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的未來

演 講 / 蘇伽特·米特拉（紐卡爾大學教育技術學教授）

大家好，剛才聆聽兩位嘉賓的演講，很有意思，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給我們非常清楚的方向：未來學校到底該怎么走，在不同的教育環境中，在不斷演變。我也跟大家分享一些心得體會。

1.自我組織式學習簡單有效且便于推廣

20年前我做過一個大家熟知的“墻洞”實驗，將電腦放到墻里面，孩子們無師自通地學會瀏覽網頁，下載，還學會了英語。我在印度各地重復這個實驗30次并發現，兒童在不受監督的情況下可以自學上網，學習新知識，在世界各個地方都是如此。

在“墻洞”實驗中，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問孩子們一些“大問題”，并獲得了一些問問題的經驗。比如你教火山的知識，你不要問：“你們找一下哪些地方有火山。”這是很無趣的問題，你應該問：“火山對于地球有用嗎？”

孩子們喜歡這種問題，如果有人說火山肯定不好，就問他為什么不好，讓他們思考。這個時候你不是教他們，你是在學習，從孩子那里學到新東西。就這么簡單，這個方法叫“自我組織式的學習”。

自我組織式的學習環境，能夠在世界范圍內快速擴張，因為做起來非常簡單，你甚至可以在教室實行，不需任何準備，所以世界各個地方老師都在試，并在互聯網上分享。他們發現，這種學習方式和效果從澳大利亞到南美、印度、日本都是一模一樣的。

之后，我繼續這個項目，并把咨詢的問題難度提高。我嘗試幫孩子們學習越來越困難的內容，從來都沒有失敗過。我曾經問8歲的孩子非常復雜的問題，問英國9歲的孩子關于科學和藝術的問題，孩子們都給了我很多難以預料的有趣答案。

那么，他們這種自組織形式的學習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呢？

我們常常看到天空中幾百萬只鳥，它們在盤旋飛翔。問題是，鳥群當中每一只鳥怎么知道要往哪個方向飛，這里沒有任何組織和管理，那么是不是有另外一種方式讓這種飛行發生，這是非常有意思的問題。

換句話說，在沒有任何管理的情況下，一群人是否可以實現某一個比較難的目標，答案是“Yes”。在一個沒有任何監督的團體里頭，假如有一個大家非常想達到的目標，只要方法得當，一定會達成。

這里就出現了兩個關鍵詞，一個叫突發行為，一個叫自發秩序。在混亂的環境中，我們給人指明方向，然后就有了秩序，大家自發組織起來，這就是大自然運行的方式，把它作為一個教學法，非常適用于小學生、孩子們。

或許人們會問，既然自組織形式的學習效果這么好，“老師應該做什么？”是不是老師就不需要了呢？不是這樣的。我們的世界有一個非常復雜的互聯網，老師可以不用指導你，不用領導你，但老師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你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這也是我們教育工作者需要做的轉變。

今天，老師領導孩子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孩子們喜歡自組織的學習形式，孩子們完全可以實現自學，我們要激勵而不是立規矩。

2.“墻洞實驗”和“奶奶云”的碰撞促成了“云端學校”

我曾經在社交平臺發了這樣一個招聘廣告：“有沒有老奶奶每星期來幫我照顧一下孩子們？”我在做一個大膽嘗試，讓老奶奶們來做孩子的輔導老師。輔導老師不需做任何專業指引，只在孩子做完事情后，滿懷愛心地贊美一聲：“太棒了，再做給我看看！”

這就是“奶奶云”，為什么用“奶奶”這個稱呼呢？因為奶奶就是常用這種方式來鼓勵孩子的。2013年，我獲得了TED獎金，開始研究一個項目，將自組織學習和“奶奶云”結合在一塊兒，這就是“云端學校”，但它其實是一個實體學校。（注：“云端學校”除了現場有老奶奶志愿者給孩子們提出問題，并提供鼓勵外，其它一切都靠遠程實現。云端學校更像日常教育的補充，像學習的“網吧”——僅在周末和放學后運營，所以稱其“云端學校”）

