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科技與教育的開拓者
——遼寧莊河市大營鎮農民科技書屋

2018-04-02 20:56:23王子舟張曉芳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北京100871

山東圖書館學刊 2018年2期

王子舟張曉芳張歌(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北京 100871)

1 農民科技書屋的往事

遼寧省莊河市大營鎮位于遼東半島東部沿海地帶，處于莊河市中東部大連至丹東的鐵路線中間，東與青堆鎮接壤。鎮人民政府駐地是大營村大營屯，距大丹高速公路20公里。大營鎮四家村坐落在千山余脈歇馬山下，相傳唐代名將薛禮帥軍征戰時曾在歇馬山安營扎寨。四家村北婁屯農民任福盛(1949-)創辦的農民科技書屋就在緊靠莊岫鐵路的一個農家院落里。這里屬于海洋性季風氣候，冬暖夏涼，和潤怡人。

任福盛是個喜愛讀書的農民。2001年時就已經積累了3000本書。周圍的鄰居們看到他家里書多，常到他家里翻閱、借書。據媒體報道，當時四家村北婁村地理位置較偏僻，交通閉塞，農民們長期靠種糧過日子。“村里有些小青年每年收完莊稼，變得無所事事。任福盛經與小青年談心后了解到這些青年農民不是不想富，而是不會富。于是他萌生了創辦‘農民科技書屋’的想法，讓青年人的腦子先富起來，用知識這把金鑰匙開啟致富的大門。2005年秋天，任福盛自費在家中辦起了全鎮第一個‘農家科技書屋’。平日里，他與老伴省吃儉用，有錢就買書，就連過生日、過春節也要求子女以書為禮?！盵1]截至2010年，任福盛為辦農民科技書屋累計投入2萬多元，藏書1.2萬冊。

起初，農民科技書屋藏書以科技方面內容為主，種植、養殖方面的書較多。書屋全天候開放，免費借閱?！扒嗄贽r民任傳林通過任老推薦的《科學養蠶》一書，學會了紙袋室內育苗養蠶新方法，使蠶繭產量成倍增加，年收入3萬元以上；青年農民梁漢峰是個‘大學漏’，一有空就往任老的‘農民科技書屋’跑，通過書上的介紹，先后搞起了山養大骨雞和棚栽大櫻桃項目，成為遠近聞名的致富能人……”[2]大棚戶姜迎軍說：“自從有了這個農家書屋，種植草莓時遇到技術方面的問題，都會來這里查閱資料，解決了很多實際問題。”[3]

后來村屯里的孩子們也常來書屋，但是書屋里適合孩子們閱讀的書籍較少。于是任福盛就設法增加少兒圖書。通過購買和接受捐贈，讓書屋的少兒圖書不斷增加。2007年，任福盛聯系上了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主動加入了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鄉村圖書流動站體系，成了該館的“圖書流動服務站”，少兒圖書館每年春秋兩季為任福盛的書屋更新一次圖書，每次300至500冊。為此，農民科技書屋還專門設立了少兒圖書專架，上面擺放著古今文學、寓言故事、科普讀物等3000余冊。從此孩子們也愛來看書了。節假日時，學生最多的時候一下子會來30多個。

隨著媒體的報道，任福盛農民科技書屋的事跡逐漸傳播開來。2016年8月25日，莊河電視臺的《說見說聞》節目專門介紹了任福盛農民科技書屋事跡(網上鏈接地址為：https://v.qq.com/x/page/c03239rgprm.html)，任福盛在莊河市的知名度更為擴大，農民科技書屋也成為莊河市大營鎮的一張文化名片。

2 走訪農民科技書屋的機緣

2015年7月，任福盛參加了北京亦莊召開的民間圖書館論壇。在那次會上我們得以相識。在這屆民間圖書館論壇上，為了激活民間圖書館自身的活力與創新意識，開發社會基層社群閱讀推廣活動的潛能，以及解決鄉村民間圖書館發展的困難，民間圖書館協會籌備組啟動了“合萬邦小微公益基金”，專門資助各地民間圖書館自我設計的小型創新項目。論壇結束后不久，任福盛即向民間圖書館協會籌備組提交了“農民科技書屋閱讀環境改造項目(2015-2016)”的申請書。因為2014年秋，任福盛自籌3萬余元，用空心磚、彩鋼板建起140余平米空架子房，用于作新的書屋。由于資金匱乏，墻面沒刮大白，頂棚也沒吊，舊塑鋼窗沒有安裝玻璃。任福盛想用這筆項目經費完善書屋的建設，以及添置一些設施。該申請通過立項后，農民科技書屋獲得了合萬邦小微公益基金1萬元人民幣的資助。

