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鈔票

何民

1

按照慣例，我們工程隊每年過了臘月初八就要到萬瑞公司去要工程款。今天是農歷臘月初八，吃過臘八飯，會計葉更新就到會計室拿上對帳單帶上財務章，騎上他的摩托車進城了。

這二年要帳的都是孫子，上面天天在喊不準拖欠農民工的工資，可是有幾家工程隊是順順當當地拿到錢了？就是我們這個只有二十多個人的小小的工程隊，哪年不是先由他這個會計出面，天天跑，跑個三五天，然后再是隊長出馬，隊長也要跑上個三五天，運氣好的話，拿點散碎銀子回來敷衍一下我們這些農民工，運氣不好，一分都拿不到。葉會計跑的這幾趟大多數時候是白跑，常常是無功而返，這有點像是給我們隊長要錢作鋪墊。如果隊長都要不回來錢，第三步就是隊長帶著我們二十多個工人上萬瑞公司集體要錢，拿不到錢就扯上標語，堵門，喊口號。隊上有幾個像張二牛一樣嗓門大的人，大家一起喊“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錢！我們要回家！我們要過年！”就像是經過培訓一樣，喊聲高亢、洪亮、有節奏。越是接近臘月三十，大家的情緒就越大，有時喊得激動了，沖進辦公室拍桌子摔杯子，總想弄出點事，好引起政府的重視。這個時候公安局、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和縣政府的有關領導就要出面了。總之，不鬧個天翻地覆，不抵到大年三十，你是拿不到錢的，拿到也不是整數，總要拖欠一點尾巴。

葉會計今天上午到萬瑞公司時，也是抱著鬧一鬧，意思是先給萬瑞公司打個招呼，要年關了，該準備錢了。

葉更新是我們工程隊的會計，因為做事太認真，認真得近乎執拗，或者說是偏執，被萬瑞公司的財務部部長梅月芳給取了個綽號叫“一根筋”。那年他剛當上主管會計就到萬瑞公司要錢，梅部長像打發眾多要錢的人一樣，隨口說了句過兩天來，過兩天葉更新就真的來了。梅月芳又說了句過兩天來，這下我們葉會計的牛勁上來了，披了一件當兵時的舊黃軍大衣，拎上一袋面包和兩瓶礦泉水，就在梅月芳的辦公室坐下不走了，晚上就在辦公室沙發上打個盹，逢人便說，梅部長好人，說話算話，兩天，就兩天，我等到拿錢。背后卻吐泡口水罵道，這個死婆娘，不給她點顏色，她還不知道鍋兒是鐵打的。

梅月芳雖然是財務部長，但才從學校出來沒幾年，沒見過如此賴皮，只好給我們葉會計開了一張支票，打發了事。背后就罵葉會計，啥子葉更新哦，就是個一根筋。

梅月芳叫葉更新是一根筋，葉會計就叫梅月芳死婆娘，不過是只敢背著她叫。

葉會計一進萬瑞公司的大門就驚奇地發現那個被他暗地里叫做“死婆娘”的梅月芳還在公司里，那身妖里妖氣的打扮，葉會計隔兩里路就可以把她認出來。自從葉會計在梅月芳辦公室拿到錢后，以后就有人如法泡制，所以梅部長，不，現在應該叫梅“總助”了，一到這個時候，早挽著總裁的胳膊到海南去過冬了，只留下那個被她暗地里叫做“老女人”的財務部長在公司里應付各路要錢的人馬。

葉會計早上喝的是稀飯，走攏萬瑞公司時尿就脹了。葉會計架好摩托車，往總裁辦公室探頭一望，心想這“死婆娘”在，總裁一定在，上完廁所就來找他。

剛轉身，就聽到有人在叫他。這不是工程隊的葉會計嗎？來得這么早，咋個臘月八都沒過就上門了，是要錢來了吧？葉會計只好兩腿一并，把尿夾住和“死婆娘”打招呼：梅總好！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叫梅月芳梅總，葉會計也免不了俗，把助字取了。

