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紅
從心理角度來分析,教師對學生不計回報的關愛,與學生對教師學術思想、價值觀等的深層次認知而產生的敬愛,極易演變、混淆為戀愛之愛。
近日,南方周末載《師生戀不是佳話》一文,有些觀點切中根本,比如師生戀背后可能蘊涵的“權力關系與利益沖突”問題等,但文中所提及的“別再把師生戀當佳話”,“師生實在要談戀愛,那就一方退學或離職,這才是合適的做法”等觀點還可進一步探討。
在我看來,“師生戀”中內含兩種關系,一是師生關系,一是戀愛關系。師生進行的是知識、思想等多層面交流,不是簡單的平等主體之間的民事關系,而是一種亦親亦友的關系,兼有法律、心理、倫理、情感等多元要素。首先,當師生間出現侮辱、誹謗、傷害等行為時,作為平等的民事主體,雙方就具有了直接的侵權法律關系;其次,師生具有間接的法律關系,連接雙方的是學校,教師與學校間是勞動、勞務關系,學生與學校間是教育服務關系,師生間可以通過學校間接實現對彼此權利義務的影響;再次師生之間還有更為復雜的情感聯系。
一般來說,學生對老師會有敬畏、崇拜、愛戴之心,一定意義上,正是基于這種心理,“教書”才能產生“育人”的效果。這種心理的成因主要在于學生視教師為權威,認可教師代表著真理和知識、正義和高尚、包容和寬仁等等,學生自覺自主地愿聽老師所講、學老師所授,信老師所解;而一名好教師應對學生在生活上關愛,認知上啟蒙,人格上引領。師生之間本應有樸素純凈、真摯溫暖的愛,教者傾囊相授,學者用心求進,則教書育人效果水到渠成。
然而,當前教育的產業化,使教育機構和受教育者間教育服務合同關系更加市場化,一些家長過分強調“服務”性質而忽視“教育”內容,對教師的敬畏度在降低。二是教育的多元化導致師資來源復雜,有時教育機構無法兼顧教師的專業能力和師德師品;同時學生的種類也復雜,并不都是“經歷單純與不諳世事”者。三是當下教師對學生擁有了很多傳統教育下所沒有的權力,比如教師可以決定學生的錄取、通過答辯、畢業等。
戀愛關系則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系。必須厘清,有些根本不是戀愛問題,而是侵權、違規、犯罪,比如“性騷擾”“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明知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而與其發生性關系”等。如教師有該類行為,必須依據法律法規等嚴格追究違法和違規責任,取消其教師從業資格。另一方面要明確,討論師生戀,一般特指存在教育關系的,男未婚女未嫁的,自愿產生的情感關系。這種戀愛關系是純粹的情感問題,法律規范只能消極調整,只要戀愛雙方處在情感的界域內,法律事實上也無法介入。從心理角度來分析,教師對學生不計回報的關愛,與學生對教師學術思想、價值觀等的深層次認知而產生的敬愛,極易演變、混淆為戀愛之愛。這種戀愛,一方面因學生認知不足、教師權威光環等使戀愛的本真性值得商榷,另一方面因教師職業道德、學生行為守則等使得雙方的情感存在先天的倫理道德拷問。
因此,如何規制作為一種純粹情感關系的師生戀,成為難題。我認為根本在于對教師加強職業道德建設,對學生加強心理、行為引導;而對學生的引導主要還需教師去推動完成,所以對教師加強職業道德規制是重中之重。當前教師職業道德建設,存在將其與一般道德、社會公德等混淆,職業特征模糊,操作性不足等問題。因此,既要關注道德的精神特性,也要注意將道德內容具體化,建構可強制的約束機制。當前,不少大學針對教師職業道德的具體化值得肯定,對未婚未嫁師生之間的自由戀愛關系予以否定性引導也符合教育本義。但是,對師生戀的道德、行為規范,一是不能違法,二是要人性化,不應侵犯教師的勞動權和學生的受教育權。對師生戀問題動輒言開除、一刀切等都不是妥當的解決路徑,還是應堅持個案式處理,應甄別具體的師生戀個案中是否存在權力濫用、利害沖突,是否影響了教育行業的形象和切實事關倫理道德等。
總之,應清晰界定師生戀,嚴厲打擊師生間的違法犯罪行為,不應將違法行為以戀愛關系遮蔽,放松對學生的保護和對教師的約束;同時對法律無法規制的師生戀行為,應進行職業道德上的否定性評價,以對戀愛雙方形成心理的柔性制約與紀律規制。輿論則不妨自覺弱化對師生戀的渲染,即使確有成為“佳話”的“師生戀”也應關注其“戀”的一面,而不應過分“八卦”其“師生”關系,更不應妖魔化師生關系。
(作者為社會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