令人更加期待明天叱咤拉古納塞卡的行程。

隨著暮色漸濃，一行人開始折返北方。我略為調校后視鏡的倒映角度，以便從飛檐和車身形成的隧道中欣賞橙黃天空逐漸化作一片紫，直到余輝最終消失于漆黑夜幕中。傳動系統的慢功居然不俗，令我大感意外，但加速之順滑仍然值得欣賞，而且駕駛視野十分良好，在城中游走既淡定，又寧靜。endprint

它這晚將會在蒙特雷萬豪酒店的地庫中渡過。這里是福特的重要根據地，加上GT還有三個月才會在國際發布會上正式亮相（我們是廠方以外第一批駕駛新款GT的人），難怪工程師都變了保護欲高漲的傻爸爸。攝影師Rowan、攝錄師Neil Carev和我看著他們侍候GT就寢，然后在地庫停車場閑逛了一會，在某個幽暗角落居然找到一輛掛上密歇根牌號的黑色邁凱倫675LT。

當晚我們和工程師在Tum 12餐廳用餐。這家餐廳的靈感來自附近的著名賽道，是賽車迷懷緬舊日的好去處。用餐氣氛十分寫意，由于電視攝制工作已經完成，明天的工作人員將會從三十人縮減至剩下我們三人。大伙兒在席上談到GT的對手，Hameedi承認他們最初以458Speciale作為假想敵，不過后來找了一輛675LT仔細參詳。談話內容也曾談及Mummalic在長搖臂和設定懸掛主動機能所下的功夫，但并未觸及下壓力數據，因為福特不想對手從中推算出賽道版GT能夠產生多少下壓力。

移師至拉古納塞卡維修道。整條賽道接下來七個小時將會由我們獨占，但福特堅持下午兩點鐘送客。我懷疑他們打算送走我們后安排GT和675LT比試圈速，不過此刻我比較在意的還是那個“Track”模式。邁凱倫P1沉腰坐馬升起尾翼需要30秒，GT的同一操作過程大家想必已在網上視頻見識過，不過在車廂中親歷其境的感覺更加震撼，簡直令人熱血沸騰食指大動，由此可知GT已非昨夜所知的善類。

進入戰斗狀態的GT，車身高度只有1059mm。看著頂部明顯縮進輪拱的車輪，我不禁懷疑它能否正常轉向。簡樸駕駛艙在這時更加顯得大有道理，方向盤上的巡航和音響開關反而有嫌多余，彷佛沖淡了刀形金屬擋桿和拇指旋鈕的操縱陜感。

無傷大雅嘛，因為沿著維修道推進時，我從它身上感受到非常凝重和專一的勁頭，既沒有花拳，也沒有繡腿，胸中頓時浮現一股置身于精湛機器中的美妙感覺。雖然座椅又一次令我產生疑惑，但乘坐位置儼如落在四個車輪對角線的交叉點上，根本無從詬病。盡管設有兩個并排座位，駕駛席上的我卻覺得自己扼守中路，背部剛好以等距落在前后軸之間，屁股大約高于地板10厘米。

這番感覺就像擔當樂團指揮。從這個位置指揮，你不但可以完美地掌握大局，還可以發號施令。所以當你把功力超凡的液壓轉向輔助、超低重心高度、緊湊扎實的下盤、上乘空力穩定性和驚人剎車威力注入其中，整體協調便水到渠成。它豈止任君差遣，一招一式還跡近無懈可擊。

發動機又如何？嗯，就V6而言肯定稱得上有聲有色，聲浪嘛，量多于質；動力嘛，充沛。它不像V8風情萬種，缺少了675LT那種發自深處的懾人氣勢，卻與底盤非常合拍。這一點正是GT的妙處。你會很快察覺到它的靈魂寄宿于底盤，而不是發動機。那臺V6的存在只是為了加速，盡可能有效敏捷地加速，值回票價的刺激感其實全部來自操縱、轉向和懸掛表現。

一旦進入“Track”模式，車上的抗遲滯系統實際上可以完全杜絕渦輪遲滯，但動力收放有點流于一次元，聽覺享受和加速勢頭不足以誘使車手情挑7000r/min紅區。留在5500r/min附近反而有趣得多，齒比緊湊程度當能讓你每次升擋都掀起萬丈波瀾。它的加速力真的非常猛烈，但底盤應付起來游刃有余。所以你會很快建立信心使喚強大動力，知道剎車、轉向和懸掛會切實執行你的指示。

GT最值得我佩服的地方，正是這套設定手法。拜此所賜，我在拉古納塞卡可以輕松快捷地進入攻略節奏。由于重心偏移幅度微乎其微，就算猛烈剎車進彎也無法動搖GT的穩定性。彎心附近雖然會出現一點轉向不足征兆，但光憑動力微調和懸掛幾何便足以抵銷不利傾向，如此一來出彎自然可以無懼于油門大開全力沖鋒。何況GT的身手很有大俠風范，溝通力非常清晰，反應很容易預測。

拉古納塞卡因為福特GT而顯得格外旖旎。Corkscrew彎本該令人緊張得要死，GT卻讓你無所畏懼直搗盲彎前的剎車區，然后狠狠一扭車頭，以平穩準確的步法沖下懸崖，挾著碳纖維分流板的貼地風聲和亡命速度奔向Rainey Curve和路面傾角百試不厭的十號彎。加上差速器分配扭矩得法，以及325mm輪胎和擾流武裝構成的強大抓地力，施放482kW力撲直路時不但沒有拖泥帶水的感覺，而且沒有浪費半點動力。在此不得不提一提，這套座椅的側面承托力原來比我想象中可靠。

不過最重要的是新款GT非但效率高，還十分刺激。它精力旺盛，逗人歡笑，令我好想一邊叱咤賽道，一邊引吭高歌。后來為了攝影效果，我們玩了一兩手漂移醉步，結果證明它就算跨越極限，下盤平衡功夫依然十分細膩。這手功夫也許無關日常駕駛，卻足以說明GT的設定手法十分高明，油門、轉向、后軸和懸掛莫不乖巧異常。

我絕不懷疑福特GT的整體平衡更勝675LT。雖然覺得它的發動機不如邁凱倫引人入勝，但以整體效果而言，GT的確不乏競爭力。它是純粹的駕駛利器，是忠于GT40道統的街道型賽車。若非外形如此激進，我相信福特會難于說服買家接受320000英鎊的標價，不過外形激進正是重點所在一它生得這副樣貌，皆因氣動力學如是說。

又到別離時。我本來好想藏身樹后偷看福特大戰邁凱倫，但這天的經歷已夠我回味無窮，所以不妨暫時保留這場對壘的神秘感，因為此刻的我實在太高興，高興見到新款福特GT每一方面都跟自己所想的一樣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