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耀南教授運用經方治療脾胃病經驗

陳聰明，詹 杰，蔡錦松，藍俊才，葉 晟

（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建 福州 350122）

吳耀南教授為首屆全國200名中醫優秀臨床人才和第六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吳師從事脾胃病臨床與研究30余年，創立“治胃病十法”的特色用藥理論［1］，并且擅用經方治療脾胃病，取得較好療效，深受病患愛戴。筆者有幸隨師臨證，茲就其經驗，擇要介紹如下，供同道參考。

1 玉女煎加減治療口糜

吳師認為今人熬夜漸多且喜食辛辣炙煿之品，熬夜傷陰，辛辣助火，陰虛火旺之體易成。故吳師認為閩南地區口糜多由腎水虧虛，虛火上擾，致心經火旺，而火又能生土，故脾胃伏火漸重。火熱妄行，變化莫測，煎熬真陰，致陰虛胃熱。虛火上炎，熏蒸口腔肌膜而致口糜。陰津不足，齦口失養，故伴見口舌干燥，饑不欲食，大便干結，小便短少。病屬陰津不足，故患處無疼痛或輕微疼痛，舌質紅，苔黃而干、脈浮洪為陰虛胃熱之證。

針對此病機，吳師臨證慣用清胃熱、滋腎陰之玉女煎（《景岳全書》）加減，治療口腔潰瘍、舌炎、唇炎等證屬胃熱陰虛。組成：煅石膏30 g（先煎），熟地黃 15 g，麥冬 12 g，知母 12 g，牛膝 12 g，黃柏 10 g，五倍子6 g，炙黃芪15 g，炒白術12 g，生蒲黃10 g（包煎），甘草10 g。吳師臨證運用玉女煎治療口糜，多以煅石膏代替生石膏為君。煅石膏辛甘大寒之性稍緩而增斂瘡之功，一能清陽明有余之熱，二可斂瘡生肌，一藥兩用。真陰虧虛，易致龍雷之火上浮，故吳師常于辨證方中配伍黃柏，滋腎瀉火，是取其以瀉為補之意，使火去而不傷陰；亦可與知母相配，成清泄相火對藥“知柏”兩味，防虛火上炎。脾主肌肉，口糜瘡口難收，多因先天之本虧虛而致后天失養，故吳師對于久病口糜患者，多于辨證方中佐入黃芪、白術等益氣健脾之品。倘若口瘡急性發作，瘡口較大且滲血明顯，則吳師多以五倍子斂瘡降火，并以生蒲黃止血化瘀。全方共奏滋陰清熱，益氣生肌之功。虛實兼治，使胃熱得清，腎水得補，腐肌得愈，祛邪而不傷正，滋陰而無留邪，則諸癥可愈。

2 半夏厚樸湯加減治療梅核氣

梅核氣是由情志不暢，痰氣互結咽喉所致。情志不暢，肝氣郁結，致肺胃宣降失常，聚津為痰，氣郁痰阻，互結于咽喉，故咽中如有物阻，咯吐不出，吞咽不下，胸脅滿悶。痰氣上逆，肺胃失和則或咳或嘔。痰氣搏結，郁而化熱，阻于咽喉，故病情纏綿難愈。舌苔白潤或滑膩，脈滑或弦，均為痰阻氣滯之證。氣不行則郁難開，痰不化則結難散，熱不去則病反復，故治宜化痰、行氣、清咽兼顧，使氣行則郁開，痰化則結散，熱去而病除。

吳師受此啟發，辨病論治，以半夏厚樸湯（《金匱要略》）作為治療梅核氣的專病專方，并在此方基礎上，加強“疏肝解郁”之力，且增配“清熱利咽”之品，特色明顯，效果亦可。組成：姜半夏10 g，厚樸12 g，茯苓 15 g，紫蘇葉 10 g（后下），柴胡 10 g，郁金 12 g，夏枯草 10 g，射干 10 g，威靈仙 15 g，甘草6 g。方中威靈仙一味，常規認識為治痹達藥，吳師認為該藥不但能消骨梗，亦有軟堅散結之功，可消散喉中痰結，是為特色用藥。綜上，運用行氣散結、降逆化痰之半夏厚樸湯加減，能除痰氣交結于喉之病本；佐用消痰利咽之夏枯草、射干、威靈仙等，能治咽喉不適之標癥；加用疏肝理氣之柴胡、郁金等，增強半夏厚樸湯理氣之力，達氣順痰消之功。如是標本兼治，取效較快。

