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中的屬地經營問題研究

何 強

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是一個發展性議題，包含很多階段性話題。從20世紀90年代中國籃球職業化發端開始，爭議、成績、矛盾、改革等話題始終伴隨其發展演變。近幾年，有媒體提出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在姚明成為中國籃協主席后進入了加速推進階段，特別是其對NBA經營模式的借鑒。然而，照貓畫虎易，NBA職業化開發的精髓仍要深入理解。其中，屬地經營是國際上歷史悠久的職業體育經營方式，也是目前NBA以及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采用的系統化運營手段，其特色在于球隊選定某城市作為主場及球隊經營的據點，聯盟的競賽制度和市場運營依此展開，強調屬地城市、屬地球隊和球迷觀眾三者關聯。屬地經營具有特殊的歷史意義、競賽風格以及系統化管理模式，是目前較為穩定且成功的職業體育經營方式。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近些年國內研究相繼對NBA等國際品牌職業聯賽的市場開發、薪酬管理、法治體系、品牌推廣等問題進行深入研究[1]。然而，要厘清職業聯賽的品牌化經營，必須了解職業聯賽屬地經營的內涵、特點，參考其完整的經營系統。本文旨在對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中的屬地經營問題進行研究，以期為進一步推進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提供參考。

1 學理之辯：職業體育“屬地經營”的學理模型構思

屬地經營是國際上歷史悠久的職業體育經營方式，也是目前歐美發達國家職業體育采用的系統化運作手段。按照JOHNSON的觀點，職業體育和城市的關系緊密且微妙，政府機構只有持續地開拓居民及相關社群的支持，才能在城市發展方面取得成功，而職業體育聯盟具有幫助城市來增減特殊聯盟團體的功能[2]。從屬地經營的緣起來看，職業體育俱樂部的老板在企業戰略布局時期，將自己的利益與城市政治和商業利益結合起來，為增強城市活力提供價值，從而將俱樂部在城市落地。也有學者明確倡導，職業體育俱樂部的發展必須要根據屬地經營特性來做出重要的戰略決定，這甚至關乎俱樂部的生存[3]。此外，按照DANIEL和MASON的觀點，屬地經營就是獲得特許權力在某地經營職業體育俱樂部，如何將俱樂部的相關業務與屬地經營的盈利能力和償付能力聯系起來，是屬地經營的一個關鍵因素[4]。根據迪克森棒球字典的解釋，屬地權是指經過正式同意及授權而建立的俱樂部、所在地、所有權三個概念的集合，秉承“球隊=城市”的理念，通過職業體育俱樂部與地方城市的結合，達成互為表里的在地化扎根經營[5]。

綜合幾位學者的觀點，職業體育的屬地經營原則是關乎職業體育發展的重要法則之一，包含三個層面的問題，一是城市發展與俱樂部屬地經營權的獲得；二是聯盟和俱樂部在屬地開展運營活動，獲取商業效益、政治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過程；三是屬地內的居民或球迷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了什么福祉。上述三個問題環環相扣，實際構成了屬地經營的框架（見圖1）。

圖1 職業體育“屬地經營”邏輯框架模型Figure 1 Logical Framework Model of"Franchise Management"of Professional Sports

1.1 屬地經營權的獲得

首先，職業體育聯盟如何形成？基于消費者對體育競賽的渴望，以及他們認同特定球隊的傾向，俱樂部可以通過組織和舉辦比賽，優化資源配置以獲得商業機會。當然，這類比賽的舉辦至少需要兩支球隊進行“主客場”對抗，賽場上它們是競爭對手，賽場外則存在依賴關系。這是一種有趣而復雜的關系，如果兩支球隊都建立了一個獨立而獨特的球迷基礎，那么每支球隊都有經濟驅動力去擊敗另一支球隊，取得球迷青睞。在經濟回報上，獲勝的球隊取得更多收入。然而，如果一支球隊經常獲勝，對方球隊球迷可能會失去興趣，在威脅到對方球隊的同時也威脅到自身的存在，因此，兩支球隊或兩個俱樂部的關系是競合[6]。以此類推，資本市場會有動力擴大參與競爭的球隊數量，發展正式的職業體育聯盟。

