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真的還很強勁嗎？

謝九

雖然消費升級已經成為當前中國最熱門的詞，但從春節黃金周的消費來看，中國的消費革命或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勁。

商務部的統計數據顯示，從除夕到正月初六，全國零售和餐飲企業實現銷售額約9260億元，這也是我國春節黃金周的銷售額首次突破9000億元，但是從增長速度來看其實并不樂觀，去年春節黃金周的增速為11.4%，而今年同比增長只有10.2%，增速放緩了1.2個百分點，也創下2012年以來春節期間的最慢增速。

作為最近幾年國人最熱衷的消費方式，今年春節旅游市場的表現也同樣不佳。國家旅游局的數據顯示，今年春節全國共接待游客3.86億人次，同比增長12.1%，實現旅游收入4750億元，同比增長12.6%，從增長速度來看，分別比去年同期下降1.7%和3.3%。

今年春節期間消費增速最快的是電影票房，春節黃金周國內電影票房收入達到56.8億元，同比大幅增長了70%，增速遠高于去年同期的11%。不過，看電影終究是一種不太費錢的消費方式，電影票房的爆發式增長，可能反過來印證了人們在其他高消費方式上的壓抑。

最近幾年，中國的GDP構成中，最終消費對于GDP的貢獻度超過50%，遠遠超過投資和外貿對經濟的拉動，樂觀人士開始認為中國經濟向消費型轉型已經獲得成功。從人均GDP來看，2015年以來，中國的人均GDP開始超過8000美元，近期剛剛公布的2017年人均GDP更是逼近9000美元，按照國際標準，這意味著中國已經超過中等收入國家，正在向高收入國家邁進。也正是因為如此，最近幾年，很多人預計中國將迎來一場消費革命的大爆發，尤其在資本市場，和大消費相關的股票更是受到投資者的熱烈追捧。

但是，中國的消費革命真的有這么樂觀嗎？不僅春節期間的消費數據差強人意，資本市場近期的一些消費類公司的業績表現，也在一定程度上對消費革命潑了一盆冷水。最近兩年，白酒和家電股是A股市場最熱門的板塊，也在最大程度上寄托了投資者對于消費革命的想象，但是最近這兩大板塊接連爆出利空。

2月26日，老板電器發布業績快報，公司2017年凈利潤14.50億元，同比增長20.18%。表面上看來，這樣的業績還算不錯，但其實大大低于市場的預期，2012年以來，公司業績增長從來沒有低于40%，市場對于公司去年的業績增長也給予了很高的期待，公司股價也屢創歷史新高，但是去年僅僅20%的業績增長，顯示市場對于這家公司的預計過于樂觀，公司的股價迅速迎來兩個跌停。與此同時，另外一家大消費類股票洋河股份也交出了讓投資者不滿意的業績，公司去年實現凈利潤65.98億元，同比增長13.23%，也是大大低于市場預期。老板電器和洋河股份的業績變臉，在節后給很多追捧大消費概念的投資者當頭一棒。

從中國GDP的“三駕馬車”來看，最近幾年消費對于經濟的貢獻度都超過了50%，不過并不能因此認為中國經濟已經向消費型轉型成功，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投資和外貿這兩駕馬車的萎縮所致，此消彼長之下，消費才可能成為中國經濟最大的拉動引擎。上世紀90年代，由于國內投資出現嚴重萎縮，消費對于GDP的拉動一度達到90%左右，顯然，這并不能說明中國經濟早就成為了消費拉動型。從消費自身的增長來看，其實并沒有看上去強勁，以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這個指標來看，最近幾年的增速其實逐年下降，2010年，我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實際增速為14.8%，而到了2017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增速僅有10.2%。

從人均GDP來看，中國已經達到了中等收入國家水平，但是并不能簡單依靠這樣一個指標，就認為中國即將進入消費型社會。民眾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除了和GDP相關之外，更取決于居民的實際收入以及對未來收入持續增長的預期。最近幾年，由于中國經濟增速持續放緩，加之收入分配體制的不完善，我國居民的收入增長其實呈現逐年放緩的趨勢，2013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長8.1%，去年下降到7.3%。2014年以來，我國的統計數據中開始出現“人均消費支出”這個指標，2014年的人均消費支出實際增長7.5%，2017年，這一指標下降為5.4%。

在常規的工資收入增速有限的背景下，民眾的財產性收入增長也并不樂觀。從國外很多發達國家的經驗來看，之所以能夠釋放出巨大的消費潛力，除了社保體系完善使得民眾沒有后顧之憂，僅從收入的角度來看，很多發達國家民眾擁有可觀的財產性收入也是重要因素，股市和樓市的上漲，為民眾帶來了豐厚的財富效應。比如美國，次貸危機之前，樓市大幅上漲，很多民眾可以通過再貸款獲得樓市上漲的收益，次貸危機爆發之后，雖然很多民眾短期之內財富縮水，但是在經過了短暫的劇烈波動之后，美國的樓市現在已經重振旗鼓，大部分地方的房價恢復上漲，已經超越了次貸危機之前的水平。

除了樓市之外，美國的股市也在次貸危機之后持續走強，2009年3月份以來，美國股市的牛市已經持續了9年之久，自然也是為民眾提供了可觀的財富回報。相比之下，中國民眾的財產性收入并不樂觀。雖然過去20年來國內樓市大幅上漲，但除了部分擁有多套房屋的投資者，大部分人其實無法從樓市上漲中獲得實際收益，相反，房價的上漲為越來越多的人帶來了更大的還貸壓力，每個月巨大的房貸支出，也在很大程度上壓抑了民眾在其他方面的消費能力。從股市來看，中國A股市場也無法像美國股市那樣，可以有長達9年的穩定牛市，往往都是短期之內暴漲暴跌，其余大部分時間無所作為，普通投資者很難從A股市場獲得穩定回報，尤其從最近幾年來看，2015年股災之后，3年多的時間里，A股市場基本上沒有給投資者提供像樣的投資機會。對于國內民眾而言，如果未來工資增長有限，獲得財產性收入又如此之難，加之社保體系也并不完善，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如何敢大膽放心消費？

3月1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月份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僅為50.3%，比上月回落1.0個百分點，雖然還在50%的榮枯線之上，但是下跌速度之快超出預期，創下了一年半來的新低。作為重要的先行指標，2月份PMI指數的大幅回落，預示著今年的經濟并不樂觀。

隨著經濟增速持續放緩，民眾的實際收入增速以及對于未來收入的預期都開始出現下降，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的消費革命可能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勁。雖然中國目前的人均GDP已經達到了中等收入國家水平，但這也同時意味著中國要面臨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戰。從拉美和亞洲很多國家的經歷來看，當一個經濟體進入中等收入水平之后，通常要經歷很長時間的徘徊，只有少數國家能夠最終進入到高等收入水平，而其余那些無法順利跨越升級的國家，有些長達數十年停留在中等收入水平，有些甚至因此出現劇烈的社會動蕩，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中等收入陷阱。在中國成功跨越陷阱之前，對于消費革命可能還不宜過于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