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詞風及其成因探析

摘要：納蘭性德詞風的形成原因，主要在于深遠的社會因素和精神因素。社會現(xiàn)實是納蘭性德感傷的根本源頭，生活當中的苦悶和固有的悲哀更構成了他的悲劇情結。

關鍵詞：納蘭性德 詞風 成因

一、納蘭性德的詞風

納蘭性德的詞作直抒胸臆，后人稱他的作品如天籟之音，詞作追求親切感人的藝術風格為后人所稱贊。近代國學大師王國維先生曾說過：“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名家況周頤先生也稱贊“其所為詞，純?nèi)涡造`，纖塵不染”，并推之為“國初第一詞人”。對于分析納蘭性德的詞風，每個人各抒己見，不同層次的人持有不同的觀點和看法。徐釚指出，納蘭的詞作“詞旨嵚奇磊落，不啻坡老、稼軒”。縱觀納蘭的生平和社會地位，對其文學作品方面的風格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其詞親切、樸實、自然，重點在于抒寫內(nèi)心最本來的真實，不加粉飾和雕琢，用通俗曉暢的語言直抒胸臆。納蘭的詞作大體可分為四類：悼亡詞、愛情詞、邊塞詞、友情詞。哀婉凄慘的愛情詞與悼亡詞充滿了對愛人的思念和感傷；友情詞充分體現(xiàn)了對親朋的熱情和真誠；邊塞詞中不但有金戈鐵馬，還有一縷縷淡淡的情絲。在納蘭的各類作品中，我們都能從中感受到風格的深沉和自然。

（一）字字泣血的悼亡詞

20歲的納蘭性德便將兩廣總督盧興祖的千金娶進了家門。18歲的盧氏正值花一樣的年紀，“生而婉孌，性本端莊”。二人婚后生活甜蜜、幸福美滿、感情深厚、琴瑟和諧。新婚生活激發(fā)了納蘭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熱情。但這種美滿的幸福生活僅僅維持了三年，盧氏就因難產(chǎn)而亡。妻子的突然離世給納蘭性德的身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使他久久不能走出喪妻的傷痛。從妻子去世之后，他郁郁寡歡，“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巨大的身心和精神上的打擊，便是以后的悼亡詞所流露的相思之情和深深的懷念情感所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

（二）凄美哀婉的愛情詞

納蘭是描寫凄美愛情故事的詞壇作家。愛情詞是納蘭率性智慧的結晶，對心靈進行了凈化。他所創(chuàng)作的愛情詞作哀婉凄美、感情真摯，語言通俗簡約沒有任何矯揉造作之處，“純?nèi)涡造`，纖塵不染”。首先來看他的愛情詞《如夢令》：

“正是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這首詞作向我們展現(xiàn)了在暮春時節(jié)，水井旁邊，落葉堆積滿地，渲染環(huán)境哀婉凄慘的氣氛，讓內(nèi)心的感傷使其心緒迷茫。就在這個時候，四目相對，禁不住讓人心生蕩漾之情。伊人眼波流轉(zhuǎn)，而心事難度。自此以后，孤燈和微弱的燭光當中，有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影，內(nèi)心的感情相互牽絆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兩個人之間的情誼和相思之情，難以割舍，“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句詩詞寫出了一個孤寂男子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苦惱，哀婉凄慘。

（三）直抒胸臆的友情詞

納蘭的一生情感不僅展現(xiàn)在對于妻子的愛上，也有他對于對友人的真切情誼。在他眾多經(jīng)典的詩詞佳句中，可以看出他與顧貞觀的深厚友誼。他們之間的真切情誼，相互關愛的情感，尤令人稱道。詞作《金縷曲·贈梁汾》正是這種真摯情感的體現(xiàn)。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

瀝膽的真情之作，感人至深。

（四）情景交融的塞上詞

邊塞風光在詞人中是不多見的。納蘭容若在他短暫的一生中寫了很多塞上詞，可以說是寫邊塞詞的翹楚。納蘭詞流傳至今的共有348首，其中描寫邊塞風光的占了20%。當然，這與他所處的時代以及自身的經(jīng)歷有著緊密聯(lián)系，民國詞人蔡嵩云在作品集《柯亭長短句》中評價納蘭容若“尤工寫塞外荒寒之景，殆扈從時所身歷，故言之親切如此”。納蘭性德所處的時代，滿人統(tǒng)治中原已經(jīng)有二三十年的光景，政策也由初期的征服壓制轉(zhuǎn)變?yōu)楣餐l(fā)展，大清國力日益增強。身為皇帝親信的納蘭性德常常隨康熙帝出訪邊境，有時跟隨在皇帝身旁保護皇帝安全，有時接受皇帝命令外出巡視周邊地區(qū)，與他人不同的生活經(jīng)歷決定了他對生活、對世界的不同認知態(tài)度。在他的作品中，雖然也有很多豪邁壯闊的邊塞景物描寫，展現(xiàn)了大漠、落日、胡馬、黃河、長城、明月等大漠之景。從作品表情達意方面來說，與盛唐時期邊塞詩歌蘊含的昂揚斗志大為不同，也沒有因滿人一統(tǒng)江山而感到驕傲自豪的情感，更沒有對戍邊戰(zhàn)士和征夫徭役的嘆息，更多表現(xiàn)的是悲感傷情的愁苦，這也能夠看出這位貴族公子不同于一般男子內(nèi)心那股細膩溫婉之風。

