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莉君
(長治學院 圖書館,山西 長治 046011)
長治縣為上黨首邑,稱天下脊。自古以來,風土醇厚,人才輩出。殷商時為黎國,屬冀州。秦漢至隋,置壺關縣,屬上黨郡。唐、五代、宋、金、元稱上黨縣,屬潞州。明洪武二年(1369),廢上黨縣,入潞州。嘉靖十年(1531)始置長治縣,為潞安府治。后行政區劃幾經變更,長治縣名一直沿用至今。
古人云:縣之有志,猶國之有史。又曰:治天下者以史為鑒,治郡縣者以志為鑒。更有甚者,天下大計,始于郡縣。縣志之重要性不言而喻。長治縣自建置以來,未之有志。縣志之修,始于明萬歷十六年(1588),其后幾經俢志,才成其規模。對《長治縣志》的纂修源流及價值進行研究考證,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長治縣的歷史和文化。
纂修方志是我國的文化傳統,向來受到歷代統治者的重視。《周禮》中已提到外史掌四方之志,且有“掌道方志,以詔觀事”之說。明清以來,由于統治者的重視和提倡,全國各地紛紛掀起了纂修方志的熱潮。《長治縣志》的纂修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的。
最早的《長治縣志》修于明萬歷十六年(1588)。清代以來,經歷康熙、乾隆、光緒三朝,俢志四次。民國時,縣志曾被重印、續印多次,以滿足各方面的需要。然而,《長治縣志》的纂修經歷了一個艱難曲折的過程。由于資金匱乏、縣令調任、戰亂頻仍等原因,縣志未能纂修成功或纂成后未能及時刊刻行世的現象屢有發生。盡管如此,歷任縣令仍然不遺余力地組織修志,為保存地方文獻做出了重要貢獻。正是因為他們前赴后繼地不懈努力,我們今天才得以見到《長治縣志》的全貌。通過對《長治縣志》在不同時期的纂修情況進行梳理,不僅可以使其源流分明、脈絡清晰,而且從中亦可得見縣志的編纂體例和特點。
明馬化龍修、李尚實纂,張主敬續纂。明萬歷十六年(1588)成書。馬化龍,字云卿,別號在田,河南新野人。明萬歷五年(1577)進士,任長治知縣。在任期間,平反冤獄,注重文教,為人稱道。萬歷十年(1582)擢兵部職。李尚實,字養虛,山西長治人。張主敬,字倩,號恒華,河北柏鄉縣人。萬歷十一年(1583)進士,任長治縣令。他體恤民情,力治潞河,變禍患為福祉。
萬歷年間,《長治縣志》的纂修工作曾進行過兩次。據康熙六年(1667)《長治縣志》于公允自序:“長治創自明之嘉靖十年。因青羊寇氛蕩平而后朝議,遂改州為府,設縣附郭。是時,草昧初辟,百務未舉,縣志末由成輯。越五十余年,前令新野馬君欲討論而修飾之,時有儒紳李裕州者共之。綴輯舊文,力董其任。適馬君銓陟部曹,抱牘鶯遷,未竣厥事。繼而,鉅鹿張君于萬歷戊子歲續纂成帙,流傳至今。”[1]可見,第一次修志是在長治縣建置五十年(1581)之后,時任長治縣令馬化龍主其事,鄉紳李尚實修之。此次修志雖因馬化龍的調任而未能成功,然其草創之功不可抹殺,且為后之修志奠定了重要的基礎。第二次修志是在馬化龍調任(1582)之后,新任縣令張主敬主修之,并于萬歷十六年(1588)續纂成功。此次修志可以說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不僅使前人之努力不至于功虧一簣、付諸東流,而且使其成果得以重見天日、流傳久遠。
明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史部地理志:“張主敬《長治縣志》,萬歷戊子修。令。”[2]萬歷戊子,即萬歷十六年(1588)。此志大約在明末已佚,《山西文獻總目提要》中有著錄。乾隆二十八年(1763)《長治縣志》卷十二“名宦”篇稱其“義例尤嚴”。
