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關中地區民間鞋墊刺繡工藝及紋飾分析

王逸豪 （武漢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 430000）

一、關中地區鞋墊刺繡歷史淵源、文化背景以及民俗行為

陜西關中地區地處黃河流域，數千年以來，當地的人們傳統的農耕社會生產生活之中，發展演變出了一套蘊含著濃厚地方氣息的優秀的傳統文化。這些優秀的民間傳統文化無一不展示著當地人們的生活狀態和審美情趣。 陜西關中地區以及周邊縣區，特別是關中地區邊陲，陜西省與甘肅省慶陽地區相交界都的彬縣，長武縣的民間刺繡鞋墊最為有代表性。這一地區，鞋墊刺繡文化發展繁茂，當地的婦女熱愛刺繡，俗稱“扎花”，花紋和圖樣都是一些吉祥紋飾以及符號，象征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當然，陜西關中地區的繡花鞋墊更重要的是具有特殊的用途，即當做禮品。例如在婚俗方面，在交通通訊都不發達的幾十年間，當地的青年男女的相親方式和今天大不相同，繡花鞋墊也在其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二、關中地區鞋墊刺繡工藝及特點

1.鞋墊的制作工藝

制作鞋墊一般是用布料，在早期使用的是做衣服剩下的邊角碎棉布片，現在多用普通的棉布進行制作。第一步，需要熬制一鍋漿糊，用來給布料打漿，而打漿的作用就是讓布料有型而且不軟塌，使之有一定的韌性。接下來用模板裁出鞋墊的形狀，將裁好的打過漿的布片三層黏在一起，貼上底面以及鞋墊的面子，面子也就是要繡花的鞋墊正面，五層的薄厚剛好，柔軟有型，繡上花邊或者做上包邊，這就是鞋墊胚了。

2.刺繡的工藝

第二步是進行描圖，將有特殊含義的花紋圖案描繪在鞋墊面子上。橫向比較來看，關中地區的鞋墊刺繡藝術的描圖也會用到網格圖樣，即利用網格將刺繡圖案標準化，且方便制作人對于不同尺碼的鞋墊的圖案比例的放大和縮小，具體的操作方法就類似于在平面直角坐標系中對圖案進行放大和縮小，這一方法在漢繡十字繡等多種刺繡工藝中都有得到應用。第三步就是用五彩的絲線進行刺繡了，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關中地區的鞋墊刺繡不會出現用線進行描邊，去刻意的強調出圖案的形狀，而是利用顏色的變化、顏色的區分和漸變，去將形勾勒出來，是一種比勾線高級很多的表現手法，類似于繪畫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以色辨形。

3.關中地區鞋墊刺繡的特色

法國的丹納說：“藝術是人的一種精神活動，是人的審美意識的直接反映，它離不開人們生活的社會環境和地理環境”1陜西關中地區的鞋墊刺繡藝術的用色是極為大膽的，這相對于諸如傳統意義上主流蜀繡、湘繡、蘇繡、粵繡以及南京云錦來說，色彩的碰撞和對比是十分強烈的，主要表現在紅綠撞色、整體顏色配比艷麗粗獷，這也是受到了黃土高原和秦川大地的歷史文化積淀影響，將這一地區人們的民間的傳統的性格特點和審美情趣展現的淋漓盡致。

三、關中地區鞋墊刺繡的紋飾分析

1.吉祥瑞獸類

吉祥瑞獸紋飾在幾乎所有的我國傳統民間工藝之中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其中又以龍紋、神話瑞獸紋、虎紋、鳥紋、蝴蝶紋、蝙蝠紋最有特點且數量眾多。而且其動物類紋飾所具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大多數的紋飾都是是用于男性，如龍、虎等，只有少部分是有關于女性的圖騰，這也正是農耕社會遺留下來的以農耕最主要的勞動力即男性作為社會核心這一特點的體現。