2017年初，“農民科技書屋閱讀環境改造項目(2015-2016)”順利完成，任福盛的農民科技書屋煥然一新地開始迎接讀者。2017年11月15日，王子舟到遼寧出差，民間圖書館協會籌備組利用此機會委托王子舟、張曉芳、張歌等三人，順道前往莊河市大營鎮四家村北婁屯對農民科技書屋，以及另一家鄉村民間圖書館——青堆鎮前爐村桃園屯桃園書社，進行項目回訪，同時對大營鎮的農民科技書屋、青堆鎮的桃園書社進行田野調查活動。行前的二十多天里，回訪人員已經對農民科技書屋的相關資料進行了認真梳理、閱讀。

11月16日中午11:53時，我們回訪小組成員乘火車到了青堆火車站。青堆鎮文化站站長孫繼邦開車與桃園書社的齊艷霞一起來接我們。中午在青堆鎮吃飯后，便直接去了大營鎮四家村北婁屯，考察任福盛的農民科技書屋，了解其運行情況。一路走的都是柏油路，路面新車也少，路兩旁都是起伏的山坡。約13:20時，我們到了任福盛家的院前，任福盛夫妻出來熱情接待我們。院子里新修起來的正房因臺高而顯得比較高大，臺階下拴有小狗，這就是農民科技書屋。書屋門口兩邊各掛著一個牌子，東邊是“莊河市關工委農家書屋”，西邊是“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圖書流動服務站”；院子東廂是牛圈、西廂是玉米倉，院外溝里養著一些雞鵝，可謂一個典型的東北農家院落。進了農民科技書屋，閱覽桌上已經擺好了水果，任福盛夫妻端茶倒水招待我們。我們仔細考察了農民科技書屋的情況，對任福盛夫妻進行約四個小時的訪談。

傍晚調研結束，任福盛叫來村里一位遠房的侄子的車送我們返回青堆鎮桃園書社。我們順便與任福盛、桃園書社的孫寧、齊艷霞等在青堆鎮一起吃了晚飯，順便又就鄉村圖書館的話題聊了一陣兒，然后就近住在桃園書社旁邊的宏業假日賓館。17日一早，開始了下一站的工作，即對桃園書社進行調回訪研。

3 農民科技書屋的現狀

我們在回訪中看到，任福盛家的正房里有五間屋子，進門后正中間的屋子是前廳后廚，東面連通的兩間為農民科技書屋(里面是書庫，外面是閱覽室)，西面有兩間，里間是儲物間(里面還存放著一些打在包里的書)，外間是臥室。書屋的面積有40平米，擺著12個書架，有的是自己焊的鐵書架，有的是公共圖書館贈送的木書架，架上圖書約有5000冊(其中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流動圖書專架上有1000冊)；靠門的部位有4張閱讀書桌、8把椅子。目前書屋可以一次性容納15個讀者共同閱讀。閱覽桌旁還有報架，上面夾著當地的報紙。

自從2007年與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合作以來，農民科技書屋有了定期更新的兒童圖書，以前每半年能更新300冊，現在隨著少兒圖書館調配書數量的增加，每半年更新的書達到了1000冊。2016年，莊河市圖書館也捐助過來1000冊書。新書多了，孩子們也就愿意來借書看了。任福盛在向我們介紹讀者服務工作時，還專門搬出兩個紙箱，里面盛滿了讀者借書卡(紙條)，每個借書卡上有讀者姓名、住址、年齡、電話，以及書名、書價、借書日期、還書日期等，都是讀者自己填寫。兩箱子共攢有一萬張左右。任福盛告訴我們，北婁屯只有百余人，有些熟人借書，他也不要求登記借書卡。但不認識的鄰村或外地讀者第一次借書，他要求交一下押金50元。有一次還發生過這樣一個案例，有一個學生借書時用了別人的姓名、手機號，借走了大連兒童圖書館的15本書，不過后來也查找到了。學生把書送回書屋并道歉，任福盛也沒有告訴他的老師或家長。這名學生后來甚至還把家里的書拿來送給書屋。今年以來，由于手機閱讀逐漸流行，平日里借書的學生也比往年少了。但在寒暑假，借書看的學生也挺多。

