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家過春節

文 / 李帆

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去，胡侃如釋重負。

婚前胡侃就保證，以后每年都在丈母娘家過年，老婆自然喜出望外。春節將至，老婆有點擔心胡侃反悔。他趕緊訂好火車票，以證明自己一諾千金。

大年二十八，胡侃提著大包小包，喜氣洋洋地跟著老婆歸鄉。長到三十歲，這是他第一次在外地過年。年年在北方過春節，不免膩歪，這次去南方過年，一是哄老婆開心，二也是體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

丈母娘做了一桌子佳肴，家人團聚，分外親熱，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兒地方話，胡侃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專心致志地啃糯米丸子。老婆的大伯怕冷場，憋出一句普通話：“小胡，你覺得這菜好吃嗎？”說完這話，胡侃都替大伯松了一口氣，這就是地方差異吧，在自己家，八十歲的奶奶都會說普通話。

除夕，初一，初二……接下來的幾天，胡侃走馬燈似的走親戚，大家好像都商量好了，燒的都是同樣的飯菜，每頓必吃糯米丸子，而且每家主人都一定用丸子來犒勞這外來的女婿。老婆安慰胡侃，說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胡侃無語，只把丸子當作對自己的考驗。

但這樣還是不行。因為不懂地方話，胡侃自然顯得呆頭呆腦，吃飯時與親戚也沒有交流，唯獨夾菜時目光炯炯，講究一個穩準狠，這讓身為全鄉知名女企業家的丈母娘看在眼里。又一場飯局上，丈母娘開始抱怨：“我這個女婿就會吃。”不巧，這句話讓胡侃聽懂了，真是好委屈啊。老婆在他家的時候，表現得乖巧可人。現在想想，除了她本人活潑外向，沒有溝通障礙也很關鍵。胡侃本是一個愛說愛鬧的人，這次來也預備了一堆笑話，但地區差異大，也不知道當講否。想來想去，還是悶頭吃飯比較保險，結果呢，被丈母娘看成了飯桶。

好在還有挽回的機會。在家時，胡侃就苦練蒸饅頭，準備讓丈母娘嘗嘗北方的風味。為了這場匯報表演，他還自帶了發面和堿——擔心在南方買不到。哪知他還沒動手，丈母娘就來做技術指導，幾乎每一個步驟，丈母娘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最后她干脆接管了，趁胡侃出門買東西的空當，蒸出一鍋可食用的面疙瘩。“嗯，媽媽好有悟性。”胡侃嘗了一塊，違心地說。

丈母娘覺得自己既然北方饅頭都能蒸得，還有什么做不得？于是愈發張揚，看胡侃衣著不順眼，又叫嚷著帶女婿買衣服。從西裝到鞋三千塊，丈母娘果然大手筆。此番買衣之行，胡侃本人全無發言權，不過充當一副衣裳架子。倒是老婆丈母娘爭論不斷，最后還是老人家略占上風。胡侃覺得，老婆有時候很挑剔，倒也不能全怪她，還是遺傳基因在作祟。

整整七天長假，胡侃吃了二十八個糯米團子，除了買衣服那天，也沒有逛過南方街景，因為家里有車，出行基本腳不粘地。胡侃覺得自己返回了嬰兒時代，連去趟超市都要申請，至于出去下館子吃頓飯，那是想都不敢想。

夾菜的姿勢不對，大家聊天時沒表情，鞋帶不會系……總之，天天都有批評，再住下去，胡侃擔心自己的生活無法自理，連吃飯都得丈母娘拿勺子喂了。

在長假的倒數第二天，他開始反思，以往自己瞧不起那些為在誰家過年而吵架的夫妻，心想在哪里還不一樣，現在看來，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春節就是一場試驗，幾天時間，足能把人逼上梁山。當然，付出多少會有收獲。雖然對女婿有諸多不滿，丈母娘還是悄悄地說：“小胡的脾氣還是蠻好的。”“要是再住一天，我肯定要崩潰了。”胡侃暗道一聲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