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原的辭書經歷及其理論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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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學術著作分社,北京 100037)
陳原在《遨游辭書奇境·前記》中抒發感慨:“我沒有編過字典詞典,這是確實無疑的;我卻在辭書這奇境中遨游了大半生,這也確實無疑”,“在這個奇境里,有語詞的密林,有知識的海洋,有數不盡的悲歡離合”。他自言沒編過字典詞典,當屬陳原的自謙之詞。1947年他與石嘯沖合編的《國際常識小辭典》[注]這部辭典原是《世界政治手冊》(生活書店出版)附錄,后作為單行本由光華書店出版。所收名詞術語六百余條,有關于國際政治及外交的術語、重要事件、人名地名、重要條約協定,釋義文字以簡單明快為原則。供一般人閱讀國際新聞參考之用。是相當完備的專業詞典。在長期的出版實踐中,陳原是作為學者型的組織家,致力于辭書的組織規劃和落實工作。1959年11月,他在胡愈之的領導下撰寫《關于籌備出版百科全書的初步設想》,對百科全書的性質與任務、組織原則、規模、條目分配比例、編寫隊伍、出版計劃以及編校人員安排都做了具體規劃,因反右傾運動的深入開展,百科全書的設想未能實現。[注]1978年中央批準成立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以出版百科全書為主要任務。1976年11月他以飯店為喻,論述了漢語詞典的大中小型的規劃布局,倡導漢語詞典要為不同的讀者“百花齊放”;1978年5月11日他起草了《關于建立中國詞典出版社的意見》,建議成立中國詞典出版社(籌備處),具體承擔十年規劃(1976—1985)的任務,再過渡到出版、增訂詞典,成為出版語文詞典的出版機構。陳原在組織規劃過程中,無論是編寫還是修訂,都千方百計讓辭書能夠起步,定下編輯方針和作業計劃,團結一批骨干,一部一部地落實。他稱自己這些工作是“跑龍套”,“幾乎大的詞典我都去‘跑’一下”,“做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注]柳鳳運、陳原:《對話錄:走過的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年版,第63頁。,胡愈之稱贊陳原“為字典工作跑遍全國,花了很大力量”[注]胡愈之1976年12月23日致陳原信,未刊稿。陳原家屬提供。,并非夸張之詞。
本文梳理陳原接觸的主要辭書和他作序的詞典,力圖勾勒出他對辭書編纂和語言問題的思考歷程,揭示其對當代辭書出版史的貢獻和對辭書編纂的現實意義。
陳原1948年冬由上海調到香港后,按照生活書店總經理徐伯昕的指示,準備編寫一部以啟蒙為目的的入門小字典,適應全中國解放后新形勢的需要。陳原起草了編輯計劃,編出樣張,專門請教了葉圣陶先生,并開過兩次座談會。[注]葉圣陶日記中有記載:1949年1月18日,應新中國書局約,與宋云彬、傅彬然、陳原等商談編輯工農用小字典事;23日夜應徐伯昕、邵荃麟、陳原招宴,談出版編輯事務。這是陳原從事辭書規劃之始。
出版總署成立后,在葉圣陶的指導下籌建新華辭書社,由魏建功主持編纂供小學生用的字典《新華字典》,1953年10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初版,1957年6月轉到商務印書館修訂出版。此后多次修訂,成為我國銷量最大的字典。1998年新版第九版問世時,陳原撰寫《〈新華字典〉五十年感言》[注]發表于1998年9月15日《人民日報·海外版》。,回憶該字典從醞釀策劃到新版的45年歷程,尤其是其間八次修訂的過程。一部字典修訂的歷史,可看作現代中國字典的社會史,他認為字典的修訂是無止境的,修訂原則要加法和減法并用,在優勢特點的基礎上下更大的功夫,“修訂是保持字典詞典青春活力的唯一法門;但是修訂絕不等于新編,必須吃透原來的編輯意圖,保持它原有的特色,可以在原來的特色基礎上加以發展,但不能不顧原來的設想,實施另外一套方針——修訂者沒有權利這樣做。”[注]陳原:《界外人語》,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207頁。
