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深刻背景和政策取向

□郭占恒

當前，宏觀經濟形勢繼續發生復雜而深刻的變化。一方面，世界經濟駛入復蘇軌道，2017年實現3.6%的較快增長，另有口徑說是3.1%，持續十年之久的全球金融危機基本結束；另一方面，全球經濟結構進一步失衡，全球經濟治理步調不一，貿易保護主義活躍，地緣政治和地區沖突加劇，不確定性因素有增無減，有專家預測，十年一次的新一輪金融危機可能性增強。2018年1月9日，世行發布最新一期《全球經濟展望》報告，在上調全球經濟增長預期的同時，也警告經濟擴張“將在某一時刻停止”。資料表明，上世紀80年代以來全球已經歷了三次金融危機：第一次是1987—1988年，其標志性事件是美股“黑色星期一”；第二次是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其標志性事件是1998香港金融保衛戰；第三次是2007—2008年因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風暴，其標志性事件是一路高歌猛進的原油突然遭到做空。現在又進入2017—2018年金融危機的周期窗口，有專家預測“歷史將會重演”。

面對波譎云詭、復雜多變的全球經濟形勢，如何正確認識和把握，關鍵是看中央和浙江省委怎么看，怎么說，怎么做。這里結合學習十九大精神和不久前召開的中央和浙江省委經濟工作會議精神，著重研究三個問題。

“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提出和重大變化

2017年12月18日至20日和12月25日，中央和浙江省委先后召開了經濟工作會議。如果把中央和浙江省委經濟工作會議的主要精神概括為一句話，那就是“推動高質量發展”。正如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所指出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我國經濟發展也進入了新時代，基本特征就是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同時指出必須加快形成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政策體系、標準體系、統計體系、績效評價、政績考核。

推動高質量發展，是黨的十九大報告做出的一個重大判斷，也是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主題和核心要義。與過去提出的推動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相比，這里有三大變化：

第一，發展階段變化。十九大報告和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都強調，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時代、新階段，進入由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進程，社會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這預示著高速增長作為一個歷史階段已成過去，同時高質量發展階段已經開啟。

第二，發展理念變化。今后的發展，不再是片面追求GDP和高速度的發展，十九大報告沒有重提經濟翻兩番指標，中央和浙江省委經濟工作會議也沒有刻意強調經濟增長速度，而是要求牢固樹立新發展理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實現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

第三，發展政策變化。我們黨歷來是靠政策來領導經濟工作的。過去毛主席講，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導同志務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當前和今后經濟工作的指導思想和政策導向，就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主要內涵包括“七個堅持”，即堅持加強黨對經濟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堅持適應把握引領經濟發展新常態，堅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堅持適應我國經濟發展主要矛盾變化完善宏觀調控，堅持問題導向部署經濟發展新戰略，堅持正確工作策略和方法等。這“七個堅持”是一個整體，每個堅持都內涵豐富，寓意深刻，必須全面辯證地把握落實。

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突出強調，推動高質量發展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確定發展思路、制定經濟政策、實施宏觀調控的根本要求。也就是說，今后中央將出臺一系列政策來支持鼓勵高質量發展，同時也會出臺政策限制和制止“高投資、高消耗、高排放、高污染、低效率、低效益”的粗放型發展。這個政策，包括經濟的、法律的、行政的，以及社會輿論等多方面。正如中央所強調的，必須加快形成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政策體系、標準體系、統計體系、績效評價、政績考核。

從浙江省委經濟工作會議精神看，車俊書記和袁家軍省長講話的主要內容和工作部署，都是圍繞“推動高質量發展”來展開的。如車俊書記講話的大標題就是《聚焦聚力高質量發展扎實推進“兩個高水平”建設》，強調要“切實把思想統一到中央的決策部署上來，堅定不移邁向高質量發展”，提出要率先推動高質量發展，在高質量發展上走在全國前列、成為排頭兵。要全面抓好高質量發展各項要求的落實，以新理念引領新發展，以大變革促進大提高，從“有沒有”轉向“好不好”，著力推動理念、動能、結構、效率、環境“五個轉換”，走出一條具有浙江特點的高質量發展之路。

“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深刻背景

為什么黨的十九大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推動高質量發展，作為一個重大判斷，作為今后發展的根本要求。中央講了三條理由：一是保持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必然要求；二是適應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必然要求；三是遵循經濟規律發展的必然要求。具體說，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快速發展，我國經濟社會水平和國內外市場環境發生了以下六大深刻變化。

