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克《小宇宙》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差異性研究

[摘 要]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和巴托克《小宇宙》都是復調鋼琴教材中的重要作品，前者主要以二聲部的創作為主，程度較淺，是學習鋼琴復調中最常用的適用于初學者的教材；后者則是用由淺入深、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創作的教材，其中絕大部分的曲目都是復調作品，是近現代鋼琴教材中學習復調鋼琴的重要代表作。一者是巴洛克時期的經典，一者是近現代的佼佼者，本文將從復調角度和鋼琴教學角度出發，對此兩套教材進行對比研究，探索其差異點，力圖能夠對復調鋼琴的教學、探索與創作起到推動作用。

[關鍵詞]巴托克；巴赫；復調鋼琴作品

[中圖分類號]J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8）05-0066-04

復調音樂從誕生起就深深影響了人們對作曲技法以及音樂結構的認知，為人們打開了一個嶄新的音響世界。無論哪類鋼琴作品都會暗藏或明示復調手法，可見復調作品是每一位鋼琴學習者的必修課程，然而在現代層出不窮的鋼琴教材中，專門針對復調練習的教材卻為數不多。

一、研究意義

一般國內常用的復調初級教材是巴赫的《初級鋼琴曲集》，如今也有越來越多的鋼琴教師運用巴托克的《小宇宙》來訓練學生的復調彈奏能力，這兩套教材是具有鮮明時代特征的復調教材，都為復調鋼琴的教學做出了杰出貢獻，無論研究其中哪一部作品都有助于復調鋼琴的研究。縱觀當前國內外文獻資料，比較多的是單獨對其一套教材進行研究，或是對其的共同點進行研究，而關于這兩套教材的差異性研究，則是少之又少。倘若將這兩套教材的差異性進行研究，可以觀照它們各自擁有鮮明的特色，必定有著重大的意義，現將其意義歸納如下：

1.對鋼琴教育的意義：清楚與明白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和巴托克《小宇宙》之間的差異性，熟知這兩本教材的特征與區別，能夠使得這兩本教材運用得更加科學、靈活。《小宇宙》的復調與巴赫的復調作品各自鮮明地體現了所處的兩個不同時代的特征。如若將這兩套教材以一定科學方式搭配使用，可以使學生更加全面地掌握多種復調風格。另外，《小宇宙》中靠前的一些簡易的復調練習，在技術上也可為進入巴赫復調作品的學習起預備作用。

2.對鋼琴復調音樂的意義：巴赫的《初級鋼琴曲集》是復調鋼琴作品中的經典作品，擁有著巴洛克時期典型復調的豐富創作內涵，它是按嚴格的大小調體系創作的，有著嚴謹的結構，協調的聲部以及和聲效果；而《小宇宙》中的作品則深刻體現著20世紀的音樂特征，它們的調式調性打破常規，幾乎不采用傳統的大小調體系，而常運用五聲調式或者雙調式，除此之外，它的和聲也標新立異。對這兩種不同時期的復調作品進行對比研究，有助于復調鋼琴發展的研究。

基于以上研究意義，本文就將這兩本教材的差異點之處進行探討。

在我國，巴赫的《初級鋼琴曲集》是在復調鋼琴基礎教學里最為常見的，因為這套曲集由一些簡短的音樂片段構成，十分適用于剛剛開始進行鋼琴復調起步的人。然而在使用時，我們常常會發現經常會出現學習者不能深刻理解作品內涵，無法真正掌握復調彈奏技巧等問題，針對這個現象，人們開始尋找可以對《巴赫初級鋼琴曲集》進行補充訓練的復調教程，逐漸地，有人發現了可以在《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教學中配合使用《小宇宙》。《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結構單一，所能涵蓋的鋼琴技法與理論知識有限，而《小宇宙》既可以彌補其不足，也可對《巴赫初級鋼琴曲集》中的基礎教學做一定的擴充。

巴托克對于巴赫作品的傳承與創新中，其最具探索精神與意義的創新因素集中呈現在其差異性上。首先，程度單一的《巴赫初級鋼琴曲集》與循序漸進、由淺到深的《小宇宙》在教材的程度方面必定有所差異；另外，先創作的《巴赫初級鋼琴曲集》與之后創作的《小宇宙》，必定有著不同時代特征的創作特色，巴托克在《小宇宙》的創作上必定進行了棄舊揚新，那他的創新部分也就是這兩套作品的差異點之一。綜上所述，筆者將在兩套教材的程度差異和巴托克獨具的創作風格這兩個方面進行探討。

