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遙
摘 要:網絡反腐的本質是借助高效、便捷的信息技術來打擊腐敗,是一種迎合了新技術手段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新反腐形式。但由于制度存在缺陷、網絡暴力普遍存在、民間網絡反腐平臺建設不足、對“狂歡”式網絡反腐審美疲勞等原因,使得網絡反腐出現了“斷崖式降溫”。網絡反腐具有存在的必要性,而要使其穩定、長期發展則必須走制度化的道路。在新一輪的改革契機下,完善網絡反腐可以從建立健全相關法律法規、搭建網絡反腐平臺及做好網絡輿情管理這三個方面來完成。
關鍵詞:網絡反腐;制度反腐;網絡輿論
中圖分類號:D63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8)02-0041-06
網絡反腐是一個歷久彌新的話題①。稱其“久”,是因為我國在2002年左右時就開始陸續發表探討網絡反腐的論著或是在網絡社區里大范圍地討論過網絡反腐,尤其2008年網絡反腐的社會關注度與研究熱度更是達到頂峰。稱其“新”,則是由于一方面在這十多年間,互聯網技術的飛速進步使得其在覆蓋范圍、技術能力等方面出現了較大變化,對民主監督等政治范疇的影響也更為深刻,直接導致以往研究成果的解釋力大大削弱;另一方面,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負外部性愈發明晰,研究應當從曾經熱鬧浮華式的吹捧轉向辯證式的多面思考。同時,網絡反腐在這一時期內不僅自身出現了階段性的變化,而且我國的反腐、監察等制度與政策也出現了較大的改變。因此,對于網絡反腐而言,這十多年間的研究歷程亟須我們對之進行一次系統且全面的總結與反思,從中梳理出網絡反腐的核心內容與本質歸屬,進而有針對地探討接下來的研究走勢。同時,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腐敗是我們黨面臨的最大威脅”,網絡反腐作為反腐下的一項子活動,也理應再次總結得失,進而助推國家反腐的進一步發展。
網絡反腐在國外的研究中找不到與之完全對應的概念,在國內的研究中也存在著網絡監督、網絡問政、網絡曝光等不同表述。實際上,從本質上講,網絡所具有的匿名性、開放性、去中心化、便捷性等特征是促進信息交流與存儲的一項技術,而反腐活動則是由權能機關按照法律法規的有關規定對公職人員貪污、受賄、濫用權力等行為進行查處的活動。在網絡與反腐之間不存在必然勾連。
綜合當前研究成果來看,有三種學說對網絡與反腐之間的聯系方式做了說明。第一種是群眾監督說,即將群眾或社會組織作為主體,認為網絡反腐是群眾通過網絡行使監督權、檢舉權、知情權來打擊腐敗的活動,是一種全新的反腐方式與群眾政治參與方式。例如《中共黨建詞典》中認為:“網絡反腐是互聯網時代的一種群眾監督新形式,借互聯網人多力量大的特點,攜方便快捷、低成本、低風險的技術優勢,更容易形成輿論熱點,成為行政監督和司法監督的有力補充。”[1]第二種是政府主導說,李永洪認為網絡反腐是指國家反腐專門機關利用網絡這一現代通訊和傳媒工具聽取網民對反腐工作的意見、建議,接受、處理和反饋網民的舉報及投訴,進而查處腐敗案件的一種反腐新模式和新機制[2]。因為網絡反腐的最終結果是打擊腐敗,群眾在網絡上形成的輿論并不能最終形成打擊腐敗的結果,對貪官污吏進行調查、懲治依然需要相關政府機關依據法律法規的規定介入其中,對確有腐敗事實的官員進行懲處。第三種是官民互動說,此種學說認為現實中的政府與群眾以相對平等的地位出現在虛擬空間中,進而促成了一個陽光下的“扁平社會”,并且“社會公共領域”與“扁平社會”在虛擬空間中相互輝映,進而政府與群眾在現實與虛擬的交互中共同進退,聯手抵制腐敗行為,共建廉潔社會。例如,楊金衛認為網絡反腐是指政府與群眾通過網絡信息技術的運用及所引起的社會輿論效應對執政行為的監督和對權力的約束[3]84。
