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特殊兒童幼小轉銜服務研究

● 李雅蓉 劉春玲 王和平

幼小轉銜是一個重要的發展里程碑，是兒童進入下階段學校學習的開始，有效的轉銜服務能提高兒童入學后的適應能力，對其日后認知學習與社會性發展具有深遠影響[1]。本文通過介紹美國轉銜服務的保障基礎、關鍵要素及實施流程，分析美國的成功經驗，以期對推動我國特殊兒童幼小轉銜服務的發展有所啟示。

一、轉銜服務的保障基礎

（一）法律基礎

美國在1986年《殘疾兒童教育法修正案》（Education for the Handicapped Act Amendments of 1986）第306條，首次提出“轉銜”一詞，將轉銜計劃納入個別化家庭服務計劃中，但未對轉銜進行概念定義，而且法律中多次提及的是關于青少年的就業轉銜服務，以職業轉銜為主。1990年，在《殘疾兒童教育法修正案》的基礎上產生了《障礙者教育法》（Individuals with Disabilities Education Act，IDEA），IDEA細化了轉銜服務的相關計劃或程序，提出為0—3歲、3—5歲障礙兒童或有發展遲緩的兒童建立廣泛的、多學科的、跨機構合作的服務系統。1997年IDEA修正案正式規定為學生制訂從幼兒園至成人階段的轉銜計劃。同時規定可邀請學生參與到他們自己的個別化教育計劃中，強調自我決策的實行。2004年IDEA修正案進一步完善學前特殊兒童轉銜計劃，要求各州為兒童和家庭提供銜接良好的轉銜服務，強調基于學生的個別化需求，并充分考慮學生的優勢、愛好和興趣，保證家長參與、多方協作，努力為特殊兒童提供一個公共、免費、適宜的教育環境[2]。經過多次修訂，特殊兒童轉銜服務的法律規定越來越具體，可操作性越來越強。

（二）專門的機構

美國專門成立了國家早期轉銜中心（National Early Childhood Transition Center，簡稱 NECTC）負責學前兒童的轉銜教育，中心的網站對國家政策、實踐經驗以及研究成果進行了全面匯總整理，力圖通過對轉銜體系的科學研究和有效實施，為家庭和專業人員提供關于轉銜研究、政策依據和支持資源的相關信息，提升兒童早期的轉銜質量。每個市也有專門的轉銜工作組，負責幼小轉銜過程（美國是5歲進入義務教育階段，所以幼小轉銜也稱為Turning 5），幫助特殊兒童順利地過渡到義務教育階段[3]。

一些相關機構也協助工作，如家長信息和資源中心（CPIR）、幼兒領先計劃資源中心（EHS NRC）及兒童領先計劃學習中心（ECLKC）等。而且也有越來越多的學術團體單獨設立“轉銜部門”，如美國特殊兒童學會（CEC）于1990年設置的專門性組織“生涯發展與轉銜部門”（DCDT），從事有關轉銜的學術研究與探討，并定期出版“特殊個體的生涯發展”期刊（CDEI）。也有一些大學的研究團隊持續對轉銜問題進行探究，為政策的制定及轉銜實踐提供指導。

二、轉銜服務的關鍵要素

根據相關法律法規、項目計劃和文獻研究，轉銜過程中應當考慮以下四個關鍵要素——團隊建設、技巧準備、階段規劃及報告評價，這些關鍵要素也會貫穿轉銜過程的始終。

（一）團隊建設

轉銜過程中需要建立一個由家長、早期干預師或幼兒園教師、小學教師、轉銜專家、政府轉銜專員和其他專業人員組成的團隊。無論是特殊兒童的早期鑒定、評估，還是轉銜計劃的具體實施，都需要所有參與成員及機構間的相互合作。轉銜團隊不僅能夠搜集不同視角或專業背景的人員對于轉銜問題的看法，了解轉銜過程中不同領域的關注點和需求，而且各領域人員廣泛參與到規劃過程中，加深了他們對轉銜程序的進一步理解，充分保障了各環節的有效實施[4]。

