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與一般理論不同,標簽理論關注犯罪行為人繼發性違法犯罪行為。青少年較之成年人心智相對不成熟、欠缺處世經驗、缺乏未來穩定性更容易受到社會環境的干擾,尤其在犯罪領域更容易受到被標定化的影響。一旦被貼了壞標簽,人們就會期待他們遵從一套僅適用于這些人的另外的正式規則,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新的一系列要求又會加重他們的問題。對此,新《刑事訴訟法》就充分保障青少年司法權利進行了系列補充與修訂。
關鍵詞:標簽理論;青少年犯罪;越軌行為
(一)標簽理論的內涵與特征
標簽理論(labeling theory)是西方二十世紀中葉形成并蓬勃發展的一種專門解釋犯罪原因的犯罪學理論。與一般犯罪原因理論不同,標簽理論用于解釋犯罪行為人在初次違法犯罪之后為什么還會繼續違法犯罪的問題。是故,該理論關注點是繼發性違法犯罪行為,而不太注意違法犯罪的初始原因,即理論研究初始犯罪行為發生后再次發生犯罪行為的原因。標簽理論把研究重點從犯罪人轉向對犯罪人及其犯罪行為產生重要影響作用的重要他人,包括教師、警察、鄰居、父母、朋友等,轉向控制犯罪的機構,探討這些控制犯罪的機構在促成犯罪方面的作用,所以,標簽理論在進行理論研究的同時,也提出了改革犯罪的機構與制度的建議。
就標簽理論本質而言,該理論認為犯罪是一種社會地位,與社會環境緊密相關。這種地位是通過刑事司法系統所發現,被官方評定為犯罪,并把行為人當做犯罪人對待而最終歸咎于個人而形成的。克拉倫斯·施拉格將標定理論的基本觀點歸納概括為九個基本假設,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假設為:任何行為在固有性質上無所謂犯罪,行為的犯罪性質是由法律規定的;犯罪的定義是由有權勢階層的代表為了他們的利益而制定并強制使用的;一個人并不會僅僅因違反法律而成為犯罪人,相反,他是因為官方當局的反應才被稱為犯罪人的,官方當局富裕他被拋棄者的身份,并且剝奪了他的一部分社會與政治權利;面對公眾的譴責和壞人的標簽,犯罪人很難再保持積極的自我形象;并因對犯罪標簽產生認同,會產生更嚴重的犯罪。概言之,犯罪出于社會功利性并由官方定義產生,而再次犯罪是基于前犯罪行為的被定義過程,間接被剝奪了基本社會與政治權利,從而造成回歸社會正常生活的現實困難,很容易再次犯罪。
(二)標簽理論與青少年越軌行為
標簽理論的研究對象中,青少年較之成年人心智相對不成熟、欠缺處世經驗、缺乏未來穩定性更容易受到社會環境的干擾,尤其是在犯罪領域更加容易受到被標定化的影響。
關于被標簽化的影響與反應的過程,埃德溫·利默特觀點認為沒有被權威的人發掘、也沒有受到懲罰的初次越軌行為對少年兒童影響很小,如果他們的志向并沒有被別人的標定破壞,他們會保留一種遵紀守法者的自我概念,避免了被他人確定為壞人的標定所產生的消極后果。 從發生初次越軌行為到再次越軌或犯罪行為的產生過程可以被清晰地界定為:當初次越軌行為被邪惡的戲劇化,并在系列描述、強調的過程中被少年自我意識,一旦得到本人認同,產生了消極的暗示效果,很容易發生繼發越軌行為;從而危機與矛盾遞增,開始循環上述過程;到了難以容忍的地步后,社會開始以正式的行動來指責該偏差行為;個人會把越軌行為當成對指責和懲罰的一種反應手段;最終接受越軌者社會身份,并根據這種行為賦予的角色做出適應行為。換言之,一旦這些人被貼了壞的標簽,人們就會期待他們遵從一套僅適用于這些人的另外的正式規則,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新的一系列要求又會加重他們的問題。
(三)標簽理論的相關本土化制度分析
標簽理論對青少年犯罪研究有重大的貢獻;當該理論移植我國法律土壤,即本土化過程中很大程度上就體現在保障青少年司法權利方面。新刑訴增加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一章,顯現標簽理論對保護未成年人司法權利的意義,例如嚴格限制適用逮捕、不公開審理等等,尤其是犯罪記錄封存與附條件不起訴。此外,還存在于其他司法現狀,例如服刑人員替代罪犯稱呼監獄在押人員。
(1)踐行附條件不起訴。法律不會無限容忍青少年危害社會與他人的行為,尤其是符合年齡要求的嚴重侵犯法益的行為。但是未成年人因心智不全、經驗缺乏容易受到社會環境影響而犯罪,并且未成年人被定罪科刑意味著失去正常的學習生活環境,容易耽誤終身發展,顯現出人道主義下的司法不公正。標簽理論倡導非犯罪化,即減輕對社會危害性減小甚至消失的犯罪行為的處罰甚至將它們轉變為合法行為。新刑訴增加“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一章,規定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對應當負刑事責任的未成犯罪嫌疑人,認為可以不利己追究刑事責任的,給予設立一定考驗期間;如果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在考驗期間積極表現的,足以證明悔罪表現的,檢察機關將依法做出不起訴決定的制度。利默特認為,附條件不起訴是司法上的不評價“初次越軌行為”。司法上的不評價直接隔離了青少年與罪犯身份,能夠降低犯罪行為的自我認同,杜絕因被賦予罪犯身份而做出其他的適應行為,即“繼發越軌行為”。故附條件不起訴在幫助改造教育青少年的同時,能夠預防重新犯罪。