以上三種學說雖然從政府、公民以及官民三個角度來定義網絡反腐概念,但是不難發現,三種定義所描述的實際只是公民行使監督權、反腐機關行使職權的活動,并沒有凸顯出網絡本身的特殊性,也沒能表述出網絡反腐作為一個獨立概念的價值。換句話說,當前對網絡反腐定義的三種方式遮蔽了網絡反腐本身的特殊性,需要再次復歸至實踐中來把握網絡反腐的特質。
延續三種學說的定義邏輯可以發現網絡反腐在實踐中的三種運行方式。第一種是輿論倒逼式。在“披露反腐信息——網絡熱議——媒體追蹤——事件放大——反腐機關介入——信息甄別——實施調查——腐敗行為的追究與懲處——信息反饋”的流程下[4],信息與反腐結合在一起。反腐信息經由網絡的催化,成為公眾關注與討論的熱點,進而對政府形成輿論壓力、道德壓力,政府出于自身職責以及“維穩”的需要,快速對涉事官員予以處理。以“雷政富案”為例,網民單純將雷政富親筆所寫的“情婦日記”公之于眾尚且不夠,還必須得到更多網民在網絡上的熱議與持續發酵,在引起傳統媒體(電視、報紙)的關注后,由傳統媒體進一步擴散,當事件在社會上形成較強的輿論力量時,政府部門介入其中,對其進行調查并回應。第二種是公民檢舉式。公民通過政府設立的網絡舉報平臺,對“黨組織、黨員和監察對象違反黨章和其他黨內法規利用職權謀取私利的進行檢舉、控告”,以及對“國家行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和國家行政機關任命的其他人員違背中央八項規定精神、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侵害群眾利益的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的進行檢舉、控告”。在這種模式中,公民借助互聯網,將自己所掌握的腐敗線索與相關職能部門“點對點”相連,其即時性、跨地域性等特征超越了以往的舉報模式。第三種是政府主導式。它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政府通過搭建自己的網絡窗口,公開政府工作內容與進展,并借助政務微博、政務微信公眾號等網絡社交工具向廣大網民宣傳反腐倡廉文化,激勵更多網民參與到反腐倡廉活動中來,共同創建廉潔社會;另一方面,政府在內部建立網絡工作系統,要求各層級部門將工作計劃、工作收支等內容通過系統上傳至管理部門,由管理部門對其進行監控,從而達到預防腐敗的目的,例如公安系統內部的財物上繳系統,要求辦案民警將偵辦案件時所罰沒的財物逐條列入系統,并將賬款、保證金等款項打入指定賬戶。
從整體上看,這三種方式是一種廣義的網絡反腐,因為后兩類僅僅只是在傳統官民溝通渠道中引入了網絡技術,使得公民能夠更為便捷地行使監督權、檢舉權。傳統方式里,公民選擇通過信箱投遞或是電話舉報等方式進行檢舉,此時公民是匿名的,并沒有因為網絡技術而有著獨特的轉換。所以說,網絡反腐的特殊性主要體現在第一種方式里,在此種方式中,不再是傳統的、封閉的政府與檢舉者之間的互動,而是在一種開放的環境內任由網民進行參與、討論。此時,一方面,信息不僅僅是政府調查腐敗案件的“觸發器”,還可作為溝通公民與政府之間的“連接器”、官民聯動反腐過程中的“傳聲器”以及行政體系內的“警報器”。另一方面,網絡技術打破了以往科層制與官本位文化所營造的信息壁壘,使得以往可以“內部消化”的事情被發酵成“網絡群體事件”,直接觸碰到了地方政府的“維穩”底線,并影響到黨政機關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進而使得相關職能機構被“倒逼”著將事件平息,但這對公民來說,恰好滿足了其自身的利益訴求,使得網絡反腐能夠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而存在。