放眼全球，籃球、足球、棒球、橄欖球和冰球這樣的職業體育都是以城市主客場比賽為主的競賽制度。在美國四大職業體育中，聯盟對職業體育俱樂部的運營地點保持著比較嚴格的控制，秉承一種“特許經營”形式。這種特許經營是由聯盟授予的“屬地權利”，增加一支新的俱樂部必須獲得其他俱樂部的集體批準[7]。屬地權利確保賦予每家俱樂部在當地的壟斷權。職業體育俱樂部可以通過屬地權的優勢和機會，享有某些特定的營銷權利，從中吸引更多地區的球迷，維持俱樂部的運轉，以及職業體育聯盟的穩定運作。

綜上所述，屬地經營將“球隊”與“城市”兩個概念鑲嵌在一起，并衍生出經營文化和產出效益。聯盟通過主客場賽制，創造出“主場優勢”，助長球隊觀眾對球隊的認同，放大球隊觀眾的對抗聲勢。球迷獲得滿足的同時，會持續進行觀賽加油，穩定球隊、球場以及職業體育聯盟的收益和運作，創造多贏的結果，產生屬地經營價值。因此，職業體育屬地經營權的獲得，要基于下面兩點：（1）全聯盟的主客場平衡賽制；（2）球隊落地城市和命名。

1.2 屬地內的職業體育運營模式

國內研究注意到職業體育屬地經營的壟斷屬性，但忽視了屬地經營強調的球隊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壟斷屬性意味著職業體育聯盟要尋求反壟斷豁免，而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則意味著投資球隊的企業（老板）只有投資權，占有球隊股份，雖然享有屬地權但不能直接干預球員和教練的聘用、訓練、人事等運營管理活動，通過“職業經理人”制度抑制企業（老板）對運動項目的過度控制及操弄，使得商業化程度獲得制衡，讓職業體育發展正常化。

職業體育作為市場經濟中的一種現象，它的競爭與壟斷特性不同于普通行業。依據壟斷的定義——唯一的賣者在一個或多個市場通過一個或多個階段面對競爭性的消費者[8]，全世界著名的職業體育聯盟，無論是美國的四大職業體育聯盟還是歐洲的職業足球冠軍聯賽，甚至我國的CBA、中超，都屬于行業壟斷者。但回溯歷史可以發現，從20世紀20年代，美國職業體育就獲得了一定程度的反壟斷豁免，在過去30年中，美國尚未出現過四大職業體育聯盟“競爭對手”的新聯盟，近10年來，美國國會雖然對職業體育行業進行了大量調查，但并沒有對職業體育的運轉產生重大影響，也沒有顛覆性的政策舉措[9]。嚴格意義上，職業體育的運轉基本上不受政府監管和干擾，自治性極強。

這種壟斷地位會讓職業體育聯盟和俱樂部獲得對其他利益相關者（包括球員、贊助商、媒體商、政府等）的影響力，例如全國僅有一個職業體育聯盟，球員無法選擇勞動力市場，球員的工資議價能力和轉會流動能力受到極大的限制。此外，聯賽的壟斷力使得他們對電視網絡和贊助商的議價能力增強，更容易獲得高額的權利金；一些職業體育俱樂部威脅城市要更換主場，也是因為沒有更多的職業體育俱樂部來填補這個空白，城市為了政治利益，有時不得不答應提供場館、公共補貼和減免稅費等條件[10]。重要的是，并沒有政府試圖改變職業體育這種壟斷特性。當今世界，無論法律層面的爭論有多大，在市場資源配置的實際表現上，職業體育都是一種壟斷經濟。聯盟尋求反壟斷豁免和球隊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是職業體育資源配置行為重要的起點，也是屬地內職業體育運營的基本模式。

1.3 屬地球迷的品牌認同

城市是由人組成的聚落，當職業體育俱樂部遷入一個城市時，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人的問題，即如何獲得當地居民的認同與支持，培養潛在的球迷觀眾。

在營銷學視角下，職業體育就是銷售娛樂的行業，這種娛樂來自于體育的競爭特性，即讓消費者花錢觀看兩支球隊在一場體育比賽中的“競爭”[11]。職業體育銷售的是觀看兩支球隊之間比賽的機會，而比賽結果的不確定性，即是職業體育與其他娛樂形式的核心區別。體育賽事是絕對意義上實時展開的。經濟學家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并將其界定為“競爭平衡”[12]。按照現有研究成果，競爭平衡分為三個維度；（1）單一某場比賽能夠競爭激烈，直到接近尾聲時才能確定比賽結果；（2）單一賽季中，各支球隊的排名盡量接近，以增加球迷關注的興趣；（3）長期來看，球迷們不希望某一支球隊連續每年都取得成功（或失敗），而希望在年復一年的排名中有一定的變化。總的來說，球迷重視職業體育的競爭特性，而比賽結果的可預見性過高會降低球迷的興趣。