陳原很欣賞《新華字典》初版的兩個特點,一是每個字頭都編序號,商務新一版最后一個字的編號是6919,表示這部字典共收漢字字頭六千九百一十九個;二是收錄了許多兩個漢字組成的字頭,如橄欖、徘徊、參差等。但后來修訂時逐步廢棄了這些特點,而且刪去大量插圖,他認為這都是值得商榷的。他分析了該字典釋義簡潔的優勢,也為它一直被政治這個迷人的怪影所糾纏而痛心。《新華字典》1971年修訂本引用《毛主席語錄》46條,就是特殊環境中的特殊痕跡。他舉出“社”字頭下“社會主義”的釋義變化,從原來的41字到增至200字,再到刪減政治術語,到最終刪去詞目,都反映了“時代的烙印”。他還對比日本《新華字典》的不同版本,香坂順一和宮田一郎譯、光生館印行的日本語版用紙和裝訂十分考究;東方書店版《新華字典》封底襯頁印的是中國地圖[注]與日本兩個版本的對比,是據陳原該文的底稿,后來在《人民日報·海外版》發表時作了刪節。,而商務1998年的新版封面襯頁卻是空白,對商務修訂新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現代漢語詞典》是陳原接觸時間最長的詞典。[注]參見《陳原與<現代漢語詞典>》,《中國出版史研究》2017年第1期。1960年商務印書館曾排印出“試印本”,分送全國149個大專院校和有關單位征求意見,修改后1965年印出“試用本”送審稿。時任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長的陳原曾參加送審稿的審讀工作。1972年底,陳原兩次奉命去說服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丁聲樹同意商務印書館內部發行,1973年5月經國務院出版口領導小組批準,16開和32開共印12萬冊。1974年3月,由姚文元發動、遲群布置,開始對《現代漢語詞典》(試用本)進行大批判,誣蔑它是“封資修的大雜燴”,是“出版方面修正主義路線回潮的一個典型事例”。陳原被貼大字報,成為各種會議的批判對象。
1978年12月《現漢》由商務印書館正式出版,陳原視為商務的生命線,認為在辭書編纂方面達到了新的高度,成為這個領域的新起點。他晚年回憶這段往事時說,對《現代漢語詞典》的大張撻伐,是二十世紀中國的一大奇觀,一夜之間仿佛回到了伽利略時代。還是伽利略那句話說得有意思:“E pur si muove !”(“它還是轉動著的啊!”)——《現代漢語詞典》還是屹立著。其收詞的嚴謹,釋義的精當,例句的貼切,是批不倒的。陳原十分關注讀者對詞典的反饋意見,如1996年修訂本出版后,有讀者反映,【水路】 shuilu,排成shu ilu (u與i之間有半個空格),他立即致書楊德炎分析具體原因,愛之深,責之切:
這是因為原版是手工排的,而修訂版是電腦排的。據我所知,現在常用的中文之星或word 6 系統遇到漢字與拉丁字母夾排時,有幾個字母特別不聽話,所以我寫作時,遇到要用拉丁字母夾注時,只好改用Window 3.2 中的書寫器。
我估計編輯和校對部門可能提過改正意見,但用那軟件是無法改正的。
我懇切希望你們研究一下如何改善。我以為這是一個很重大的規范化問題,不能掉以輕心。[注]見陳原1996年11月26日致楊德炎信。
陳原與《辭源》修訂有兩次接觸,一是1958年開始的修訂,二是1975年啟動的修訂。第一次修訂,是要改變“辭源無源”狀態,通過抽換書證,使之接近語源;檢查改正涉及立場、觀點的問題,不一一批判。作為修訂稿的審查人員,陳原回憶具體的做法是,“翰伯把編輯部提出的有關這類詞目和釋義的卡片加以遴選,將不好解決的那一部分卡片送到我手上,我那時在文化部工作,我就運用了我職務上的方便和渠道以及運用了我個人在學術界的關系,該請示的請示,該商榷的商榷,實在一時無法解決的予以刪除,就這樣,來一批解決一批,終于能付排了”。[注]陳原:《<辭源>修訂本問世抒懷》,《陳原出版文集》,中國書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315頁。修訂本第一分冊1964年出版,在“文化大革命”中挨多次批判,甚至陳原自己1976年1月也不得不批判它“完全適應了修正主義路線的需要,客觀上為資產階級復辟制造輿論”[注]《陳原同志關于<辭源>問題的講話要點》,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14),中國書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05頁。。
第二次修訂是根據國務院1975年137號文件批準的中外語文詞典編寫出版規劃,由商務印書館會同廣東、廣西、湖南、河南四個省區進行。其間,陳原作為總協調者,克服了組織、人員和編纂方面的種種難題。修訂工作組從1976年1月15日在廣州召開第一次協作會議,到1977年11月1日在長沙召開第四次擴大會議,陳原都到會講話,而且1976年12月在桂林舉行的第三次協作會議上作了兩次發言[注]參見陳原1977年1月給中華商務黨委的報告(陳原保存的資料)。據《辭源》第三次協作會議代表名單,陳原的身份是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負責人、編審小組成員。。歷次講話真實地反映了陳原對辭書功能、對詞典與政治的關系以及詞典編纂規律的認識不斷修正的過程。