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慧峰 上海外國語大學賢達經濟人文學院
自古以來翻譯在人類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都用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譯者也一直充當著“中間人”或者“橋梁的”作用。而譯者采取翻譯策略與方法以及對翻譯倫理的遵從將對譯本的接受較大的影響。本文將就譯者對翻譯倫理的遵從來探討翻譯存異倫理對中國文學譯介的啟示。
“翻譯倫理”這個說法早在1895年就已出現,后來法國學者安托瓦納·貝爾曼(Antoine Berman)在1984年開始系統而深入地探討這個概念。盡管當時描寫研究和解構主義盛行,倫理角度研究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關注度,但“翻譯倫理”還是吸引了西方不少學者的目光。經由貝爾曼的不斷深入的闡發,“翻譯倫理”這個概念開始引起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偨Y來看貝爾曼關于翻譯倫理的思考從其《翻譯及異的考驗》一文中可見一斑,貝爾曼明確指出:“翻譯正當的倫理目標,應當是把異當做異來接受?!贝送馄渌麑W者也對翻譯倫理做出過闡釋,如道格拉斯·羅賓遜(Douglas Robinson)遵從的情境倫理(situational ethics),認為譯者應該根據翻譯時具體的情境來決定該情境下最為合理的策略;另一位較早就開始研究翻譯倫理的學者是安東尼·皮姆(Anthony Pym),與其他學者不同的是皮姆關注的是在現實社會中重要性日益凸顯的翻譯行業及相應的倫理問題,安德魯·切斯特曼(Andrew Chesterman)在翻譯倫理方面的貢獻就是倡導翻譯倫理研究的五種模式,即再現的倫理,服務的倫理,交際的倫理,基于“規范”的倫理,承諾的倫理;韋努蒂(Venuti)也提倡翻譯時要保留原文中的差異性因素??傮w來看西方論者研究翻譯倫理問題有兩大途徑:一條認為翻譯倫理應該致力于解決文化間不平等的現象,另一條途徑以譯者為研究的中心,思考譯者遵循了什么,應該遵循什么。[1]
“翻譯倫理就是翻譯的主體行為人在翻譯活動中所遵循的道德準則。除翻譯活動的發起人、贊助人、出版人、譯者、審校、編輯等主動行為者,翻譯活動的參與者還包括作者和譯文讀者?!?許宏:2012)本文從譯者的角度來探討翻譯存異倫理對文學譯介的影響。
而在我國的傳統翻譯理論中幾乎找不到“倫理”二字,“翻譯倫理”作為一個術語是從西方引進到我國翻譯界的,那么我國的文學翻譯語境是否為這一概念提供了生根發芽的土壤呢?反觀我國文學翻譯的歷史,從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佛經翻譯到明末清初的科技翻譯,從五四時期的西學翻譯到建國初期到文革之前的東西方文學翻譯和七十年代至今翻譯在各個領域全面開花的時期,不難發現貫穿歷史上各個時期的文學翻譯潮流有一個總的特點:那就是翻譯一直被看作喚醒民眾改革社會的利器之一,也被視為推進我國文學發展的重要借鑒。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翻譯過程帶來了來自文化他者的訊息與“養料”,雖然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并不一定有意識地去遵從存異的倫理,但是無論譯者遵從什么樣的翻譯倫理,他們的翻譯都為譯入語社會帶來了其本身所不具備的文化成分。
文學作品的外譯中尚且如此,那么在中譯外的過程中譯者又遵從了什么樣的翻譯策略,這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比較熱門的話題,尤其是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文學欲跨出國門走向世界的呼聲與訴求越來越強烈的時代背景下,翻譯這一橋梁紐帶起到的作用一定程度上直接決定了中國文學的“異國之旅”。是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還是采取異化的翻譯策略,都給譯者帶來了一定的困惑。對于翻譯策略的選取,雖然多數時候還是要靠譯者在閱讀原文的基礎上做出決定,但是現實的情況實則是眾多其他因素的參與使得翻譯這一過程不再是單純的源語目的語之間的轉換。這個過程中各個活動主體的參與,使得翻譯活動必然會涉及到“人際”關系的處理。結合翻譯過程中諸多因素來看,對于譯者的研究也必須要置身于一個多維護立體的空間內,不僅因為譯者本身是一個復雜的歷史的社會的個體,還因為翻譯過程中的其他因素的影響使得譯者的翻譯行為無形之中漆上了外界的色彩。
譯者對于翻譯倫理的遵從首先體現在翻譯策略的選取上。姜戎的《狼圖騰》是近年來譯介較為成功的一個案例。該書的英文版也獲得了亞洲文學獎。該書經譯者葛浩文的翻譯后,受到了譯入語國家讀者的青睞。其中的原因除了該書反映的人類共同關注的諸如生態環境、蒙漢文化沖突等話題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譯者采用的歸化的翻譯策略吸引了譯入語國家讀者的關注。
2008年3月13日《狼圖騰》英文版在故宮全球首發,《狼圖騰》英文版譯者葛浩文答新浪讀書網記者問時如是說:
“記者:問葛浩文先生,聽說在翻譯過程中,您有增刪,是這樣嗎?出于什么考慮?