除了這種對不確定性和競爭性的渴望之外，近年來，伴隨著體育全球化程度的加深，還有一個與職業體育資源配置有關的更復雜的因素——球迷亞文化。作為一種亞文化的職業體育，往往會引起球迷的派別行為，也就是說，一些球迷可能強烈認同某支球隊（如休斯頓火箭隊），因此可能對這支球隊的比賽結果過分關注，體現出很大的個人利害關系[13]。因此，很多觀眾已經不僅僅對職業體育比賽保持獨立的觀察者、觀賞者，在這里，球迷把他們最喜歡的球隊稱為“我們”，球隊本質上變成了球迷個人的延伸，這在當今的職業體育中是司空見慣的事。而這種對某一特定俱樂部的強烈忠誠，正是屬地經營的關鍵要素。

綜合以上三點對模型（見圖1）的闡釋可以看出，職業體育的“屬地經營”包含了完整的運作概念，始自最初的球隊成立和命名、全聯盟的主客場均衡賽制、主場球場的選定和營運、球員及球迷觀眾的培養經營、競賽產品的包裝與傳播，乃至對屬地居民推動的認同策略，都顯現其全面而系統化的特性。職業體育的“屬地經營”，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框架。

2 經驗之享：職業體育“屬地經營”狀況的中外對比啟示

結合歐美職業體育的經驗，對照梳理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進程中存在的“屬地經營”問題。

2.1 屬地權與投資主體應保持穩定性

依據模型，職業體育聯盟屬地經營的起始是城市與球隊的鑲嵌，其后才衍生出經營文化和產出效益。屬地經營是環環相扣的，城市與球隊的鑲嵌背后蘊含的是球迷對某一特定俱樂部的認同感乃至強烈忠誠。職業體育可以為城市與社會帶來越來越大的效益，新產品、新服務以及通過技術進步向球迷提供體育運動方面的創新正在擴大。這直接關系到球隊價值（見表1）。

表1 2017年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球隊價值統計（前10位）Table 1 Statistics on Value of the Team in Four Major Professional Sports League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2017(top 10)

從表1可見，2017年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價值排名前十球隊都是以“城市名+球隊名”的命名方式，球隊名沒有企業名稱的色彩，例如紐約尼克斯隊，在成立之初就一直沿用且未更換城市，這也是紐約尼克斯近年來盡管成績不佳，但仍進入球隊價值排行前十的重要原因之一。相比之下，CBA俱樂部與城市的鑲嵌情況就更復雜（見表2）。

表2 部分賽季CBA男子籃球聯賽隊名匯總表Table 2 The Summary Table of the CBA Teams in Some Seasons

表2列出了CBA聯賽元年以及近兩年的球隊名稱，從這些名稱的統計可以看出，成立之初的CBA俱樂部雖然有意識的借鑒了NBA“城市名+球隊名”的鑲嵌方式，但因為軍隊球隊的參與，很多隊伍仍然強調的是“軍區身份”，不是絕對意義上的職業俱樂部。隨著我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成為CBA俱樂部的投資主體，但隊名隨著投資主體不斷更迭，“城市名+球隊名”的鑲嵌方式，更多地被“城市名+企業名”的冠名方式取代。更為重要的是，球隊主場也存在更換城市的情況，例如2016—2017賽季同曦隊的主場，前半程位于常州，后半程轉至南京；2017—2018賽季，遼寧隊的主場在季后賽即將開始時由本溪更換為沈陽。以我國職業籃球俱樂部的投資主體來看，其穩定性相對不足。

從國內外的經驗對比可見，屬地權與投資主體應保持穩定性，即俱樂部投資者對俱樂部的產權或股權保持平穩，與此同時，盡量減少主場更迭。隨著職業體育社會化發展與商業開發的深入，職業體育俱樂部的總資產會發生變化，個人或者企業投資金額或其他生產要素的投入也會發生變化，但對于健康的屬地經營而言，俱樂部的產權歸屬應該與投資者剛進入聯盟時沒有實質性變化。一旦原投資者退出或者新的投資者進入，就導致俱樂部的產權關系發生歸屬性變更，就會導致穩定性降低，長期來看，制約著城市與球隊的鑲嵌。

