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凌
那年冬天特別冷,大雪下了3天,地上結了厚厚一層冰。大清早起來,我穿上羽絨大衣,急匆匆出門,前往正在裝修的新房。
老王是個貼磚工,40來歲,本地人。他正蹲在地上貼墻磚,貼一會,就脫掉手套搓搓手。我問:“冷嗎?”老王笑笑說:“還行,就是手指頭麻。”“你家在幾十里的郊縣,一大早就坐車跑來?”老王詫異地看我一眼說:“我不走。”“你不走住哪里?”老王指指另一間屋。
我走進那個房間看到,他把我拆下來的暖氣片墊在下邊,再鋪一個薄褥子,上面一個被子。地鋪邊上,一個暖水瓶,一個熱得快。紙箱子里兩樣吃食:方便面和饅頭。想象得出,老王干活時,一碗熱水,一個饅頭或者方便面,就把一頓飯解決了。
第二天一早,我跑到商場買了電暖氣,碾著冰雪趕到新居。站在門前的那一刻,多少有點激動,我想象著老王開門時的表情,驚喜?感動?
可是,老王開了門,習慣性地問了句:“來了?”“嗯,給你買了個電暖氣。”“放一邊吧。”老王頭都沒抬,開始蹲下來貼磚。“這磚橫著貼,好看吧?”老王把一塊花磚貼到墻上,一邊看磚,一邊很有點自豪地比劃著說。我說:“好看。天冷,你晚上把暖氣放身邊,一直開著吧。”“不用開,不冷。”“樓下有飯店,兩塊錢一碗牛肉湯,你去喝點,熱乎……我走了。”“你走吧。”
唉,一個謝字也沒有收到。出門,悵然。
老王干活仔細,兩衛一廚的磚,10天還沒有完,這縱然跟惡劣天氣有關,也與老王的慢性子分不開。先生說,你可千萬不要催老王,慢工出細活,如果說急,最急的應該是老王,他按項目拿錢,又不是按天。
半個月后,老王終于打電話說,磚貼好了。我跑過去一看,一塊塊磚橫平豎直,刀切一般。老王搓著手說:“本來前天都貼好了,我又用白泥抹了一遍縫,用抹布把磚上面的灰一塊塊清理干凈,墻角處也清了……”
老王是個木訥的、不會說謝謝的人,但他以最認真的態度、最精湛的技術,給了我最好的感謝。也許老王從頭到尾并沒有把我的送溫暖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貼磚這碼子事。對老王來說,磚貼得好不好,是他的臉面,跟主家對他好不好,沒有半毛錢關系——敬業加淡定,這更了不得。
(丁強摘自《濱海時報》2017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