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慧
(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1925年6月6日,作為三日刊畫報開山鼻祖的《上海畫報》發行于上海,創辦人為畢倚虹。畫報出版至第71期,畢倚虹辭退,由周瘦鵑、錢芥塵開始主持報務。《上海畫報》的主持者們一直都在尋求 進步,無論是在創刊伊始,又或是每逢周年紀念與整百期紀念,他們都會向讀者表明心跡,明確畫報的改良方向,并作為日后所要遵循的宗旨。有些宗旨,畫報做到了一以貫之,有些卻不幸夭折。
在創刊號上,《上海畫報》發表《我們的宣言》:“我們盡我們的能力,搜羅有興趣有價值之照片和圖畫,貢獻于《上海畫報》的閱者;我們更盡我們的精神搜取有興趣的消息、有價值的文藝,貢獻于《上海畫報》的讀者。”這段話直截了當言明辦刊宗旨,總結其中關鍵,就在于“有興趣”與“有價值”。
畫報向社會征求稿件時,在封面上明確公布了“本報征求照片圖畫文字條例”,用一句“不確實之消息、無興味而冗長之作品幸勿見寄”表明了辦刊態度。編者希望畫報的內容具有紀實性與趣味性,但投稿雖多,卻大半偏重理論,報告事實的很少。為此,畫報強調,“本報的文字,注重翔實,有趣味的消息尤歡迎。”可見,“有興趣”與“有價值”也是《上海畫報》選稿時的兩大標準。
早在1922年,《上海畫報》創辦人畢倚虹的長篇小說《人間煉獄》就連載于《申報》副刊《自由談》中,當時的報界名人嚴獨鶴讀后愛不釋手,盛贊畢倚虹為“文壇唯一健將”,足見畢文字功底之深厚。因此前期《上海畫報》在他的主持下雖名為畫報,實則秉持文畫兼重的宗旨。這一基本宗旨,由畢倚虹奠定,并得以貫徹始終。后來,在《本報五周年紀念與今后之方針》中,畫報也明確提出,“本報一向是文畫兼重,不是單靠圖畫的”,可見后期接手畫報的周瘦鵑與錢芥塵也有意兼顧圖畫與文字兩方面的內容。
具體來說,在圖畫方面,《上海畫報》聘請黃梅生作為攝影部部長,其人交際人脈極廣,凡海上閨媛藝家名伶,無不經其攝影,就連軍政要人及其夫人這樣公認的“難攝者”,也不在話下。除上海本地,《上海畫報》還于北京、天津、漢口、廣州、杭州五處積極發展外埠攝影記者,并規定每人每月需攝取該地新聞照片及有價值之美人、名流、名妓等肖像十張至十五張。在文字方面,《上海畫報》的撰稿人皆鼎鼎大名,有袁寒云、張丹翁、陳小蝶、江紅蕉、范煙橋等,再加上每期連載諸如畢倚虹之《極樂世界》、張恨水之《天上人間》這樣的長篇佳作,可謂極著作界一時之盛。
報界前輩包天笑對《上海畫報》的“文畫兼重”深表贊同,他認為各國畫報往往重圖畫而輕文字,《上海畫報》則“并二美為一”。所謂的“二美”是指《時報·圖畫周刊》與《晶報》,前者是以攝影圖畫聞名的畫報,后者是以文字為精華的小報。
自誕生之日起,《上海畫報》就與數字“六”有著不解之緣。首先,創辦人畢倚虹的生日是舊歷六月六日,所以他特別籌劃畫報在新歷六月六日問世,而當天又適逢星期六。此外,報社的電話也恰好是六千六百號。于是作為畫報創始人之一的許窺豹順勢提出:“六零六有制毒之功,則又本報排斥社會惡勢力之象也,愿本報同志永維此六的精神!”。此外,畫報也明確表示:“本報同人抱定宗旨,一切文字圖畫,十分精選精印……決不愿意迎合少數人或最少數人的意思,傳播許多無聊文字圖畫。”因此,其實所謂“六的精神”就等同于批判精神,指的是不畏強暴、抑邪揚正、揭露真相的品格。
這種“六的精神”首先體現于《上海畫報》行將出版之時。1925年5月30日,上海的南京路上不幸發生了五卅慘劇,原本繁華的市區實行了軍事戒嚴,禁止行人和車輛通過。工人罷工、學生罷課、商人罷市,情勢極緊張。鑒于事態的嚴峻,有朋友勸畢倚虹將《上海畫報》展期出版,但他不僅毅然選擇按期發行,還力持正義,親自到紅十字分醫院視察傷者,畫報第一期的圖像文稿也因此做了大變動。事發后,《申報·自由談》《新聞報·快活林》等上海的大報副刊均選擇停刊,《上海畫報》則秉持著“六的精神”,對五卅慘案與此后風潮進行了持續的追蹤報道。于是,《上海畫報》一經刊出,就風靡一時,“問世月余,每期行銷逾三萬”。
可惜的是,后來此“六的精神”卻有消減甚至消亡之勢。在第274期的《上海畫報》上,錢芥塵還在大膽直抒其新聞思想:“愚以為新聞記者之美德在罵人,新聞記者而不罵人,何須有新聞記者哉。”而到了第476期,畫報“敬告讀者”道:“本報現為謀努力革新內容起見……征求富有趣味之外稿(跡近攻訐者不取)。”第699期上,張丹翁干脆直言不諱:“如今小報實難為,誰肯憑空得罪誰……破費思量八方面,等閑可有漏恭維。”從“美德在罵人”到“攻訐者不取”再到“恭維”,變化之大,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