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
縱觀當代文學的發展與嬗變,在中國的文學作品當中,“父親”這一詞語已經不單單是生物學與倫理學層面的概念了,其中還包含著異常豐富與深刻的社會文化內涵,是文學敘述當中一個重要的角色,“父親”這一承載著家庭重任與親情關系的角色貫穿著中國文學史,成為其永恒的主題,引起了中國文學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本文從古典白話文小說入手,探討中國文學當中“父親”角色的嬗變,分析其形象背后表現出的不同的文化內涵,以期能夠對中國文學中父親形象有更為深刻的認知與了解。
在中國古典文學當中,父親的形象是以中國封建社會當中的傳統宗法文化的代言者而存在的,較為典型的是古典小說《紅樓夢》當中的父親形象。
《紅樓夢》作為我國四大古典名著之一,極高地體現了曹雪芹高超的文學造詣,其中對小說人物的塑造值得我們進行深入地探索與研究。《紅樓夢》當中的“父親”是封建社會當中的朝廷官員,他們深受封建儒學的影響。以賈政為例,由于深受封建思想的影響,認為男人就應該“留意于孔孟之道,委身于經濟之間”,因此,他對子女的教育極為嚴苛,對不屑于“仕途經濟”的賈寶玉極為不滿,如在《紅樓夢》第三十三回當中,賈政要賈寶玉一同接待賈雨村,賈政就對于賈寶玉的一言不發極為不滿,對其進行了喝叱;又如第七十五回當中,中秋佳節大家即興作詩,賈政對于賈寶玉所作的詩文極為不滿,只因其沒有半點士大夫的文采。因此,在《紅樓夢》當中,曹雪芹所呈現的父親形象集中體現了封建社會當中的父權意識。
五四運動后,中國新一代青年開始追求獨立自主,他們努力擺脫家族的束縛,反抗著代表傳統封建專制權利的父親,因此,這一時期的文學多出現對父親和父權的批判,并延續至當代。
巴金在他的長篇小說《家》中,通過文學的形式塑造了高老太爺這樣一個封建衛道士的父親的形象,借此發泄他對封建舊秩序的不滿。小說中的高老太爺并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父親的角色,他至高無上,掌握著高公館整個家族所有人的命運,在他身上體現了父權的極端化。覺慧與丫頭鳴鳳相愛,高老太爺就將鳴鳳送給馮老太爺做小妾,鳴鳳投湖自盡,覺慧最終離家出走。這樣的形象不僅僅出現在巴金的小說中,同一時期的曹禺的戲劇《雷雨》中,周樸園也是如此。在他們身上凝結著冷酷、專橫、虛偽、腐朽的特性,這樣的父親形象呈現出的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作家們對于封建父權的反抗,豐富了中國文學父親形象的人物畫廊。當覺慧發出“家,只是一個狹窄的籠”的慨嘆的時候,我們感受到了在新舊交替的五四時代的反封建的精神在文學作品當中的激蕩與回響,了解到了文學作為思想的匕首與投槍所散發出來的獨特的藝術與精神的魅力。
五四時代的作家以文學作為思想的武器,通過父子之間的沖突開始審視父權乃至于整個封建倫理制度,當代文學作家則通過父親的形象更為多元化地展現了人們對于自身的觀照、審視與自我的認知。
在莫言的《紅高粱》當中,作者是以孫輩的視角來撰寫的,他寫的是父親的父親——爺爺余占鰲充滿血性與暴力欲望的一生。余占鰲這一形象瓦解了傳統的倫理觀念的約束,體現了尼采生命哲學當中無法無天的酒神精神,而全文始終沒有出現的父親,正是莫言對所謂文明時代“斷根”后無所作為的暗示。
在當代作家中沒有一個人如余華這般關注父親這一形象。在余華的小說當中,“父親”的形象是矛盾的,他既代表了文化沉疴中的反抗,卻又寄希望于他悲憫而博大的情懷,無論是經典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還是《兄弟》《第七天》,余華為我們塑造了許多鮮活的父親的形象。他筆下父親的形象折射了八、九十年代那個狂飆突進的時代風貌,表現出了先鋒式的顛覆與人性的復蘇,隱藏著余華對于生命的思考。《活著》當中的福貴這一浪蕩公子,終于在輸光了所有家產后覺醒,最終這位歷經人世跌宕的父親以頑強的姿態表現出對生命的抗爭;而許三觀則用鮮血養大三個兒子,以生命之源滋養兒子們的成長;《兄弟》當中的宋凡平體現了人性的善良,顯現了人性的光輝;而《第七天》則以死人的視角,通過楊飛對于陰陽兩界的不停的跨越與尋找,呈現出超越血緣關系的父子之愛。
綜上所述,通過對中國古典文學到當代文學當中父親形象的研究、分析與解讀不難發現,“父親”這一形象并非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單一層面的形象,它包含著豐富的時代與社會內涵,顯示出多重的文化意義,不同時代的作家對于父親這一形象的塑造反映出他們對于時代的審視與反思。對這一形象的闡發,使我們更應當去思考,在當代文學當中,我們應當塑造怎樣的父親的角色。
(作者單位:湖北工程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