中國經濟邁上中等收入經濟體。2017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超過80萬億元（達到82.7萬億元），穩居世界第二，人均GDP超過8500美元（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布的2017年世界各國和地區的GDP預測數據為9108美元），2016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3821元，進入中等偏上收入國家行列。按照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話說，“形成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等收入群體”。這是中央首次明確我國形成了世界上最大規模的中等收入群體。據有關測算，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中等收入標準為，成年人每天收入在10-100美元之間，也即年收入3650-36500美元。按照美元與人民幣1∶7的保守匯率計算，世界銀行中等收入標準為2.5萬-25萬元人民幣。目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超過3億人，大致占全球中等收入群體的30%以上。浙江地區生產總值達到5.2萬億元，人均GDP超過1.3萬美元，2016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8529元，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同時，這也意味著我國進入了“中等收入陷阱”的時間窗口。資料表明，上世紀60年代以來，世界上有110多個經濟體進入中等收入國家，但最后成功進入高收入國家的只有13個，說明跨過去并不容易。再者，中等收入群體對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與過去有很大不同，這就有了主要矛盾的變化，即由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推動高質量發展是滿足人民新需求、解決新矛盾的重要途徑。

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在全球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大背景下，中國經濟發展也進入了新常態。主要特點是：從高速增長轉為中高速增長，經濟結構不斷優化升級，從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適應新常態、把握新常態、引領新常態，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我國經濟發展的大邏輯。全球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要求我們要轉變外貿發展方式、轉變招商引資方式、轉變對外投資方式，提高出口產品的質量、品牌和附加值，由“賣得多賣得賤”向“賣得少賣得貴”轉變，推進“一帶一路”建設。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要求我們必須推動經濟發展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將很快達到峰值。中國是第二大經濟體，是世界第一大二氧化碳排放國。治理污染、節能減排，不僅面臨國外壓力，更是老百姓內在要求。中國是《巴黎協定》的積極推動國，承諾二氧化碳排放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并爭取盡早達峰，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到2030年將比2005年減少60%到65%，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總量的比重達到20%左右，任務十分艱巨。隨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綠色發展理念深入人心，隨著史上最嚴《環境保護法》和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制度的實施，隨著中央環保巡查的嚴厲督查，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增長模式已走到盡頭，必須盡快轉入保護環境的高質量發展。當然，這在短期內經濟增長也將付出一定的減速代價。

中國的工業化峰值已過。過去中國經濟高速增長主要是靠工業大規模的招商引資、征地辦廠、訂貨加工拉動的。2013年中國三次產業結構達到9.3∶44∶46.7，2014年浙江達到4.4∶47.7∶47.9，歷史上第一次形成三產高于二產的比重，2016年進一步分別達到8.6∶39.8∶51.6和4.2∶44.2∶51.6，這標志著過去以工業為主動力轉化為以服務業為主動力，形成三二一的產業結構，進入工業化后期或后工業化階段。當然，工業化的進程還沒有結束，以制造業為主的實體經濟仍然是經濟發展的脊梁，但可以確定的是，推動工業化的高質量發展，由傳統制造轉變為智能制造，實現工業制造的智能化和高效率，則是不二選擇。再者，中國雖有220多種工業產品產量居世界上第一，但擁有的自有品牌在世界100個品牌中，只有華為一個，這也決定了“中國制造”必須走從“有沒有”和“多不多”的粗放型擴張，向“好不好”和“優不優”的高質量發展轉變。

中國城市化進程開始放緩。過去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大規模的農民進城、城市化率的快速提升拉動的，這種增長格局也將發生變化。2016年，中國城市化率達到57.35%，浙江更高一些，達到67%。根據城市化演進規律，當城市化率達到70%左右時就會穩定下來。中國城市化率距這一階段不到13個百分點，而浙江則只有3個百分點，未來城市化率提升放緩將是規律性現象。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在城市化的表現，就是推動土地的城市化向人口的城市化轉變，推動房地產的屬性向“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回歸。

中國已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2012年全國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第一次出現絕對下降，比上年減少345萬，接著連續5年下降，2016年又比上一年減少349萬。2016年，全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2.3億人，占總人口的16.7%；浙江更高一些，有1030萬人，占20.96%，已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預計到2020年，全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達到2.48億，占17.17%，到2050年超過4億，占30%，即近1／3的人口為60歲以上的老年人。這不僅造成人口紅利減弱，導致勞動力低成本競爭優勢風光不再，而且對就業、消費、醫療、生育、退休、養老等，都會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引起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深度變革。適應勞動力絕對減少和人口老齡化，必須由人口紅利轉變為人才紅利，提高勞動生產率，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

當然，以大數據、智能化為聚焦點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的快速到來，也為推動高質量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

