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丹丹,舒 鵬
(1.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 210029;2.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南京 210029)
舒鵬教授得名老中醫劉沈林之親授,從事臨床腫瘤內科診治20余年,對乳腺癌的診治有獨到之處。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受益匪淺。現將吾師診治乳腺癌經驗介紹如下。
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有言:“肝脾郁怒,氣血虧損,名曰乳巖。”馬培之認為,思慮挹郁,肝脾兩傷,經絡枯澀,痰氣郁結而成[1]。舒鵬教授則認為,乳腺癌的發生與飲食失節、七情內傷和沖任失調密切相關。其病機為七情內傷,慍怒傷肝,肝氣失調,憂慮傷脾,脾失健運,加之正氣虧虛,氣血運行失常,氣滯血瘀,痰瘀結于乳房,聚為癌毒;或因飲食失節,情志不暢,脾虛肝郁,沖任失調,痰瘀結于乳房,聚為癌毒。可見,肝、脾作為影響乳腺癌的關鍵病位,直接影響著乳腺癌的發生、發展及預后。因此以養肝健脾為根本,調達氣血為中心,貫穿了乳腺癌治療的始終。
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從左而起,女子以肝為先天也。”又秦天一對此總結語:“奇經八脈,固屬扼要,其次最重調肝,因女子以肝為先天。陰性凝結,易于拂郁,郁則氣滯血亦滯。木病必防土,故次重脾胃”[2]。先天之本為肝,后天之本為脾胃,故以養肝健脾為根本,調達氣血為中心[3]。舒師臨床多以生炙黃芪、黨參、炒白術、炒白芍、山藥、生地黃、熟地黃、山茱萸、懷牛膝、當歸、炙鱉甲、牡丹皮、茯苓為養肝健脾之主藥。生炙黃芪為補益脾氣之要藥,黨參、炒白術、山藥補氣健脾,山茱萸、生地黃、熟地黃滋補肝腎,益精填髓,當歸、白芍、炙鱉甲柔肝養陰,牡丹皮和茯苓滲濕泄濁,并制補藥之溫燥,寓瀉于補。眾藥調和,補瀉相兼,效如桴鼓。吾師強調,養肝應從調肝氣和養肝陰兩面著手,七情慍怒傷肝,肝氣失于疏泄,耗傷肝陰;肝體以陰為用,肝陰不足,則肝氣不得調達。臨床尤以注意兩者為用和不同[4]。老師在臨證之時常告誡,補益之要切不可量大操之過急,補益氣血陰陽之品大多甘溫,患者脾胃本虛,加之滋膩礙胃之補藥,反弄巧成拙,得不償失。另外,抗腫瘤之清熱解毒藥,如半枝蓮、蒲公英之類,老師亦不提倡使用,因苦寒傷胃、峻猛削伐,損傷后天之本,氣血精微不能得以散布,則機體氣血更虛,邪毒趁虛而入。反而,重視患者自身的內環境,使肝氣調達,脾胃之中氣如軸轉動,以軸帶輪,使氣血運行有度。如此才能養肝健脾,充分發揮其根本的作用[5-6]。
朱丹溪則以“憂怒郁悶,脾氣消阻,肝氣橫逆”為主因。張介賓在《景岳全書》中說道:“乳巖屬肝脾二臟郁怒,氣血虧損。”肝為風木之臟,肝主疏泄,患者本情志不暢,乳核漸生,氣機運行不暢,氣滯明顯;加之,手術創傷,患者氣虛更甚;氣機壅滯明顯,更無力推動血行,則成為氣滯血瘀。加之放療為熱毒,易損耗氣血[7]。為配合乳腺癌術后的治療,舒老師臨床多加以理氣活血之中藥,臨床多加柴胡疏肝散和失笑散,使得肝木得降,肝郁得散、氣滯得通,瘀血得活、新血得生,終受全效。
舒鵬主任在借鑒古籍經典加之結合臨床實踐認為,瘀血、癌毒和水濕是臨床乳腺癌常見的病理因素。癌毒的存在本身耗傷氣血及精微物質,手術進一步加劇了脈絡的損傷,血不利則為水;放療為熱毒之邪,傷陰耗氣;脾虛無力運化,水濕之毒留于機體。陰傷、瘀血及水濕共同加劇了氣血津液代謝的失常。臨床上手術后患肢淋巴水腫為常見的并發癥,甚則全身水腫[8-9]。因此,通絡養陰是手術后乳腺癌治療的重點。
此證臨床上虛實夾雜,因果互為,治療上也有一定的矛盾之處。養陰過甚則加重水濕,祛濕過甚則加重陰傷。舒師臨床上多以滲濕為主,加之以養陰通絡之藥。如滲濕消腫類:蒼術、澤蘭、澤瀉,通絡消腫類:皂角刺、王不留行、山慈菇、漏蘆、蜈蚣攻毒通絡散結,炙鱉甲養陰散結。如有水濕過久,傷及陽氣,則不拘溫陽之藥易耗氣陰,常以制附片、干姜溫陽化濕。吾師常言,濕為陰邪,非淡不滲,非溫不通,非辛不散。辨其所因而分析病因病機,即有微恙,也可解其糾纏。臨床用方每每得效,吾師所言非虛。