你們楊隊長沒來啊？梅月芳問。

隊長出差了，讓我先過來看看。葉會計陪著笑臉說。

哦。梅月芳一邊玩著手中新買的蘋果手機，一邊說，你來了也行，待會到財務部去把帳對了，早點把錢拿回去，好給大家發工資。

啥子啊？葉會計生怕聽錯了，趕緊又問了一句。

啥子啥子，叫你到財務部去把帳對了，早點把錢拿回去發工資 ，讓農民工兄弟今年過個踏實年。

葉會計一聽，心想，往年子這個時候她像躲叉的魚一樣，連人花花都看不到，今年子這“死婆娘”咋個開恩了，我還沒開口，她倒是主動開口了。咦，這太陽硬是從西邊出來了。

真的啊？葉會計一緊張，覺得腹中有股熱流要往外沖，兩腿夾得更緊了。

不是真（蒸）的還是煮的啊。梅月芳用手機往財務部一指，去嘛。

謝謝梅總！葉會計轉身就朝廁所跑。還沒跑兩步，梅月芳又喊住他，跑啥子跑，在這邊。葉會計只得又轉過身來。兩條腿不僅夾得更緊，還有些顫抖。

算過沒有，這次發工資要多少錢？梅月芳問。

十三萬。葉會計說。

哦，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記得先給銀行電話預約，不然你拿到支票也取不到錢。

這個死婆娘，葉會計使勁穩住雙腿在心頭罵道，我當了這么多年會計，連這個都不知道么。老子尿都要屙在褲子里頭了，你還在跟我說這些。

好好好。一轉身就沖進廁所，唰唰唰就是一陣暢快淋漓的傾泄。此時此刻，他覺得世間最痛快的事莫過于進廁所了。

2

往年要錢過年，一般是到了最后關頭由楊隊長出面，弄到支票了，隊上就派輛小車，還要派兩個人一起到銀行辦款，為的是安全。今天葉會計沒費吹灰之力就把錢要到了，心中有點小得意，還有點飄飄然，巴不得立刻就把錢提回去，給大家一個驚喜。

葉會計騎著摩托車從城里出來，馳上環山公路就加大馬力，風馳電掣般往工程隊趕。這天是農歷的臘月初八，雖然早上只喝了兩碗臘八稀飯，此時已是下午4點過了，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但他心里特舒暢。摩托車的后衣架上那個塑料手提箱裝的13萬是農民工工資款，沒想到今天就這么輕松地拿到了，想到隊上二十多個農民工兄弟今年年關不僅可以足額拿到工資回家過年，還可以提前支取，他這個會計也不用整天愁眉苦臉地給大家陪笑臉了，心頭那個樂啊，要不是戴著頭盔，他真想打幾個哈哈。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葉會計一邊轟著油門，一邊在嘴里小聲地哼著歌兒。

十三萬吶！十三捆嶄新的百元大鈔，全部是連號。

今天早上，葉會計到總公司去時只是例行地去打打前站，壓根就沒想到今天就會把工資要回來，當拿到支票時，連他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電話打到銀行，一說是給農民工支付工資，對方二話沒說，只說來取就是了。葉會計只得臨時在萬瑞公司財務部借了一個塑料手提箱就上銀行了。

雖然是寒冬臘月了，想到隊上幾十個農民工兄弟看見十幾捆百元大鈔，那種驚喜，想想都樂。葉會計心頭是熱乎乎的，想到今年再也不用求爹爹告奶奶地裝孫子，心里樂呵，就一任摩托車呼呼地疾馳。

車到變電站拐彎處，葉更新突然看見一個小孩舉著一根竹竿趕著幾只羊子從山坡上下來，正橫穿公路，葉會計下意識地按了一下喇叭，一個急剎車，摩托車屁股一甩，“哐當”一聲撞在公路旁邊的刷著紅白相間警示標志的水泥樁上，葉會計連人帶車摔下路邊的溝中。

出車禍了！出車禍了！

葉會計清楚地聽到有人在喊出車禍了，伸了伸手，手還能動，挪了挪腿，腿也還在，用手抹了一下臉，滿手是血，抬眼看見那只裝錢的箱子已經摔碎，散落著一地鈔票，幸好是冬天，這公路排水溝里沒有水。

他一眼看到滿地撒落的鈔票，突然覺得心尖尖都痛起來了，便不顧一切地撲到那個被摔碎了的破箱子上號啕大哭起來。錢！錢！我的錢！他拼命地將那些散落地上的錢抓起來往箱子里裝。

