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夢嬌
摘要:俄瑞斯忒斯主題是復仇母題的典型代表,自出現以來,為各個時代劇作家所用。從荷馬史詩最早完整記錄了俄瑞斯忒斯主題開始,古希臘悲劇時代,有埃斯庫羅斯《俄瑞斯忒斯》三聯劇里的“人間英雄”;文藝復興時期,莎士比亞《哈姆萊特》里的“延宕的王子”;存在主義哲理下,薩特《蒼蠅》里的“自由選擇的英雄”。本文從三個作品切入,以時代背景為依托,梳理了俄瑞斯忒斯主題流變。
關鍵詞:俄瑞斯忒斯;主題;流變
古希臘神話作為西方文學的源頭,它衍生出了許多的母題,“亂倫”、“復仇”、“棄婦”三大母題最為典型[1]。其中復仇母題貫穿于整個古希臘神話傳說,俄瑞斯忒斯主題正是復仇母題中的一大表現形式。自出現以來就為各個時代的作家利用、翻新,呈現出一條清晰的流變發展脈絡。
一、俄瑞斯忒斯主題的出現
俄瑞斯忒斯主題源自于古希臘神話中的俄瑞斯忒斯故事,講述了一個家族血親之間惡性循環的殘殺與復仇。
俄瑞斯忒斯家族從祖輩坦塔羅斯開始就承受著謀殺帶來的詛咒和痛苦,坦塔羅斯為了考驗神邸們是否全知全能,不惜謀殺其子,并做成菜肴招待眾神,被激怒的眾神對坦塔羅斯設下重罰。坦塔羅斯的兒子珀羅普斯在駕車比賽中借助國王車夫密耳提羅斯的暗中作弊贏得了比賽,得以迎娶公主為妻,但他后來卻恩將仇報地殺死了車夫。臨死前,密耳提羅斯向這個家族發出了詛咒。珀羅普斯兒子阿特柔斯和堤厄斯忒斯兄弟間爭斗不斷升級。阿特柔斯兇殘地殺害了堤厄斯忒斯的兩個兒子并做成菜肴款待堤厄斯忒斯。不明真相的堤厄斯忒斯誤食其子,知道真相之后,他懷著巨大的悲痛與憤怒向神祈求對阿特柔斯的后人施加懲罰。他的小兒子埃吉斯托斯聯手阿伽門農的妻子克呂泰涅斯特拉,殺死了阿特柔斯的兒子阿伽門農。阿伽門農的兒子俄瑞斯忒斯八年后回來復仇,殺死了埃吉斯托斯和自己的母親。之后,俄瑞斯忒斯統治了整個國家,其家族世代都與血親復仇糾葛在一起,該主題也一直活躍到今天。
荷馬史詩是俄瑞斯忒斯主題最早的文字記載,在《伊利亞特》中,俄瑞斯忒斯僅出現三次,但在這里他就將阿伽門農、克呂泰涅斯特拉、俄瑞斯忒斯三者置于一個體系中,加深了復仇悲劇的意義。而在《奧德賽》中,則主要涉及俄瑞斯忒斯主題中阿伽門農被殺部分,對復仇只是簡略提到,為作品中奧德修斯家族事件的展開做了鋪墊,作為一條隱形的線索貫穿始終。在荷馬史詩里,肯定了復仇的正義性,俄瑞斯忒斯的英雄形象也就此建立起來。
二、俄瑞斯忒斯主題的流變
歷代戲劇家們盡管都以俄瑞斯忒斯故事為藍本,在世界觀和美學取向方面卻都帶著各自時代的或個人的特點,同一個母題在不同時代的劇作家筆下演繹著他們身處時代的新的世界觀。
(一)古希臘悲劇時代
以俄瑞斯忒斯主題為題材的作品層出不窮,古希臘三大悲劇家從最初的埃斯庫羅斯的《俄瑞斯忒斯》三部曲,到索福克勒斯的《厄勒克特拉》、歐里庇得斯的《俄瑞斯忒斯》和《伊菲革涅亞在陶里斯》,題材相同,但在人物處理、服務主題方面有很大差異,他們選擇了該主題的某一方面進行強化,選取視角不同,最后呈現出的人物形象也就愈加豐富多樣,主題意義也因此經歷著改編。
埃斯庫羅斯的《俄瑞斯忒斯》是該主題第一次詳實、完整、系統的再現。荷馬史詩為這個主題構建了大致框架,但是在三聯劇中俄瑞斯忒斯的個人魅力得到較大程度的發揮,他的復仇成了他個人的選擇,而不是命運的安排。
在最初的荷馬史詩中,俄瑞斯忒斯是一種被動的復仇,是聽命于神諭的指示,對家族使命的承擔,整個復仇行動缺乏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而在三聯劇中,他不再是一個被動的承擔者,從一個被動的英雄成為了主動維持人間秩序的英雄,俄瑞斯忒斯的個人魅力得到了極大展現,個性充分的發揮出來。荷馬史詩和《俄瑞斯忒斯》共同完善了俄瑞斯忒斯主題,也是后代改編該主題的主要依據。
(二)復仇劇時代