《長治縣志》八卷,清于公允纂修,姜愃增訂。清康熙十二年(1673)刻本。《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山西省·晉東南地區》、《中國地方志綜錄·山西省》、《山西地方志綜錄·長治市》著錄:“《長治縣志》八卷,清姜愃修,于公胤纂。清康熙十二年刻本。”《稀見地方志提要》卷三之“《長治縣志》八卷,清康熙十二年刊本(上海圖書館藏)”條:“此志公允繼萬歷縣志重修,纂成于康熙六年,未之梓而去,越六年,知縣姜愃始為刊行。”[3]以上四種書目,皆以為此志纂成于康熙六年(1667),刊刻于康熙十二年(1673)。然而,據于公允自序所述,“敬編成帙若干卷,條分縷析,付諸剞劂,用備采擇,以俟后之君子文其闕略而廣其傳”[1],他在康熙六年(1667)不只是完成了《長治縣志》的編纂工作,可能同時已將之刊行于世了。姜愃在其所修之志序中亦云:“時異則事跡必紛。六年之間,時和年稔,廢者興,闕者補。凡地方之事綱舉而目張之,慨然于邑乘之未盡備也。適奉有纂修縣志之檄,為之博考典籍,昭示章程,咨訪聞人,參訂全史,俾數千年之人之事燎如觀火。”[1]由此可知,姜愃對于公允所纂縣志所做的并非只是刊刻工作,而是在其基礎上征文考獻、廣搜逸聞以求完備,可以說是做了參訂補修工作的。
公允,字公胤,湖南善化縣人。副貢生。順治十八年(1661)任長治知縣。到任后,有感于世事之變遷無常,邑志之因革損益,而守土者整日逐鹿于征輸、手版,對所守邦土之志的搜羅考訂工作漠不關心,致使其地之典章制度有所欠缺。故而,他身在其位,力謀其事。在借鑒前人所修縣志成果的基礎上,披閱書籍,尋訪舊聞,增輯補缺,以成完帙。此志成于康熙六年,有白允謙、張道湜二人為之作序,稱其“體格詳整,考究精核,于田賦、徭役諸大務,登載必晰;鹽筴、織篚二端,猶厪長慮焉。其他指陳倫貫,靡巨靡細”[4]。姜愃,字孟宣,號西巖,湖北華容鎮人。順治十六年(1659)進士。康熙六年(1667)任長治縣令。在任六年,重視文教,鼓勵耕種,當地風俗為之大變。政績卓著,縣民立生祠以報之。因認識到縣志的重要性,又感于公允修志后六年間人事之興廢無從考起,加之因緣際會,他得以奉命重修縣志。志成于康熙十二年(1673),有衛周祚、呂和鐘、萬代尚三序。今藏于國家圖書館、南京大學圖書館、南京地理所。上海圖書館藏有抄本。《稀見地方志提要》卷三著錄,稱其“拾摭頗繁,猶詳于藩邸幕佐之事,體裁尚為雅正”[3]。可見,縣志在康熙年間經過于允公纂修、姜愃增訂之后,體例已經較為完備。又因編纂者勤于搜羅,精于考證,此志蘊含資料豐富,在當時頗有影響。
《長治縣志》二十八卷首一卷末一卷,清吳九齡修,蔡履豫纂。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榮暉堂刻本。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天津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浙江圖書館、山西省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北師大圖書館、山東大學圖書館、南京大學圖書館、武漢大學圖書館、山西大學圖書館等皆有藏本。吳九齡,字景文,江蘇沭陽縣人。乾隆二十三年(1758)任長治縣令。后以政績卓著擢升廣西梧州知府。又調任廣東糧驛道、雷瓊兵備道、長蘆鹽運使等職。曾主修《長治縣志》和《梧州府志》。蔡履豫,字囟安,安徽江黃人。