總體而言,網絡反腐存在廣義與狹義的兩層含義。廣義的網絡反腐即是通過網絡參與到權能機關的反腐活動中來,而狹義的網絡反腐是公民通過網絡曝光的方式倒逼權能機關進行反腐的活動。此時,在廣義的范圍內,檢舉主體不局限于公民,政府通過網絡技術對既有數據信息進行的查處行為同樣也在此范圍之內,也即網絡舉報、網絡調查等借助網絡進行的反腐活動都可被列入廣義的范圍之列。而對于狹義的網絡反腐來說,事件從整體上必須由公民主動進行,政府則處于被動局面,并且公民通過網絡參政議政的行為不能夠算入網絡反腐的范圍。
我國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全面推進網絡設施建設,此時出現的BBS等網絡平臺參與人數較少,并且也只是網民談論政事的場所。直至2003年,網絡反腐才開始出現。一方面,在最高人民檢察院設立網絡舉報平臺之時,被稱為“中國輿論監督第一人”的李新德作為民間力量的代表首次創設了“中國輿論監督”網;另一方面,“黑龍江寶馬”事件所激發的廣泛輿論關注直接讓人們看到了網絡與反腐之間的可連接性。此后,2005年12月,中紀委、監察部首次設立并公布舉報中心網址,2007年9月,中國國家預防腐敗局成立,并在同年12月開通了預防腐敗局網站,設立了“網友互動”“在線訪談”“網絡調查”等欄目。地方上也逐步探索設立以網絡為基礎的預防腐敗方式,例如廣東省于2005年開始推廣“實時在線財政預算監督系統”,將省級國庫集中支付系統與省人大通過網絡關聯起來;2007年,國內首個政府采購網上監察系統在蘇州正式設立并投入使用,官方在網絡平臺上逐步展開反腐倡廉工作。2008年,從鐵嶺市20個政府副秘書長到“抽天價煙”局長周久耕,從“一夫二妻”區委書記董鋒到“溫州、新余官員出國考察”事件,從網絡監督汶川大地震救災物資去向到湖南株洲紀委書記楊平實名發帖參與網絡反腐,使得這一年成為網絡反腐極不平凡的一年,網絡反腐的熱度直線上升并得到延續。從2009年“最牛團長夫婦陳偉、于富琴”到2010年的“性愛日記韓峰”再到2011年“微博直播開房局長謝志強”,2012年“不雅視頻雷政富”以及“表哥”“表叔”“房叔”“房嬸”等相繼被揪出,網絡反腐達致高潮。從整體來看,通過官方網絡反腐渠道進行的活動不事張揚,與狹義上的網絡反腐行動呈現出明顯的冷熱反差,而后者則更傾向于一場非理性的狂歡。表現為,第一,狹義的網絡反腐事件在輿論發酵階段,網民通常以直接轉發并附以簡短的評論,或是直接對涉事官員施加“道德審判”——“該殺”“該槍斃”等極端意見作為宣泄,并且對涉事官員往往以“表哥”“表叔”等簡短稱謂替代,帶有明顯的嘲諷意味。第二,網民對網絡曝光出的貪腐事件往往選擇直接接受,而不過多地分析材料真實性,放任虛假信息蔓延,甚至信以為真,加深了官民矛盾。第三,政府為了及時平息網絡輿論,往往不通過法律渠道,而是通過黨內渠道對涉事官員快速“雙規”。此時雖然能夠將事件最快平息,但超常規的處理效率反向增強了網民“幸災樂禍”的心理,助推新的事件出現。
但2013年8月劉鐵男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后,網絡反腐卻呈現出雙重反差。一方面,據中國傳媒大學互聯網信息研究院統計,2014年由網絡舉報而揭露的腐敗案件僅51件,全年總和不及“鼎盛時期”一個季度的件數。狹義的網絡反腐與之前的熱度相比呈現出“斷崖式的降溫”,甚至逐漸式微。另一方面,廣義網絡反腐角度下,官方主導的網絡反腐平臺收案數逐年上升,并且逢中秋、春節等重要節日之時還會開設專門的網絡反腐通道接受群眾的舉報。于是在這種雙重反差之下,就有必要進一步追問其中緣由,找到網絡反腐的新階段表現與其下一步發展的可能方向。