宋代《圣濟總錄》:“婦女以沖任為本,若失于將理,沖任不和,陽明經熱,或風邪所客,則氣壅不散,結聚乳間,或硬或腫,疼痛有核。”現代研究[10]亦證明,沖任和乳腺癌有著密切的關系。五臟六腑之精氣由腎封藏,注于沖任而主于天癸,陽明經所司之乳房,厥陰肝經所主之乳頭,肝腎不足,天癸干涸,沖任空虛,則氣血運行失常,加之腫瘤患者體內癌毒不能完全清除,則余邪肆虐。舒師常在原方基礎上,加用二仙湯、二至丸或金匱地黃丸等。既育陰以滋干涸,又復溫化以陪陽氣,俾沖任得充,而形體得健,氣血旺盛,癌無生處。
中醫辨證論治是其主要的治療原則,但是不能忽略辨病用藥的重要性。乳腺癌的主要病機為七情內傷,慍怒傷肝,肝氣失調,憂慮傷脾,脾失健運,加之正氣虧虛,氣血運行失常,氣滯血瘀,痰瘀結于乳房,聚為癌毒;或因飲食失節,情志不暢,脾虛肝郁,沖任失調,痰瘀結于乳房,聚為癌毒。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再選用乳腺癌相關的具有較強針對性的專藥,如:穿山甲、蜈蚣、山慈菇、漏蘆、皂角刺、王不留行、夏枯草、露蜂房等[11]。陳實功在《外科正宗》以“色紫氣穢,漸漸潰爛,深著如巖穴,凸者若泛蓮,疼痛達心,出血則臭”為乳腺癌的主要局部病變及演變過程。現代醫學治療乳腺癌有圍手術期、手術治療、放化療、內分泌治療、靶向藥物治療等綜合治療,致其臨床表現更為多樣。不僅需要中醫整體辨證論治,更需要處理乳腺癌綜合治療后產生的獨特的毒副病證[12]。乳腺癌術后郁癥是常見的并發癥之一[13]。吾師常配伍用綠萼梅、合歡花、郁金、柴胡等以芳香行氣、解郁調達,并鼓勵患者重拾信心。其次,內分泌治療后類絕經期綜合征在臨床上亦多見,吾師臨證之時多加以經方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以溫復潛鎮,協調營衛。說明治病不能死守“一證一方”,必須靈活運用“辨病論治”,方能珠玉聯合起效佳。
患者,女,45歲,2014年5月在江蘇省某醫院行左乳癌根治術,術后病理示:浸潤性導管癌,IIA(T1N1M0),免疫組化:ER(+++),PR(+++),HER-2(+),術后予EC-T化療6周期,行放療。并于同年8月行卵巢去勢治療。2015年11月11日就診于舒鵬主任醫師門診,要求口服中藥治療。刻下:患者精神萎,不喜言語,形體消瘦,面有黃褐斑,自覺左側胸壁部時有隱痛感,左上肢腫脹明顯,未見明顯炎癥。胃納一般,嘆息頻作,夜寐欠安,時有盜汗,月經不調,二便尚調,舌質偏紅,苔薄白,脈細弦。證屬脾虛肝郁,沖任不調。治以養肝健脾,調達沖任。藥用:白芍15 g,當歸10 g,醋柴胡6 g,郁金6 g,綠萼梅10 g,漏蘆10 g,皂角刺10 g,王不留行10 g,山慈姑15 g,炙附片10 g(先煎),桂枝6 g,生地黃10 g,熟地黃10 g,細辛3 g,浙貝母10 g,石菖蒲10 g,茯神15 g,蜈蚣3條,炙雞內金10 g,三七粉2.5 g(另包),澤瀉15 g,澤蘭15 g,炙甘草5 g。14劑,1劑/d,分早晚各服1次。2016年11月26日復診:藥后盜汗癥狀明顯好轉,胃納轉可,惟覺左胸壁仍有疼痛,左上肢腫脹未見好轉,舌質偏紅,苔薄白,脈細弦。原方加川芎10 g,當歸20 g,紅花10 g,桂枝加量為10 g,炙五靈脂10 g,生蒲黃10 g。再服28劑。12月24日3診:患者左胸壁疼痛明顯減輕,左上肢腫脹不顯,舌質淡紅,苔薄白,脈細。治以前法,鞏固治療。
按:患者乳腺癌術后,放化療多次,患者素體肝郁脾虛,加之卵巢去勢等治療,生活質量明顯降低。初診時:情志憂郁,左上肢腫脹明顯,胃納一般,嘆息頻作,夜寐欠安,時有盜汗,月經不調。舒鵬教授認為,乳腺癌術后,正氣大傷,肝腎不足,后續治療后,脾胃虛弱明顯,沖任干涸,應治以養肝健脾,調固沖任,通絡散結。方選白芍、當歸、醋柴胡、郁金、綠萼梅、生地黃、熟地黃疏肝養血,澤蘭、漏蘆、皂角刺、王不留行、山慈姑通絡散結消腫,炙附片、桂枝、細辛、浙貝母通陽散結,石菖蒲、茯神安神助眠,蜈蚣攻毒通絡,炙雞內金、三七粉養胃理氣。主癥病癥兼顧,有的放矢。復診時,患者一般癥狀明顯減輕,惟覺左胸壁疼痛明顯,左上肢腫脹不消,加用川芎、當歸、紅花養血活血,桂枝通陽散結,炙五靈脂、生蒲黃活血化瘀,考慮患者術后已1年余,久病入絡,故加用活血之品以化瘀止痛,并使新血生則舊血自去。3診時,患者諸癥已解。全方以養肝健脾為根本,調達氣血,辨證與辨病相結合,通絡養陰,諸臟共調。
舒鵬教授提倡:養肝健脾為根本,調達氣血為中心;通絡養陰是重點,調補沖任防傳變;辨證辨病兩不誤,珠玉聯合起效佳,三面兼達,又以調理內環境為中心,機動靈活,每每獲效。乳腺癌作為一種慢性頑固疾病,全面細致的后期調治關系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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