3 半夏瀉心湯加減治療吐酸日久

吳師認為氣郁、食積、濕熱等實邪相干于胃，使清陽不升，濁陰不降，痰濁壅滯，積郁中焦，久郁化熱，熱隨氣逆，因而作酸；再則痰濁壅滯，中焦氣機不暢，脾胃失運，受納運化呆滯，經年累月，因實致虛；中焦虛弱，運化之力乏力，氣郁、食積、濕熱等實邪更難肅清，惡性循環。其次，飲食不節或不慎，或嗜食辛辣醇酒，或偏嗜過燙食物，皆可灼傷食管，胃鏡下可見局部泛紅之熱象；或誤用藥物伐中，或素有胃疾濫服、過服制酸藥、苦寒藥、消炎藥等等，傷及脾陽，寒熱錯雜之體既成。最后，本病病程較長，久病入絡，久病多瘀，導致痰、氣、瘀互結于食道，故本病具有“本虛標實、寒熱錯雜、痰瘀內阻”的特點。其本為脾胃虛弱，其標為“熱、痰、瘀”，故“虛、熱、痰、瘀”為本病主要病機［2］。

吳師常言：“治療本病若單用苦寒泄熱，則脾胃更傷；僅用辛溫益氣補脾，又恐助熱化火；專用祛邪攻伐，又易傷正；故治應以寒熱平調，標本兼顧。寒熱并用，才能恢復脾胃陰陽之平衡。”故吳師喜用寒熱平調之半夏瀉心湯（《傷寒論》）加減治療吐酸，隨癥加減，療效滿意。組成：姜半夏10 g，黃連5 g，黃芩 10 g，干姜 10 g，黃芪 15 g，生甘草 10 g，吳茱萸3 g，浙貝母 10 g，烏賊骨 15 g，生蒲黃 10 g（布包），莪術10 g，清風藤15 g。本方以半夏瀉心湯為主方，配伍烏貝散、左金丸及散瘀斂瘡之品組成。吳師認為，吐酸一癥，急施制酸和胃之品等對癥處理，并非上策。臨證當詳于辨證，給予治本之劑，方能根治。臨證運用本方治療吐酸，慮方中紅棗、黨參為甘壅之品，易郁熱生酸，故吳師多去紅棗，易黨參為黃芪。舌紅、苔黃且上逆之象明顯者，則配伍吳茱萸，與方中黃連配伍，即左金丸，功善清泄肝火，降逆止嘔。吐酸一癥，吳師喜于辨證方中遣用清風藤（雞矢藤），吳師認為“清風藤功善清熱祛濕，消積除滯，通絡止痛”，對郁熱生酸而致胸骨后疼痛一癥，甚是合拍。吳師認為“蒲黃性涼，行止之藥，血之滯者可行，血之行者可止”，且“莪術性溫，既能破血行氣，又能消積止痛”。該病久病不愈者眾，久病入絡，瘀血內生，故此二味多作藥對同時使用，可收散瘀之功。標本兼治乃為中醫常用治法，臨證若見吐酸嚴重，而辨證用藥又未能迅速取效，吳師則于辨證方中佐用清痰制酸之烏貝散（烏賊骨、浙貝母），以圖較快減輕病痛。

4 黃芪建中湯合瀉心湯加減治療便血

傳統觀點認為，導致便血的病機主要有血熱、氣虛、瘀血內阻，但在治療上多采用益氣止血、清熱止血稍佐消瘀法，或止血之后再活血消瘀［3］。吳師認為本病絕大多數病例表現為“本虛標實”，臨床以脾虛濕熱血瘀證為多，此與傳統觀點有別。理由如下：其一、當今生活水平提高，多食肥甘厚膩，飲食停滯，易釀生濕熱，日久損傷脾胃，因此脾虛濕熱是該病的主要特點；其二，現代人生活節奏加快，生活、飲食無規律，思慮勞倦，易損傷脾胃，脾虛不能運化水濕，則濕濁內生，蘊久化熱，濕熱內生，熱邪迫血妄行；其三，脾虛統攝無權，血液不循常道，溢于脈外，則見嘔血、便血。而離經之血則為瘀，故血證必兼有瘀。總之，本病其本為脾胃虛弱，其標為濕、熱、瘀，故“虛、濕、熱、瘀”為其主要病機，因此治療本病宜采用攻補兼施，標本兼治，以健脾燥濕、清熱活血為大法。