首先,公民在虛擬空間行使言論自由與監督權的過程之中充斥了大量非理性因素,并往往侵犯他人的隱私權、名譽權,直接導致網絡世界中信息的可信度下降。
在傳統媒體中存在著從國家到媒體的多層次、多面向的信息守門人,但是在網絡平臺中,傳統的信息守門人角色被弱化,使其無法同傳統媒體一般做到令行禁止。加之網絡本身的特質使得網絡信息來源渠道廣、發布迅捷、傳播面廣,信息守門人很難執行其角色責任,網絡中的大V、“紅人”雖然擁有龐大的粉絲群體,但是其本身并不能作為傳統的信息中心管理輿論走向,而只能以信息中轉的身份加速信息的傳遞。同時,網絡水軍、刪帖公司的出現,更是攪亂了輿論場,這就不僅增加了網民的信息辨別難度,也加大了官方反腐輿情監測部門的工作難度。再考慮到網絡匿名性所帶來的影響可以發現,由于網民通過虛擬身份活躍其中,現實中責任意識、倫理意識所帶來的約束力得到釋放,其往往肆無忌憚、不過多甄別地發表言論,出現“有罪推定”的傾向。例如在2012年被曝光的廣州“房嬸”李蕓卿一事中,輿論認為李云卿在城建系統工作時存在腐敗行為,其名下擁有24套房產,但經廣州紀委調查,李蕓卿及其三個兒子名下的16套房產均為合法所得,并且李蕓卿也并不是領導干部。
除去官方建設的網絡反腐平臺外,還有兩大類網絡平臺,一類是以盈利為目的SNS(社交網絡服務平臺),網絡反腐在此類平臺上的實現只是平臺中信息交流的偶然結果,例如微博、微信、天涯社區等等;另一類是由民間力量專門設立的網絡反腐網站,這類網站以幫助群眾曝光腐敗行為、發動群眾參與反腐敗行動、跟進調查腐敗行為為主要活動。對第一類平臺來說,盈利性是其根本目的,為了實現這一目的其必須通過擴展各類項目、活動來吸引并凝聚客戶,而其龐大的客戶群恰恰又是網絡反腐能夠發揮功能的基礎,所以不少網絡反腐事件出現在此類平臺中,但此類平臺沒有足夠的權限以及驅動力主動地對網絡反腐進行專門化管理,這就使得網絡反腐行為很難在其中得到引導與規制,一些信息也不會當然地得到匯總。而對第二類平臺來說,其本身的目的能夠促使網站的創建者、管理者圍繞網絡反腐對之進行發展與管理,但囿于資金限制,很多網絡反腐的專門網站都無法真正發揮出設立之時的功效,例如,2011年6月初,印度網站“我行賄了”躥紅,受其啟發,國內相繼出現了“我行賄啦”“我賄賂了”“賄賂論壇”等18家類似網站,但這些網站由于形式上不合法或是論壇信息管理技術不完善,很快都無法登陸,有的網站甚至在設立后的第十天就自動關閉。第二類平臺還可分為兩種,一種是以網絡反腐為目的而設立但隨后又開始從事敲詐勒索等行為謀取利益;另一種是打著網絡反腐的幌子而設立,本意就是從事違法的牟利活動。例如在2012年6月,“中國反腐敗網”“全國網絡反腐中心”“中國反腐敗調查中心”“中國預防腐敗網”“預防腐敗通訊網”“維權防騙網”“中國民聲網”“中華新聞監督網”等47家網站假冒國家機關或公益組織名義,以“反腐”“維權”“監督”為名招搖撞騙、敲詐勒索,或以刊載負面新聞要挾,向有關單位索取所謂“贊助費”“廣告費”或“會員費”,還有的以承包記者站、培訓會員或記者為名,以數千至數萬元不等價格叫賣假記者站牌和假記者證,如“中國行政司法監督調查網”“中國廉政法制網”等[5]。而這逐漸使網民認識到網絡世界的虛擬性,對網絡信息從以往的盲目相信與非理性“圍觀”開始逐漸轉向理性對待。
其次,政府以往面對網絡輿論過分被動,既未能正確地行使權力,也未能與群眾良好互動。而在逐步端正對網絡的態度之后,化被動為主動,加之已取得的反腐成績,贏得了網民的信任。