轉銜團隊各成員在轉銜計劃中有著不同的職責和作用。家長負責提供兒童的成長發展及養育信息，表達自己對于轉銜的期望，與工作人員一起討論兒童的優劣勢、學習方式或學習特點，并且從團隊中獲得必要的支持。早期干預師根據學生的障礙特點提供康復治療，負責兒童必備技能的干預訓練。小學教師在兒童入學前及時從前一階段的學校得到相關記錄，包括個別化教育計劃（IEP）及相關特殊教育服務的記錄，以便為特殊兒童提供適當的教學指導。特殊教育專家為兒童的發展提供專業性建議。轉銜專員根據時間安排表和轉銜程序，組織協調團隊運行，聯絡各方人員，如派遣工作人員向家長提供關于轉銜程序的信息，包括評估結果以及接收學校的信息等。

（二）準備技巧

兒童中心模式認為，兒童的認知能力、交往能力、語言能力、個性品質及氣質類型等特征都對轉銜過程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調查發現，特殊兒童順利轉銜應具備的基本技能或能力包括社會交往技能、認知學習能力、情緒與行為規范等，而且有教師認為，對兒童而言，相比學習技巧，社交技能更為重要[5]。社會交往技能的發展直接影響兒童的學校適應能力，對兒童社會性的培養和心理能力發展至關重要。[6]因此，社交技能的培養也是轉銜過程中需要考慮及解決的問題，比如培養兒童主動求助技能，當兒童遇到困難時，能夠以有效的方式尋求幫助[7]。

（三）規劃轉銜階段

幼小轉銜計劃最晚需在兒童入小學前一年，即幼兒園大班時開始。轉銜一般包括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入小學前一年。家長開始了解可能的安置形式，申請相關服務（語言治療、職業治療、自閉癥干預）；聯絡人員開始著手組建轉銜團隊；根據評估及會議決議確定兒童需要具備的入學技能。第二階段：入小學前12個月到6個月。家長參觀由聯絡人員安排的多種安置形式；聯絡人員組織召開IEP會議或轉銜會議，形成IEP（包括確定準備技巧及目標、確定相關服務形式、確定轉銜的具體步驟）。第三階段：入小學前6個月到開學。小學教師和幼兒園教師相互參觀學校并共享信息；學生提前參觀學校；團隊共同確定兒童課程表；調整物理環境及相關服務。第四階段：入學后6個月。評估轉銜過程；反饋轉銜評估結果。每個階段關注的重點不同，因此需要面對的問題也不同[8]。

研究發現，轉銜過程中團隊成員更多關注不同學段教師間及教師與家長間的溝通交流情況，強調團隊合作與信息共享，主張將轉銜服務看成一個連續的動態服務的過程。家長認為，選擇適當的教育安置形式是轉銜過程中較難解決的問題，教師則認為制訂IEP、確定完成轉銜的具體步驟及確定準備技巧較難實施[9]。

（四）公開報告及評價

轉銜程序需要通知到所有相關人員，特別是那些不直接參與計劃制訂的人員。每個學生都應該有公開的轉銜安置情況和每階段的受教育情況，并且應該將這些信息呈現在學生的IEP中。雖然轉銜有其合法程序，團隊成員各司其職，但仍然可能無法滿足特殊兒童與家庭的期待與需求，因此在轉銜服務過程中定期追蹤評價是非常重要的。轉銜過程的評價主要是由轉銜目標決定的，評價時需要收集以下數據：（1）程序有效執行程度；（2）家長和專業人員對轉銜實施過程的滿意程度；（3）兒童轉銜的安置情況和服務結果；（4）家長和專業人員對轉銜結果的滿意程度等。

三、實施流程

轉銜服務計劃的制訂和實施，要求在充分了解兒童、家長和學校的優勢、需求及特點的基礎上，通過協商，建立和實施一個系統的轉銜程序，保證兒童能夠順利轉銜至適宜的學校。美國特殊兒童幼小轉銜主要包括兩個過程：申請入學和制訂IEP。特殊兒童除了要申請入學，還要參與制訂IEP，申請入學的過程和制訂IEP的過程是分開的。以下就紐約市的幼小轉銜程序進行詳細介紹。