復仇母題反映的是原始人類理性意識覺醒前,人們的原始心理和信仰機制[2]。文藝復興時期,《哈姆萊特》作為復仇劇的代表之作是俄瑞斯忒斯主題發展的重要節點,他是一個有崇高理想的人文主義者,具有極高的社會責任感。“生存還是毀滅”的問題困擾著哈姆萊特,在對這個問題的探索中,進行著艱難的蛻變和抉擇。從自身的復仇出發,哈姆萊特的復仇夢逐漸轉變成了一種社會責任感,從“快樂的王子”到“憂郁的王子”再到“延宕的王子”,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性格缺陷死角,他所表現出來的性格悲劇正是整個時代的悲劇,是人文主義者的悲劇。
人文主義注重強調維護人性尊嚴,哈姆萊特受人文主義教育使他胸懷遠大的抱負,在面對突然的變故時,性格發生轉變,在對命運的無奈掙扎中,他變得優柔寡斷、拖延遲疑,心中所想無法實現,最后被現實所逼終于復仇。哈姆萊特與俄瑞斯忒斯一樣把復仇作為自覺的責任,在經歷了極度失望后,哈姆萊特對死亡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在對生存與死亡的思考中,他對自我又有了更加深刻的反省。
《哈姆萊特》并非直接取材于俄瑞斯忒斯主題,但相隔久遠的兩位王子境遇如此相同,將《哈姆萊特》視為“準俄瑞斯忒斯主題”也是行得通的[3]。
(三)近現代劇作時代
除了三聯劇和《哈姆萊特》,近現代許多劇作家也利用俄瑞斯忒斯主題,出現了一大批作品。霍夫曼斯塔爾《厄勒克特拉》、奧尼爾《悲悼》、薩特《蒼蠅》、鈴木忠志《厄勒克特拉》等等。在這其中,反響最大的即為存在主義的薩特根據三聯劇改編的《蒼蠅》[4]。
《蒼蠅》借用了古希臘神話悲劇,破除了人在自然中的困惑感,認為人能戰勝上帝,具有一種現代主義意識。當時正處法國愛國分子在二戰中參與抵抗運動,納粹分子的暗殺導致德國人殺死了大量無辜的百姓,此時的法國處于放棄抵抗狀態,薩特對此不滿,在作品中體現其追求自由和反抗的精神。它開創了薩特戲劇介入現實生活的階段,自此出現了劇作直接反映現實、干預生活的局面。
《蒼蠅》主要表現了人物的精神沖突,讓故事情節處于次要狀態。俄瑞斯忒斯在受到精神壓迫時的反抗,到最后做出了自由選擇,以及在復仇后,姐姐復雜的思想變化都是重點寫作。所以不同于三聯劇和《哈姆萊特》中較大篇幅的復仇過程,薩特則表現了存在主義中“人物本身成就人物”的觀點,人物的性格隨著劇情的發展而變化,著重揭露了人物心理,表現了一種精神沖突。
《蒼蠅》和《哈姆萊特》一直是學者比較的對象,“兩個王子,一個命運”,他們的復仇過程都是一個從被動接受到刺激自責再到主動復仇的模式。處于不同時代的兩個王子,一個是人文主義的代表,在整個復仇過程中,他感悟到了人的渺小,人生的虛無,這是近代以來歐洲文學關于人的本原形問題思索的開端。而《蒼蠅》則偏重于“自由”與“選擇”的探討,在劇本中,通過生活時代的描寫,表現了人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觀念,它強調了挑戰命運重在選擇的存在主義哲理。
三、總結
復仇母題自產生以來,在不斷深化中打上了本時代的特色。在各時代的文學中,俄瑞斯忒斯主題不斷被賦予特殊意義,從最初不盡完善的三聯劇,到披著人文主義外衣的憂郁王子,再到后來的自由選擇的人間英雄,俄瑞斯忒斯主題不斷更新自身,保持著持久的生命力和永恒的藝術魅力。在新的時代,俄瑞斯忒斯主題,還會繼續發展,會在新的思想狂潮中被更深入地發掘并利用。
參考文獻:
[1]胡志毅.神話與儀式:戲劇的原型闡釋[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
[2]李娜.古希臘神話的精髓——從古希臘神話的三大母題談起[J].四川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2007,17(4).
[3]傅守詳,應小敏.論俄瑞斯忒斯主題的審美意義及現代性內涵[J].中國比較文學,2004(2).
[4]滕梁瑩.俄瑞斯忒斯主題研究[D].北京語言大學,2007.
(作者單位:長江大學 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