在長沙會議上,陳原代表國家出版局《辭源》修訂工作領導小組做了七個小時的講話,提出在辭典工作中要注意劃清詞典和政論等十個方面的界限[注]陳原后來根據這次講話稿改寫為《劃清詞典工作中的若干是非界限》,發表于《中國語文》1978年第1期,將原來提出的十個是非界限概括整理為八個是非界限。。參加這次會議的除了四省區參加《辭源》修訂的人員,還有《辭海》《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的同志和上海和遼寧詞典編輯部門的同志,因此,陳原的講話在詞典界廣為傳播,對肅清“四人幫”的流毒和影響發揮了重要作用。1979年9月,陳原主持《辭源》(修訂本)第一冊出版座談會,12月在館內召開修訂工作座談會,總結《辭源》修訂的經驗教訓。1983年《辭源》修訂完成,陳原興奮地寫了《〈辭源〉修訂本問世抒懷》,他說自己沒有能力參加《辭源》的實際編纂工作,是“作為一個熱心的鼓吹者和責無旁貸的組織者,同千百位無名英雄共甘苦,走完這九年‘艱苦的歷程’”。2001年9月4日,陳原借悼念8月6日去世的黃秋耘,在商務印書館作了《辭源三主編》的報告,充分評價了吳澤炎、黃秋耘、劉葉秋在《辭源》修訂過程中作出的重要貢獻。
陳原曾這樣總結《辭源》的組織工作:詞典編纂的組織工作像個金字塔,愈到最后人數愈少,最后定稿由塔尖來負責。這個塔尖,他自稱“獨裁”,既要有歷史的使命感,一種舍我其誰的氣概,又要有事無巨細,調解協調、調動各方面積極性的能力。他為此總結出一個“痛苦的經驗”:作為一個非主編的組織者,要心胸放寬,任勞任怨,“千方百計把錯誤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然后說服大家做好這個工作”[注]陳原:《加強<漢語大詞典>的編纂工作和組織工作》,《陳原出版文集》,中國書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153頁。。宋木文同志回憶,《辭源》修訂后期,陳原對如何上名單很費斟酌,最后“由他獨斷,采取了最簡化的名單”,但“陳原這個關鍵人物的名字卻被獨斷和簡化掉了。陳原的高風亮節,令我為之動容”。[注]宋木文:《思念陳原》,《親歷出版三十年——新時期出版紀事與思考》(上卷),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54頁。
《漢語大詞典》是1975年9月籌備并著手編寫,由上海、江蘇、浙江、山東、安徽、福建五省一市協作進行,國家出版局陳翰伯同志任編寫領導小組組長。1979年9月18—26日,《漢語大詞典》編委會第一次會議在蘇州召開,之后在上海建立漢語大詞典編纂處,陳原是14位學術顧問之一。1980年11月在杭州召開《漢語大詞典》第二次編委會,因為陳翰伯生病住院,陳原受其委托,以國家出版局黨組成員的身份到會,在11月19日開幕式、11月20日全體會議,11月25日閉幕式上發表三次講話。他虛心地說是作為一個熱心分子來參加會議的,首先是鼓舞士氣,他論述了編寫辭書的精神和態度,指出辭書編纂者從事的是不計功利的圣人的事業,以《辭海》《辭源》這些文化基礎建設工程歷經磨難的例子為大家鼓勁,從提高全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的高度闡明《漢語大詞典》的歷史使命,以日本諸橋轍次《大漢和詞典》和臺灣地區的《中文大字典》為參照,建議借鑒其可取之處。參加會議的方厚樞在文章中回憶,陳原“對《漢語大詞典》的重要意義、與其他大型漢語辭書的主要區別和特點、在編纂工作中出現的困難等談了意見,三次談話整理出的記錄共1.6萬字。特別是11月25日會議閉幕時的講話最為精彩……內容生動有趣,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內就獲得全場人員八次大笑和熱烈鼓掌,會議的氣氛十分活躍。”[注]方厚樞:《出版工作七十年》,商務印書館2015年版,第381頁。
作為《漢語大詞典》的學術顧問,陳原對這部辭書傾注了大量心血,既有宏觀的精神號召,也有具體的業務指導,1981年5月29日,他到上海漢語大詞典編纂處作了《語言的接觸問題——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探索》的學術報告,1981年12月應大詞典主編羅竹風之邀,在《漢語大詞典》第三次會議上發表講話《編纂〈漢語大詞典〉要注意的幾個關鍵問題》,指出編纂大型漢語詞典是歷史賦予的擔子,希望在編詞典的關鍵時刻——“最微妙的時候,最困難的時刻,矛盾最尖銳的時刻”,從實際出發把詞典編好。1994年5月,陳原出席《漢語大詞典》編纂出版勝利完成慶功會,獲得新聞出版署頒發的榮譽證書,完成了“學術顧問”的歷史使命。
