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方言聲母的發展特點

張雅楠

摘? ? 要： 大同方言根據有無[t？拶? t？拶h? ？拶]這三個聲母而分為兩類。三十年前，《大同方言志》對這一情況作了定量描寫，并指出某些地方有[t？拶? t？拶h? ？拶]，某些地方沒有。針對這一問題，許多前輩學者也進行了詳細研究，歸納出聲母分為[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兩組的聲韻條件。語音發展至今，兩組聲母涇渭分明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t？拶組聲母不斷向ts組靠攏，表現出兩組聲母逐漸合并的趨勢。本文旨在對這一情況展開調查，通過方言志的材料以及筆者收集的兩組不同年齡段的讀音數據，把握t？拶組聲母的情況和發展趨勢。

關鍵詞： 大同方言? ? 聲母? ? 合并? ? 演變

根據《大同方言志》，“大同方言以有無[t？拶? t？拶h? ？拶]這三個聲母而分為兩類。兩類的韻母和聲調完全一致?！盵1]（3）出現這種聲母二分的情況是由于知莊章組字會根據條件分化為兩組聲母。《山西方言的知、照系聲母》（趙彤，2001）提到，知組開口二等讀舌尖前音[ts? tsh? s? z]，開口三等讀卷舌音[t？拶? t？拶h? ？拶? ？拮];照二組開口二、三等讀舌尖前音[ts? tsh? s? z];照三組止攝開口三等讀舌尖前音[ts? tsh? s? z]，開口三等（止攝除外）讀卷舌音[t？拶? t？拶h? ？拶? ？拮]”[2]，“知莊章合口一律歸t？拶組”[3]。本文意在對此種現象作進一步調查，在把握這一語音現象現狀的同時，也通過對比來說明大同方言這兩組聲母的整體發展趨勢。本文所用材料為《大同方言志》同音字表以及筆者兩次調查的讀音，分別作為老年讀音、中年讀音和青年讀音的代表。

1.[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在大同地區的分布及現狀

《大同方言志》對舌尖后音[t？拶? t？拶h? ？拶]與舌尖前音[ts? tsh? s]兩類聲母的分布作了記錄，“市區的東北郊、東郊、東南郊各村，大都有[t？拶? t？拶h? ？拶];北郊、西郊、西南郊無[t？拶? t？拶h? ？拶]。城內的語音兩類混雜。世居大同城內的居民有[t？拶? t？拶h? ？拶]的占多數?！盵1]（3-4）今天距《大同方言志》出版已有三十年，這兩組聲母的讀音現狀是否仍與方言志所描寫的一致？筆者根據方言志所給范圍，選取曹夫樓村（東北郊）、石家寨村（東郊）、寺兒村（東南郊）、馬家小村（北郊）、馬軍營鄉（西郊）、口泉鎮（西南郊）作為各郊區的代表，調查這兩組聲母的讀音現狀。

就筆者的調查結果而言，在方言志中歸納為“有[t？拶? t？拶h? ？拶]”的地區，現在的普遍情況是[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兩類混雜;而在方言志中“沒有[t？拶? t？拶h? ？拶]”的地區，北郊馬家小村、西郊馬軍營鄉是有[t？拶? t？拶h? ？拶]的，西南郊的口泉鎮沒有。城內語音確是兩類混雜。

其實這一情況比較復雜，無法絕對說某地有或者沒有。多年來各地人口流動較為頻繁，各村也會互通婚姻，城鄉建設也導致人口遷移，人們所說的方言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各地語音基本上都處于兩類混雜的狀態，且根據近年來語音的發展特點，[t？拶? t？拶h? ？拶]總體上占少數。

2.當前[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的讀音特點

基于大同方言的上述特點，在這一部分，筆者將通過調查數據，對大同方言聲母[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的讀音情況作一總結。

2.1青年讀音情況

本次調查采用調查問卷的形式展開，主要收集20—30歲左右青年人的發音數據。調查問卷根據以往學者的調查結果，在知組開口三等、章組開口三等（除止攝）、知組合口、莊組合口、章組合口（以上為聲母讀[t？拶? t？拶h? ？拶]的聲韻條件），以及精組、知組開口二等、莊組開口二等、莊組開口三等、章組止攝開口三等（以上為聲母讀[ts? tsh? s]的聲韻條件）條件下分別尋找例字，并將例字根據聲韻條件的不同兩兩對比，制成問卷。此外，問卷還包括了其他的一些特殊情況，如“詞、族、齒、次、刺、翅”的聲母讀音。

