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 上海 200237)
安慰函的性質和法律效力
——A銀行訴B公司合同糾紛案評析[1]
高丹
(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上海200237)
銀行在辦理相關貸款業務時,應嚴格審查、謹慎接受不具有擔保效力的安慰函,或者要求債務人提供除安慰函以外的其他形式擔保,以切實保障其合法債權。
安慰函;擔保效力
【基本案情】
2010年9月16日和2011年11月30日,A銀行沈陽分行(下稱A銀行)分別向C公司出具兩份《授信函》,確認在相關擔保及先決條件令A銀行滿意后,A銀行將對C公司給予最高不超過1億元的循環貸款授信。B公司向A銀行出具《安慰函》,載明:只要確認A銀行對C公司在《授信函》項下有任何未償還款項,我方將繼續保持通過D集團對借款人C公司的控股權和實際控制力,并在做出決定處分持股時將立即通知貴行,只要該額度仍在使用,我方將繼續維持C公司的存在和運營。我方與貴行均確認本安慰函并非一種擔保,但我公司將在權限范圍內催促C公司切實履行其與銀行之間的信貸責任。《安慰函》出具后,A銀行依約放款,但C公司未能按期償還全部本金和相應利息。
2012年12月31日,B公司發布《關聯交易公告》和《關于轉讓D集團股權的公告》,載明其持股51.06%的D集團持續虧損,B公司以人民幣1元對價將上述股權全部轉讓給本公司控股股東E集團。2013年1月31日,葫蘆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分別作出(2013)葫民二破字第00001號、第00002號民事裁定書,以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且財務和經營狀況嚴重惡化、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為由,裁定受理F銀行龍港支行分別對C公司和D集團的重整申請。2013年3月1日,A銀行針對C公司破產重整案提交了債權申報表。2013年3月21日,C公司破產管理人出具C公司債權表,載明截至該日C公司欠付A銀行本息共計42099081.59元。A銀行分別向B公司和E集團致函,要求履行安慰函項下所附義務,但均未有結果。2013年11月29日,C公司破產管理人發布《C公司重整計劃(草案)》,A銀行獲得清償款2247454.08元。A銀行認為B公司擅自轉讓D集團股權,通過股權轉讓逃避《安慰函》項下義務,不履行維持C公司存在和運營的責任,導致C公司無法清償債務、被法院裁定破產重整,構成違約。A銀行遂訴至法院,要求判令B公司賠償借款剩余本金39851627.51元以及相應利息。
【法院判決】
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B公司雖將其所持有的D集團51.06%股權轉讓給E集團,但D集團對C公司的控股權并未發生變化,且E集團為B公司的控股股東,通過D集團仍可實現對C公司的實際控制力。《安慰函》中并未明確禁止進行股權轉讓,無證據證明該股權轉讓存在惡意規避債務的意圖,C公司的經營虧損也并非因該股權轉讓而導致。其次,B公司與E集團的股權轉讓盡管未單獨通知A銀行,但已發布了《關聯交易公告》及《關于轉讓D集團股權的公告》,應視為其已完成通知行為。最后,C公司與D集團并非自行申請破產,而是被其他債權人申請了破產重整程序,破產管理人及時公告通知A銀行,A銀行也申報了債權,并得到了部分清償。C公司與D集團作為法人主體仍然存在并運營,也無證據證明B公司采取了致使C公司無法經營的行為。綜上所述,B公司在《安慰函》項下并無直接代C公司償債的義務,亦未違反《安慰函》項下的履行義務。A銀行作為專業金融機構,在從事信貸業務過程中,擁有更為專業的風險防范措施和經驗,其選擇向C公司放款但僅接受《安慰函》,未再要求提供其它形式擔保,相應貸款違約法律風險應自行承擔,故判決駁回A銀行的訴訟請求。
宣判后,A銀行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B公司在《安慰函》中已明確其對C公司的債務并無擔保責任,也未在《安慰函》中明確約定或承諾違反相關承諾后應向A銀行承擔的具體違約責任。同時,B公司在《安慰函》下的履行行為亦未有不當,故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律評析】
本案的爭議焦點為《安慰函》是否具有擔保債權的性質,以及B公司是否違反了《安慰函》項下約定的合同義務。
1.安慰函的性質和法律效力