為了方便讀者閱讀，讓更多的讀者分享書中的知識，從2016年8月4日起，任福盛在距自家書屋五公里以外的大營鎮周邊鄉村設立了兩個閱讀點，一個是莊河市大營鎮新房村唐希洪家，一個是仙人洞鎮冰峪村解德有家。唐希洪愛看治病養生方面的書，解德有是個獸醫，喜歡種植養殖類書籍。他們熱心公益事業，平時常來書屋看書。他倆現在被選為閱讀點的負責人，由農民科技書屋每次提供50至100本左右的圖書，并印制讀書卡，放在負責人家中，每年調換兩次圖書。任福盛說，他還要大營鎮物色其他人來做閱讀點，如苗家村的孫福青，也是個合適人選，自己家里有上百本書、一個書柜，還是個熱心人。目前還有五個村暫無合適人選，因此還沒有辦法設立閱讀點。

除了借閱書籍，任福盛還盡量挖掘農民科技書屋的潛力，開發新的延伸服務項目。2009年春天，任福盛以農民科技書屋為平臺，組建了6名青年致富能手為骨干的“四家村農民科技服務合作社”，后來村鎮領導覺得名稱叫得有些大，遂改名為“四家村農民科技互助協會”，這個互助協會已在莊河市民政局注冊，任福盛親任會長。協會的宗旨就是通過傳播科技信息來幫助農民解決生產中的難題，引導鄉親們致富。協會的成立對農民科技書屋的發展也起到了促進作用，不僅使書屋增加了讀者，又給農民致富提供了技術保障?，F在互助協會成員已經達到了40余人。常來書屋看書的徐福軍、高衍學、任傳家等，都已經成為四家村的致富能手。許多會員已經掌握了大棚種植致富本領，有的種櫻桃，有的種藍莓，有的種草莓。目前四家村的種植大棚，大櫻桃有40多個，藍莓有20多個，草莓也接近了20個。櫻桃種植能手梁漢峰，因未考上大學而獲得“大學漏”的雅號，他平時愛到書屋看書，仔細鉆研櫻桃栽培技術。他的棚栽大櫻桃，長得好，銷路好。2016年梁漢峰打理的30多個櫻桃大棚一共收入200萬元，他因此成了遠近聞名的致富能手。

通過實地走訪，我們感到任福盛的農民科技書屋在發展中有三個優點：一是能與公共圖書館(即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進行業務合作，實現新書補充制度化、常態化，同時也為公共圖書館在延伸服務上提供了積極作為的機會與條件(2011年大連少兒館建成分館70個、流通站50個)，這是一個十分有效的好經驗；二是通過建設家庭流動閱讀點，可以使自己的農民科技書屋長出“腿腳”，將知識服務延伸到其他村老百姓的家庭里去，使得更多的百姓能夠學習到新知識；三是能主動通過成立農民科技互助協會，來深化書屋的服務，使書屋的服務進入到生產、致富層面，這也使得書屋的知識服務職能得到了充分發揮，社會效益實現了良好的體現。

4 任福盛及其家庭

今年任福盛69歲，小時候兄弟有八人，他排行老六。小學是在本村王碑小學念的，中學上的是莊河十二中。中學離家幾十里路，任福盛只好每周回家背一次干糧回校吃。1968年3月，他中學沒有畢業就參了軍，進入野戰軍16軍，1969年在部隊入黨。1973年復員，進入了莊河鎂礦廠當工人。這期間結了婚，妻子叫王月花(1952-)，初中畢業生，當過十年的小學教師。他們養育了三個孩子，一女兩男。1979年任福盛回四家村當農民，家也在村里扎下來了。任福盛先后當過村民組長、村關工委常務副主任、黨小組長等。他從小就愛看書，在部隊時就愛看書，回到農村以后也四處找書看，還到鎮職校借過書。職校校長說，你家里書也不少了，不如辦一個書屋，大家一起看書。于是在2005年秋就在家里辦起了農民科技書屋。書屋成立那幾年，讀者很多。有時搞個活動，一下就來三十多個學生。一到周末，書屋里就會來許多人。經?？磿膶W生中有幾個后來還考上了大學。

最近一兩年，手機普及了，讀屏流行了，來看書的孩子們也少一些了。不過總還是有人來借書。學生們因寫作業、寫作文的需要，還常來書屋借閱書籍。有一次任福盛輔導一個孩子寫作文，輔導結束后孩子奇怪地問任福盛：“我爸是農民，你也是農民，你咋就比我爸懂的多？”任福盛答：“這不就是看書看的嗎？你從小看書不就好了?！背撕⒆觽兺猓扇藗儊砜磿饕€是借閱一些種植養殖方面的，喜歡來這里查資料。農民科技書屋開放不定時，家里有人就能隨時接待讀者。有時候讀者來家發現沒人，就直接去田里找任福盛或妻子回來開門。