(2)嚴格限制適用逮捕等羈押性強制措施。新《刑事訴訟法》規定了多種符合可以不予逮捕的情形,同樣在第269條規定了對未成年人嚴格限制適用逮捕措施。在我國,對被逮捕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檢察機關往往會作出起訴的決定,法院也會盡量作出有罪判決,而最終判決的刑期則多是根據先前羈押的時間來確定。逮捕措施某種程度上“引導”著判決,從而不利于保護青少年司法權利。根據標簽理論,“逮捕”的行動過程引起了貼標簽的消極作用。犯罪行為本身也許并不會引起貼標簽的過程,只有犯罪人在被刑事司法機關逮捕時,才開始了對其本人的標定過程。日常觀念中的有罪推定是普通人依據一定經驗法則或者論理法則認為某人刑事程序中被追訴人有罪。 逮捕行動容易引起社會群眾對于主體的關注與有罪推定,容易貼上有罪的標簽。因此,嚴格限制適用逮捕是在司法評價的開始階段杜絕未成年人被提前標簽化,甚至可能因為沒有實施犯罪而誤被標簽化。該舉措與附條件不起訴均是在司法評價的初始階段直接杜絕未成年人被標簽化。
(3)細化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未成年人實施犯罪后,如若將其犯罪記錄記入其學籍檔案、人事檔案、戶籍證明等向社會公開的載體,將給未成年人的復學、升學、就業、婚姻等產生持續性的負面影響,這種終身伴隨的“污點”,使他們很難正常回歸社會,許多未成年犯往往因此產生自卑心理,自暴自棄,甚至可能埋下重新犯罪的伏筆。 根據利默特觀點,這種障礙本容易深化主體與社會之間的矛盾,校園環境和社區環境都不會輕易接受青少年罪犯的學習生活形態,他們無法重新融入其中激發更進一步的越軌行為或者犯罪行為,而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即是隱藏或者去除犯罪的標簽。《刑事訴訟法》第275條對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作了原則性的規定:即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予以封存針對犯罪記錄封存。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立法與司法經驗表明,犯罪記錄報告義務和與之相關的一些禁止準入規定,對許多未成年犯罪人的影響更為嚴重,是他們重新回歸社會的首要障礙。犯罪記錄封存成了許多國家和地區少年司法的“應有之義”,使“犯罪標簽”、“越軌心理”、“重新犯罪”、“再社會化”等具有正當性。因此,犯罪記錄封存是在司法評價的終結階段防止未成年人被標簽化。
(4)非監禁刑化,將青少年罪犯送往工讀學校與社區矯正以替代監禁刑。標簽理論倡導刑罰轉向,是指用社會福利部門等的咨詢、工作訓練、就業幫助等代替司法機關的審判等活動的社會運動和措施。 青少年被貼標簽存在不同程度的區分,壞的標簽容易引起更嚴重的問題,相對輕緩的懲罰措施能夠減少被貼標簽的損害。為了避免給青少年貼上的壞的標簽,就應當把青少年罪犯交由損害較小的其他社會部門,例如青少年服務機構、特殊學校等處理。司法實踐中,對青少年犯罪與犯罪行為較輕的罪犯適用工讀學校與社區矯正,是為了使他們在不脫離社會、不脫離生活的情況下,并借助政府、社區及親人的幫助能更好的適應社會并實現最終回歸社會的過程。
除了對青少年罪犯的保護以外,標簽理論還積極應用于其他司法領域。例如,近些年來逐漸用服刑人員代替罪犯來稱呼監獄在押人員。司法部2004年頒布的《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范》在取代1990年發布的《罪犯改造行為規范》時直接將罪犯改為服刑人員。在服刑階段用罪質標簽人的屬性、特征,顯得滯后與片面,具有貶損與歧視的意味。并且社會群體因缺乏法律專業知識背景與對司法程序的普遍陌生,不熟悉罪犯的本質,認為罪犯即是實施了犯罪的自然人,無意區分定性犯罪具有嚴格的程序性。尤其在司法欠缺獨立性的環境中,罪犯稱謂也因被廣泛使用模糊其原本含義,導致有罪推定之嫌疑。因此,模糊罪犯與服刑人員的含義及其適用,導致被標簽化罪犯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并且依據標簽理論觀點,犯罪人很難再保持積極的自我形象,因對犯罪標簽產生認同,不僅不利于回歸社會,還可能會產生更嚴重的犯罪。
綜上,標簽理論對改革控制犯罪的機構與制度有重要意義,在本土化過程中尤其體現在青少年司法權利保障的相關制度中。為了充分保障青少年司法權利,遏制越軌行為、犯罪行為的再度發生,并防止“標簽效應”激發的對青少年造成的二次傷害,應當從立法上引導、司法上發力加大對青少年的保護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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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參見張麗麗:《從“封存”到“消滅”——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之解讀與評價》,載于《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第56-62頁。
[8]參見姚建龍:《福利、懲罰與少年控制——美國少年司法的起源與變遷》,華東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5年,第101-110頁。
作者簡介:俞靜之,1992年4月16日生,女,浙江杭州人,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2015級法學碩士,專業為刑法學,研究方向為中國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