2.2 屬地內的聯盟運營機制應具有系統性

在歐洲職業體育中，球隊是經營的基本主體，而在美國職業體育中，聯盟是經營的基本主體。中國的籃球職業化改革主要還是借鑒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的模式，只是在發展初期也曾嘗試過歐洲職業體育的些許做法（如升降級、青年聯賽），以及中國特有的現象（如允許軍隊球隊參加聯賽）。從屬地經營模式對比可見，美國職業體育的屬地經營更加強調聯盟這一運營主體，而相對弱化單個的俱樂部，這種差別主要體現在三個重要的機制上。

一是準入制度。歐洲的職業聯賽是一個金字塔式的聯賽競爭結構，存在升降級，而美國職業體育聯盟是一個封閉式的競爭結構，每個聯盟平均有30～32支球隊，不存在升降級制度。低層次的小聯盟基本上只作為招募機制存在，幫助訓練和為大聯盟提供經驗豐富的球員，但不會因為成績而升入大聯盟。美國職業體育聯盟中球隊幾乎從未與聯盟外的球隊進行過競爭性比賽，有的僅僅是在季前賽與海外球隊的商業性比賽。美國職業體育聯盟通常都采用“季后賽”系統。在特定賽季中最好的幾支球隊進入季后賽，季后賽的冠軍便是聯盟的冠軍，在某些情況下還被稱為世界冠軍。為了減少主客場賽的旅途，聯盟的屬地分配通常存在地理區域上的集中和不平衡，話句話說，球隊通常與同一個區域內的對手進行更多的比賽。在政府監管的框架內，聯盟來決定哪些球隊將被納入聯盟。對一支球隊來說，成為聯盟的成員要滿足必要和明確的要求。一旦球隊被包括在內，通常就不用擔心被開除。職業體育比賽是在聯盟范圍內產生的，因此，產生基本市場機會的是聯盟，而不是球隊。成員球隊擁有聯盟的派生權利，這是一種財產利益，使球隊能夠通過團隊營銷和其他運作來提高商業價值，從而獲得經濟回報。

二是電視轉播權運營。可以說，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一直是作為俱樂部之間的合資企業在運作。在球場上互相競爭的同時，各俱樂部在場外共同工作，促進他們的共同經濟利益。根據美國1961年的“體育廣播法”，職業體育聯盟集體出售職業棒球、冰球、籃球和橄欖球比賽的權利，不受反托拉斯管制。因此，電視轉播權實際上屬于聯盟。為了保持小市場“屬地”和大市場“屬地”之間的平等和競爭，聯盟會集體出售電視傳播權并制定相應的收入分配方案。從電視轉播運營的機制分析，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的“協同治理”特點非常顯著，既有政府對職業體育聯盟的監管，有法律法規的法治框架，也有聯盟和俱樂部達成的自治條款，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訴求達到相對均衡的滿足。可以說，電視轉播權是目前美國職業體育最重要的贏利點，各主體的參與是其良治的基石，良好的組織是必要條件，聯盟只對那些受到其政策影響的利益相關者負責，并在各主體之間協調沖突。

三是約束與集體談判制度。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主要依靠對球隊和球員的約束來增強俱樂部之間的競爭平衡，特別是球員合同限制、球員征募制度、薪金上限、奢侈稅和工資帽制度。和歐洲職業體育不同的是，美國職業體育主要由他們自己的聯盟規則和集體談判的過程來管理。首先，球隊會根據球員提供的服務期限，對球員的轉會自由施加條件；其次，盡管每個職業聯盟的程序各不相同，但每年一次的選秀通常是招募球員的主要機制，從而幫助聯盟分配新的人才，維持球隊之間的平衡；再者，工資上限為一支球隊支付其球員的最高金額設定了一個限制，如果超過限額，則通過奢侈品稅來處罰球隊和球員。更為重要的是，這些約束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契約為前提的。集體談判制度是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非常特別之處，但在中國甚至歐洲，運動員工會相對較弱，沒有足夠的討價還價能力，導致這一機制及其效果有限甚至無法實現。