最先趕到現場的是在附近干活的幾個農民，他們一邊報交警，一邊給120 打電話，一邊幫葉會計揀拾鈔票。對面山坡上變電站也有幾個工人趕到出事地點，路過的行人也停下來，有人在扶葉會計，有人在撿錢。人一多，場面就有些混亂了，葉會計急得哇哇大叫 ，這是農民工的血汗錢啊，動不得啊！

120 救護車來了，可葉會計死活不肯上車，死死地抱住那個摔破了的箱子，嘴里不住地喊錢，錢。醫生說，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你這個人真要錢不要命啦。僵持之間，交警趕到了，問明了情況，幾個交警勘察了現場，又動員圍觀的群眾幫著仔細地查找那些散失的鈔票，前后一百米處，連石頭縫縫和茅草荒荒都翻了個遍。葉會計看到所有的錢都揀拾完了，用放在后備箱中雨布包扎好，才在醫生的攙扶下上了救護車。

幸運的是，我們的葉會計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軟組織挫傷和皮外傷，醫生說治療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第二天市電視臺的新聞節目中就播發了這則新聞：昨天在變電站附近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所幸當事人只受了點輕傷，更值得慶幸的是，所帶的13萬工資款在大家的幫助下，一分不少地撿回，可見我市市民覺悟之高。

3

葉會計的老婆楊素芬在家聽說葉會計出了車禍，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看見葉會計頭上綁著紗布，抱著葉會計就哭。

今天早上，葉會計兩口子還吵了一架，為啥呢，就為了楊素芬要買一部手機。現在農村婦女中用手機，已經不是啥子新鮮事，偏偏楊素芬就沒有手機。楊素芬幾十年沒有手機也過來了，現而今看到那些姐妹們有事沒事，就給在外面打工的老公打個電話，發個嗲，心頭也是癢癢的。此事楊素芬跟葉更新說過多次了，每次都被葉更新說手頭錢緊，給否了。

葉更新雖然在我們工程隊當會計，每月都有收入，但確實家中并不寬裕，兩個娃娃，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都是正花錢的時候。這葉老二又是當年超生的，還被計生委罰了款，前年又剛把房子翻修了，還帶了一屁股帳。話又說轉來，現在的手機也便宜得很，楊素芬要求也不高，只想要一個能打得通電話的老年手機，兩三百塊錢就夠了。

昨晚上趁著跟葉更新親熱，楊素芬又老話重提。葉會計正在興頭上，就說，我明天要到萬瑞公司要錢，拿到錢就給你買。楊素芬聽了好高興哦，就在葉會計的臉上狠狠地啃了兩口。早上又早早地起來煮好臘八稀飯，還一人煮了一個雞蛋。沒想到葉會計早上喝著臘八稀飯，喝著喝著就反悔了，說，楊隊長說了，今年中央加大了對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懲罰力度，萬瑞公司的錢要回來，先要把工人的工資發了，不然要吃官司。管理人員的錢嘛，二天再說。

楊素芬一聽手機要黃，不依不饒地拉著葉更新的手說，我不管，你一個大男人，咋個連婆娘都不如，說出去的話還想吞進去？

葉更新說，球錢沒的，買個鏟鏟。

楊素芬說，人家張二牛家不是拖了一屁股的帳，張二牛的婆娘一樣天天打手機。

葉會計心頭想，呸，那個婆娘拿著個破手機，有事沒事就給他男人打電話，生怕男人就跑了似的。給你買了，你也跟到學啊。

沒錢！沒錢！葉會計兩口把碗里稀飯喝下去，一拍屁股就走了。

楊素芬氣得指著騎上摩托車的男人說，沒良心的東西，出門摔死你龜兒子。

哪曉得，這葉會計硬是被他老婆一句話給咒住了。楊素芬一聽到他男人出車禍了，腸子都悔青了，進門就撲到葉會計病床上，抱到葉會計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哭。