二、納蘭性德悲憫詞風形成的原因

（一）受封建末世悲涼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

對于納蘭性德來說，他所生活的時代正是康熙盛世的初期。康熙皇帝是我國歷史上具有雄才大略，并且少見的比較開明的君主，自從其親政以來，在鰲拜與三藩的問題上找到了良好的解決辦法，整個社會一片祥和升平。然而我們都知道在清朝時期，所謂的封建王朝早已成為了強弩之末。而這種種的繁榮也只不過是表相，因為其內(nèi)在固有的矛盾日漸嚴重，這也是封建社會走向沒落的開端。而且在這個時期，資本主義的萌芽沖撞著封建統(tǒng)治，社會秩序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二）受中原漢儒文化的影響

納蘭性德雖然是旗人，但是中原文化對他的熏陶卻更加深遠。在傳統(tǒng)詩詞中，他的感傷情緒也積淀在他的記憶中，并且表現(xiàn)出來，如《飲水詞》般的感傷風格。當然，在他的詞中我們所能感受到的并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那種青春憂愁之感，而是在歷史長河中所賦予的傳統(tǒng)封建文化的暮年之愁。正是這個時期的歷史文化使這位天才詩人更早地體驗到了心字成灰以及自己的理想不能實現(xiàn)的悲哀。這正是納蘭性德詞中感傷風格的成因。

（三）家族內(nèi)部紛爭的影響

納蘭詞中常常流露出家族的政治危機感和社會的歷史危機感，這與納蘭的身世和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有密切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納蘭的先世為敗于清太祖努爾哈赤的葉赫族，因清太祖皇后為葉赫族人，才得以舊恩存其祖祀并歸入滿清正黃旗下。因此納蘭一家雖然為滿清貴族但絕非正統(tǒng)的正黃旗。以先世的遭遇而言，滿清統(tǒng)治者實為納蘭家的世仇。雖然納蘭的父親貴為權相，弟弟癸敘為貴官，他本人是皇帝寵幸的近臣，然而敏感的納蘭始終覺得生活中籠罩著一層濃重的政治陰影。在這種令人驚心動魄的政治斗爭環(huán)境中，納蘭對自己的家族及自己的政治前途不無憂慮。

（四）個人生存環(huán)境的影響

生活閱歷在一定程度上對文學方面的創(chuàng)作有著十分深遠的影響，納蘭作為一個出生于富碩家庭的公子哥兒，一般來說，在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很難擺脫吟風弄月、奢華雍容的風格。然而，納蘭性德的詞作給人一種哀婉凄慘的感受。納蘭獨特的悲慘遭遇，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到作品的藝術風格和藝術魅力。作家的主觀情感會在一定的程度上轉(zhuǎn)嫁于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去。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父親、親友以及好友之間的矛盾，一系列的人生悲慘的遭遇都對他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納蘭詞風對后世的影響

一提到納蘭的作詞風格，筆者相對來說更加贊同《人間詞話》里面王國維的觀點：“內(nèi)足以攄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境中生意，意中生境，合而觀之則達到了意與境合，深化一體的程度。”愛情詞是納蘭的詞里面，思念、悼亡、感懷的情感與凄涼的境界的結合，從而在這方面達到了詩詞中意境的最高層次。因此，王先生也稱贊納蘭詞“悲涼頑艷，獨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謂豪杰之士，奮乎百世之下者矣”。這句話的評價也是非常中肯的，除此之外，納蘭詞中所能體現(xiàn)出來的佛學思想與納蘭本身的性情也十分相近，嚴繩孫寫的《成容若遺稿序》說過：“夫成子雖處貴盛，閑庭蕭寂。外之無掃門望塵之渴，內(nèi)之無裙屐絲管、呼盧秉燭之游。”韓芙也在《納蘭君神道碑銘》中證實了這點：“君雖履盛處豐，抑然不自多，于世無所芬芳，若戚戚于富貴，而以貧賤為可安者。”佛教一直崇尚簡約自然，不會為外界的事物所持。這一點似乎可以看得出納蘭簡約淡雅的情懷與佛教之間的相互微妙聯(lián)系。

不僅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在其他方面納蘭詞也有著深遠的影響。讀過的《紅樓夢》中可能對“黛”“釵”“瀟湘”“蘅蕪”眾詞并不陌生，但是筆者看來，曹雪芹先生或許是通讀了納蘭詞靈感迸發(fā)后藝術加工而形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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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秋瞳，女，哈爾濱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