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君(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陳巨來的性格外向,有些偏執,使他的思想、主張、言論等也比較過火,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特別直,不會隱藏某些對自己的不利的觀點,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對古今名家的評論都毫不遮掩,堅持己見,一意孤行,也正是因為如此個性,才造就了“元朱文為近代第一”的陳巨來。
陳巨來在《安持精舍印話》中寫道:“圓朱文篆法純宗《說文》,筆劃不尚增減,宜細宜工,細則易弱,至柔軟無力,氣魄毫無;工則易板,猶如剞劂中之宋體書,生梗無韻,必也使布置勻整,雅靜秀潤。人所有不必有,人所無不必無,則一印既成,自然神情軒朗”這是陳巨來對圓朱文印風格的理解。陳巨來圓朱文的技法水平達到了一種“極端”,這或許是受到他性格的影響。也由此看出,陳巨來對印面中文字的形態比較關注。比如“下里巴人”,第一眼看上去是溫柔的,但仔細看后就有一種柔中帶剛的感覺,每個線條并不是均勻粗細的,比如“下”字中的一豎,就像寫書法一樣,它是有粗細變化的,起筆略粗,在轉折過后線條略細,然后一個美麗的弧線又是略粗的,它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轉,它的左邊緣線帶有轉的弧,右邊緣線帶有折的方,所以它給人感覺是柔中帶剛的,那一點是由粗到細有一個極細微的變化,這兩筆像一個舞女在轉身揮袖般飄逸。
韓登安在刻多字印時,寫印稿特別認真、仔細,每一筆一劃都謹慎斟酌后下筆,筆畫的長短,筆畫之間的關系,穿插呼應每個字都要均勻工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刻印時韓登安并非一氣呵成,而是先將空白處全部刻掉,再仔細刻每個字的筆畫,之后再蘸墨輕涂于印面之上,再做修改,修改過后,用印泥將印蓋出,再作調整,或者再詢問別人的意見,讓別人指出不足之處,再進行修改,數次修改過后,才算完成。韓登安還指出治印要訣三十二字:“方寸之間,排疊均勻。橫平豎直,紅白相稱。氣勢突出,筆筆挺勁。靜中有放,放中有靜。”而對于多字印來說,最重要的是前后呼應,穿插錯落,也就是章法的和諧勻稱。
陳巨來與韓登安最大的相同點在于他們的篆法同出于《說文解字》。陳巨來認為章法第一,刀法次之。陳巨來會根據印面對文字的整體或局部作調整,對于刀法,他認為適合自己的都可以,經常使用的是沖刀加刮削,而韓登安用刀法表現出筆勢,用刀如同用筆,刀法細膩,線條勁道,他經常使用的是短刀碎切。從線條來說,陳巨來的圓朱文的線條比較圓,比較柔軟并且帶有姿態,線質光滑,而韓登安的鐵線篆的線條較少的是圓形,比較多的是微彎的弧形,外柔內剛的感覺,比較有勁,線質并非光滑,略有刀的刻痕;從章法來說,陳巨來圓朱文的印文字與字之間和字與邊之間的連接較少,每個字周圍都有空氣,感覺比較空靈,不太追求力度,他的章法是疏朗加錯落,而韓登安鐵線篆的印文字與字之間和字與邊之間的連接較多,由于它的穿插錯落,所以結構比較緊密,一方印就像一個字,整體性很強,既有它的剛勁在里面又有它的秀雅在其中他的章法是錯落加緊湊加穿插。圓朱文和鐵線篆都屬于細朱文印,而在朱文多字印中文字間的呼應關系,或許是被陳巨來忽視了,在這方面陳巨來不及韓登安。而從印文與邊的關系上來看,應該是陳巨來的圓朱文比韓登安鐵線篆的難度更大一些。
陳巨來師承趙叔孺,他將圓朱文發展到頂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不符合圓朱文的都去掉了,保留了圓朱文的精華部分,精益求精,也不枉其師稱之為“元朱文為近代第一”,著有《安持精舍印冣》一書,供后代學習。韓登安拜于王福庵門下,他對多字印的專注前無古人,繼承加創新為后人學習如何更好地處理多字印的章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韓登安出于對毛澤東主席的敬仰之心,用其畢生所學篆刻了毛澤東主席的36首詩詞,每方印都精心雕刻,后人將此編輯成為《毛澤東詩詞刻石》,其所著的《作篆通假補校》,讓后人欣賞、學習。
陳巨來與韓登安他們這些篆刻家對治印嚴謹的態度,對學習的堅持不懈,對篆刻藝術傾注自己的心血,創作了大量的優秀作品,為新中國的篆刻藝術奠定了基礎。他們的學生也不在少數,陳巨來的弟子有黃懷覺、龔仲和、徐云叔、陸康、吳子健、施元亮等,韓登安的弟子有林乾良、王京盙、余正等。徐云叔是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陸康是西泠印社社員,西泠印社創作委員會副秘書長。林乾良現為中國書協會員、西泠印社社員,王京盙曾是浙江省文史研究館名譽館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西泠印社社員。當代受陳巨來和韓登安小篆細朱文影響的也不在少數,在全國第九屆書法篆刻展覽上獲獎提名作品和入展作品中一共有75人篆刻,有5人都是以此風格獲獎或入展。在第四屆中國書法蘭亭獎中朱明月用小篆細朱文風格創作的作品獲得一等獎,在17個入展的篆刻作品中有3個是細朱文風格的。由此說明陳巨來和韓登安對中國篆刻藝術的巨大影響,對為新中國的篆刻注入了新鮮血液,影響了下一代對篆刻藝術的研究。
在民國,是有修養有學問的人才去搞藝術,陳巨來與韓登安同生活在民國時期和新中國時期,都經歷過戰亂,歷經磨難,他們的人生都是跌宕起伏的,但他們對于篆刻藝術的態度都是嚴謹的。他們都擅長小篆細朱文,因此,將他們放在一起比較,但并不是比較他們誰的水平更高,誰的印更好,而是在研究比較之中學習他們對篆刻的態度,對篆刻藝術的傳承與創新。或許正是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才造就了如此成就的他們。他們執著的精神、嚴謹的態度,指引著我們更認真的去研究書法篆刻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