葉會計說，哭個球啊，我又沒有死。對了，我那些錢呢？

楊素芬抹了抹眼睛，指著葉會計枕頭邊上的雨布包裹說，錢全部都在。

葉會計說，放在這兒干啥子？趕快拿回去交給隊上，兄弟們早點拿到錢也好早點給家里寄錢辦年貨嘛。

楊素芬說，楊隊長出差沒回來，你也不在，咋個發錢嘛？

葉會計聽了也覺得是，就拿起手機給楊隊長打電話。又給我們工程隊的出納王姐打電話，叫她叫輛小車來把錢帶回去。

王姐是個細心人，把數鈔票的機器都帶來了，幾個人就在病房頭嘩嘩嘩地數起了鈔票。

數去數來，還差100塊。

啥子？還差一百塊！葉會計一聽，嚷著要到現場去找，被楊素芬按住說，你正輸液，跑啥子跑。

哎！我們葉會計的一根筋毛病又犯了，說想吃碗面，找個由頭把楊素芬和王姐支開，拔下針頭就逃出了醫院。我們隊上那個開小車的，論輩份還是葉會計的侄兒，勸了他兩句勸不住，只好拉起他朝車禍現場跑去。等到交警隊的交警、萬瑞公司的領導和工程隊的凡個工人到醫院時，病床上已空無一人。

打手機，關機。端著面呆呆地站在一旁的楊素芬淚流滿面，不知所措。

4

葉會計在車禍現場翻來復去地找，哪里還找得一點兒鈔票的影子。

冬天的水溝里幾乎沒有水了，只有溝底那些長滿青苔的石頭懶洋洋地躺在那里，溝兩邊長滿了枯萎的芭茅草。葉會計不顧身上的疼痛，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翻找，完了又在茅草荒荒中一遍一遍地找尋，還讓他的侄兒也幫著找。

侄兒說，叔，不就一百塊錢嘛，至于嗎？

葉會計把眼睛一鼓罵道，放屁！哪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我當會計十幾年，從沒有差過一分錢的帳。再說，這是大家過年的錢啊。

葉更新說這話倒是不假，他在我們隊上當了這么多年的會計，帳目從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管帳，不光楊隊長放心，我們這些當工人的也沒丁點意見。

侄兒見葉會計生氣了，也不吭氣了，裝著賣力找的樣子，背著卻連聲說，一根筋一根筋！

幾聲羊子的哞哞聲從山坡上傳來，葉會計抬頭一看，一個小孩舉著一根竹桿趕著幾只羊子從變電站的山坡上下來了，正要穿過公路。葉會計條件反射地大吼一聲，站到！小孩說，咋啦？葉會計說，就是你昨天趕羊子過公路，為了躲避你的羊子，害得我出了車禍，還摔掉了一箱子錢，到現在還差一百塊錢沒找到。小孩嘿嘿一笑，一百塊錢，新票子嘛，你慢慢找哈。葉會計正要發氣，眼前一陣金光閃動，昏倒在地。

小孩見葉會計暈倒在地，忙下溝和葉會計侄兒一道將葉會計扶上車，送回醫院。

等葉會計醒過來時，看見一屋子的人，除了醫生外，還有他老婆楊素芬和隊上的張二牛等幾個工友，萬瑞公司的梅總也來了，交警隊的同志也在那里等著他。當他們聽葉會計的侄兒說，他是為了找那差的一百塊錢時，一個個都是又好氣又好笑。他老婆楊素芬忍不住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罵他，怪不人家叫你一根筋，你龜兒子就是一根筋。

梅月芳忍不住抿嘴偷偷地笑。

5

葉更新住了兩天醫院，就急急忙忙地趕回隊上，一邊給大伙算帳，造冊，一邊等楊隊長回來審核簽字。

楊隊長早就從電話中，了解了關于葉更新這次車禍的的情況，把葉更新大大地表揚了一番，對那差的一百塊錢明確指示作壞帳處理。可葉會計老覺得有點啥事鯁在心頭，不時叫出納王姐把錢拿出來數，機器數了又人工數，還把散了的連號票子一張張地按號排好，最后找出那張丟失了的100元的號碼，用筆寫在紙上，寫一遍又一遍，整天哀聲嘆氣，茶飯不思。出納王姐讓葉會計給弄煩了，悄悄給葉會計老婆楊素芬說，該不會整成神經病哦？

