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馮珊珊
在火爆的三點無眠背后,其實反映出了集體焦慮。從步入互聯網時代開始,人們對于新技術的接受速度幾乎是指數式增長,一項新技術出現,就會有一大批人撲上去,生怕被新技術給孤立了,人工智能如此,區塊鏈也是如此,尤其是炒幣浪潮,大漲大跌之間,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致富神話,這讓那些追求財富的人焦慮不已。技術是中性的,但決定技術的方向和結局的還是人性,區塊鏈和數字貨幣未來會如何發展,取決于操控者們的選擇。圈內圈外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焦慮,其根源就是我們對于未知的未來的恐懼。
比特幣作為一種小眾投資品,近兩年回報率相當驚人。
根據點融網創始人郭宇航的統計,從2006年到2017年,包括股市、房價、原油等傳統金融市場,年度收益率最高的是2007年的滬深300指數,為161.55%。年度虧損率最厲害的是2014年的原油,為-50.14%。
作為對比,從2014年到2017年,比特幣年度收益率最低的是2014年,為-54.76%。在經過2015年和2016年約100%左右的漲幅后,到了2017年,年度收益率達到了驚人的1300%。
2017年四五月份開始,大量項目開始ICO化,七八月份達到高潮。9月4號監管文件出臺,又把ICO推到了最低谷。比特幣價格大跌,ICO公司通過退幣等形式進行轉移等。然而到了年底又出現了升溫,虛擬幣交易所海外重新開張,并著手取得牌照,很多項目通過海外ICO獲得融資。
盡管國際上有巴菲特與芒格唱衰比特幣的投資,但更多的是各個投資機構都開始研究區塊鏈及ICO并擇機投入。據傳目前全球參與炒幣的人大概在千萬級。這一輪入場的新人,人均投資額大約在10萬元人民幣,有些大戶可能會動輒數億。
“區塊鏈以及它所衍生出來的數字資產,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革命,關乎你我每個人的命運,越早參與,越能站在風口之巔,否則將會被科技無情地拋棄!”盡管確實有不少滿懷信仰的創業者,但更多的是想一夜暴富的投機者。
“做通訊協議層的技術大牛幾十年都沒賺過大錢,ICO來了暴利超過販毒幾百倍。但凡能碼這方面磚的誰會這會去做應用熬著融天使ABC輪。找個演員歌手+投資人+互聯網網紅企業家,發個ICO交易個千萬分之一,拿上幾十萬刷一刷,瞬間幾十億身價就有了。再打八折賣給粉絲能賣多少賣多少,扣除手續費全是利潤,然后移民繼續鼓吹區塊鏈。保不齊第二波買上幾千萬的個人資產再發一輪貌似帶有實體資產的新一波幣。這生意確實很賺,但是不覺得臟么?”一位天使投資人如是說。
在他看來,比特幣的根本價值在于避免追溯和監管,這種特性也造成了最大的剛性需求是毒品、賭博、洗錢、黑客等黑產。幻想區塊鏈技術的大規模應用就好比共產主義的烏托邦,理想很豐滿。而分布式記賬技術本質帶來的讀寫交易延遲和資源消耗成本是不可能實現互聯網至移動互聯網這種大規模普世化應用的。去中心化只是夢想,最終還是需要公司來運營就一定存在中心化,只不過大家都想打掉BAT而自己成為BAT。
至于鼎鼎大名的“三點鐘無眠”區塊鏈社群,也被一些創業者批得體無完膚:“這個號稱萬億、億億資產的大佬們在里面坐而論道,無限看好區塊鏈,又是明星又是二線互聯網大咖,逼逼了好幾天,對幣市漲跌的影響幾乎為0,你那么多億倒是入市啊,總共不到5000億刀的池子,A股黑莊還要吸籌才割。簡直就是一群小貴族手持共產黨宣言弄了個沙龍號稱在開創新時代......里面真用Telegram的有幾個?”