此志凡二十八卷,首一卷末一卷,為目四十六,又子目九。以正史體例為標準,以舊志為參訂依據,在舊存縣志、府志,并雍正十二年(1734)所修省志的基礎上,搜羅遺文故實、考訂古今文獻而成。關于此志的纂修緣由、方式、特點以及刊刻始末,吳九齡在自序中皆有詳細敘述。就其緣由而言,他重修此志主要是因為舊志自身存在很多問題。舊志因年久失修,不僅難以窮盡數十年間名物制度之變化,而且之前所刻之文也已漫漶不清。又因舊志所修在明末兵燹之后,當時書籍散佚較多,很多內容難以稽考,故所成縣志很難做到較為翔實、完備。正如吳九齡所言,“此誠非可以因陋就簡者也”。然而,真正將修志之事踐行,是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冬。當時吳九齡已有修志之心,又應邑人修志之請,故面陳修志之事于郡之長官,并得到許可。為了排除己見、博采眾長,吳九齡采取開館修志的辦法:“因于城內蓮花池梵宇開館,遠延名下士暨邑中縉紳耆舊共襄厥事。或為分修,或為參校,或采于集錄,或繕寫編訂,或監理一切諸務,罔不同心協力。而(九齡)凡有見聞及意擬所至,必公諸同志,一一斟酌損益焉。”[1]此次修志延請名士耆舊,集眾人之力以成其事。在修志過程中,既做到了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同時也注意集思廣益,充分聽取大家的意見,同心協力把工作做好。
至其發凡起例,“大率以通志為宗,然后參訂以郡志舊志,考諸正史而厘辨之。此言乎其舊存者也,自依前有之項而續入;因前未有之項而新增者,則先稽之于成案,次準之于碑文;或得之于訪聞,或得之于舉報者,尤必廣為咨詢,以求其實”[1]。具體而言,此志在內容和體例上的特點主要表現為:從內容上看,此志采摭浩繁,有詳有略。如在城池、公署、學校、書社、堡市、祠祀、職官等條目的收錄上,不論其廢興遷改,都搜羅詳記,盡收不遺,以資考證。而對于因浩繁而不能盡收之藝文,此志在詩賦贊歌之外收錄短章,兼采金石遺文及古今著述之有裨觀感者以備稽考。在舊文的收錄和考訂上,皆闡明淵源所自,并據實以錄,不敢妄加評騭。如在官師著績方面,即使是委吏、乘田這樣的小官,也不埋沒其功績;對于近代循良,更是載其良法美意,以待后賢之論。對條目所載事實不詳者,此志僅述其可知者,絕不妄加增刪。從體例上看,此志一改舊志分類欠妥且著錄不詳之弊,使讀此志者可以因類以求、據實以考。如舊志“沿革”條著錄簡略,并附以坊都、鄉約、保甲、鎮堡、鋪遞等條目,分類有失妥當。針對這種問題,此志在編纂時遵循通志義例,獨標沿革顛末。至于坊都、鎮堡、鋪遞等子目,詳見疆域內;鄉約、保甲子目,詳見賦役內。又如舊志藝文以詩、賦、序、記等名目分類而不分世次,此志則以有韻、無韻分類并列其朝代,對舊志之未錄者進行增補,對其已錄者進行去取。在考訂軼事上,皆有所本。凡所采錄,必注明出處。如姜志,即康熙十二年(1673)《長治縣志》之后九十年間的軼事,除了考之于《山西通志》外,絕大部分取自程之玿《潞志拾遺》,且所采之處皆注“見《拾遺》”字。
此志成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始于孟春之朔六日,脫稿于季夏之十五日”,歷時六個多月。志成之后,吳九齡以捐修學校所剩之資將之刊行于世,即今所見之乾隆二十八年(1763)刻本。
《長治縣志》八卷首一卷,清李楨、馬鑒修,楊篤纂。清光緒二十年(1894)刻本。《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中國地方志綜錄》、《中國方志庫收書總目》、《山西地方志綜錄》等著錄,國內各大圖書館皆有藏本。李楨,字澄周。先后任陵川、長治兩縣令。馬鑒,字保三,廣西桂林人。光緒十九年(1893)冬任長治知縣。楊篤,字鞏同,號秋湄,山西鄉寧縣人。
光緒年間《長治縣志》的纂修,可以說經歷了一個較為曲折的過程:“是役也,實始于光緒之己卯年,刻竣于甲午年之夏月。時閱十五年,官歷八九任,而志始成。”[1]光緒己卯年,即光緒五年(1879),甲午年即光緒二十年(1894)。歷時十五年之久,歷官八九任,足見修志之不易。關于修志的情況,馬鑒在《續修<長治縣志>序》中進行了詳細地敘述:
光緒五年,前州爵憲曾中丞于首會設通志局,前令銅仁李君適奉纂修縣志之檄,邀集紳耆,設局采訪。是時,事屬初舉,經費無出,縣志末由成編。嗣是十余年,前令朝邑徐君、楚北徐君歷相纂輯,書已垂成。迨后,仁和蔡君詢知志稿就緒,欲付手民,仍以款絀未果。繼而,中州白君蒞任,以事寢多年,舉意刊刻,奈經費無多,幾至因噎廢食。適奉憲飭,籌辦斗捐,因稟郡中憲陳,借款開雕,規模甫就,而白君調任洪洞。(鑒)以癸巳冬量移是邑,爰咨掌故,首詢邑志。乃自李君編纂后,事經數任,尚有未竟之功。……急加編次,以付鋟梓。又以年捐不敷,另籌別款,始蕆厥工。[1]
光緒五年(1879),曾國荃奏請補修《山西通志》,并飭令各州縣纂修縣志以備采擇。檄文初下,各地紛紛設局,為一時之盛。時任長治縣令李楨董其事。他邀集鄉紳耆舊,采摘遺佚,綴輯舊文,然終因經費欠缺未能成編。繼李楨之后,知縣徐芮南、徐熙亭二人相繼纂輯,以成是編。又歷李其滋、蔡世佐等任,皆未能將之刊行于世。究其原因,“或以經費不足止其役,或以蒞任未久去其官”。直至光緒十八年(1892),《長治縣志》的刊刻事宜才被提上日程。時任長治縣令白昶奏請郡中憲史陳澤霖補修縣志,并設法開雕以成其事。未竣,而又調任洪洞。光緒十九年(1893)冬,新任知縣馬鑒到任后繼其事,歷時幾個月以成之。
光緒二十年(1894)《長治縣志》八卷,體例精核,記載詳盡,堪稱“清代方志中之佳作”[5]。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類目設置上,此志一改以往志書之法,分四體,即表、志、傳、記。卷首有序、序例、目錄和圖。卷一為表五,仿司馬遷《史記》之表“條分件系,整比年月”的方法進行繪制,分地表、晷度表、封爵表、職官表、選舉表。卷二至卷四為志七,包括地理志、建置志、祠祀志、學校志、賦役志、藝文志和金石志。其中,地理志分沿革、疆域、鄉都、山川、津梁、古跡、冢墓七子目,建置志分城池、公署、倉廒、營汛、鋪遞、市集、坊表等子目,祠祀志分攤、廟、祠,寺觀附之,學校志附義學和書院二目,賦役志分戶口、田賦、額貢、額稅、鹽課等目;藝文志分經、史、子、集四部,歷代著述散載各部之下;金石志分泉布、摩崖、碑碣和經幢四目。卷五至卷七為傳六,有史傳、集傳、列傳、別傳、循政傳、列女傳;卷八為記三,即大事記、風土記(附物產)和雜記;卷末為跋,另附捐資姓氏。二是在謄抄方法上,保留原書的敘述之法,“以綱為斷,文悉頂格;以目為案,文悉低格”[1],以存舊籍之原貌。三是在著錄方式上,存舊志以明淵源,對舊志采錄之處,必詳細注明出處;對所征引之古籍、官書,以及名家著述、府志、舊志的內容有所辯證者,則以加案語的方式來清其眉目。
民國時期,并未對《長治縣志》進行再度纂修,而是對光緒二十年(1894)所修縣志進行重印、續印的工作。據曾廣欽《續印<長治縣志>序》可知,縣志在民國十一年(1922)被趙芷青重印百余部。其后十余年,付之闕如。民國二十二年(1933)秋,曾廣欽由聞喜縣調至長治縣,因“奉大府明令及鄰省來咨,征取《長治縣志》以備中央政府及圖書館之陳列”,故詢訪縣志纂修之始末。對四十年(光緒二十年至民國二十二年)來縣志“失于續修”、“有原板而不續印”之情形,深感遺憾,遂與財政局長裴駿聲等進行商議,并依照財政局所藏縣志原板續印一百部,存之于縣府和財政局,“用以公諸同好,兼備后之輶軒采風者之一助”。
長治縣地處山西省東南部,居上黨盆地腹地。上黨,因其地極高,與天為黨,故而得名。北宋詞人蘇軾有詞云,“上黨從來天下脊梁”,其贊美之情溢于言表。作為山西方志和上黨文化的一個重要代表,《長治縣志》具有的價值不言而喻。一是在保存地方歷史文獻資料方面功不可沒。其中,既包括歷代鄉賢的著述成果,也包括彌足珍貴的文物資料。二是在傳承地方歷史文化方面首屈一指。縣志中不僅記載了其錦繡山川、名勝古跡,而且包含了其豐富的物產資源和獨特的民俗風情。通過對其價值進行研究,不僅可以為山西地方文獻特別是上黨地區的文獻研究提供重要資料,而且在服務長治縣文化建設方面有著重要的作用。以下就其文獻價值和史料價值進行分別論述。
長治縣作為上黨首邑,征文考獻必先焉。縣志對歷代人物傳記、地方藝文和書目存佚等資料的著錄極為豐富,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