從2010年的“因貼獲罪”案與“甘肅青年舉報公務員招考作弊遭寧夏跨省追捕”一案中政府的應對策略可以發現,不少官員在網絡反腐開始“發力”的時候,對網絡認識不到位,將網上的負面言論視為“洪水猛獸”,一味刪除封堵,甚至反應過度,走以往截訪的“老路子”,結果反而加速了被懲處的速度,同時也損害了黨和政府以及領導干部自身的輿論形象。還有些官員被不時曝出“沒時間跟你閑扯”“跳樓就去五樓跳”等“雷語”,結果成為網絡笑柄,也惡化了黨群關系,加重了社會輿論對官員的不信任度、仇視度及討伐態度;也有些官員認為網絡上的一兩句“閑言碎語”掀不起大浪,當社會輿論廣泛形成時,又陷于被動,被輿論牽著走[3]216。
十八大以后,國內反腐力度空前加大,領導層頻繁發出“打鐵還需自身硬”“老虎蒼蠅一起打”等信號,誓要“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一方面,這些信號既反映出中央反腐的決心,更通過簡單易懂的形式被群眾所接受和傳唱;另一方面,在2012年底到2015年3月的時間段里,共查處高官98人,這種前所未有的成果更是給群眾以信心。同時,清理并完善黨內法規,巡視制、監察制等常態化,全面建立“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長效體制機制。最后,政府開始正確認識網絡,“對廣大網民,要多一點耐心,對建設性意見要及時吸納,對困難要及時幫助,對不了解情況的要及時宣介,對模糊認識要及時廓清,對怨氣怨言要及時化解,對錯誤看法要及時引導和糾正”,不再將網絡視為洪水猛獸,積極地融入網絡世界,借此宣傳網絡正能量,形成了良好的官民互動關系。在這樣三層次的作用下,狹義的網絡反腐形式中的民間力量轉主動為被動,被官方反腐逐漸吸收,并且積極擁護政府開展反腐行動。
(一)網絡反腐的正當性
目前我國網民已達6.88億,手機網民規模達6.20億,同時互聯網技術所營造的“互聯網+”模式正向人們生活中的各個方面縱深擴展,互聯網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標志之一。另一方面,在“委托—代理”理論中,委托人(公民)要確保代理機構(政府官員)忠實地執行委托人的意愿,就必須克服二者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如此才能提高委托人監督和激勵的效率,而互聯網快捷的信息交流與信息交互功能就“天然”地實現了這一要求。加之一直以來,我國的制度改革與制度建設都要明顯滯后于經濟、公民權利意識的發展,由此造成了政府權力的錯位與扭曲,以及政府與公民之間溝通渠道的淤塞,政府權力由于監督缺失而存在較大的尋租空間。所以,網絡反腐的興起似是必然,其龐大的群體基礎、便捷的信息傳遞功能更是消除官民隔閡、打通體制內與體制外兩個輿論場的重要手段。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善于運用網絡了解民意、開展工作,是新形勢下領導干部做好工作的基本功”,“我多次強調,要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一個重要手段就是發揮輿論監督包括互聯網監督的作用。”[6]所以,網絡反腐具有繼續存續的必要性,但其功能實現的前提是網絡反腐的本身就應當是制度化的,只有制度化的網絡反腐才具有長期性、確定性、穩定性,網絡輿論場里的“仇官”戾氣才能逐漸消融,虛擬空間只有在制度化之后才能有效地與現實社會相互動。
(二)網絡反腐制度化的原則