梅花天使創始人吳世春認為,現在ICO模式已經走向了賭場模式。就是里面有明顯的莊家,抽走了大部分的收入、傭金和利潤。什么樣是這里面的莊家呢?像交易所、幣值管理、投行之類的。一個幣私募的錢基本上都交給他們了。這個錢本來用于發展生態和落地應用的,但是最后都變成了他們口袋里面的收入,所以這已經是一個莊家模式了。
在他看來,2017年是幣稀缺的時代,暴富的神話已經一去不返了,將要回到價值投資的時代。隨著區塊鏈技術的普及化速度加快,一些落地應用的實現,有價值的區塊鏈和空氣幣之間的對比會越來越明顯。所以會加速空氣幣的幣值崩潰。
在啟賦資本合伙人顧凱看來,欺詐、傳銷這些不法活動,與是不是幣圈無關,而是與人性和國民的金融素養有關。對于絕大部分個人或機構而言,如果有一種途徑可以幫助其接近零成本、零風險、零責任地募集資金,甚至募集資金后可以不受約束隨心所欲地使用,很難保證不為所動。

“對于大部分中國老百姓而言,金融素養較為薄弱,且許多人持有一夜暴富的心態。種種因素疊加起來,導致假區塊鏈和以發加密數字貨幣之名,行欺詐、傳銷之實的現象屢有發生。”
也有觀點認為,區塊鏈投資在中國的走紅,和中國大量流動性閑置有關,這些錢難以出境,在國內又很難找到投資機會,因此當區塊鏈概念出現后,才一股腦地撲上去。知卓創新資本董事長、海天會會長陶闖就直言不諱:99%的ICO是泡沫。這次火爆的炒代幣市場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一次草根開始的金融投機。沒有價值的產物一定是泡沫的,合理控制泡沫很重要。沒有泡沫的啤酒不好喝,關鍵要平衡這個事情。
比特幣2009年起源于加密極客社區,2011年前后,國內開始出現第一批草根信仰者。隨著幣價一路上漲,這個群體迅速壯大,吸引了各色人等涌入。
“圍繞比特幣,有人埋頭挖礦,有人賣礦機做硬件,有人專心炒幣,以及做交易網站、資訊網站和論壇的創業者。后來大玩家開礦場,又形成了聯盟式組團分收益的礦池。與今天ICO首次代幣發行類似的是,那時還有人通過IPO的方式眾籌資金來制造礦機。”
遠望資本創始合伙人田鴻飛預測,ICO未來的發展將具體表現有三大特征:一是空氣幣基本不可能被發行出來,因為現在的發行和上交易所都是連動,由專業機構運作。這些專業機構基于自己的聲望而不會選擇發行空氣幣。沒有專業機構和排名前列交易所支持的空氣幣將不可能進入市場;
二是有能力做公鏈并聚焦于區塊鏈技術的企業,其公鏈幣值將會迅速增值;因為這些企業利用自己在第一階段籌集的資金會支持自己的生態企業,進而促進自己代幣的增值;
三是網圈ICO公司將會更加務實。為了區塊鏈而區塊鏈,為了ICO而ICO的公司,將會被專業發行機構和交易所鄙視。這一方面是由于市場競爭的原因,畢竟進入ICO領域的企業越來越多;另外一方面,專業發行機構和交易所的自律也起到正面促進作用。
“ICO市場在短短一年里面迅速經過了4個階段。在大浪淘沙下,通過市場機制很快篩掉了劣質企業。良幣驅逐劣幣,我們要相信市場的力量。”田鴻飛表示。
薛蠻子作為傳統投資界人士里最早關注數字貨幣與區塊鏈技術的人之一,在他看來,數字貨幣的投資已經是全球性的現象。這也意味著,每個人的財富管理服務從今以后都會有一個新選項:數字貨幣,即在做個人理財時,可以拿出一小部分的資產做數字貨幣的投資。“這個穩健的試水理財方式,我認為是穩妥的,堅決不鼓勵加杠桿,機會和風險并存,貪欲不可以有,否則會被吞噬。”
吳世春也表達了相似的觀點,“我認為如果你是一個普通散戶的話,如果你也信區塊鏈的話,你可以買比較穩定的,像比特幣、以太坊這種“大幣”,買完以后把它放到冷錢包,再也不要管它,過三年再看看它,這里面不要不斷地交易,買進賣出最后是沒有什么收益的。如果你只是想投機賺點錢,建議你不要買任何幣。”
