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學業困難？還是對尊重的需要？

蔣佩

一

柏棋是一名大學二年級的女生，最近自我狀態感覺很不好，其父親打電話給輔導員老師，希望讓柏棋休學一年，理由是柏棋學習困難，對本專業的學習壓力過大，現在心理出現了不好的狀態。在輔導員的建議下，柏棋來到了心理咨詢室。

“你好，聽說你最近在學業上遇到了困擾？”

“是的，老師。我覺得我無法在學校正常學習，所以爸爸讓我休學。”

“嗯，關于你在學業上遇到的困擾，愿意再跟我說得詳細點嗎？”

“就是學不會，學不進去。”

“嗯，那么你現在的睡眠和情緒怎么樣呢？受影響了嗎？”

“睡眠很不好，很晚才睡著，并且很容易醒。情緒也不好，感覺做什么都沒有意思。”

我跟柏棋的對話繼續著，隨著對話的深入，我更多地了解著這個個頭中等、身材偏胖的女孩子。

柏棋告訴我，她出生于一個教師家庭，爸爸是中學老師，媽媽是小學老師。爸爸從小就用一個男孩子的標準要求她，不讓她留長頭發，要求嚴格而苛刻，等等。她坦言自己不喜歡爸爸，甚至覺得爸爸這樣對她，為什么還要把她生下來？和媽媽的關系比較好，但是媽媽在家不做主。高中文理分科時，自己本來喜歡文科，但是爸爸覺得理科好，就給她選了理科。從文理分科起她就開始覺得學習很痛苦。直到上大學爸爸讓她學了計算機專業，覺得更難學，自己的抵觸情緒也更加嚴重，每天都覺得很難過。剛開始的時候還會強迫自己去聽課，但是發現越強迫自己效果越差，后面就索性不去上課了。并且當學習困難愈發嚴重時，發現自己變得很敏感，現在已經不愿同家人和同學正常交流和溝通了。自這學期開學的兩個多月時間里，每天的情緒都很低落，晚上也睡不好覺，想很多關于學習的事情，越想越痛苦，最痛苦的時候幾乎徹夜未眠，自殺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閃進腦海，把自己也嚇到了。

二

不難發現在柏棋的成長過程中，一直缺少“尊重”。爸爸也并非不愛自己的女兒，但是作為一家之主，他并沒有給予柏棋應有的尊重，更多地像是把女兒作為一種自己的附屬物，只能服從安排，不能有任何異議。心理學家佛洛姆說：“如果沒有尊重，愛就很容易墮落為統治和占有。”這種愛讓人望而生畏。

缺乏尊重以及柏棋爸爸嚴苛的教養方式，讓她從幼年起就處于一種焦慮中。過度的焦慮會讓個體覺得痛苦，因此，個體便會用一些防御機制來降低和消除焦慮。壓抑和消極補償就是柏棋用來應對她所體驗到的焦慮而無意識選用的兩種消極防御機制。一直以來，柏棋雖然對爸爸的很多要求內心都是抗拒的，但她還是壓抑了內心真實的想法，每每還是按照爸爸的要求去做了。體型偏胖的她對我說，“感覺吃好一點、多吃一點，心情會好一些，所以不知不覺中就吃多了。”柏棋為了彌補內心的缺失，便以吃東西的方式進行自我滿足，缺失感越強、吃東西越多。

對于柏棋所選擇的消極補償來說，畢竟她每天還在生活、運動，因此肥胖的程度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但是內心長期壓抑的后果就是當她在感到壓力過大（在意學業成績，而又覺得計算機專業很難學）時，之前所有壓抑的情緒就被激活了，便引發了注意力無法集中、情緒低落、睡眠不好等等一系列不良的癥狀。

三

尊重的基本含義是“把自己和他人看成是一個獨立的、自由的、完整的，具有獨特天性、人格和尊嚴的人”。由此可見，做到真正的尊重其實并不簡單。要將孩子看成是一個獨立的、自由的，具有獨特天性、人格和尊嚴的個體，才是真正的尊重孩子。作為父母，應該認識到，每一個孩子雖然都需要父母親賜予生命，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孩子就是父母的附屬物。每一個個體都需要得到尊重。

跟柏棋的首次會面結束后，我便跟柏棋的輔導員老師進行了聯系，將柏棋的心理問題詳細分析給輔導員，告訴她解鈴還須系鈴人，是柏棋的爸爸提出想讓她休學的，這說明爸爸對柏棋現在的狀況有所了解，并且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是愛自己的女兒的，所以為柏棋選擇了休學，但休學不一定就能解決問題。我讓輔導員老師跟柏棋的爸爸進行溝通，告訴柏棋爸爸其實我們現在可以做一些積極努力的嘗試，先不要著急休學。讓他明白女兒現在遇到的所謂學業問題只是一個表象，問題的核心是她希望被尊重。他需要多跟孩子交心，聽聽孩子的心聲；多給孩子一些自主的機會，可以幫女兒分析問題、給她一些建議，但是無論怎樣，選擇的權利應該給她。

于是在同柏棋的后續咨詢中，我主要做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

1 引導她覺察自己現在遇到的學業問題很大程度上是對爸爸不夠尊重她的不滿和反抗，其實是之前多年壓抑情緒的觸發，所以出現了聽不進去課、不愿進行人際交往這樣的社會功能受損的狀態，以及自身睡眠不好、情緒低落、興趣喪失等不良癥狀。通過覺察，讓她理解自己身上癥狀所隱含的意義，這些癥狀其實是在提醒她，她對爸爸有意見，她覺得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理解了自己的癥狀，不再壓抑自己的感受和需要，接納了自己的情緒和感受，柏棋感覺好了一些。

2 幫助她感受父愛，讓柏棋認識到爸爸對她的關愛并不像她說得那么不堪，只是由于愛的表達方式存在一些問題，溝通不夠，問題越積越多，所以才讓柏棋不喜歡爸爸，但其實爸爸是愛她的。我鼓勵她和爸爸多多交流，將自己遭遇的困難以及自己的困惑都告訴他，獲取爸爸的理解、尊重和接納。因為柏棋如果可以感受到爸爸的愛、理解和尊重，很大程度上她缺乏的東西和她擔心的問題，就都有了著落，心便不再懸著。

3 通過冥想增加柏棋的心理彈性，增強她的抗挫折、抗壓能力。讓她可以自己明白，在覺察和溝通的基礎上，如果還是無法學好現在的專業，也是有別的解決問題的方法的。譬如如果經過自己的慎重考慮，確實是不喜歡這個專業、不適合這個專業，可以考慮通過自己的努力申請轉別的專業，就算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時間和代價，“多走了一截曲折的路”也有它的意義和價值。

柏棋的爸爸在第一次交流后就積極主動做出了調整和改變，主動跟柏棋交流、談心，而柏棋在得到了爸爸主動的“示愛”之后也跟爸爸談了自己更多的想法，爸爸也表達了無論女兒做怎么樣的選擇，都會支持她的決定。不久柏棋就和爸爸商定好了關于她學業的打算和計劃，她微笑著對我說，“老師，我覺得其實爸爸和媽媽一樣都是很愛我的。但是適當的表達愛的方式和交心的溝通真的很重要。我現在覺得即使有再大的困難在我面前，我都不會退縮和害怕，因為我感到我被愛支持著，并且得到了我需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