本次調查共收集有效問卷61份，包括城區48份，南郊區9份，其余區縣如礦區、新榮區、大同縣、左云縣均各一份（被調查人所在地為其長期生活的地方，并不代表其世居此地）。由于礦區、新榮區、大同縣、左云縣樣本太少，不具有代表性，在以下統計和討論中主要呈現城區和南郊區的數據，礦區、新榮區、大同縣、左云縣數據主要在總計中出現。

由于本文主要討論聲母[t？拶? t？拶h? ？拶]讀為[ts? tsh? s]的趨向，筆者主要統計青年人讀音出現這一趨向的比例。根據以往調查，這兩組聲母已經開始合并，故統計時，我們認為選擇對比例字讀音相同即將例字聲母讀為ts組。現將t？拶組聲母讀為ts組的情況作以下統計：

從總體上看，各地區青年人將兩組聲母合并處理的比例已超過百分之八十，其中南郊區的比例稍高。上文提到，《大同方言志》的調查結果對各郊區有無[t？拶? t？拶h? ？拶]作了明確界定，其中北郊沒有t？拶組聲母。而根據筆者調查，現階段各地均處于兩組聲母共存的狀態，問卷所涉及的南郊區位于市區以北，表1的統計顯示青年人有87.50%的比例將t？拶組讀為ts組，這表明還有一定比例的青年人讀t？拶組聲母，這也證實了筆者在文章開頭的描述。

接下來我們對各聲韻條件的音變情況作一總結。調查數據顯示，各聲韻條件的例字音變速度并不一致，也就是說，t？拶組字并沒有統一地向ts組演變，整個過程呈現出參差不齊的狀態。統計結果見表3：

統計結果顯示，章組開口三等（除止攝）字演變速度最快，接下來依次是莊組合口、知組開口三等、知組合口，章組合口字演變速度最慢?？梢钥闯?，t？拶組各聲韻條件下的字都在很大程度上發生了變化，t？拶組向ts組的演變是一個必然的歷史趨勢。據徐通鏘（1991），離散式音變的特點是“兩頭整齊中間亂，即變化前的階段和變化后的階段，其語言狀態是整齊的，有規律的，但是在音變進行過程中卻是雜亂的，好像沒有規律”[4]。大同方言t？拶組向ts組的音變過程符合離散式音變過程的參差性特點，變化前后的狀態也符合離散式音變“整齊、有規律”的特點。變化前，大同方言舌尖后音[t？拶? t？拶h? ？拶]與舌尖前音[ts? tsh? s]兩類聲母的分布情況即按照不同的聲韻條件整齊地分為兩組;變化后，[t？拶? t？拶h? ？拶]全部讀為[ts? tsh? s]，這一情況在本次調查中也有所表現。在61個被調查人中，有23人將所有的t？拶組字全部讀同ts組，語音在這些人之中已經完成了音變。

另外，本次調查還對一些特殊現象進行了調查，即“詞、族、齒、次、刺、翅”的聲母讀音。這些字的聲母除了涉及到t？拶組向ts組的演變，還涉及到聲母是否送氣的問題。根據調查，在《大同方言志》中，“詞、齒、次、刺、翅”的聲母為不送氣音[ts]，“族”的聲母為送氣讀音[t？拶h]。在本次調查中，城區青年人平均已有75.42%將第一組字的聲母讀為送氣音[tsh];另有85.42%的人將“族”的聲母讀同“租”，“租”為精組字，根據大同方言的發音規律，聲母應當為不送氣的[ts]，因此，“族”在大部分人口中的聲母已經變成[ts]。可以看到，“詞、齒、次、刺、翅”這一組字只有一個語音特征發生了變化，即聲母從不送氣音變為送氣音。“族”發生了兩種變化，首先，受本文討論的音變規律的影響，聲母由舌尖后音變為舌尖前音;其次，聲母從送氣音變為不送氣音。兩組例字變化后，聲母送氣與否均與其普通話聲母一致，我們據此推測這些字發生這一系列變化是受普通話影響的結果。