《長治縣志》記載了長治縣從西周至清代忠臣孝子、節婦烈女的生平事跡。它采用《史記》列傳的形式,為長治縣的歷代鄉賢作傳,使之流芳百世。他們或以忠孝節義顯(如漢馮參、明任環、周倫、王夫人等),或以德行文章著(如漢馮衍、劉宋鮑照、明栗應麟、清程之玿等)。在記述先賢的事跡之后,有時會附有府志的記載和編者的議論。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程之玿。據乾隆二十八年(1763)縣志所載,“程之玿,字二漳,歲貢生。博學好古,文辭詩賦精雅,藝林推之。亦通岐黃術。著《舌耕堂詩》、《古文隨手錄》、《續乘余錄》、《潞安詩選》、《程氏人物考》、《金剛經集解》、《醫海勺波》百余卷,而《潞志拾遺》一書,考覈典核,鑒古者尤激賞焉”[4]。僅用簡短的幾行字,就將其生平、著述、功績表現出來。
方志中著錄藝文,歷來為方志學家所重視。其重要性不僅表現在保存地方文獻,而且表現在反映一地的學術源流,對發展地方學術文化、提高地方的知名度至關重要。清代章學誠曾說:“況夫典籍文章,為學術源流所自出,治功業緒之所流傳,不于州縣志書為之部次條別,治其要刪,其何以使一方文獻無所缺失耶?”[6]可見,藝文在方志中是必不可少的。乾隆縣志以有韻、無韻進行分類,以五卷之多的篇幅,記載了長治縣從周朝到清代的藝文。光緒縣志“藝文志”分經、史、子、集四部,按年代先后詳細記載了歷代鄉賢的著述成果。足見,編纂者對地方藝文的重視。在著錄藝文的過程中,以“存”、“佚”、“未見”等方式反映文獻的存佚情況,并將有關的序跋以及其他文獻的著錄情況分列其下。如:史部“后趙程璣《上黨國記》”:“佚。案:《太平寰宇記》數引其文,似宋初尚存。益以《水經注》、《續漢書郡國志注》所引,約得十余條。”又“程正緒《程氏乘余錄》附《乘余續錄》”:“未見。案:《續錄》為其子之玿所撰,今并佚。之玿又有《程氏人物考》,今亦不傳。以皆譜牒之屬,附存其目。”從以上兩例中,我們不難發現文獻的著錄和流傳情況,亦可得知與文獻相關的其他信息。
作為千年古縣,長治縣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長治縣志》中記載了長治縣的歷史沿革,既包括疆域、建置、祠祀、學校等的沿革,又包括風俗、兵制、職官、藝文等的變化。通過對這些方面的考察和研究,不僅可以深化對長治縣的了解和認識,而且可以在此基礎上更好地傳承和發展上黨歷史文化。
金石文獻歷來為文獻學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們所重視,因其在保存碑刻、墓志等文物資料方面意義重大。與乾隆縣志相比,光緒縣志在著錄地方藝文之外,還注重對金石文獻的收集和整理。在卷四之中,以“金石志”與“藝文志”并列,志中收錄了長治縣從后魏至元代的碑刻、摩崖石刻、塔銘、墓志、經幢、石刻等資料。摩崖石刻,如后魏之《贈代郡太守程哲碑》。碑刻又分普通碑刻、德政碑、碑陰和寺廟碑記等類型。如《李抱真德政碑》、《唐故義陽王碑陰記》、《寶云寺碑記》等等。志中不僅詳細記載了碑刻的存佚情況、內容特點、大小形制,還明確說明了刻碑緣由、始末和保存地點。除此之外,于每篇之后附加按語,對碑刻、墓志等的相關情況進行評價,且對舊志著錄有誤之處進行辯證。如《王府君墓志》篇末所附按語:“此志明天啟中濬隍于城東南隅所得,唐初府治在隋子城中偏西北,故文云葬城南五里也。可以證舊說壺關故城在城東南七里之誤。前志乃據其文,謂隋唐以來之上黨縣皆不在今城,以五龍山之故城當之,則謬甚矣。”志中記載的關于這些文物資料的信息,都可以作為我們認識其價值的重要參考。