“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取向

根據中央的要求部署和中國經濟發展背景的深刻變化，今后經濟發展的根本要求和工作主線就是圍繞“推動高質量發展”來展開。“事有必至，理有固然”。這是大勢所趨，世道所變，規律所為。

當然，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是一個長期的動態過程，慢不得，也急不得。必須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扎實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按照蹄疾而步穩的節奏，有序推進。當前，應著力抓好以下三方面工作。

（一）轉變發展觀念和政策導向

總體上就是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為指導，牢固樹立和踐行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加快形成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政策體系、標準體系、統計體系、績效評價、政績考核，綜合運用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稅收政策，法律政策，創建和完善制度環境，推動經濟在實現高質量發展上不斷取得新進展。

（二）突出主攻方向和工作重點

其一，抓好質量、效率、動力“三大變革”。三大變革對中國經濟未來發展至關重要。質量變革意味著經濟增長從總量先行到量質并重；效率變革意味著經濟增長從依賴要素投入轉向更多依靠技術進步和生產率提升；動力變革意味著服務業以及新技術、新產品、新業態等推動經濟增長的作用增強。

其二，打好“三大攻堅戰”。按照黨的十九大要求，今后3年要重點打好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三大攻堅戰。這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三大“攔路虎”和“絆腳石”，必須先化解掉。防風險重點是防控金融風險，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房地產泡沫風險，這三者密切關系，需要把握好力度。脫貧重在精準，不留死角，不吊高胃口。污染防治是一個系統工程，重點是打好藍天保衛戰，但要兼顧好企業和老百姓正常的生產生活。

其三，繼續“三去一降一補”。在繼續去產能、去庫存、去杠桿的同時，應把重點放在降成本、補短板上，進一步研究減稅、減費和降低壟斷部門的價格，降低企業的綜合成本；補齊人才、技術、管理等水平不高的短板。

其四，推進制造業“三大轉變”。即“要推進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轉變，中國速度向中國質量轉變，制造業大國向制造業強國轉變”，力爭實現到2025年邁入制造強國行列，2035年達到世界制造強國陣營中等水平，到新中國成立一百年時進入世界制造強國前列。

（三）改善制度環境和激發創新活力

企業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體。實現中國經濟由高速度發展轉向高質量發展，關鍵在企業，關鍵在市場機制和市場環境。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前提，是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這應成為今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向和重點。最近，中央和浙江省委連續推出一系列重大舉措，而且緊鑼密鼓，環環相扣。

其一，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鼓勵更多社會主體投身創新創業。”“全面實施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清理廢除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各種規定和做法，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激發各類市場主體活力。”

其二，在充分調查研究的基礎上，2017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高規格制定公布《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明確指出，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對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激發市場活力、實現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其三，2018年上班的第一天，最高人民法院印發《關于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企業家創新創業營造良好法治環境的通知》，要求各級人民法院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依法平等保護企業家合法權益，為企業家創新創業營造良好法治環境。特別強調“不得因政府領導更替毀約違約”。

其四，2018年上班的第二天，李克強總理主持召開的新年第一次國務院常務會議的第一項議程，就是部署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持續激發市場活力和社會創造力，認為這是促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會議要求，必須針對市場和企業反映的突出問題，以深化“放管服”改革為抓手，多推“啃硬骨頭”的舉措。會議明確提出三點具體要求：一要以簡政減稅減費為重點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進一步清理取消經營服務性收費和行業協會商會收費，降低通關環節費用。加快制定失信守信黑紅名單及管理辦法并向社會公布。二要嚴格依法平等保護各類產權，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政府要嚴守承諾，不能新官不理舊賬。保障不同所有制企業在政府采購、標準制定等方面公平待遇，堅決查處濫用行政權力排除和限制競爭的行為。三要借鑒國際經驗，抓緊建立營商環境評價機制，逐步在全國推行。會議決定，對提升辦理建筑許可和跨境貿易便利度開展專項行動。實行規劃、消防、環保等部門并聯限時審批，簡化施工許可等手續。對跨境貿易建立跨部門一次性聯合檢查機制。

從浙江看，省委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實施“質量提升大行動”，把數字經濟作為“一號工程”來抓，推動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帶動發展質量全面提升。省長特別強調，要進一步研究提出減輕企業負擔的新舉措。主要包括：一是努力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在省級政府全面實現零收費的基礎上，大幅削減涉企涉民辦事費用；二是努力降低實體經濟生產經營成本，努力降低企業用電、用氣、用水、物流、融資成本；三是全面清理亂收費亂攤派，進一步削減涉政中介收費，不合理的堅決取消。

當然，企業和老百姓最期盼的是，這些好政策要盡快落地，見到實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