楊素芬聽王姐如此一說，心里又氣又恨又著急，忙問，這咋個辦呢？

兩個女人嘰嘰咕咕商量了一陣，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第二天葉更新又要王姐數鈔票，王姐把錢往點鈔機上一放，點一捆扎一捆，最后一聲驚叫，哦喲，葉會計，十三萬，不多不少！葉更新一聽，眼睛一亮，吃驚地問，真的啊！隨即拍了拍點鈔機說，不可能哦。

不信你自己數。王姐把點鈔機推到葉會計面前。

機器點了一遍又一遍，葉更新不放心，又手工數。十三萬，一分不差。

葉更新長舒一口氣，一下了癱倒在椅子上。

王姐和楊素芬兩個女人相視一笑。王姐說，素芬啊，這下你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楊素芬嗯了一聲，樂呵呵地回去了。

6

帳算清楚了，工資花名冊也造好了，萬事齊備，只欠東風，只等楊隊長回來簽字就可以發錢了。

這天下班回到家中，葉會計給老婆說，他想喝點酒。楊素芬就給他煮了兩節香腸，炒了一碟花生米子，還煮了兩個鹽蛋。菜上桌子，楊素芬沒有給他舀酒罈子中的泡酒，而是提了一瓶他平時不大舍得喝的四星豐谷，擺了兩個杯子。

葉會計一看，笑著說，你也要喝啊。

楊素芬說，現在隊上的人都說你是大功臣，一下子就拿回了那么多錢，今年過年家家都可以過個肥實年了，我當然要陪你喝一杯了。

楊素芬給他男人滿滿地倒上一杯酒，葉會計端起杯子一口就干了，還美滋滋咂了咂嘴，丟了幾顆花生米子在嘴里，一邊嚼，一邊拿起酒瓶子看：這四星豐谷就是比跟斗酒好喝。

楊素芬趁著他高興，又討好地說，你說好的，拿到工資過年給我買哦。

葉會計笑著罵道，死婆娘我就知道你陪我喝酒沒安好心哈，又在打手機的主意了。說罷在楊素芬的臉上拎了一下：想都甭想。

楊素芬知道手機有著落了，又滿滿地給葉會計倒上一杯。

還沒等葉會計第二杯酒下肚，他的電話就響了。是出納王姐打來的。

啥子？啥子！100 塊錢找到了！

才喝了一杯酒，葉會計就覺得腦子有點亂，郎個又冒出個100元呢？杯子一放就急急忙忙地趕回隊上。

王姐告訴葉會計，今天下班后，有個老師帶著一個小孩到隊上來，說那天在車禍現場，葉會計他們走了以后，小孩在溝邊的茅草荒荒中撿到了100 元錢，因為沒有人看見，起初有點想據為已有，但那天看見葉會計不顧負傷的身體在寒風中尋找那100元錢，直至昏迷，良心上受到責備，便將錢交給了老師。老師便帶著小孩把錢交回了隊上。

王姐說完便將那張已經有點皺巴巴的錢交給葉會計。

葉會計接過錢來看了一眼，覺得這號碼好熟悉，翻出抽屜中的那張紙一對照，就是那張丟失了的錢。

葉會計讓王姐從保險柜中取出錢來，點鈔機數了又數，13萬，一分不少嘛。

這究竟是咋回事嘛？

葉會計看見王姐躲躲閃閃的目光，追問。

王姐說，你回去問你老婆嘛。

葉會計盯了王姐一眼，心想，這兩個娘們葫蘆里賣的啥子藥哦。

回到家里，葉會計拿出那張 100 鈔票問楊素芬，你究竟搞的啥子鬼名堂，你給老子說清楚。

楊素芬囁嚅了半天，說，我看你為了差的一百錢，吃不好睡不好，就和王姐商量了給你墊上了。

你們兩個簡直是亂球整嘛！停了一下，葉會計又厲聲問道，你哪來的錢呢？葉會計知道他老婆手頭沒錢，生怕這錢來路不正，心都揪緊了。

楊素芬把腦殼搭下，悶了半天才說，我的私房錢。

葉會計一聽，說，死婆娘，你還攢私房錢啊，老子一耳巴子扇死你。說罷揚起巴掌就往楊素芬臉上扇去。巴掌輕輕落到楊素芬臉上，然后又輕輕滑過。

過年了，葉會計的老婆楊素芬終于用上了手機，嶄新的，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