（一）申請入學

1.了解可選擇就讀的學校（11月—12月）

家長在兒童入學前一年的秋季開始了解可就讀學校的信息。紐約市將學校分為三種類型——劃區學校、非劃區學校和選擇學區學校。家長可以同時申請三類學校，最多可申請12所，但三類學校都會優先考慮給居住在該區的學生提供入學安排，兒童在劃區學校享有最大的優先錄取權。每年從11月份起，紐約市教育局會在網站上發布《入學指南》，家長可進一步了解各所學校、申請程序以及入學安排，家長也可根據網站安排參觀學校或參加學校開放日活動。信息的公開公布，對于家長了解、選擇學校非常重要，可降低家長對于實施轉銜程序的焦慮。

2.申請學校（12月—1月）

從入學前一年的11月底至當年的1月可以在網上申請學校。如果家長對于選擇學校有疑問，也可以在IEP制訂后根據兒童的IEP選擇學校。但一般需要在IEP制訂前就確定想要申請的學校，因為申請學校和制訂IEP的過程并不沖突。安置方式的確定是轉銜過程中非常關鍵的一個問題，雖然家長擁有選擇學校的權利，但很多特殊兒童家長表示很難準確地選擇適當的學校，希望在轉銜會議后再做決定。

3.收到錄取通知（2月—3月）

所有在截止日期之前提交申請表的家庭，都會在入學當年3月左右收到一個入學安排和提前注冊的信息。雖然每位適齡兒童都有資格獲得一個入學名額，但是并不一定會被安排至家長屬意的某所學校，教育局會根據所在區優先錄取原則進行分配。若在截至日期之后才提交入學申請，也可通過瀏覽網站或咨詢辦公室獲得解決方案。在明確的時間節點后可以進行彈性調整，保障了每個兒童基本的受教育權。

4.提前注冊（3—4月）

若家長接受錄取信上的入學安排，則必須在四月初與該校取得聯系，然后帶上孩子和錄取通知信上所列的文件到學校提前注冊。雖然已經預約注冊了一所學校，但仍可以接受另一所學校候補名單上的一個入學安排。提前注冊只是一個預約，并不代表兒童以后必須在該校就讀，所有的決定都需要在轉銜會議或IEP會議上經過團隊的同意才可生效。

（二）制訂IEP

1.申請（12月—3月）

如果學生擁有學前IEP的話，學前特殊教育委員會（Committee on Preschool Special Education，簡稱CPSE）會安排學生接受學齡期特殊教育評估。但如果沒有學前IEP，家長可以在12月左右遞交一份書面申請，教育局相關機構會組織為兒童制訂IEP。一般申請后會在下一年的3月之前收到通知，通知中將指派一位來自學區特殊教育委員會（CSE）或者來自小學的聯系人，與家長合作完成IEP的制訂。

2.重新評估（1月—5月）

兒童5歲半左右，由接收學校和家屬簽署評估計劃并完成評估。所有持有IEP、需要升入小學的學齡前學生，都需要完成重新評估的程序，評估結果將作為兒童是否需要繼續接受特殊教育的判斷依據。在評估前，IEP團隊會審核兒童的學前IEP、個人檔案（如教師和相關機構評估）及之前家長提交的評估報告，以確定重新評估的內容及評估方法。新的評估可以是正式的，也可以是非正式的。正式評估如心理教育評估（包括標準化測驗、認知能力測驗）、職業治療評估、言語語言評估等，非正式評估如課堂觀察、教師面試等。

重新評估前，家長會收到一封征求意見信，若家長接受該評估，可在信件上簽名然后交給教育局代表。家長也可以寫信給聯系人申請額外的特殊評估。評估完成后，IEP團隊將安排IEP會議，團隊聯系人將書面通知家長會議的時間和地點，并且列出受邀請的參與者，家長也可以邀請其他相關人員出席。

3.制訂 IEP（2月—5月）

在IEP會議上，IEP小組將根據評估結果確定兒童是否有資格接受特殊教育服務。如果不具有資格，兒童將從特殊教育系統轉到普通教育系統；如果具有資格，將會確定兒童具體的障礙類型，如自閉癥、智力障礙、學習障礙、多重障礙等。根據障礙類型不同，提供不同的安置方式和課程，如專門針對自閉癥設計的課程項目ASD Horizon 和 ASD Nest。