聊起家里的收入情況，任福盛跟我們說，現在種地收入不行，家里雖然有十幾畝地，但不能維持生計。所以平時他還要養幾頭牛還有一些雞鵝等。2016年賣了三個牛崽，收入1.5萬元，收入還不錯；今年一頭大牛下崽難產死了，只賣了一個牛崽，收入才5千元。不過，家里十幾畝地也可以補貼家用。妻子也還常到外面做幫工，也能有些收入?？傊彝ナ杖肽軌虮Ｕ先业纳?。特別是孩子們也不時地給家里匯款，如今年大牛死了，二兒媳聽說了就給家里匯來2千元。

任福盛的三個子女都很有出息?，F均已成家，日子過得安穩。兩個兒子在外地，離家遠，平時只能過春節回來一趟；女兒在莊河市工作，離得近，二十天或一個月總會回家來探望一下。孩子們都很支持任福盛辦農民科技書屋，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5 農民科技書屋的未來發展

談起未來農民科技書屋發展的話題，任福盛說只要身體還好，他就要一直堅持把書屋辦好。2012年體檢時發現自己的血脂、血壓有些高，他就專門找治療“三高”(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的書看，通過飲食調整，半年以后就把血脂、血壓降下來了。從那以后，任福盛還經常給村民們推薦各種健康保健的書籍。今年開始，任福盛發現自己的左耳朵稍微有些背，不過這沒有大礙。他說，不到自己老到不能動，書屋就會一直堅持辦下去。

對于農民科技書屋的下一步發展，任福盛說他有以下幾點考慮：

第一，要發展好家庭閱讀點。即有可能的話，在大營鎮的五個村里建起家庭閱讀點，以方便村民們就近閱讀。閱讀點建設最主要的難點是負責人的選擇，沒有合適的人，就不能著急建閱讀點。閱讀點負責人的選擇標準是：愛讀書、懂得多；有公益心、熱情好客。現在已經有兩個閱讀點了，今后成熟一個建一個。

第二，發揮好書屋的延伸功能。首先書屋可以在科學種田方面發揮積極的作用，如種植養殖技術的掌握，還是離不開讀書?，F在莊河市農業生產中種植業發展較快，有桃樹、藍莓、大櫻桃、黑果花椒、紅花山楂等等，非常需要先進的種植技術的指導。其次，除了為農民致富服務外，還可以借助書屋為村民日常生活服務，如村屯里的村民間發生一些糾紛(包括兒女因贍養老人鬧糾紛)，他就借助法律知識從中說和調解，避免矛盾激化。任福盛說過：“你幫俺爬過一個坡，俺幫你躍過一個坎。鄰里關系好了，村風也好了?！盵4]

第三，在寒暑假搞好閱讀活動。為了吸引孩子們在寒暑假、節假日里來書屋看書，今后書屋還要舉辦一些閱讀活動，例如演講比賽等。先在寒暑假里試著舉辦一次，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效果好，再開發一些閱讀活動，如組織故事會，吸收文藝秧歌隊參與，在農閑時舉辦文藝晚會等，以此豐富農民的業余生活。每次活動再給優勝者發點獎品，這樣也可以調動讀者參與閱讀活動的積極性。

第四，爭取到政府的支持?，F在與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合作了近十年，保證書屋每年都有新書周轉輪換。以后還要依靠政府的圖書館，把實用性較強的書流通到書屋中。另外還要爭取到鎮政府的支持，希望鎮政府為書屋的活動打氣加油。任福盛表示過幾天就去找鎮文化站，希望能在書屋墻上做條標語：“在閱讀中成長，在閱讀中提高，在閱讀中尋找文明的密碼?！?這三句話也是科技書屋的宗旨。

在和任福盛夫婦告別的時候，任福盛說：十年來政府給予我了許多榮譽，如2011年被莊河市委評為優秀黨小組長標兵，2017年獲“全省2015-2016年度優秀農家書屋管理員”稱號，2017年得了遼寧省的“最佳藏書人”獎，媒體也多次報道自己的事跡，但是“我辦書屋，不是為了名利，就是當做樂趣。我要是小時候就有這么多書看，我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所以辦好書屋，服務下一代，真的是意義非凡?！?妻子王月花說：“我們只要身體行，就要堅持下去?！?/p>

〔1〕〔2〕于新祥,張仁兵.山村致富“播火人”[EB/OL].[2017-11-23].http://www.dlzh.gov.cn/gov/zwgk/06/256164_499972.htm?COLLCC=628532381&

〔3〕佚名.任福盛的農家書屋[EB/OL].[2017-11-23].http://www.dlzh.gov.cn/zhdyz/zhdyz/jjjl/122889_1789614.htm?COLLCC=625486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