縣志中單列“事跡”或“大事記”一類,采用編年體的敘述方法,以年系事,記錄了長治縣從商周到清代所發生的重大歷史事件,為我們研究長治縣的歷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光緒縣志中明確記載了明清兩代長治縣多次發生的旱澇、地震、饑荒、蝗蟲、瘟疫等重大災害,以及朝廷采取的減免賦稅、賑災救濟的措施。以正統年間為例:“正統七年歲饑,斗粟銀三錢;八年三月大雨雹(有大如雞卵者);十七年免澤潞去年夏秋稅;十八年大雨連旬,高河水溢,漂流民舍,溺死人畜甚眾;十九年大饑;二十二年大旱,禾盡稿,人相食;二十三年歲薦饑,疫作,餓殍盈野。遣刑部侍郎何喬新賑濟。”不僅如此,還記載了流寇入侵、戍兵叛亂、農民起義等史實,以及朝廷派兵剿匪平叛的過程。如對“清順治元年(1644)二月李自成偽將劉芳亮陷潞安府”至“順治六年(1649)十月大兵復潞安”這一事件的敘述,是研究農民運動史的重要史料。除此之外,縣志還有關于潞綢由盛轉衰之歷史命運的記載。在其繁盛之時,織綢機戶超過數千家,織機九千余張。后經兵火兇荒,絲織業遭到嚴重破壞,到明末織機只剩下二千余張。到清初織機止存三百多張。而絲綢工料價格的上漲,進一步加劇了絲織業的衰落,使得絲綢堆積難售。加之官府又減造貢綢,更激化了官府和機戶之間的矛盾,最終釀成了“順治十七年(1660)織綢機戶焚機罷市”的事件。正如《中國方志大辭典》評價乾隆二十八年(1763)縣志:“利民濟世資料較多。既寫明清潞綢的織機數,綢的產量、品種、花色,又記清順治十七年織綢機戶焚機罷市的事跡;既反映了全縣一百五十余座煤窯的情況,使《革里煤碑記》成為山西煤炭史的重要文獻,又錄存了紫金梁、李自成等農民起義軍入潞事跡,使‘事跡篇’成了農民運動史的珍貴史料。”[7]
此外,縣志中還保存了大量關于長治縣風俗、物產、方言等資料的記載。它們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當時當地人民的文化水平和社會需求,同時反映了此地區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民俗、語音等變化。這些資料,在研究民俗學、經濟學和方言學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在民俗學方面,如婚喪嫁娶禮儀、歲時節令習俗等。在經濟學方面,如縣志“物產篇·貨之屬”:“近桑蠶□廢,出無幾。潞?所資,來自他方,遠及川湖之地。鐵,刀錐之利,近亦漸衰。”寥寥數語就勾勒出了潞綢和鐵貨的興衰之狀,無形中也透露出了當時長治縣絲織業、鐵礦業等經濟發展狀況。在方言學方面,從縣志所載方言與現今方言的比較研究,可以看出長治縣方言的發展變化。如“家里”條:“沈休文《山陰柳家女》詩‘還家問鄉里,詎堪扶作夫’。鄉里,謂妻也。《南史·張彪傳》‘我不忍鄉里落他處’。今會稽人又稱家里。潞稱妻與會稽同,其義一而已矣。見姚寬《西溪叢詁》。”又“生分”條:“分,讀去聲。師古注曰:‘生分,謂父母在,而昆弟不同財產也。’見《漢書》。”此二條,時至今日還存在于人們的日常交流中,雖詞義有所擴大,但其原義仍舊保留。當時方言中已有“爸爸”的稱呼,但與今義不同,是叔叔的意思。
通過研究《長治縣志》的纂修源流,不僅使我們對其主要內容、編纂體例和特點等纂修情況有一個清晰的認識,而且能使我們從中認識到其價值所在,從而更好地珍惜和保護這份歷史文化遺產。具體來說,一要充分利用縣志所保存的文獻資料為上黨學術研究服務,特別是縣志中所包含的地方風俗、藝文、金石、歷史事件等資料;二要繼續致力于上黨文獻特別是縣志的整理和研究工作,不斷傳承上黨歷史文化。在具體的工作中,要努力發揚嚴謹求實的文獻整理精神,體現地方文獻的應有特色,注重文獻的保護和修復;三要占據上黨文化發展的制高點,提高文化的軟實力,使其更好地服務于地方的經濟文化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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