2.2中年讀音情況

上文所提及的音變現象很早就已經出現了，筆者在調查青年讀音之外，還對中年讀音作了簡要調查。調查依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編訂的《方言調查字表》。由于精組字演變至今有一部分聲母讀為[ts? tsh? s]，所以調查材料還包括字表中的所有精組字。調查材料構成如下：《方言調查字表》中精組、知組、莊組、章組字，除去方言中不常用的、《大同方言志》同音字表中不包含的字，以及聲母不在本文研究范圍里的字（竿、盾、瞪、蹲、瑞）。

中年讀音調查的發音合作人是山西省大同市城區人趙佃璽，男，76歲，世居大同。合作人所在地區的方言有[t？拶? t？拶h? ？拶]。下面將對調查結果作一說明。

筆者將所調查的字分為精組、知組、莊組、章組4組。經過整理，精組字聲母在洪音韻前全部讀為[ts? tsh? s]，在細音韻前全部顎化為[t？揶? t？揶h? ？揶]，不分尖團。聲母讀為[t？拶? t？拶h? ？拶]的字比較少：知組有“知、智、置、肘、鎮、張、癡、抽、趁、恥、池、馳、遲、持、治、侄、直、值”，均為開口三等字;莊組只有“雙”字，為開口二等;章組有“者、蔗、制、汁、真、診、疹、震、質、蒸、證、癥、織、職、正、政、尺、蛇、射、舌、神、實、繩、剩、食、賒、舍、世、勢、燒、少（多少）、少（少年）、收、手、首、守、深、沈、審、嬸、濕、說、身、申、伸、失、室、商、傷、賞、晌、升、勝、識、式、聲、圣、適、釋、攝、紹、邵、授、拾、十、腎、勺、承、殖、植、成、城、誠、熟、屬、社”，其中“熟、屬”為合口三等字，其余均為非止攝的開口三等字。

可以看出，[t？拶? t？拶h? ？拶]向[ts? tsh? s]的演變在上世紀40年代出生的人群中間已經發生了變化。且章組非止攝開口三等字仍讀為t？拶組的所占比例較大，即這一組字的演變速度較慢，這與青年讀音情況有不同，這一組字在青年讀音中的演變速度是最快的。

《大同方言志》后記提到，“在調查過程中，除了我們自己就是發音人之外，也訪問了一些當地老居民，核實了有關材料”[1]（133）。雖然方言志的作者——馬文忠和梁述中兩位先生的出生年代與本文的發音合作人所差無幾，但方言志所記讀音代表的仍是三十年前的方言狀況。

此外，青年讀音中出現的一些特殊音變在中年讀音中也有所表現。這里我們將三代讀音放在一起觀察，見下表。

從表中可以看出，“詞、齒、次、刺、翅”中，“詞、次、刺”三個字的聲母與青年讀音相同，讀為舌尖前送氣聲母[ts]，而“齒、翅”仍讀同方言志所記讀音;“族”的聲母讀同青年讀音。從中可以看到讀音逐步演變的過程。

3.結論

《大同方言志》出版三十年后，大同方言的語音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聲母方面，前人的研究已很難描述[t？拶? t？拶h? ？拶]與[ts? tsh? s]這兩組聲母在今天的分布情況，兩組聲母在這三十年當中逐漸合并為[ts? tsh? s]一組，與精組洪音字聲母已無差別，這是知莊章組聲母演變的總體趨勢。這一音變屬于離散式音變，各聲韻條件的變化速度并不整齊，其中，章組非止攝開口三等字的變化速度最快，章組合口變化最慢。音變最后會呈現出所有t？拶組字讀同ts組的狀態。

此外，方言在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現代漢語普通話的影響。隨著普通話普及程度加深，普通話的語音特點會逐漸向方言擴散。在[t？拶? t？拶h? ？拶]向[ts? tsh? s]演變的過程中，有一部分字聲母的送氣情況發生了變化，送氣與否與它們的普通話聲母保持一致。

參考文獻：

[1]馬文忠，梁述中.大同方言志[J].北京：語文出版社，1986：3，4，133.

[2]趙彤.山西方言的知、照系聲母[J].語文研究，2001（4）：43.

[3]王洪君.《中原音韻》知莊章聲母的分合及其在山西方言中的演變[J].語文研究，2007（1）：4.

[4]徐通鏘.歷史語言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