二、教材程度與知識點

巴赫《初級鋼琴曲集》是國內學習復調鋼琴使用最為普遍的教材，作品片段簡單易學，難易差距也較小。而巴托克的《小宇宙》則涵蓋了從鋼琴學習最初級的樂曲，至能夠用于音樂會演奏的較高水平樂曲的多重水平鋼琴樂曲，153首樂曲以循序漸進的排列方式組成了這套近現代的優秀鋼琴教材。由此可見，循序漸進的《小宇宙》里必定包含著《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同程度的樂曲。當學習《小宇宙》到一定階段時，加入《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練習有助于鞏固當時階段學習的音樂知識與手指技法。基于以上觀點，筆者在此提出疑問：《巴赫初級鋼琴曲集》中的樂曲到底與《小宇宙》中具體哪一冊的樂曲同程度，能夠輔助其學習？現筆者將對此問題進行探究與討論。

巴托克在《小宇宙》的前言中寫道：“本套鋼琴曲集的前四冊旨在為鋼琴初學者（包括年輕或年長的）提供一些練習曲目，這些曲目盡可能地涵括所有初學階段經常遇到的簡單的技術問題。前三冊供鋼琴學習的第一年或前兩年使用，第四冊的學習應結合其他作曲家的作品，如J.S.巴赫的《安娜·瑪格達勒娜·巴赫的譜稿本》，車爾尼程度適當的練習曲，等等。”由此可以看到，巴托克本人明言道《小宇宙》的第四冊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程度相似，并且《小宇宙》前三冊學習的技術可為《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學習打下基礎。

然而經過作者探究發現，如果更加詳細地從教學知識點或彈奏技能出發，《小宇宙》的第三冊實則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有著更密切的聯系。

巴托克在《小宇宙》的前言中這樣寫道，“這三冊與傳統意義上的鋼琴教程之區別，在于免去一切技巧或理論方面的解釋。每一位教師已掌握了這方面的知識，無須參考一本書或一本教程就能夠勝任初級知識的講授[1]”，可以看到《小宇宙》沒有對教學內容進行詳細的文字表述，它的音樂理論，彈奏技巧滲透在每一首樂曲之中，并且經過探究可以發現這些知識點幾乎包括了鋼琴基礎教學中的所有知識要點，需要教師自行進行理解與教學。

仔細翻看《小宇宙》前兩冊便可發現，樂曲的音大多不會超過五度，這大大能夠幫助剛開始學習鋼琴的人鞏固學習最基本的五度音，并且有利于其手型的固定。前兩冊的作用正如巴托克所說那樣，“60多頁的內容完全是一致的，它們可供鋼琴學習的第一年所用”，第一年的鋼琴學習，便是使學習者能夠認識樂譜，掌握基本演奏的手型和姿勢，了解基本的樂理知識，等等。然而，這樣的程度，對于演奏《巴赫初級鋼琴曲集》來說，還存在明顯不足。除了基本的連奏、斷奏、跳音外，還應該進行手指的擴張訓練，力量訓練，以及加強對和弦的認識等，而在第三冊《小宇宙》的30首樂曲中，鋼琴技法的訓練除了之前所學以外，還加入了許多更為復雜和高水平的技法，例如四聲部、軸心調性、三和弦轉位等內容，為前兩冊的不足做補充，同時也可以讓學琴者掌握更全面的演奏技巧來為《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做鋪墊。由此可見，如果從彈奏技能、理論知識的難易程度上出發，第三冊的曲子擁有比較綜合的演奏技巧與知識含量，可以使用《巴赫初級鋼琴曲集》作為輔助教程鞏固其學習的內容。

由上可知，《小宇宙》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在教材程度方面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其中被覆蓋的同水平部分是兩者的相同點，那《小宇宙》中相比《巴赫初級鋼琴曲集》更初級或者更高級的部分，就是兩者的差異所在。

三、巴托克獨具的創作風格

（一）調式調性

19世紀末20世紀初期，“個性化”的和聲思維取代了“邏輯性”，占據了主要地位。這時期作品主要出現了兩種類型，一是對調性的擴展，二是對調性的回避。巴托克贊同第一種類型，認為無論什么樣的民間音樂，一定存在調性，不論這種民間音樂有多么奇特都不會脫離調性的存在。所以他反對無調性論，努力堅持調性的擴展，以此開創出巴托克獨具特色的音樂作品。

巴托克的作品幾乎完全脫離了傳統意義上的大小調體系，這是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一大重要區別。翻開《小宇宙》，不難發現其中的樂曲相對于巴赫巴洛克時期使用的傳統調式體系，增添了更多的同東歐民間調式聯系在一起的各種不同調式。然而，巴托克不會滿足于僅僅將這些新調式簡單地進行交替或者輪換，對他來說，將這些調式進行混合使用的多調式結構才是他進行創作的最典型的調性特征。

多調性是一種由傳統調性復合而形成的結構，在20世紀初開始普及，其中的每個層面，都建立在傳統調性調式的基礎之上，但又表現出調性復合的思維。[2]巴托克的作品大量了使用多調式結構。其多調式結構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是橫向單聲部旋律性的；二是縱向多聲部結合和聲化的。[3]