安慰函又稱贊助信、安慰信或意愿書,通常是指政府或企業控股母公司為借款方融資向貸款方出具的表示愿意督促或幫助借款方還款,并使得貸款方免受經濟損失的書面陳述性文件。安慰函雖然在廣義上屬于國際融資信用擔保文件之一,但最顯著的特征是其條款一般不具有法律拘束力而只有道義上的約束力,表明出具人對借款人清償債務僅承擔道義上的義務。因此,認定安慰函的性質,應該綜合考慮、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從而確定出具人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六條規定:“本法所稱保證,是指保證人和債權人約定,當債務人不履行債務時,保證人按照約定履行債務或者承擔責任的行為。”第十五條規定:“保證合同應當包括以下內容:(一)被保證的主債權種類、數額;(二)債務人履行債務的期限;(三)保證的方式;(四)保證擔保的范圍;(五)保證的期間;(六)雙方認為需要約定的其他事項。保證合同不完全具備前款規定內容的,可以補正。”[2]分析上述條款可知,認定存在保證合同關系,當事人之間必須具有保證人代替債務人履行到期債務或承擔還款責任的合意,并就保證的主債權種類、數額、履行期限、保證方式、范圍和期限等達成書面協議。否則,當事人之間不成立保證合同關系,亦不承擔保證擔保責任。
結合本案,從名稱來看,案涉《安慰函》并非保證合同,B公司沒有明確的保證還款意思表示。從內容來看,案涉《安慰函》載明雙方均確認該安慰函并非擔保,不包含“當債務人不履行債務時,出具人自愿代替債務人清償或承擔擔保義務、保證債務人還款”的保證合意,亦沒有關于保證的債權數額、履行期限、保證方式和范圍等明確的書面約定,B公司僅承擔督促C公司切實履行還款義務的責任。從債權人的主張來看,A銀行多次發函催告B公司履行《安慰函》項下的約定義務,維持借款人C公司的存在和運營,并非要求B公司承擔對C公司債務的擔保責任。綜上所述,案涉《安慰函》約定B公司承擔督促債務人C公司還款的責任,不能認定為法律意義上的保證。因此,案涉《安慰函》并非保證合同,出具人B公司對C公司的債務不承擔擔保責任。
2.B公司是否違反案涉《安慰函》項下的約定義務
案涉《安慰函》載明,出具人B公司應當通過D集團保持對C公司的控股權和實際控制力,維持C公司的存在和運營,不實行使C公司無法經營或履行債務的行為,在B公司處分股權或出現影響C公司持續經營的情況時通知A銀行,B公司應當促使C公司提供財務信息及切實履行信貸責任。
分析本案可知,首先,雖然B公司將其所持有的D集團股權轉讓給其控股股東E集團,但是B公司與E集團存在關聯關系,仍可以通過D集團實現對C公司的實際控制。案涉《安慰函》中并未明確禁止B公司進行股權轉讓,A銀行未能提供證據證明B公司的股權轉讓屬于惡意規避債務,也不能證明該股權轉讓導致C公司的經營虧損。其次,雖然B公司未就其轉讓股權的行為單獨通知A銀行,但公眾可以公開查詢到其發布的《關聯交易公告》及《關于轉讓D集團股權的公告》,應視為其已向A銀行履行了通知義務。因此,B公司的股權轉讓行為,并未違反《安慰函》的約定義務。最后,其他債權人向法院申請C公司進入破產重整程序,A銀行的債權依法在破產重整中得到部分清償,C公司與D集團仍然存在并維持運營。B公司并未導致C公司進入破產重整程序,A銀行亦無其他證據證明B公司采取了導致C公司經營困難的行為。因此,B公司參與C公司破產重整的行為,并未違反《安慰函》的約定義務。綜上所述,B公司的行為符合《安慰函》項下的約定義務,無需對A銀行承擔違約賠償責任。
綜上,一審和二審法院均認定案涉《安慰函》不具有擔保債權的性質,B公司不承擔對C公司債務的擔保責任,亦不承擔對A銀行的違約責任,A銀行應自行承擔對C公司無擔保的貸款風險,判決駁回A銀行的訴訟請求。
3.銀行風險啟示
綜上所述,對銀行的風險啟示:安慰函的性質和法律效力取決于其產生的背景、名稱、具體內容和債權人的主張,銀行在辦理相關貸款業務時,應嚴格審查安慰函并對其性質和法律效力作出合理判斷,謹慎接受僅承擔道義責任而不具有擔保效力的安慰函;為了降低貸款的違約風險,銀行應要求債務人提供除安慰函以外的其他形式擔保,以切實保障銀行的合法債權利益。
[1]中國裁判文書網.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2016)京03民終2585號[DB/OL].http://wenshu.court.gov.cn/content/content?DocID=4aa74658-b192-4718-8a84-b3f0583e172d&KeyWord=%EF%BC%882016%EF%BC%89%E4%BA%AC03%E6%B0%91%E7%BB%882585%E5%8F%B7,2017-11-29.
[2]法律圖書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DB/OL].http://www.law-lib.com/law/law_view.asp?id=264,2017-11-29.
高丹(1990-),女,陜西西安人,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勞動法和勞資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