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時間奧秘的小女孩

Philaielouros

作為一名哲學研究人員，我常常和“時間”“空間”這些概念打交道。尤其是“時間”，不僅哲學家會窮盡一生去思考，物理學家用公式去探索，歷史學家通過戰爭與和平去感悟，每一個人也都有自己對時間的追尋和理解。

女兒剛出生不久，我就在發愁將來如何跟她解釋時間問題。如果有一天她問我：“爸爸，我們為什么回不到過去？”我該如何回答她呢？

想起自己的童年。每個人的童年都是從無憂無慮開始的，因為無知，所以容易滿足，也容易快樂。最大的煩惱就是肚子餓，還有媽媽不在身邊。而這些需求被滿足后，煩惱就加倍轉化為快樂。但是真正的煩惱源于嬰兒對時間問題的觸及：為什么剛才吃了東西，現在會餓？為什么媽媽剛才和我在一起，現在又走了？他們發現，正是因為快樂會過去，快樂才不是永遠的快樂。想要再次快樂，就必須等待那個他們說不清楚是什么的東西（也就是時間）過去，再過去，直到好事來臨——或者是食物，或者是媽媽。這是他們不能控制的，可是他們開始嘗試去抵抗時間的洪流。

女兒滿一歲后，我發現她對空奶粉罐產生了興趣。她打開奶粉罐，又合上，再打開，再合上，如此反復，我拿五顏六色的玩具逗她玩兒也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到了晚上，她還要抱著奶粉罐睡覺，視如珍寶。第二天繼續玩“打開-合上”的游戲。我對她這個有趣的行為分析了很長時間，還查了資料，知道這是她對時間問題的初步探索。

女兒發現奶粉罐打開后還能合上，合上后又能打開，她可以多次循環操作。她發現奶粉罐是可以控制的東西，她可以讓奶粉罐恢復原樣。這個循環操作翻譯過來就是“前進-倒退”。她通過對這個小物件的掌控，發現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恢復原樣”的可能性。當然她不知道，奶粉罐雖可以多次開合，其實它處在時間之中，組成它的原子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只是我們感官感覺不到。看到女兒這樣控制奶粉罐，我在想，終于有一天她發現了時間的真相，我該如何去解釋才不會讓她失望。

女兒不斷地長大，她開始看圖書，看媽媽手機上的照片，聽奶奶講“你小的時候如何如何”。她開始念念不忘她有一個過去，她是從小嬰兒開始長大的。后來我拿出老相冊，讓她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她很興奮，知道原來爸爸也有一個過去，爸爸曾經也是小嬰兒。她會問：“爸爸，那時候我在哪里？”而她看到照片上我和我的爺爺在一起，她會問：“爸爸，你的爺爺去哪里了？”

我的爺爺去世了。可是我該怎樣跟她解釋呢？我說我的爺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問，那他還回來嗎？我說很久以后可能會回來，但是很難，因為路太遠了。不過雖然他不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們可以看到照片，也可以想他呀。

女兒若有所思。我知道，她以后會不可避免地觸及到生命與死亡的問題，到了那時她會憂愁嗎？

我小的時候對這個問題很害怕。那時大人工作很忙，沒有時間跟我細細解釋。每個人小時候也一定想過這些問題，他們也和我一樣害怕過，苦惱過，只是隨著成長，我們對這個問題忘記的速度不一樣罷了。

有一天晚上睡覺前，女兒問我：“爸爸，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去你爺爺去的地方？”我說：“是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會陪你很長很長時間，我會教你讀書寫字，教你跑步打拳，教你開車，教你照相。你不是想喝爸爸的咖啡和酒嗎？等你18歲的時候，爸爸帶你去英國喝威士忌，帶你去意大利喝咖啡，帶你去希臘，那里有你最喜歡的酸奶和面包。爸爸的老師柏拉圖就住在希臘。爸爸的另一個老師在印度。還有很多很多的老師，以后帶你去認識他們好嗎？”

女兒說：“我不要爸爸去你爺爺去的地方。我不要爸爸變老。我想回到以前。”我說：“人是不能回到以前的，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要好好學習，以后爸爸才能給你講怎樣不變老。現在先睡覺好不好？”

女兒暫時得到了滿足，答應我好好睡覺不吵鬧。她說：“爸爸，我喜歡你小時候的樣子，你長大了以后會生氣。”

我知道這個女兒很聰明，我也要多讀書，做好準備跟她一起探索時間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