重要的是，這些問題的解決需要有系統的制度設計與協調執行。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之所以成功，其系統自組織性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聯盟雖然呈現封閉狀態，但與內外部子系統保持了暢通的信息交換和治理互動；不回避危機，也不對矛盾出現應激反應，而是借助系統自身的修復能力，達到更高的有序治理狀態；競爭與合作并存，讓各利益相關者的議價能力相對均衡，保證了整個系統的良性運轉。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復雜性在于行政力量的參與，無論是國家級的體育行政部門，還是地方政府及其體育部門，甚至帶有國家色彩的傳媒和國企俱樂部，會導致系統中的均衡力量被打破，會限制部分主體的議價能力[14]，治理難度也就增大。

2.3 社會根基與品牌認同應體現持續性

歐洲人認為美國的職業體育并不是草根社會活動的產物，而是純粹和簡單的商業產物[15]。這種說法略有偏頗，屬地經營的基礎環節便是社區居民對球隊的認同，因此，美國職業體育俱樂部從來沒有忽視自己的社會責任與社會行動。至于運動項目的草根性，或者說基層普及的問題，美國職業體育聯盟是非常依賴學校教育系統的人才輸送。此外，小聯盟以及許多社區聯盟的存在是美國基層體育組織活力的體現，同時對于職業球員的培養和招募至關重要。

將聯盟視為基本運營單位的NBA非常重視與美國大學籃球（NCAA管轄）和美國籃球運動員協會（NBPA）之間的公共關系，雖然并沒有歐洲和中國一樣的梯隊人才機制，但NBA非常重視球員訓練營的功能，通過訓練營提高技術，除了關注競賽技戰術培養，還專注于球員健康和生活技能的培養，各球隊球探則在各個訓練營期間仔細觀察那些精英球員，通過與NCAA、NBPA的合作，為青少年籃球運動員提供資源和發展機會，發揮他們在場內外的潛力。

近年來，NBA發展聯盟的球員與NBA球隊的關系也是越來越密切，發展聯盟的市場經營也越來越開放，隨著場內外的融入度加深，發展聯盟作為真正的小聯盟資源的功能也越來越強。發展聯盟和NBA的球員輸送關系，激勵了更多的球員留在美國職業籃球領域，保證了人才的基本體量，同時NBA通過“雙向合同”作為補償機制，促進發展聯盟球員可以在NBA和小聯盟之間來回流動，球隊和球員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重。

客觀上，我國籃球的普及程度已然不低，但欠缺的是社區籃球聯盟、小聯盟、校園籃球對職業聯賽的人才輸送渠道等機制創新。聯賽和俱樂部真正與社區互動，吸引球迷認同的社會環境缺乏培育。倘若支持俱樂部球迷只是觀看體育電視直播或現場賽事的球迷，倘若缺少那些關注身邊小聯盟、小比賽的球迷，聯盟和俱樂部組織再多的公關活動，也無法在球迷中、在社會中形成認同感和忠誠度，有的只是對球隊戰績以及“遙不可及”球員的短暫熱情。

3 現實之考：中國籃球職業化屬地經營面臨的現實困境

毫無疑問，目前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主要參照模板便是NBA甚至更廣泛的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中美兩國的職業籃球在結構、行為和政策方面有相似之處，只是國情、體制和發展歷史不同，導致面對問題的呈現方式不同，待解決問題的優先級也不同。

3.1 投資主體的變動制約著城市與球隊的鑲嵌

依照職業體育屬地經營模型，對照中外職業體育俱樂部屬地權的獲得，可以發現中國的職業籃球俱樂部雖然有了企業和城市的結合，但這種結合多停留在冠名、廣告贊助的淺層合作上，球隊和企業的商務關系更鮮明，城市和球隊之間則缺少了一種“粘合性”。

以“吉林虎—吉林野力東北虎—吉林大舜東北虎—吉林恒河東北虎…長春大成生化—吉林龍潤茶—吉林九臺農商銀行”[16]的演變來看，我國職業籃球俱樂部的投資主體更迭更像是贊助企業名稱的更迭。其直接后果是其無法長期規劃品牌發展，無法與地方達成一種無形資產共贏的經營模式。由于很多企業都將投資職業籃球俱樂部簡單化視為“廣告宣傳”，因此都短期功利性地看重企業名稱的曝光率，一旦成績出現波動，就減少投資甚至撤資，如此惡性循環，不利于俱樂部球隊比賽成績的改善和進一步的商業開發。

