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出病因的“心臟病”

宋紅燕

“我總感覺心臟跳得不太正常，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面前這個皺紋堆滿額頭的年輕小伙子，正焦灼地望著我，渴望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他是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小王，一名21歲的大學生，但是看起來卻顯得格外憔悴和疲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暮氣與憂慮。我看了一下他帶來的病歷，被多位精神科醫生及心身科醫生診斷為“疑病障礙”。疑病障礙患者總是懷疑自己得了某種嚴重的疾病，反復到各個醫院和科室進行檢查，即使被告知沒有異常也往往很難讓他們相信。

第一次咨詢的過程中，小王問得最多的一句話總是：“我心臟是不是真的有不治之癥，只是還沒查出來？”他總是皺著八字眉急不可耐地詢問我，并且對醫院的“陰性”檢查結果持懷疑態度，尤其對醫生認為自己有某種心理問題的診斷表示難以接受。陪同小王來的還有他的父母，能看得出來，父母也被這種沒有答案的所謂的“病”折磨得沒有了精氣神。我無法想象“得病”的幾年時間里，他是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承受了怎樣的恐懼去不斷尋找關于自己“心臟病”的未知之謎，也很難想象他的父母陪伴他耗費了多少時間和耐心，當然，還有大量的金錢。

小王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心臟“有問題”，是在初三那年的某個中午，他當時剛吃完午飯坐在教室，無意間感覺到心臟跳動得特別劇烈，雖然并沒有出現疼痛的感覺，但是這種從未有過的狀況讓小王著實嚇了一跳。整個下午，小王無心聽講，一直用手摸著心臟的位置，他開始關注這個跳動的規律，發現這種劇烈的跳動想持續多久就持續多久，只要自己意識清醒，這個跳動就會持續存在。

說到這里，小王有些坐立不安，并且語速明顯加快。后來，小王因這種異常的感覺難以忍受，總是擔心自己得了“心臟病”，由此開始了在各大知名綜合醫院進行全面檢查的就醫經歷。小王長嘆了一口氣，稱心理咨詢是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是無奈之舉，并且向我強調，他真的感受到了異常的心臟跳動，并沒有裝病來博取同情。

顯然，從客觀角度而言小王的心臟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從主觀感受而言他的不舒服、焦慮和恐懼又是真實的。所以，單純的檢查結果和心理安慰無法真正打消小王內心的疑慮，尤其是對于“心臟病”的否定說法更是令他無法接受的。

為此，我按照小王的節奏，在前3次咨詢中并沒有否認他身上存在的真實感受，而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態來全面評估小王這種心臟異常跳動的狀況。求醫8年，第一次有人沒有否定他的病痛和擔憂，反而有人愿意了解自己具體的狀況，小王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接納。而這種信任的關系恰恰是我們咨詢最重要的基礎。另外，我引導小王進行適當的放松訓練，幫助他緩解焦慮和緊張的情緒。漸漸地，小王向咨詢師反饋，自己好像在不焦慮的時候就不會太關注心臟的異常感覺。

隨后，在接下來的4-6次咨詢，我采用了認知行為治療的方法，幫助小王逐漸意識到，自己將偶爾出現的心臟跳動的異常感覺曲解為“心臟病”，擔心自己會有生命危險，這種擔憂會引發真實的焦慮情緒。為了減輕焦慮情緒，為了規避所謂的風險，小王采取了反復去醫院檢查的行為模式。雖然，短期內這種病理性的焦慮情緒可以得到緩解，但長期來看，反復檢查的行為讓小王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心臟上面，更加容易引發焦慮狀態，促進心臟的快速跳動。由此，一個惡性循環便形成了。而且，這種過分焦慮的狀況，反復去醫院檢查的行為，會嚴重影響小王的家庭關系、社交關系和日常生活，這也會反過來增強小王的焦慮與不安。

在第8次咨詢中，小王的情況出現了反復，依然體驗到了心臟異常跳動的感受。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其實小王形成的這一習慣是一種注意力指向的問題，而注意力作為一種認知資源，是可以加以訓練的。所以，在本次治療中我們引入了心理著陸技術，讓小王學會更加主動、關注分散注意，盡管方法本身很簡單，但要獲得最大的幫助也需要不斷地練習。下面是小王心理著陸技術的具體應用。小王在我的指導語下，在心理咨詢室觀察了桌子上的一支筆，同時觀察到筆的形狀、顏色以及紋理等，事后小王說自己在做的過程中慢慢地發現注意力從心臟跳動上轉移到觀察并描述這支筆上了，并且體會到了非常平靜的狀態，小王說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種異常的感受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加以控制。

目前，小王的心理咨詢已經接近收尾工作，回顧整個治療過程，不管是認知重建還是放松訓練，我個人感悟最深的仍然是后期心理著陸技術的引入，看似一個非常簡單且容易操作的技術卻成為了小王的救命稻草，而他也從過度關注心臟感受，開始感受到更多的體驗、更多的客觀世界。

現在，小王，請睜著眼睛做練習。

現在請關注一個桌子上的小東西，可以是任何東西。比如一支筆、一朵花、一塊手表、一枚戒指、一個茶杯或類似的東西，不要選擇可能傷害你的東西或你討厭的人的照片，因為選擇這樣的東西會激起此刻你太多的情感波瀾。

選擇一個舒服的姿勢，做一個緩慢的深呼吸。

看著你眼前的東西，不要碰它，用眼睛觀察它可能有什么不同的表面，用上一點時間觀察它的外形，然后想想它擁有的不同的特征。

這個東西的表面看起來是什么樣的？

是發光的還是晦暗的？

是光滑的還是粗糙的？

看起來是軟還是硬？

是雜色還是純色的？

看起來還有什么獨特之處？

現在把它拿在手上，去觸摸它，注意它摸起來的不同感覺。

是光滑的還是粗糙的？

是有皺紋的還是平的？

軟還是硬？

可以彎曲還是鋼硬的？

這個東西不同的部分摸起來不一樣嗎？

溫度怎樣？

如果拿在手上，估計它的重量。

摸起來還有什么別的感覺？

繼續用你的視覺和觸覺觀察這個東西，繼續舒適地呼吸，當你開小差時，把自己拉回來。堅持觀察直到你觀察到了它的一切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