我們建了八所云端學校，五所在印度，兩所在英國，一所在美國。

其中一個在恒河入海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芒果林，這個地方有很多孩子，他們條件非常艱苦，沒有電沒有保健沒有學校。我們的云端學校有六臺電腦，我把孩子帶到學校里頭，三年之后情況怎樣呢？三年之后，在這個叢林中間，孩子們學會了上網，學會了英語，學會通過網絡搜索任何信息。現在不是我問他們問題，而是他們問我，他們問“你知道芒果為什么對地球很重要嗎”這樣的問題。

另外一所學校，教室周圍是透明的，外面可以看到教室里任何東西。這里只有一個工作人員，他的工作就是早上來開門，晚上來關門。孩子們在這里的電腦上提出各種問題，或者自問自答。

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說明，并不是只有師資力量強大，有大量優秀老師的學校才能夠做這樣的教學。世界上有很多學校并沒有好老師，他們需要這樣的教學方法，通過非常簡單的方式就可以迅速建構起來，而且非常有效。

那么，云端學校究竟能產生什么樣的效果呢？

首先，它可以極大地提高學生的閱讀理解能力。不管任何語言，他們都可以通過互聯網進行讀寫，不需任何附加材料。因為互聯網并不知道閱讀者是孩子，它會給孩子呈現各種信息，孩子們不知道哪些適合讀，所以什么都讀，反倒提高了閱讀理解能力。

通過廣泛的閱讀，還提高了孩子們的幸福感，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很棒，每天都在迅速進步。因為惡劣的學習環境，他們能夠把所有東西都記下來，迅速學會溝通和協作；因為沒有人幫他們，他們只有彼此幫助，互相協作。

當然，我最沒有意料到的是，當我們在學校建立起這樣一種學習氛圍和環境時，它竟然也開始影響學校老師，推動了他們的改變，并明確自身的角色定位。老師們發現，“云端學校”的真諦，不是讓老師遠遠地走開，而是跟著孩子，陪他們到他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3.關于教育評估系統的改革

最后跟大家分享一下“評估”的問題。

當前我們整個教育體系的考試，都是把相應的問題放到一張紙上，學生們回答考卷，得到各自的考評。但是，這對于互聯網時代來說有什么意義呢？

我們來追溯一下，當前的這種考試模式到底來自于哪里？

100年前，我們的公司和企業為工人們準備了標準的流水線來實現大生產，所以學校就通過流水線去培養這類人才。然而，今天這種類型的工作正在消失，逐漸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而全新的工作環境已經到來。

在整個評估和檢測過程中，我們應該允許孩子們使用互聯網，為什么不用呢？今天各位觀眾朋友到這個會議室來，第一件事難道不是把手機拿出來拍照片做記錄嗎，為什么孩子們在考試的時候就不能用呢？你們要求孩子們死記硬背，自己卻在任何環境下使用更便捷的記錄方式。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們似乎對孩子的“壓迫”無法停止。

我們總是大聲對孩子說，不要把手機帶到學校，不要把智能手表帶過來，下次我們還要說，不要把你們的智能耳環帶過來（國際論壇的觀眾們哄笑）。

很多年之后，我們怎么考試呢？你可能要跟孩子做一個身體掃描，看有沒有帶任何科技和穿戴設備進來。所以，我們要為孩子未來的世界做準備，不要再用古老的方式去考試。

最后，關于學習我有三點想法想跟大家分享：

（1）在過去，人的讀寫分析能力很重要；但在未來，理解能力、溝通能力以及對計算機的操作能力更重要。

（2）手寫。現在還有多少孩子長大后要寫東西，為什么花這么多年讓他們用手寫，這個教學方法是不合適的，手寫應該是一個可選項，而不是必選項。

（3）使用計算機的能力。我們不一定非要厲害到直接去編程，而是說如何通過使用計算機快速找到答案，我們要教他們這種本領。

教育的目的，是讓人們過上幸福健康和有意義的生活。我們需要探索未知領域的課程，研究從互聯網浸泡式的教學法，對過程和方法進行啟發式評估，如果能夠把這些事情做對，我們就能夠預測到學習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