吳師認為脾虛濕熱，兼有血瘀為本病主要病機，故治當從健脾益氣、清熱燥濕、化瘀止血立論，處方黃芪建中湯合瀉心湯（《傷寒論》）佐活血化瘀之品，組成：黃芪 20 g，桂枝 10 g，炒白芍 15 g，大棗15 g，酒大黃 6 g，黃連 6 g，黃芩 10 g，仙鶴草 30 g，三七粉 6 g（分沖），蒲黃炭 10 g（包煎），炙甘草 6 g。處方以黃芪建中湯健脾益氣，扶正補虛。吳師臨床運用黃芪建中湯，多因飴糖難以購買，且市面化學勾兌之偽品較多，故多舍甘溫質潤之飴糖，但仍仿黃芪建中湯之義，開其原方。若嫌甘溫補中之力稍弱，則易生黃芪為蜜黃芪，并加大蜜黃芪、炙甘草藥量。瀉心湯方小力專，專主清熱燥濕之用。吳師臨證時，常根據濕熱輕重之不同，輕者則以瀉心湯三味，重者則配伍蒲公英、兩面針、草珊瑚等清熱利濕之藥。化瘀之品，吳師慣用三七粉、蒲黃炭、仙鶴草以活血止血。

5 病例介紹

莊某某，女，62歲，初診：2017年3月9日。訴反復吐酸5 a余，加重3 d。辰下癥見：燒心反酸，平躺則甚，口干喜飲，嗜食辛辣，口氣臭穢，心煩急躁，夜寐欠佳，平素怕冷肢涼，大便秘結，四日一行，小便尚調，舌淡晦，苔薄白，脈細數。既往有糖尿病、高血壓病史，自訴規律服用二甲雙胍、拜新同，血糖、血壓控制尚可。病機分析：本案以熱郁胃腸，燥熱傷津，腑氣不通，胃氣上逆所致。胃腸積熱，煎爍津液，則大便秘結，數日一解。熱郁中焦，且火性炎上，故見心煩急躁，口臭口干。腑氣不通，胃氣上逆，故見口中吐酸。平素體寒，無力溫煦，故見形寒肢涼，舌色淡晦。古言“六腑以通為用，以降為順”，且吳師認為“治胃要治腸”，病家腸中腑氣一降，胃氣自降，故予釜底抽薪之法，處方小承氣湯，峻下熱結，通降腑氣；病家于內胃中積熱，口臭口苦，于外怕冷肢涼，舌色淡晦，證屬寒熱錯雜，故處半夏瀉心湯佐雞矢藤、蒲公英以平調寒熱；并處左金丸、烏貝散以制酸化痰，此為治標之用。處方如下：大黃5 g（后下），厚樸 15 g，枳實 12 g，半夏 10 g，海螵蛸 10 g，浙貝母10 g，黃連 6 g，吳茱萸 3 g，雞矢藤 15 g，蒲公英 30 g，黃芪 15 g。7劑，日 1劑，加水 500 mL煎至 150 mL，煎2次，分早晚2次，飯后溫服。

二診：2017年3月17日。藥后復診，燒心反酸、口干口臭、大便秘結著減，口干喜飲，夜難入寐，脊背酸痛，心煩急躁，大便仍艱，每日一行，夜寐欠佳，心煩急躁，舌淡晦，苔薄白，脈細數。首診藥已中的，當擊鼓再進，仍處方半夏瀉心湯加減。唯此診大便秘結已緩，當防承氣輩攻伐傷正，故以吳師慣用通便對藥白術、萊菔子以扶正降氣緩下。針對“夜難入寐、脊背酸痛”兩主癥，吳師以半夏瀉心湯為主方，并遣用升降散以加強升清降濁、通絡安神之功。處方：半夏 10 g，黃連 6 g，黃芩 10 g，海螵蛸 12 g，浙貝母 10 g，吳茱萸 3 g，白術 30 g，萊菔子 30 g（布包），蒲公英 30 g，甘草 10 g，大黃 5 g，蟬蛻 10 g，白僵蠶10 g，姜黃12 g。14劑。

6 結 語

綜上所述，吳師擅用經方治療脾胃病，且師古而不泥古，從臨床實際出發，診斷上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用藥上取經方之精髓，不但提高脾胃病的治療效果，而且對岐黃后生的學習也大有啟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