在確定了兒童的特殊教育資格后，IEP團隊開始為兒童制訂IEP。會議中需要將兒童相關信息包括診斷、評估以及所有IEP的副本呈現給參會人員。團隊需要討論孩子當前發展信息（優勢和需求、興趣、基礎能力和發展目標）、與轉銜有關的支持資源及其他關心的事件（如兒童接收服務的區域中心、安置形式）等。IEP小組將設定與兒童的能力和需要相匹配的目標，然后根據目標確定需要提供的支持和服務。會議之后，會為家長提供一份IEP的副本。

4.收到通知（5月—6月）

到6月中旬時，家長會收到一份子女的IEP和一份入學通知。如果家長提前注冊過學校，兒童將很可能在注冊過的學校接受服務；如果家長未申請學校，那么很可能在所在學區的學校接受服務。但IEP會議后，也可能會建議兒童在特殊教育學校或非公立學校就讀，如紐約市的75學區，但即使學籍在75學區，也可以在普通班級、社區學校里的特殊班、特殊學校、機構、醫院以及在家接受教育。一切就緒后，相關服務將從兒童入學當年的9月份開始實施。

整個轉銜過程信息溝通流暢，實施步驟明確，團隊合作緊密，每一項任務都有明確的時間節點，而且過程中充分保障了家長的權利，家長能夠有效參與到計劃制訂和實施中，促進了轉銜服務的有效進行。

四、啟示

（一）夯實保障基礎

1.推進特殊教育立法，制定針對特殊兒童幼小轉銜的專項法規

目前我國大陸地區僅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和《殘疾人教育條例》兩個較為權威的有關特殊教育的法律法規，雖然2017年5月1日新修訂施行的《殘疾人教育條例》擴充、細化了不少內容，但仍未明確提及“轉銜”問題，針對兒童入學的內容也較少且表述不明確，操作性不強。總體來說，我國大陸地區立法存在著數量較少、層次不高，法律內容表述空泛，缺乏針對具體問題的專項法規等問題。因此，為提高特殊兒童入學率、提升特殊兒童受教育質量，我國需結合特殊兒童的特點，出臺特殊教育法案，制定針對特殊兒童幼小轉銜的專項法規，保障特殊兒童的受教育權利。

2.建立完善轉銜部門

目前我國負責升學的部門主要是各省市的招生辦，但招生辦只負責通知入學時間及入學的區域，并未提供兒童所需的其他服務，如轉銜的階段規劃、建立服務團隊、確定適當的安置方式等，將所有的決定權與責任轉移給家長，增加了家長的負擔和焦慮，難以保障特殊兒童的順利適應。因此需要完善機構功能，或者建立新的機構，保障轉銜程序的系統運作。

（二）加強特殊教育轉銜理論的研究

我國較早關注特殊兒童轉銜問題的地區是臺灣地區。早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林宏熾、陳靜江、林幸臺等學者就非常重視特殊兒童的轉銜問題，開始介紹美國的轉銜模式和理念。在2004年IDEA修訂后，林宏熾教授等又開始關注身心障礙者向成人生活的轉銜和自我決策等問題。近年來特殊需要兒童的轉銜問題日益引起國內學者的關注，但目前國內關于特殊兒童轉銜的研究還比較欠缺，有關特殊兒童幼小轉銜的文獻也十分缺乏，且大都是對國外轉銜模式、理念和經驗的介紹，缺少本土化的理論研究[10]。后續對于特殊兒童幼小轉銜的研究可于關注學生整體發展的基礎上，根據特殊兒童不同障礙類型進行更加深入、更有針對性的研究，如能夠提高自閉癥兒童準備技能課程的開發研究。

（三）加強團隊建設，鼓勵家長參與

大量研究認為，團隊間的有效溝通能夠提高轉銜效率。因此，構建一支由特教教師、普教教師、專業人員與家庭組成的跨領域的轉銜團隊顯得至關重要。轉銜團隊應分工明確、職責分明，由轉銜專員負責統籌組織，其他成員各司其職，不同階段間的教師加強合作交流，共享信息，保證轉銜的連續性。其中家長的有效參與是成功轉銜的關鍵，應充分利用家庭資源及家庭優勢，保障轉銜過程的有效實施。在借鑒國外成功經驗的同時，立足我國特殊教育發展實際，形成生態化、動態持續的轉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