誠然,任何一種制度,甚至是壞的、惡的制度都或多或少地會帶有界定權屬、整合利益等功能,但一套好的、善的、有生命力的、能夠得到普遍遵循的制度則必然是在尊重人權的基礎上聯系具體的政治、經濟、文化因素所制定出來的。要實現網絡反腐制度化,就必須聯系網絡的特征、網民的特征以及目前我國公民及政府現有的資源與所處的文化背景,這樣的制度化才是促成網絡空間良性發展、官民聯動反腐倡廉的制度化。在前文所討論的基礎上,網絡反腐制度化應遵從以下原則:一是網絡反腐與制度反腐相融合原則。網絡反腐不應是在虛擬空間內的一次次輿論審判,網絡反腐制度化后也不應是同制度反腐相并列的兩套制度。網絡反腐制度化的目的是將網絡反腐內化于制度反腐框架之中,使網絡舉報、網絡曝光等活動能夠遵從相應的路徑與程序,合理有序地進行,這是對傳統制度反腐內容的拓展、功能的強化、方式的豐富。二是引導與管制相結合原則。從現有的網絡立法來看,以行政法規、部門規章形式頒布的規范較多,并且多是旨在加強網絡信息的控制和監管,有片面追求網絡管制之嫌。而網絡匿名性、開放性的特征使得網絡空間信息量大且難以把控,單純注重管制不僅難度大、效率低,而且往往會進一步惡化官民關系。所以,網絡反腐還應當注重引導和保障公民言論自由權、控告檢舉權等基本權利的有效行使。三是時效性原則。這并不是要求所有案件都像“雷政富案”一般,僅用63個小時就完成了懲處。目前通過論壇或微博等社交平臺發布的信息,在網絡上的傳播數量由以前的幾十萬級已經增加到了數億級,并且“信息能夠在24小時之內擴散至全球的各個角落”。這就要求有關部門要及時收集網絡輿情信息,隨時掌握網絡輿情動態,快速準確地對網民質疑作出回應。四是互動性原則。目前“官本位”思想依舊嚴重,而網絡具有平權性的特征,政府與公民在網絡空間內都處于一個相對平等的地位。這就要求政府應該端正以往態度,事件不是“壓下去了”或是處理完了就行,應當從管理身份走向服務身份和對話身份,積極與網民互動,并且在互動的過程中宣傳與反腐倡廉有關的思想與規定。
(三)網絡反腐制度化的具體架構
1.完善網絡反腐相關法律法規。第一,網絡時代的出現對傳統隱私權保護提出了挑戰,但由于網絡信息的本質是數據的傳播,所以在網絡中對隱私權的侵犯主要是非法收集、截取、加工、傳播、利用個人數據的行為。而目前我國對網絡中侵犯隱私權的行為規制體現為《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管理暫行規定實施辦法》第18條,《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第7條和《中國公用互聯網管理辦法》第10、11條也作了類似的規定。然而以上的法律法規都是對信息隱私權的間接保護,尚缺乏明確的規定[7]。所以需要完善對網絡隱私權保護的具體規定,同時注重與公民知情權之間謀求平衡。第二,在藥家鑫案進入司法程序之后,原告的代理人張顯就在網絡上以“監督法院判案”為名發布了大量關于藥家鑫案件的言論,并將藥家鑫渲染為“官二代”,稱藥家鑫之父藥慶衛存在嚴重的腐敗行為,最后此事被法院判為名譽權侵權[8]。這種誣告、陷害的事件在網絡中十分常見,許多案件在網絡的“掩護”之下很難得到有效救濟。因此需要在當前名譽權保護體系下完善網絡名譽權侵權的被告確定、損害賠償、調查取證、管轄權等問題。第三,完善對網絡舉報人的人身安全、財產安全的保護,嚴禁跨省追捕現象的再次發生,應當對網絡舉報采取加密技術以保證舉報人的IP不會泄露,同時建立跨省市、跨區域的舉報人緊急保護機制。第四,頒布《財產公開法》,明確政府行政人員在網絡上應予公開的項目與查詢權限。現有的反腐經驗早已說明,只有將政府行政人員的財產予以公開,才能將群眾監督、人大監督落到實處,才能便利網民收集線索,防止假“房嬸”、假“房叔”再次出現,減少網民對官員的妄加猜測。
