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是我國北宋時期著名豪放派詞人蘇軾的代表作品。這首詞以其質樸暢達的語言、大膽合理的想象,營造出一種深幽渺遠的意境,抒發了自己那種疏放超曠的感情和至純至美的人生理想,同時也流露出一份通天地、達宇宙的思想體悟與人生智慧,成為人世間的大美。作品美的觸角自文字始,漸次延伸,一步步引領我們進入美的世界。
文字美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由問句領起全篇——“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問而不答,下句仍用問句——“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只寥寥數十字便傳神地勾畫出一位飲者的疏狂形象。然后用一句“我欲乘風歸去”引出下面幾句對月宮生活圖景的想象:想那月中嫦娥,居處縱然銀造玉設也無法排遣人在高處不勝寒意的千年寂寞,哪里比得上紅塵萬丈、熱鬧喧囂的人世間呢?
詞上片問月,下片懷人。“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三個無主句,用體物入微的細致觀察寫出了月亮光與影的變幻。表面看來是對月的描驀,其實它與“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一樣,看似寫月,實則寫人。月光照著無眠之人,無眠人惆悵滿懷地注視著月影的移動,沉浸在對親人的懷念之中。不著一字,卻將傷懷念遠的情緒抒發得淋漓盡致。接下來幾句,詞人跳出個人的愁緒來透視宇宙人生,寫出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樣精煉概括又富有哲理意味的名句。這種與時與世俱來的缺憾誰也無法左右。在這種哲理的覺悟之上作者一氣呵成,從而寫出了自己的美好愿望,成就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樣的千古名句。
音韻美
詞,即曲子詞,是一種和樂歌唱的文學樣式。蘇軾對詞有與眾不同的理解。他并不主張廢棄詞的音樂性,但也絕非十分重視詞的音樂性。他主張為文學寫作,反對為歌唱填詞。但是,就他的作品在音韻諧婉、流暢方面所達到的高度而言,作為一種既不同于詩、又不同于文的文學樣式,他的這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又確實具有一種揮灑自如的音韻美。
作為古體詩詞,作品平仄相得、抑揚有序。每一大句,起首字或平或仄,但末字必為平韻,而且整闕詞以“an”為韻腳,一韻到底。這種用韻形式給人一種舒緩頓挫前后貫通的韻律美。拋開其作為曲子詞的音樂性不談,作為詞這樣一種獨特的文學樣式,雖然它既不同于詩,有整齊劃一的字數限制和用韻的嚴格限制;也不同于文,有洋洋灑灑的極盡鋪陳和對用韻的忽視,但邊緣的特殊身份卻使這闕詞將它作為文學作品的音韻美發揮到了極致:壯闊、柔美、舒展、飛揚、飄逸、超越。
意境美
中秋之夜,飲灑大醉,馳騁想象,乘著酒興揮灑詩思,所有這些都使這首詞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對月宮的向往,象征著詞人對美好理想的追求;對人間的執著,則充分顯示出詞人對現實的體認。這首詞寫于詞人仕宦失意、流轉密州之時,作者以過人的才思,將內心深處入世與出世之間的矛盾與悲慨表現得如“春花散空,不著痕跡”,讓人讀來很覺飄逸瀟灑,超然曠達。“……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由此可見蘇軾對自己的前途命運有著多么冷靜清醒的認識和把握!盡管如此難以取舍,但蘇軾心中的血淚與悲慨卻在他那天風海濤、漫天舒卷之中顯得那么疏放壯美,幽咽綿長……這才是蘇詞的最高成就和最佳境界。
詞下闕的“悲歡離合”的感慨對東坡而言既包含了渴望建功立業卻壯志難酬的苦悶,也包含了對逝去十年的發妻王弗的思念和與胞弟蘇轍五年未曾謀面的遺憾。可作者并沒有像婉約詞人那樣,把這些可悲可感的生活內容歸結到一個“愁”字上低吟輕嘆,化解不開。蘇詞的獨特之處在于拿得起、放得下。蘇軾以豁達的胸懷、清醒的理智、面對現實人生,把這些愁苦的情緒一一擺平理順。他深深地懂得“人長久”“共嬋娟”的可貴,因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并通過這樣的自我調節找尋到心理上的平衡。
情感美
蘇軾首創豪放詞派,其詞作自有一種天趣獨到的超逸曠達之懷。蘇軾在其用情態度上有一種豁然超解的美感,如《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既有開闊飛揚如“我欲乘風歸去”的假設,也有幽微隱約如“高處不勝寒”的情感表露。但無論是哪一種表達,作者都能用自己獨有的通古今而觀之的眼光,將自己放到宇宙和人生的大背景下,看淡個人的榮辱成敗,看輕小我的憂患與悲慨,不沉溺于自我的悲苦,而是用對宇宙人生的觀照來化解自己的愁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所反映出的就是蘇軾性格中最可貴的不褊狹、不拘執的一面,他那種與生俱來的對于各種事物的要義、道理的攝取能力也被表現了出來。
通讀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我們處處都能感受到詞作的豪放雄壯、傾蕩磊落、開闊疏朗、細密深厚、滌蕩胸懷的文學美以及由文學美生發出的種種美的感受,這種美是一種沖破文字、音律、具像甚至是題材的超拔之美,是一種具有無比穿透力和無限延展性的美,它集多種美學因素于一身,超越了詞、文學乃至藝術,成為美的和諧統一的經典。
(作者單位:山東省濱州市沾化區古城鎮文峰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