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四月二日是安徒生的生日。每年的四月,這個白羊座的詩人,會被人們懷念。是的,我稱之為詩人,因為他除了童話之外還寫詩,詩人顧城就曾把他稱為“我的尊師安徒生 ”。
在那首詩中,顧城寫道:你推動木刨 /像駕駛著獨木舟……木紋象波動的詩行/帶來歲月的問候/沒有旗幟/沒有金銀、彩綢/但全世界的帝王/也不會比你富有/你運載著一個天國/運載著花和夢的全球/所有純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
正如顧城所說,安徒生非常富有,因為在他的眼里,一切沒有生命的東西,都可能是有生命的,可以給予他陪伴和交流。這個世界對于他,有著比常人更多的溫度和色彩。他從不寂寞。
我們不去說他那些家喻戶曉的篇章,說一些少為人知的作品。在那些小童話里面,我驚異地發現,安徒生給所有的物品(不僅僅是自然界里的動植物,還包括一個房間里的任何物體,如用品,家具)都賦予了生命、個性和語言,這些物品開口說的話,仿佛是它們找到了安徒生這個可靠的代言人,如此自然,仿佛理應如此。他們之間互相尋找的途徑,根植于一種詩意的通感。
比如《小寶寶的房間》這一篇,一個孩子和大人用房間里的一些東西,排練出一部家庭劇。一件寬大的衣服,扮演一個戀人,因為戀人的不幸一半是由于衣袋太空的緣故。
一個硬果鉗的長筒靴,上面還有踢馬刺,扮演一個不受歡迎的求婚者,噠噠,嘚嘚,他不是跺腳,就是大搖大擺地走路(他發出鏗鏘的音調,他有意大利人的那種相貌)。
一個馬甲,他是一個謙虛的人,因為他有一個朝下翻的領子……
手套扮演了主角:一個寂寞深閨里的小姐,她這樣唱:“一個手套沒有配偶,只好天天坐著等候,唉,我的皮要裂掉……”
另一篇童話叫《茶壺》,是一篇悲傷的童話。一個茶壺在他還沒有被打爛之前,他這樣描述自己的生活:“我有一個壺嘴,這使我成為茶桌上的皇后。糖缽和奶油罐受到任命,成為甜味的仆人,而我就是任命者。我把幸福分散給那些干渴的人群。”
有一天茶壺的壺嘴被打爛了,加上他本來就爛了的壺蓋,所以他被扔掉,給了一個討飯的女人,這時,他身體里裝進了土,土里埋進花根,這花根開始生長。這等于在他的身體里,成為他的一顆心,一顆活著的心。脈搏跳起來了,花根發了芽,有了思想和感覺。它開放成為花朵。茶壺說:“我看到它,我支持它。我在它的美中忘記了自己。為了別人而忘記自己,這是一件幸福的事。”
是的,這篇《茶壺》寫的是愛,一個茶壺身上也曾經歷了刻骨銘心的感情,這就是安徒生的天賦所在。
大自然里的植物,毫無疑問,更有細膩的生命。他這樣描述一根驕傲的蘋果枝:“處處開滿了花,一直開到長滿灌木的籬芭上,春天在這里講它的故事。它在一棵小蘋果樹上講,這枝蘋果枝知道自己多么美麗,這種先天的知識深藏在它的葉子里,就好像流在血液里一樣。”
連蚜蟲也是有尊嚴的!蚜蟲們借安徒生之口說:螞蟻叫我們“甜蜜的小奶牛”,而人類給我們制造出侮辱性的名字,因為我們吃掉玫瑰的葉子,但人類自己卻吃掉一切活的東西。他們用肥皂水消滅我們。我們吃掉玫瑰的葉子,但玫瑰的葉子在我們身體里活著。人類啊,想想我們生蛋和養孩子的天才的機能吧,我們生在玫瑰花里,也死在玫瑰花里,我們的一生是一首詩,請把我們叫做玫瑰樹的隊伍,小小的綠東西吧。
安徒生筆下的詩意,是因為他本質上就是一個詩人,他明白萬物有靈、萬物將得到眷顧。這個終生孤獨、不曾結婚的男人也深懂得愛的珍貴,他寫過這樣一首詩:
在浪花沖打的海岸上,
有間孤寂的小茅屋,
一望遼闊無邊無際,
沒有一棵樹木。
只有那天空和大海,
只有那峭壁和懸崖,
但里面有著最大的幸福,
因為有愛人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