陳原接觸《英華大詞典》是從湖北咸寧五七干校回京到中華商務聯合機構的1972年。彼時,商務印書館根據鄭易里的《英華大詞典》1968年修訂本再作修訂,計劃1974年出版,受大形勢及觀念制約,被要求刪去詞典中“宗教方面”“神話方面”和“低級下流的以及其他詞匯”。1972年9月29日,陳原參加了《英華大詞典》修訂稿加工工作匯報會,會后組織編輯對修訂稿前385面涉及政治思想性方面的問題進行復查,分別作刪除、加注、保留、修改等處理,黨鳳德執筆撰寫了《<英華大詞典>修訂稿編輯加工中政治思想性問題審查處理的簡要匯報》。陳原11月8日在匯報中的各條都標注了意見,并就處理情況上報中華商務黨委,報告指出,主要從政治性、思想性著眼,“力求與當前政治形勢不相徑庭,例句思想性力求健康進步,成語或英語諺語或慣用語,思想上不健康的,仍可保留,用‘舊指’或類似的定語表明我們的態度(或一般不用此定語,只在序言中總的交代),必要時也可以作批判性說明(但宜簡明,不要啰嗦)。無法修改而又不妥的例句,可以刪除,以免拖延時日。”[注]《<英華大辭典>修訂稿編輯加工中政治思想性問題審查處理的簡要匯報》,據陳原保存的資料。
對《英華大詞典》的注音,陳原在報告中要求,“務必用標準音Daniel Jones(《正音字典》)加以核對。此書我已請外文書店設法航寄一本來,一組又派人去北圖及外文局、一外、北大等單位商借。因為用‘英和’(日本人的)來核注音,總覺得不太放心。這一批可先發,然后核對。如手頭借到此書,則不要用‘英和’核對了。”他還提出:“設法找到1970年以后的英、美、日出版的權威性字典(已在努力中),將來可根據這些書的附錄在本書最后加一addendum(《補遺》),附錄英文新字。英國牛津字典每年新版,不重排,只在書后加一個新字表,這樣增加本書的‘時代性’和實用價值。”[注]據《<英華大辭典>修訂稿編輯加工中政治思想性問題審查處理的簡要匯報》及陳原上報黨委的報告(陳原保存的資料)注音標準,加新詞“補遺”,是陳原與國際辭書編纂接軌的最初嘗試,充分體現了他關注詞典“時代性”和時代精神的高遠眼光。
修訂稿當時未能出版,陳原認為“使這部書避免了一場羞辱”,印證了他悟出的“修訂版與時代”定律:“沒有穩定的社會環境,修訂字典幾乎是不敢想象的”。1984年10月,《英華大詞典》修訂本出版,是當時國內收詞量最多、篇幅最大的綜合性外漢詞典,也是國內詞典中首次應用“頁邊索引”代替指形索引(thumb index)。頁邊索引一詞,陳原說是他杜撰的。他1973年8月訪問日本時,在東京三省堂三鷹工場初次看到日本怎樣把這種索引印在詞典上,他帶回樣品以及制作方法,在《英華大詞典》首次嘗試。[注]陳原認為,日本各類詞典的頁邊索引并不相同:英和詞典是每個字母印十六頁,《外來語詞典》每頁都有,林四郎主編的《例解新國語辭典》每個假名只印十頁左右。參見《關于〈英華大詞典〉——紀事、隨想和詞匯學探索(上)》,《辭書研究》1985年第3期。
因為是雙語詞典,陳原把《英華大詞典》當作語匯學的研究素材,“把J字部(736-753)同《美國傳統》(1980年版)對照,作了比較語匯學的考察”,發表于《辭書研究》。他認為該詞典“在語匯的處理上并沒有以那一部辭書為自己的底本。這是它的長處”[注]陳原:《關于〈英華大詞典〉——紀事、隨想和詞匯學探索(下)》,《辭書研究1985年第4期。。1984年10月8日,陳原致函胡喬木請示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的問題時,特意送上《英華大詞典》增訂版。
陳原說他曾經“從頭至尾讀完一本舊《辭海》,一本舊《辭源》,一本第五版的《簡明牛津英語詞典》”[注]參見柳鳳運、陳原:《對話錄:走過的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年版。,也接觸一些“不是辭書的辭書”類怪異詞典,如《詞力》《魔鬼詞典》等,這些都奠定了深厚的語言學素養。如果不提及他作序的那些詞典,對他遨游辭書奇境的描述就會缺乏全面性。
陳原作序的詞典,有專科詞典,也有語文詞典。他在序言中表達自己的思考和隨想,雖礙于篇幅過于簡略或不成系統,但往往體現出智慧的火花。
陳原曾為兩本名言詞典作序,一是秦牧主編的《實用名言大辭典》(1990年廣西人民出版社和廣西教育出版社出版),二是戴熘齡主編的《世界名言大辭典》(1996年廣西人民出版社和廣西教育出版社出版)。他從語言信息學的角度入手,分析名言警句的意義,認為名言、警句和引語是語言的精華,是濃縮了巨大信息的“集成電路——往往在字面以外還傳遞許多潛信息,這些潛信息成為一種非語言信息,與字面上的語義同時引起了意想不到的遐想和聯想,從而達到了深化的境界。陳原把代序收入其《語言學論著(卷三)》時加了注釋,引出他偏愛的幾部英語同類詞典的特點,一部是柯亨(J.M.Cohen)編的《企鵝引語詞典》(ThePenguinDictionaryofQuotations,1960),引用英語以外的警句時,多半附了原來的文字;另一部是格羅斯(John Gross)選編的《牛津警句集》(TheOxfordBookofAphorisms,1983),是分類按字母排序;還有沁普孫(J.A.Simpson)編的《簡明牛津諺語詞典》(TheConciseOxfordDictionaryofProverbs)標明了出處和源流。這些都利于讀者擴大視野,領略名言警句的意蘊。