2.搭建網絡反腐平臺方面。網絡平臺是網絡反腐活動的重要媒介,平臺的輿論環境、功能建設等方面都會影響到網民網絡反腐活動中的行為。所以,建立能夠有效溝通政府與網民,融通官方網絡反腐平臺、民間網絡反腐平臺和大眾社交媒體等平臺的網絡平臺管理機制尤為重要。第一,應當在現有平臺的基礎上,建立起一條集中、統一的官方網絡反腐平臺“戰線”,同時完善網絡平臺日常管理、信息保密、信息上傳、信息發布等方面的體制機制。第二,明確民間網絡反腐平臺的設立條件,完善準入機制,對民間網絡反腐平臺進行統一管理。同時,幫扶民間網絡反腐平臺發展,提供資金、人員培訓等幫助。第三,強化大眾社交媒體平臺的責任意識,積極推行網絡實名制。大眾社交媒體平臺應當對平臺中的各項信息做到預篩,對有不良影響的信息及時刪除。政府應建立起與知名網站的合作機制,及時發布反腐倡廉信息,借助平臺回應網民疑問。
3.做好網絡輿情管理。以往政府大多將社會輿論視為“洪水猛獸”,害怕聽到群眾的意見,政府的門戶網站建設也顯得單一落后,雖然許多政務網站上設立了公共郵箱、網上服務、互動平臺等欄目,但是長期處于無人管理的狀態,只是將網站視為面子工程,沒有真正發揮網絡的信息傳遞功能,與群眾真實要求存在較大差異。推行網絡反腐,必須重視對網絡輿情的收集、引導與研判,黨的十六屆四中、六中全會和十七屆四中全會都在政策上明確要加強對網絡輿情的管理,習近平在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上也強調:“做好網絡輿論工作是一項長期任務,要創新改進網上宣傳,運用網絡傳播規律”,“把握好網上輿論引導的時、度、效”。網絡輿論管理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通過多方面合力來完成。第一,端正對待網絡輿情的態度,“輿情是由個人以及社會群體構成的公眾,在一定歷史階段和社會空間內,對自己關心或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各種公共事務所持有的多種情緒、意愿、態度和意見交錯的總和。”[9]網絡輿情是網民意見、言論的總和,其中含有許多對國家的治理與發展有建設性的意見,政府應當以“疏”代“堵”,充分利用網絡所帶來的“信息紅利”,在海量信息中甄別、挑選出有價值的信息。第二,建立一支專業的輿情信息工作小組,明確小組成員構成、責任,并建立相應的工作機制、考評機制。網絡是一項新興技術,需要熟悉網絡特性的人員進行操作,24小時收集網絡輿情熱點,并建立相應的輿情信息庫。第三,深入研究網絡輿情的形成、發展、傳播規律,探索出科學的輿情收集、分析理論,在此基礎上對網絡輿情進行采集、預處理、整理、匯總、上報、傳達、分析、預警和處置。第四,建立科學的網絡輿情預警機制,在網絡熱點爆發時,及時關注、引導輿論走向,在引導中端正輿論態度,在端正中弘揚正能量輿論,在弘揚中貼近網民,對網民所關心的腐敗案件,第一時間回應,公布最新情況與進展防止輿論“妖魔化”,達到正本清源。第五,以人民網所建立的輿情監測室為藍本,對網絡輿情進行研究與分析,進而有效地把握工作重心,讓力往一處使。第六,注意培養網絡“意見領袖”并發揮其作用,網絡信息傳播的網狀結構在提高信息傳播效率的同時也產生了海量的信息垃圾,如果具有價值的信息沒有被意見領袖所發現或是意見領袖選取了錯誤的信息就容易導致網絡輿論的走向偏移,所以,意見領袖在發表言論時應當審慎,同時意見領袖也應當具有接受網民質疑、挑戰的勇氣與實力,而這需要長期培養、扶植、發掘。
注釋:
①[ZK(]嚴格來說,網絡(Network)與互聯網(internet)存在區別,網絡的詞意范圍要大于互聯網的詞意范圍。但出于國內語言習慣,網絡與互聯網之間可以通約,本文也采用這種通約的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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