2013年中國籃協頒布的《參加CBA聯賽俱樂部評選標準及細則》和《2014年加盟CBA聯賽俱樂部評選標準及細則》都明確了俱樂部選定主場的要求，但在名稱方面并沒有嚴格限制企業的冠名。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中的俱樂部老板用委托代理的方式將經營權交給優秀的管理者手中，制定完善的監管機制和激勵政策[17]，而我國很多職業籃球俱樂部的投資企業和體育局、地方政府的產權關系并不明晰，加上俱樂部和中國籃協在經營權上的紛爭，職業聯賽各倶樂部很難稱得上是統一的利益共同體。在我國，職業籃球俱樂部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是吸引籃球俱樂部投資主體的根本因素。但成績和效益的關系復雜，俱樂部比賽成績不佳、俱樂部經營效益不佳和俱樂部過分看重短期功利性行為等因素導致我國職業籃球俱樂部投資主體頻繁變更，這不僅影響俱樂部后備人才梯隊的建設，惡性循環下去也會對俱樂部的比賽成績造成負面影響，長期來看，則不可免地降低俱樂部無形資產的價值及品牌的塑造。由此看來，投資主體的變動的確制約了城市與球隊的鑲嵌，進而影響了屬地經營的效果。

3.2 聯盟運營機制的缺陷導致治理的被動應付

中國籃球“專業體育”背景下的職業化改革存在著很多機制缺陷。雖然都是一個“封閉”的聯盟，但美國職業籃球的封閉性體現在運營權方面，與社會、市場的互動頻繁且深入，而CBA的封閉性體現在俱樂部專業隊屬性上，與社會、市場的互動有限且淺層。

首先，在摒棄以往的升降級制度后，中國籃球的俱樂部準入制度正逐步走向成熟，弱化俱樂部競技成績，強調營銷力、市場化、契約性，但俱樂部在申報資格時，要提交省級體育行政管理部門同意參賽的文件，以及接受其監管的文字材料。可見，行政審批的思維與習慣在一段時間內不會有本質變化。行政部門所看重的競技成績決定著俱樂部可獲得的資金和關注度，進而影響俱樂部球隊的基礎建設和營銷推廣，這無形中帶來了較大的運營風險。

其次，電視轉播權方面，早在2014年10月，《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中，就要求放寬賽事轉播權限制，規定除奧運會、亞運會、世界杯足球賽外的其他國內外各類體育賽事，各電視臺可直接購買或轉讓。但在目前的運營實踐中，特別是在司法層面，CBA等體育賽事到底以何種作品、以何種權利給予保護，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范，這不但給CBA的屬地運營帶來困擾，也無法給從業者帶來有效幫助。

最后，人力資本制度方面，選秀、工資、轉會等方面的糾紛幾乎是伴隨著CBA發展的。顯然，產權關系的不明晰和職業聯賽層級不明晰均制約著上述市場活動。以大學生為主的CBA選秀制度幾乎成為“雞肋”，無法起到以選秀來發現優秀球員，維持聯盟競爭平衡的作用，相比之下，天價外援則因短期改善球隊競技實力受到青睞，由此帶來的球員工資亂象始終得不到根本性的解決。借鑒NBA的工資標準以及合同情況，結合實際設計屬于CBA的工資規定和合同規定，是近年來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重要舉措，但CBA銜接國家隊競技成績的壓力遠遠大于NBA，由于國家隊比賽任務和人才培養的因素，目前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很難形成一套系統的制度設計與協調執行。

總體而言，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復雜性與聯賽脫胎于舉國體制有關，與行政力量尚有重要影響力有關，這也是當前我國職業籃球聯盟運營機制的根本缺陷。這一機制缺陷，使得“地方體育行政部門”成為投資主體的重要力量，導致行政審批的思維與習慣在一段時間內不會有本質變化；這一機制缺陷，使得俱樂部貼錢請電視臺轉播的怪現象得不到有效解決，轉播平臺稀缺和電視傳媒壟斷固化的條件下，俱樂部的議價能力受限極大；這一機制缺陷，更讓聯盟在處理“天價簽字費”“陰陽合同”“經紀人違規操作”，以及轉會制度不符合國際規則等問題和挑戰時“頭痛醫頭腳痛醫腳”。CBA已經從起步階段邁入快速發展階段，糾紛的解決方式正在逐步多元化和制度化，這是中國職業體育發展的點滴進步。但始終采用被動“打補丁式”的治理對策，從根本上來說，是機制缺陷的表現。中國職業體育還需要進一步賦予職業體育聯盟和俱樂部更大的自主決定權，并配套健全規范、監管、仲裁制度等。換句話說，這些問題的解決還欠缺一個系統的制度設計與協調執行。