1993年陳原再次為名言辭典作序時注意到一個有興味的語言現象,“盡管名言或警句不是孤立地‘制’出來的,但是也有些思想家的制造物,幾乎可以說完全由警句組成”,如哲學家尼采和維特根斯坦,大量名言警句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出創始人的鮮明個性、立場和觀點,而名言的移植是“靈魂的冒險”——需要審慎的推敲,畫龍點睛的注釋,讀者能由這些思想的火花進而體驗到豐富的精神生活。為寫這篇序,他專門寫出《關于編纂名言大辭典規劃和設想的幾點意見》,可見態度之認真,作風之嚴謹。
陳原作序的一個鮮明特色是,不寫“序言八股”的文字,簡要指出詞典的特點,他為《中華姓氏大辭典》(由袁義達、杜若甫編著,教育科學出版社1996年10月出版)《中華新詞典》(劉扳盛編,香港中華書局有限公司1993年6月初版,2001年再版)和《常用漢英雙解詞典》作序(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版),2001年為《節本康熙字典》重刊作序(商務印書館2001年出版),更多地關注辭書反映的語言信息內涵,凸顯其作為社會語言學家的本色。他2000年6月為《新時代漢英大詞典》作的代序[注]陳原為《新時代漢英大詞典》先后寫了三篇序言,第一稿題為《因漢英詞典話題引起的往事回憶和隨想》,第二稿《我提出一連串沒有設定答案的問題作為代序》。前兩稿因故未刊出。,是對雙語詞典和信息的斷想,他提出了一連串沒有設定答案的問題:
這部漢英詞典是否已經充分注意到單個漢字和兩個或多個漢字組成的語詞,以及由此產生的語義變化?是否能夠正確引導讀者翻檢查閱時對兩種語言的相應對譯?
是否在極大程度上保證科學技術術語的標準譯名?
是否對人名地名的西文寫法(拉丁字母寫法)做到正確無誤?
是否注意到有些術語或專名在現代漢語中有不同的寫法,但語義卻是一樣的?某些專名轉寫為英文時是否注意到會有英美兩種不同的拼法?所收錄的人名(或某些專名)是否保持著中性處理,即是否排除了過去我們所習用的政治標簽?
語詞的對譯是否已經注意到語感的些微差別?在無法用等義詞表達這種差別時,是否已經附加簡短明白扼要的注釋?或者這些注釋只用英語寫成,以期方便英語讀者或海外讀者?
對一些特定時期產生的輯錄概念或事物的語詞,是否已加上一些必要的注釋性文字,以便沒有在這個特定時期經歷過的讀者得到確切的認識?
這一連串十多個問題,集中反映了他對詞典相關問題思考的深度及其思考路徑,如果沒有對辭書編纂的深入研究,如果僅是敷衍塞責地應付編寫者,是斷然提不出來的。
長期的辭書接觸經歷為陳原提供了豐富的語言素材,使其社會語言學研究在方法論、重點研究對象和語言材料三個方面有所創新。他在語言學自傳中總結自己與國外的社會語言學研究的不同之處,一是從現代漢語特別是現代漢語的語匯出發,探索新語詞的形成及其積極作用;二是從語言拜物教這個獨殊視角,研究語言的靈物崇拜在中國社會的特殊意義,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大肆泛濫,登峰造極,如他多次在文章中舉出黑線、黑幫、黑會、牛棚、踩線人物等詞語,以語言“化石”來研討社會生活的變化;三是從語言的相互接觸,探索雙語詞典的意義。陳原不斷地探索辭書編纂理論,如辭書與政治的關系,辭書的推陳出新,辭書的規范化問題,撰寫了“釋大”“釋一”等系列學術隨感和《社會語言學》《辭書與信息》《語言和人》等專著,把詞典編纂與語言學研究結合起來,最終成為一位卓有貢獻的社會語言學家。
詞典與政治的關系,是詞典編纂中的特殊問題,也是長期困擾語言學家與辭書編纂者的重要問題,他親歷《現代漢語詞典》被批判,也參加了1975年的中外語文詞典編寫出版規劃座談會,他寫給國家出版局黨組的“匯報提綱”中評價為“階級斗爭驚心動魄”。座談會“爭論的問題”首先是如何落實無產階級專政到“總體”,落實到“每一個詞條”;而“未解決的問題”首先就是語錄問題如何寫。會議簡報第10期主題就是“詞典中怎樣選用馬列和毛主席語錄問題”:“有人主張多收多選,要見縫插針;有人主張不一定強調越多越好,主要是用得合適;有人主張選好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基本觀點的句子,然后再分門別類地編入詞典;還有人主張所收語錄除分別出現于正文中外,還應集中刊登在書前,以示重視。有人建議詞典中引用語錄要印黑體,并注明出處。”[注]《中外語文詞典編寫出版規劃座談會簡報》第10期(1975年6月9日)。陳原回憶,詞典所收語錄多少,“成為檢驗‘繼續革命’的尺度了,對這樣的時尚,詞典的編纂集體能反對么?敢反對么?至于我,區區一個聯絡員,更沒有反抗的膽量。”