（1）橫向單聲部旋律性調性

單聲部中的多調式大致為不同調式的音在同一主音上進行交替。

上圖所展示的音階就是“巴托克音階”。是巴托克吸收了匈牙利民歌元素形成的音階。可以看到，此音階的特性音為升四級與降七級。升四級為利底亞調式的特性音，而降七級則是混合利底亞調式的特性音。所以，此音階是同主音利地亞調式與混合利地亞調式。

上圖為《小宇宙》第41首，可以看到此作品用到了G為主音的“巴托克音階”，見下圖。

（2）縱向多聲部結合和聲化

曲譜的縱向發展，就是通過不同調式的重疊，使用平行和弦、非三度音程和三度音程疊置和弦。[4]《小宇宙》第71首的上下方分別是兩個三度音構成的和聲進行， 左手以d音作為中心音，右手以F音作為中心音，共同進行三度的反向平行模進。在此樂曲中，融合了d小調與F大調，體現了同音列復合調式的特點。

綜上所述，在巴赫所處的巴洛克時代，還未出現這種同主音大小調結合的創作手法，這是浪漫后期才產生的，當時的同主音調幾乎都是輪流先后出現在不同樂句中，而巴托克卻不走尋常路，在他作品中的同主音大小調常常在同一個樂句中出現。可見，運用了這種手法創作的《小宇宙》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差異點之一就在于此。

（二）新式和聲音響效果

巴托克曾說：“在藝術上的徹底革命是不可能的……我的音樂是在傳統基礎上所做的穩步和連續的發展——不管在和聲上還是在調性上都一樣。”[5]所以，盡管是個極具現代特征的作曲家，巴托克在《小宇宙》的和聲上也會使用許多三和弦、七和弦以轉位，五度、六度等音程這樣的傳統作曲技法。

此外，在《小宇宙》中也不乏看到許多區別于傳統和聲的獨特的新式和聲創作手法。巴托克吸收傳統和聲的精髓，同時接受民間音樂的啟發；他博采眾長， 接受過德彪西、斯特拉文斯基和玄堡等的影響， 又獨具匠心， 在東歐民間音樂的基礎上，創造出富有特色的音樂語言與和聲手法，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巴托克風格。

巴托克的和聲與調式調性緊密相關，他大量融合大小調調式和各種民族調式或五聲調式，創造了大量獨一無二的新興和聲模式。巴托克的和聲大多打破傳統和聲的約束，大膽創新，多采用各類復合型和聲，其中最顯著的一個特征就是大量使用不協和和弦。

三和弦作為傳統形態的和弦，它在《小宇宙》中的應用絕大部分不同于與傳統的大小調和聲風格，它建立在更為多樣的調式基礎上，另外在旋律與伴奏聲部的縱向和聲關系方面也使用得比較自由。

例如《小宇宙》第69首中，右手為旋律聲部， 左手聲部為以平行進行的三和弦所構成的伴奏聲部。但是這些三和弦的使用方式與我們所知的傳統三和弦使用的方式大不相同，它的使用與調性調式不相關，只是僅僅為了起到低音聲部音響厚度與色彩濃度增強的效果。

另外， 在傳統的音樂理論里，四六和弦是被認為不穩定的， 使用條件十分有限，在樂曲終止處更是禁止使用。而在巴托克的作品中，四六和弦的使用卻大大打破了原有的規則。

結 語

作為復調作品中的優秀代表，《小宇宙》和《巴赫初級鋼琴曲集》都為復調基礎教學做出巨大貢獻。巴托克對于巴赫作品的傳承與創新中，其最具探索精神與意義的創新因素集中呈現在其差異性上。

從教學方面看來，《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難度系數相近，程度比較單一，而《小宇宙》則循序漸進，所涵蓋的程度更為廣泛，里面既有最簡單的初級作品，也不乏更為高難度的作品，其中也包含了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同等程度的作品，并且整個編排遵循鋼琴學習的規律，循序漸進。經過探究，筆者在《小宇宙》第三冊與第四冊中間斟酌后發現，《小宇宙》第三冊與《巴赫初級鋼琴曲集》有著更密切的聯系，是處于同階段的學琴教材，基于此筆者建議在進行鋼琴教學時，可以先采用《小宇宙》進行初步練習，等到學習到第三冊時再加入《巴赫初級鋼琴曲集》的訓練，結合兩個作品能夠使其優勢互補，更全面有效地對學琴者的復調鋼琴能力進行訓練，之后也可以更好地為學習《小宇宙》后幾冊難度更高的曲子起鋪墊作用。

從復調方面看來，新時代的巴托克相對于舊時代的巴赫，在傳統復調的寫作上進行了創新，收納多種民間元素，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對這兩種不同時期的復調作品進行對比研究，無論是對于其所處時代的鋼琴音樂史，還是復調鋼琴發展的研究，都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

總而言之，《巴赫初級鋼琴曲集》作為經久不衰的經典之作，《小宇宙》作為近現代音樂創作技法的聚寶盆，都值得大家深入挖掘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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