2018年3月9日上午,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新聞中心舉行記者會,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表示,對數字貨幣處在摸索過程中,目前還沒有確定的監管政策。
在對ICO的看法上,周小川認為,比特幣發展太快,不夠慎重,有可能給消費者帶來不利影響。除了市場動力以外,還要考慮全局。現在比特幣作為支付工具的,我們不認可。應該說,還有待觀察,也不是說馬上要出臺監管措施。
“為什么代幣發行如此受到爭議,因為它將原本少數公司才享有的公開募資行為,變成了所有公司都可以做的事,甚至每一個人都可以發幣。這種模式幾乎挑戰了一切牌照式監管。”點融創始人郭宇航認為,目前整個A股市場上,市值過萬億的公司,不是大型銀行就是石油公司。區塊鏈創造了新的金融邏輯,根據美國等多個國家的監管意見,發行數字代幣本質上是證券行為,接近直接融資模式。
在他看來,數字代幣交易確實帶給政府一定沖擊,包括資金出境失控、稅務流失和洗錢反恐受到挑戰等等。這些問題刀刀砍向政府的錢袋子,只要政府不會消亡,就不會對這些問題坐視不理。
啟賦資本合伙人顧凱認為,ICO這種數字貨幣發行融資的方式,就是將大眾的力量凝聚起來,構建一個獨立的第三方,為社會大規模合作提供支持。因此,ICO經濟本質上是一種眾包的經濟,其參與者不僅是用戶,還是這個網絡的所有者,能夠共享發展紅利。
“發行加密數字貨幣可以幫助發行人以相對低的成本從社會(投資者手中)募集資金。作為一種資金募集形式,被企業家運用,可以降低融資成本,促進企業發展;被不法分子利用,確實有可能造成欺詐、傳銷、非法集資。”
黑馬基金管理合伙人胡翔認為,ICO是一種很重要的創新,特別對于做投資的人,做VC的人來講,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沖擊。但這種創新會被濫用,導致了一堆空氣幣。
“我們原來在二級市場投資有市盈率,后來有市夢率。在ICO項目里面沒有市夢率,因為很多項目只有空氣,所以也可以飛的很高,支撐很高的市值,成了圈錢的一種工具。所以政府及時的把ICO給停了,還是很有必要的。但ICO被政府禁止以后,大家都跑到海外去了,因為區塊鏈本身是無國界,去中心化的,所以政府有監管的必要,但是怎么監管成為一個非常非常關鍵的問題。各國監管都在試圖理解ICO和區塊鏈技術,并盡可能將二者分開。對于中國監管部門來說,ICO本質上是一種未經批準的公開融資行為,因而一律禁止,而區塊鏈技術則被國務院列入《“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
新法律師徐凱指出,ICO和區塊鏈是兩回事。區塊鏈這種去中心化分布式賬本是一種互聯網底層術,其應用仍需數年才能落地。而ICO是一種金融機制創新,本質上是對互聯網眾籌模式的改進,因為結合了TOKEN(通證/令牌)而獲得非常強大的動能。固然現在絕大多數ICO搭建在以太坊這樣的區塊鏈智能合約體系之上,但ICO完全可以在毫無區塊鏈技術的互聯網項目上應用。這也是有那么多“偽區塊鏈”項目的原因。
政府介入數字代幣市場都是早晚的事。我國針對ICO項目的監管,在2017年9月4日出臺《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中,將ICO定性為未經批準非法公開融資的行為,涉嫌非法發售代幣票券、非法發行證券以及非法集資、金融詐騙、傳銷等違法犯罪活動,并要求ICO項目進行清退,并對投資者進行風險提示。
實際上9月4日之后,大部分ICO項目、虛擬貨幣交易所轉移海外運作,并且由于部分國家對于ICO項目的寬松政策,大部分國內項目團隊紛紛選擇海外發行。2017年,央行成立了字代幣研究所,開始進行關于發行數字主權貨幣的理論儲備和政策儲備。