更大的影響在于,規劃座談會確定的編寫中外語文詞典的指導思想和方針原則,1975年8月22日以國務院文件[1975]137號文件下發,在此后一段時間掣肘著辭書工作者——“語文詞典的編寫工作必須以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指導,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正確處理選詞、釋義和舉例等各項工作。詞典必須為工農兵服務,為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為鞏固無產階級專政服務,為加強國際反帝反修斗爭服務。”影響所及,陳翰伯1976年1月15日在《辭源》協作座談會上,遵照這一方針帶頭自我批判:“我參與過修訂舊《辭源》的工作,秉承了舊文化部和舊中宣部的指示辦事”,“那本第一分冊存在著嚴重的尊儒反法的錯誤。對此要加以深刻的批判。”[注]《陳翰伯同志在修訂<辭源>協作座談會上的講話(記錄稿)》,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14),2013年版,第300頁。陳原在這次會議講話中也自我否定:1964年版《辭源》修訂本“充斥著封資修的毒素,充滿著尊儒復古的思想”,進而提出“現在要以階級斗爭為綱,在《辭源》的全部工作過程,包括收詞、注音、書證、釋義,都必須始終貫穿大批判的精神”。[注]《陳原同志關于《辭源》問題的講話要點》,參見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14),中國書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05頁。
在那樣一個充滿政治叫囂而且動輒得咎的歷史時期,二陳的文章難免帶有歷史的局限性,即陳原所言時代悲劇造成的“痛苦的時刻”或“迷悟的時刻”。經歷過這一時刻,他其后的反思才更勇敢,批判也更徹底。1977年11月他提出關于劃清詞典若干是非界限時,尚處于后來被稱為1976—1978的兩年徘徊期,“兩個凡是”仍高懸在人們頭頂,真理標準大討論還沒有開始,大多數人心有余悸,陳原能夠明確地提出這些觀點,對辭書界特別是出版界,其撥亂反正的意義和影響都不容小覷。
有此經歷,陳原總結了辭書的命運:新中國成立后的50年,前30年是努力追求政治化過程,后20年是努力非政治化過程,而且政治化與非政治化的反復過程,至今仍未結束。有一個例子證明了辭書界思想解放之任重道遠。1998年3月,商務印書館總經理楊德炎轉給陳原一篇文章《規范還是誤導 修訂還是“修正”——〈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問題展列與評說》[注]該文1998年以印刷小冊子形式散發,后署名“師叔樹”,刊登于《文藝理論與批評》2000年第1期。韓敬體同志以《辭書批評工作者的職責和應有的素質——兼評<詞諫>和<規范還是誤導修訂還是“修正”>》回應,發表于《辭書研究》2003年第1期。,作者指責《現漢》修訂本“哲社條目,推行‘中性’,走上邪路”,“誤導輿論”“政治偏傾”,“從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釋義看修訂還是‘修正’”。在20世紀末仍出現如此無限上綱、扣帽子、打棍子、上綱上線的大批判式論調,足見辭書“去政治化”歷程之艱難,亦可見陳原“劃清詞典工作中的若干是非界限”的現實意義。陳原以編輯部名義回復作者,仍然堅持20年前的觀點:
在“文革”中辭書領域也是重災區,曾遭到四人幫的嚴重干擾和破壞。“文革”后辭書界痛定思痛,積極總結了這段歷史教訓,才使詞典編纂工作走上了正路。
詞典是出版物,當然應當遵循黨的出版方針和政策,貫徹四項基本原則;詞典又是工具書,不同于一般的出版物,詞典如何體現黨的方針政策,一直是編纂者認真思考和努力實踐的問題。[注]1998年3月26日陳原致楊德炎信(陳原家屬提供)。
這是陳原親歷多部詞典反復修訂的痛徹之語,也是詞典與政治關系的一個實際操作問題。
陳原一貫把詞典的修訂當作嚴肅的工作,應追求精益求精,不必為改而改,更不能隨著政治形勢的變化而突出增加一些口號性的東西,這是有害的。他指出,當詞典編輯成為“風派”時就會害人害己,不但害了讀者,也害了詞典本身,“比如文化大革命一來,就拼命的去批所謂階級斗爭熄滅論;于是詞條立了,釋義也按此胡謅了,舉出用例也是謾罵式。今天罵某甲為鼓吹階級斗爭熄滅論;明天某乙倒了,又罵某甲、某乙通通都是鼓吹階級斗爭熄滅論;然后某甲平反了,又改為只剩下某乙在鼓吹。歷史隨便你去揉,愛罵誰就罵誰。”[注]陳原:《釋“一”——關于詞典收詞、釋義的若干隨想》,《陳原語言學論著(卷二)》,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2頁。