3.3 社會根基尚不牢固限制了品牌認同的持續度

屬地經營是一個系統工程。如前所述，雖然都是一個“封閉”的聯盟，但美國職業籃球的封閉性體現在運營權方面，與社會、市場的互動頻繁且深入，而CBA的封閉性體現在俱樂部專業隊屬性上，與社會、市場的互動有限且淺層。美國職業籃球聯盟的封閉性是建立在社區籃球聯盟、小聯盟、校園籃球對職業聯賽的人才輸送渠道等機制創新方面。但我國職業籃球聯盟的封閉性是受到舉國體制與職業體制非均衡發展的權宜之舉。

2013年和2014年中國籃協頒布的相關規定中都明確提出青年隊比賽成績和向國家隊輸送隊員的評分細則，引導俱樂部重視梯隊建設。但是，這樣一種機制，實際上反映了舉國體制依然強勢的影響力。如前所述，美國職業體育聯盟中的俱樂部并沒有青年梯隊，球員都是通過選秀和小聯盟招募，源源不斷的人才得益于良好的學校體育和社會普及，而CBA聯賽是一個封閉待準入的職業聯盟。因此，問題的根源還在于舉國體制的影響，我國很多職業球員在參加聯賽獲得報酬的同時還領著地方體育局發放的工資，并且因為注冊參賽的原因，優質的籃球人才資源基本上都被地方體育局壟斷。這樣一種人才結構，只能繼續讓職業體育成為專業隊的“商業比賽”，缺少來自更廣泛社會范圍的人才通道，實際上并不利于擴大整個職業聯賽的人才儲備和球迷基礎。NBA對“選秀+小聯盟招募”的依賴，不僅僅是提供頂級聯賽的球員，還有滲透籃球文化到校園和社區的功能，這與美國籃球的社會根基扎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中國籃球職業聯賽和俱樂部若無法真正與社區互動，吸引球迷認同的社會環境也就無從談起。從目前CBA聯賽“職業體制”與“舉國體制”的均衡性來說，這個難題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解決。

4 對策之探：我國籃球職業化屬地經營困境的化解路徑

根據職業體育屬地經營模型，以及中國籃球職業化屬地經營現實面臨的困境，我國籃球職業化改革在未來應著眼于以下可選路徑及政策框架。

4.1 突出屬地經營的重點，統一思想，堅持發展“封閉”的聯盟組織形式

這種“封閉”的聯盟組織形式是要符合職業籃球屬地經營經營規律的。經濟學家長期以來一直認為，通過限制產出，壟斷者能夠將價格提高到高于競爭水平的水平。這很適用于當今的職業籃球聯賽。參照屬地經營的規律，未來CBA的職業聯盟授予俱樂部的城市特許經營權也要少于可以提供支持和意愿的城市。換句話說，將有一些城市具備條件和意愿支撐一家俱樂部落地經營，但他們無法輕易進入聯盟。這種屬地經營權的供給不足將使聯盟在與城市或地方政府打交道方面具有更大的議價能力，特別是在體育場館和公共資金補貼方面。城市和俱樂部數量的相對有限對整個職業聯盟的發展是有利的[18]。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中，三個聯賽——NBA、NHL和MLB擁有相同數量的俱樂部（30家），而NFL的數量也僅為32家，且四個聯賽都表現出了相似的增長模式，俱樂部數量的增加是十年左右增加一個。福特（2006）發現NBA俱樂部的轉售價格是整個經濟基準增長率的兩倍，且從1969年至2006年期間，俱樂部市值平均年價格上漲超過15%。因此，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正處在一個產權打造與爭奪的階段，對很多城市來說，無法在這個時期獲得一家職業籃球俱樂部的特許經營權，意味著未來將要付出更多的成本來吸引俱樂部落地。因此，限制產出市場，尤其是限制屬地經營城市的數量和增長速度，將有助于提高CBA在全國各地的整體影響力。