葛浩文:是編輯部有所刪除。導言我就沒有譯。編輯部說讀者要看的是小說內容,這些社科方面的文獻就不用譯了。我征求了作者的同意,就這樣刪了。文字上應該不算增加,中國三字可能英文變成了一句話,但內容沒有增加?!盵2]
考慮到西方讀者對為了適應外國讀者,譯者將每章開頭的引用中國古籍中的關于狼的描述性話語刪去未譯。這種翻譯策略的選取使得譯文故事性更加突出,因此也獲得了外國讀者的青睞。但是隱藏在這樣的翻譯策略下的問題就是我們的文化似乎需要走屈從于西方強勢文化的老路子才能夠被他者所了解?雖然中國人對于西方的了解要比西方對于中國的了解時間上更加靠前,正如謝天振教授所言:“中西文化交流尚存在‘時間差’和‘語言差’,所謂‘時間差’是指從清末民初算起,中國人認識西方文學、文化迄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而西方國家開始有較多人積極主動地關注和了解中國文學、文化則是近二三十年的事。這種時間上的差別,使得我們擁有較豐厚的西方文化的積累,我們的廣大讀者能夠輕松閱讀和理解譯自中國的文學,文化作品的讀者群。當今西方各國的中國文學、文化作品的讀者群體,其接受水平大概相當于我們國家嚴復,林紓那個年代閱讀西方作品的中國讀者,這就是為什么當今西方翻譯家在翻譯中國作品時多采取歸化的手法并對原作有所刪改的原因?!盵3]謝天振教授所謂的“時間差”實質就是指的文化失衡的現象,西方人對于中國的不那么了解也不是制定相應政策措施可以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的,這個過程必然是動態漸進的。在翻譯存異倫理的觀照下,越來越多的漢學家譯者也在譯介中國文學時,有意保留原文中的異質性因素,從而有效地推動了中國文學的“異國之旅”。白睿文在翻譯王安憶《長恨歌》時即主要采取了存異的翻譯策略。原著本身就是陌生化語匯較為豐富,因此譯者在翻譯時本著尊重原文作者,原語文化的翻譯策略,實現了原文陌生化語言和可讀性的共存?!?011年這部代表作的成功翻譯令王安憶獲得布克國際文學獎(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的提名獎,這也是中國作家首次入圍這一重要的文學大獎?!盵4]對于原文中陌生化語匯的翻譯堅持再現其本身意義的做法,一方面是對原作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對譯文讀者的尊重。一部成功的文學作品,不論是作品本身還是翻譯文學作品,文章中一些留白的設計都是必要的,這樣一方面可以延長讀者的閱讀思考的時間,另一方面可以激發讀者在遇到陌生化的表達方式時進一步去關注其背后隱藏的文化內涵。
譯者對翻譯倫理的遵從還體現在對原文的選擇方面。選擇自己喜歡的作家的作品來翻譯,這是做好翻譯的一個重要的先決條件,當然我們不是否認選擇一個自己不熟悉的或者是和自己的文風不契合的作者的作品來翻譯就一定不能取得成功,畢竟能找到和自己文風,氣質都接近的作家的作品來翻譯的這種理想的情況也并非易事,只是認為從翻譯存異倫理或者說是翻譯倫理的角度來考慮,選擇能和自己在心靈上達成一致認識的作家無疑是保證原作二次生命的重要條件。郭沫若翻譯雪萊的詩歌就是這樣的例證?!?0世紀20年代,郭沫若在其《雪萊的詩歌》一文中提到:‘翻譯雪萊的詩,就會讓我成為雪萊本人,我現在翻譯他的詩歌就像自己在創作一樣’。”[5]美國漢學家白睿文在接受吳赟的一次采訪時如是談及他在翻譯中國文學作品時所持的態度:“到目前為止,我翻譯的作品,全部都是我自己挑選的。也有不少出版公司約稿,給很可觀的稿費,但都沒有談成,多半是因為我不喜歡那些作品。我做翻譯純粹是出于翻譯,一定要自己非常喜愛這部作品,才會把他介紹過來。翻譯就像談戀愛,譯者一定要對作品有很強烈的感覺,真的要愛上那個作品,不然長達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的翻譯過程會非常痛苦?!盵6]
由翻譯存異倫理的聯想到的幾點對中國文學外譯的啟示。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夠成為經典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品中體現的異質成分。再者,讀者的接受能力是動態發展的。一些過去無法被接受的作品,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語言的動態發展過程,讀者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中國文學的異國之旅是漸進式向前的,譯者不必要刻意去刪減原文中的陌生化語匯或者文化現象。而且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隱藏在翻譯背后的權力的角逐也會隨之變化。另外一個值得引起關注的問題就是我們在將自身文化引向國際社會的同時,也需要關注國內一些公共場所英譯文的錯譯亂譯的現象,只有先凈化國內這一翻譯現象,才能更好地將中國文化輸出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