1977年陳原曾指示《新華詞典》進行肅清流毒工作。該詞典1973年完成初稿,本來極左的東西不多,但隨著批右傾回潮和批林批孔運動,詞典也受到很大的影響,一些新的政治套話又不知不覺被增加進去。詞典編寫組從1977年3月開始到1978年7月,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以肅清“四人幫”流毒為中心內容,進行詞典的通讀定稿工作。由于社會科學各類問題較多,編輯人員將教育類、戲劇類、經濟類等十六個專類的注釋稿進行復查和修改,如刪去“上管改”“師道尊嚴”“開門辦學”“革命樣板戲”“利潤掛帥”等條目;改寫有關條目的注釋文字,如孔子、韓愈條目中全盤否定的評價;刪去“舞蹈”“音樂”“報刊”等條目中標語口號式的空話和千篇一律的定性語“……是有階級性的”。[注]《新華詞典》編纂組:《<新華詞典>是怎樣進行肅清流毒工作的》,《出版工作》1978年第16期。
與此類似的是《四角號碼新詞典》,陳原曾贊賞其釋義簡短明白,沒有廢話套話空話,每條詞目的釋義用幾個字、十幾個字,最多幾十個字就把詞目的要義提供出來。但隨著國內政治形勢的緊張和動蕩,在“突出政治”“為政治服務”的要求下,從1958年第六版修訂時,釋義逐漸政治化,到1962年第七版、1977年第八版,甚至將一些政治詞目或帶有政治性的詞目修訂得十分詳盡,盡量地拉長,塞入一些政治概念,他舉出“修正主義”條來分析說明其已背離了詞典的性質:“把一個時期報紙社論的東西盡量塞到釋文中,這是當時的‘風尚’,報紙時常可以改變自己的論點,但是可憐我們的詞典卻是在比較長的時期供人查考的工具書,不能天天改變的。”[注]陳原:《遨游辭書奇境》,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17頁。
陳原歷來主張要開闊眼界,吸收外國一切有益的知識。他很早就關注新技術革命在語言學和辭書中的應用。他掌握多門外語,多次出國參加國際學術會議,進行演講交流訪問,與國外的語言學家、辭書編纂家建立聯系[注]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辭書部總編輯R.W.伯奇菲爾德1979年來中國訪問前,題贈陳原A SUPPLEMENT TO 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牛津英語大詞典補編》);1981年10月題贈主編的新版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IES。英國哈拉普(Harrap)公司董事長柯林(P.H.Collin)把他主編的《哈拉普英語簡易字典》寄贈陳原,請他提意見。,不僅使他進入國際現代語言學的廣闊天地,利于語言學比較研究,而且及時給國內出版界與學術界帶來國外的新趨勢新動態新技術。1979年他和陳翰伯率出版代表團訪英,是我國出版界訪問英國的第一個代表團。他回國后講述英國出版業對電子計算機的利用,以及對國內出版業可能帶來的革命性變化,真正是開風氣之先,當時被稱為“海外奇談”。他較早地將信息論、系統論和控制論引入我國的社會語言學研究,1984年結合參加墨西哥召開的國際出版家協會第22屆大會和在加拿大考察術語數據庫的情況,在北京和上海做了多次不同主題的演講,如“世界新技術革命對出版工作的挑戰”,“新技術革命與語言科學的新觀念”,提出新媒介、電子出版、電子詞典、微縮讀物將沖擊傳統出版,信息革命將給語言學帶來量、規范、系統、符號、集和場、變異、黑盒、模型等新概念。1985年7月他參加匈牙利控制論國際學術討論會回國后,向胡繩匯報了會議情況,胡繩贊賞他在國際學術界交流是為中國學術界爭光,并將他的報告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印發。
陳原豐厚的外語素養與其宏闊的國際眼光相輔相成,真正實踐著“洋為中用”的詞典編纂方針。他演講、作文,拿國外的辭書作例證手到擒來,使其文風既充滿激情,又新意迭出。他收羅并研究國外各類辭典的特點和內涵[注]陳原回憶,他解放初期收羅的外國語文詞典、語言詞典等足足裝滿一個大書柜,1969年下放干校前和一萬幾千本書通通賣給收破爛的了。文革后又開始到處購買。參見《對話錄:走過的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年版,第40頁。,有的放矢地用國外詞典編纂學的方法指導詞書編纂與修訂就更令人信服。1982年他在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與中國人民大學舉辦的詞書學干部進修班上演講時,以20世紀60年代美國詞典界“描寫派”與“規范派”大論戰,分析說明語文詞典基于讀者對象的收詞原則;1981年在《漢語大詞典》編纂會議上的講話,舉出蘇聯語言學家烏沙可夫不懈努力編纂四卷本的俄語詳解詞典和主編《俄語大詞典》的例子,印證中外辭書的編纂皆“創業艱難”;1984年以牛津系統詞典的創始人默雷(G.Murray)的詞匯分類標準,肯定《英華大詞典》收詞細密。[注]陳原:《關于<英華大詞典>——紀事、隨想和詞匯學探索(上)》,《辭書研究》1985年第3期。1996年11月撰寫《論語文詞典的推陳出新》一文甚至引用18種中外辭書作參考例證,其中有英文的,日文的,還有法國語言學家編的《插圖本世界語大詞典》[注]參見《遨游辭書奇境》,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188—189頁。。