4.2 抓住屬地經營的關鍵，創新機制，致力打造職業聯盟為基本運營主體

對于北美四個職業聯賽來說，門票收入和媒體版權費是主要的收入來源，門票收入是早期職業體育的收入來源，而如今，NBA收入大約70%是來自聯盟的轉播合同[19]。此外，商品銷售和贊助收入也貢獻了大量資金。不僅僅是聯賽收入的絕對水平，同樣重要的還包括他們在特許經營中的分配。美國四大職業體育聯盟的共同原則是各俱樂部平等分享收入，只是這種平等分享并非平均，具體的比例差異也是因不同聯賽而各異。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且與聯盟所擁有的壟斷力量直接相關，例如NFL的全國性電視收入都是平均分配的，但又同時允許俱樂部在當地市場出售媒體權。但這意味著，大市場城市受到保護。如果不加以糾正，這種收入分配不均會給聯賽造成競爭平衡問題。從本質上講，大市場球隊贏球比小市場球隊有更大的收益回報，因此有動機在球員市場上購買更多的人才。長期的不平衡問題可能會降低球迷對比賽的興趣，并最終威脅到小市場城市俱樂部的生存能力。選秀制度、工資帽制度和限制球員流動等一系列機制是限制貧富差距的重要手段，而這種再分配機制，只有在壟斷聯盟中才有可能[18]。因此，未來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關鍵環節便是如何設計更為合理的準入、生產和分配制度，特別是要扭轉電視轉播權運營的困境，以及建設球員工會、裁判員工會等組織機構，完善約束與集體談判制度。

4.3 破解屬地經營的難點，綜合治理，力爭提高球迷的認同感和忠誠度

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統一在實踐中得以實現并非易事。雖然體育聯盟的壟斷力量可以多種形式表現出來，但其最終效果是給所有者帶來超額回報，即高于風險調整后的市場利率的回報。球隊更傾向于向他們的利益相關者，即球迷、球員和城市就票價、工資、球場、稅費問題“表達貧困”，希望借助職業體育俱樂部在當地的積極效益提高他們與這些利益相關者的談判能力[20]。從長期來看，職業體育屬地經營價值代表了預期現金流的貼現價值。利用這些屬地經營價值，職業體育聯盟和職業體育俱樂部可以享受一個長期的超額回報。但職業籃球的趨勢是復雜的，職業籃球可以為城市與社會帶來經濟效益，新產品、新服務以及通過技術進步向消費者提供籃球運動方面的創新正在擴大，對青少年和成年人的閑暇時間都產生了影響。但消極的一面是消費者更多的時間花在現場和看電視欣賞體育比賽，精英體育激勵基層、大眾參與和志愿服務的觀點并沒有得到實踐證實。同樣，應該認識到，職業籃球也可以傳遞消極的價值觀和實踐，如腐敗和其他不道德行為的問題[21]。中國籃球已經經歷了賽場打架、臨場罷賽、黑哨甚至記錄臺錯誤統計等亂象，對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來說，沒有簡單的解決辦法，加強職業聯盟社會責任的建設，與學校教育、社區建設等領域充分融合，系統化地提高職業籃球的綜合治理能力是必經之路[22]。

5結 語

西方職業體育的屬地經營歷史悠久[23]，雖然呈現的是一種封閉的壟斷經濟，但本質上將“球隊”與“城市”鑲嵌在一起，通過職業體育聯盟以集體利益來規范個別俱樂部的市場行為，確保一個俱樂部的市場行為不會損害整個職業體育聯盟。這些規范（包括球員選秀與招募、球員薪資上限、場館和空間位置、電視轉播權的銷售與分成等）保證了向球迷展示高質量的體育競賽及相關產品，并發展和維系球迷對職業體育的認同感和忠誠度。而發展歷史并不久遠的CBA，雖然沖突與協調、偏差與修正不斷，但正在努力摸索自己的職業化改革之路。但要真正找到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內在邏輯，我們還要化解投資主體、運營機制、社會根基、品牌認同等方面的困局。以目前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發展階段和整體環境看：重點在明確和發展“封閉”的聯盟組織形式，關鍵在創新職業聯盟這一基本主體的運營機制，難點在提高球迷認同感和忠誠度為導向的綜合治理手段。系統地解決好屬地城市數量、俱樂部資質、合理的準入和分配制度、平衡的電視轉播權運營、完善球員工會與裁判員工會組織、完善的約束與集體談判制度、明確的職業聯盟社會責任建設、深入的體教社融合等，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才可能真正進入人們期待的加速推進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