郭宇航認為,傳統金融是嚴監管市場,監管機構和金融機構更像是上下級關系。但是,在代幣市場,政府只要改變思維,以參與者而非監管者的身份加入其中,是可以成為主導者之一的。
“在這個自由市場中,政府的優勢在體量無比龐大、資源無比豐富,完全具備了成為超級莊家的可能。論挖礦,誰的電力供給有政府豐富?論囤幣,誰的資金供給有政府雄厚?論信用,誰的背書會比政府牢靠?可以想象,如果一國政府能夠發行數字代幣,其價值和影響力是任何個人或者機構都無法比擬的。”
因此,通過參與市場來影響市場,類似于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影響市場的模式,將政府作為市場的參與者來發揮調控的作用,效果或許更為理想和可控。
顧凱建議,在監管層面需要探索適用于區塊鏈技術的制度建設。從長期來看,在保證金融市場穩定向好的監管目標下,在兼顧促進企業發展和保護投資者利益的前提下,眾籌這種融資形式,是否適合在風險性偏高的中早期項目上做推廣普及?是公開ICO還是私募ICO更合適?最終在政策監管下,對ICO的發行方和投資方是否會有準入資格要求?在風險投資領域,機構投資者存在的價值以及可替代性?這其中還有許多需要我們思考、探索、實踐的未知空間。
由于ICO項目天生具有全球性的特征,跨境監管合作可能是一個重要趨勢。徐凱認為,雖然中國國內完全禁止ICO,但對于境外未完全禁止ICO的國家和地區來說,處理ICO可能沒有這么簡單,或者說可能沒有這么容易。因為各國都并沒有專門的ICO監管機構,目前發聲的主要是各國金融主管部門,如中國的央行,俄羅斯的央行,瑞士的FINMA,新加坡的MAS。任何現有監管機構要完全取得ICO監管權力,必須獲得立法機構的授權。不排除未來有一些國家或地區對ICO進行專門立法。
“無論如何,監管政策是需要有一定時間的連續性的,這不僅僅是面子問題,監管部門本身也需要一個窗口期來觀察,所以,在未來的半年之內,中國境內將不可能公開出現數字貨幣和人民幣之間的撮合交易平臺。”
在一位區塊鏈創業者看來,因此而造成的后果,就是數字貨幣這個資產形態,在國內只能以OTC方式流轉,國內的民眾很難通過安全的方式獲取到較大數量的資產購買機會,而資產持有者,如果不是因為生活所需有迫切的變現需求,或者對未來價格不看好,是沒有足夠的賣出動機的,但由此鎖定的籌碼,卻會造成全球市場上比特幣等主流的數字資產短缺,但由于全球區塊鏈行業依然在發展,對比特幣的需求依然在增加,比特幣在未來的價格將繼續處于上漲區間。
由于比特幣等主流數字資產因短缺而上漲,這會導致其他沒有應用的小品種資產的持有者拋出換成比特幣等主流資產,所以,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主流數字資產對小品種資產的資金的虹吸效應將會越發明顯。小品種資產的價格和比特幣的比價出現下跌幾乎是必然的,但這個局勢隨時會因為流動性資金的介入而發生改變。
此外,監管切斷了中國資金和全球數字資產連接的路徑,中國投資者的參與機會將非常少。“很多ICO項目基于中國政府的監管,干脆就屏蔽了中國用戶的參與機會,再想通過參與ICO獲取幾倍幾十倍的的收益,大多數人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
中國作為大國,對像ICO這樣的金融創新保持警惕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大的經濟體對金融創新稍有不慎,就可能釀成災難。但是小的經濟體如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其試錯成本相對較低,因此更適合去做一些大膽嘗試。等小國試驗成功了,大國再跟進,更為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