陳原對新語言現象有特殊的敏感,從20世紀70年代末就密切關注社會生活中出現的新語詞,研究其生成及其社會意義,經常委托海外朋友代購相關工具書。如1976年托香港的藍真購買Reader’s Digest 1976 ALMANAC and Yearbook,1981年托美國的董鼎山購買辭書,1999年托臺灣的郝明義代購《新詞語料匯編》。他認為新語詞是社會、流行文化的一個風向標、活地圖,反映了語言的變遷與變異,折射著社會的變化、“時代的足音”,是社會語言學的活化石。他寫的《新語詞》2000年出版后,又編寫了新語詞微型字典,收入酷、沙塵暴、零排放、知本家等新詞;2001年寫作《英文‘入侵’內地媒體》系列語言筆記,對“漢語領地上的新景觀”[注]陳原作于2001年3月的一篇未刊稿。津津樂道,通過研究WTO,CT,NATO,DNA,GRE等西文(主要是英文)單詞、復合詞、縮略詞或壓縮詞進入現代漢語的通用語詞庫現象,進而整理出新語詞庫,從A到Z排列約200個,擬作1999-2001新語詞考察報告。[注]參見陳原未定稿《1999—2001年新語詞考察報告》。他認為,詞書編纂者每時每刻都要注意新語言現象,為詞書編纂修訂提供新思路,“辭書編纂印制的速度,從來趕不上語匯變化的速度”,要徹底解決問題,辭書編纂者需要建立新語匯數據庫作為首要任務。2000年他曾與陳萬雄商議在香港商務印書館成立語言研究所,每年發布一次新語詞,如日本的《現代用語の基礎知識》(每年出版一冊)一樣,先在網上發布,然后印成小書(可稱綠皮書 Green Book)。[注]2000年4月20日陳原致陳萬雄信談及。
辭書的命運、辭書的未來發展及其在21世紀的地位和作用,是陳原長期關注和研究的重點。他認為,伴隨著政治多極化、經濟全球化、文化多元化和社會信息化的態勢,詞典編纂者需要時時思考如何打破舊的傳統,進行劃時代的革新,以適應新的語境。他理解的推陳出新有兩個層面,一是修訂原有詞典,二是編纂新詞典。詞典為什么要推陳出新?因為社會生活在不斷變化,反映在語言中,就是一些詞出現,一些詞消亡,一些詞語語義改變(縮小或者擴大),他推崇世界公認的權威英語工具書《牛津簡明英語詞典》(ConciseOxfordEnglishDictionary,COD)能夠緊跟時代的發展,每隔若干年就修訂一次。其各個版次情況是:
初版1911年,修訂再版1929年(間隔十八年),加補遺三版1934年(五年后只加一個補遺,不是修訂),四版1951年(間隔十七年),五版1964年(間隔十三年),六版1976年(間隔十二年),七版1982年(間隔六年),八版1990年(間隔八年),九版1995年(間隔五年)[注]陳原:《論語文詞典的推陳出新》,《遨游辭書奇境》,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174頁。
對照漢語詞典,《康熙字典》和《辭源》的修訂之路都較漫長,陳原直言不諱地批評“《現代漢語詞典》在正式出版十四年后才著手修訂,是最大的失誤”,而且1996年修訂本“在吸納新詞方面著力不足”[注]陳原1998年3月26日致楊德炎信。《現代漢語詞典》2002年出版增補本(第4版),2005年出版修訂第5版,2012年出版修訂第6版,2016年出版修訂第7版,間隔時間越來越短。陳原如有知,庶幾能欣慰乎?。他指出,在字典辭典面臨市場競爭的形勢下,面對信息爆炸尤其是國際互聯網飛速發展帶來的巨大挑戰和嚴重威脅,詞典修訂的間隔期應該愈來愈短,而且只有借助于最新科技,創新思路,才能跟上時代發展,否則有可能落后于時代而被淘汰。1998年底他分析了新版《新牛津英語詞典》(TheNewOxfordDictionaryofEnglish),指出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牛津詞典編纂方針有很大的改變,是向其長期對立面柯林斯詞典的反擊,具體表現為:收詞原則改為語詞兼收百科;釋義方法采用最常見的單詞和通俗文體,例證取自反映20世紀下半葉英語實況的語料庫,這種趨勢或許代表了詞典發展的方向——不僅傳統的形、音、義、用等深層結構在變化,而且編排方式甚至封面開本等表層結構也在改革,而如何在信息化時代追求語言的規范化,怎樣應用技術手段使詞典更適用于多媒體檢索,都體現了他思考的前瞻性。“智者隨勢而制”,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