圖一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便自稱是龍的傳人，在全國各地的文化中，龍紋飾文化都是重要的一部分。龍是古代先民對一些不能理解和解釋的現象和動物進行整合想象得出的瑞獸，在我國古代的黃石文化中，龍象征著英勇、權貴、尊貴、權力，而在民間，龍更多是作為一種神圣、吉祥、喜慶之物，是前進、向上、豐美和無所畏懼的象征。

同時，龍紋飾也經常與鳳紋飾搭配使用，在民間素有“男龍女鳳”的說法，寓意著幸福吉祥家庭美滿。

圖一左圖，就是一雙傳統的龍紋飾的陜西關中刺繡鞋墊。首先我們可以看到兩只鞋墊上分別用平繡和挑繡手法繡出了兩條對稱的龍作為紋飾，尊崇男龍女鳳這一規律，可以得知這雙鞋墊一般情況下是給男子以及學子使用的，寓意著乘風破浪和美好輝煌的前途。可以注意到的是這種龍的體型都比較豐滿，和我們現在見到的大多數的龍紋飾有著很大的區別，大多數的龍都是蒼遒有力棱角分明的，可以稱之為“瘦”的龍紋飾，這讓我不由得將之于發源于內蒙古中南部至東北西部一線的紅山文化聯系起來。紅山文化之中最著名的文物之一就是“玉豬龍”，體態豐盈，與豬神似。紅山文化的發源地于關中地區并不是十分遙遠，加之都處于我國北方古文明集中地，我猜測，陜西關中地區鞋墊刺繡龍紋飾的體態形象特征有可能有借鑒于紅山文化或者在文化的交流之中是有所關聯的。

虎類紋飾大多數是用于給小孩子使用的物件之上的，如我們常見到的虎頭鞋、虎頭帽、虎頭枕都是典型的虎類紋飾。在陜西關中地區的鞋墊刺繡上也會出現虎類紋飾。《說文》之中有提到：“虎，百獸之君也”，《風俗通》也有記載“虎為陽物，百獸之長也”，故有很強的驅邪避兇的寓意，如圖一中圖之中的虎紋飾是與花紋一塊搭配使用的，且是給小孩制作的，其寓意就是吉祥驅邪保平安求富貴之意了。同時，在鞋墊刺繡之上的虎紋飾絕大多數是與花朵紋飾何用，據老人說花和虎一剛一柔也有剛柔互補的含義在其中。

動物類里面還有比較重要的就是各種鳥類，如鴛鴦，象征著夫妻恩愛，家庭幸福；如喜鵲，象征著喜事上門，同時在儒家看來，喜鵲因為發出的鳴叫聲很穩定統一，也會有恒長、穩定的寓意，不過在民間工藝方面多指的是第一層含義，且多用于婚嫁活動之中。再者還有一部分的特殊動物會和特定的植物紋飾在一起使用，會在下面的植物紋飾類別之中做出列舉。

圖二

2.植物紋飾類

普遍來看圖二中所示的六雙鞋墊刺繡均是陜西關中地區的典型樣版刺繡，可以看到其中大多數都是由兩種左右的不同植物花朵紋飾搭配起來的，共同組成了蔓草紋，即藤蔓植物的枝莖蔓延纏繞，被人們寄予了茂盛長久的吉祥寓意。

其中左上角的第一雙鞋墊刺繡最為特殊，它上面一共出現了三種不同的植物紋飾，分別是桃子，石榴花和佛手，桃子寓意長壽，石榴寓意多子，是我國古老的生殖崇拜圖騰，佛手的“佛”因為與福諧音，所以象征著福。這三種紋飾組合在一起就是我們常說的民間的吉祥三朵。即“多子，多福，多壽”。《莊子?天地》有記載：“堯關乎華，華封人曰：‘嘻！勝任，請祝圣人，是我圣人壽，請圣人富，請圣人多男子。’”，這里所提到的就是“三多”。

3.特殊吉祥組合類

圖三中左上的鞋墊刺繡紋飾是有兩種組合紋飾組合而成的，分別是“松鶴延年”以及“花開富貴”，這兩種紋飾何用一起，就是祈求家中老人長壽，家庭美滿幸福，在我看來，兩種完全不同寓意的紋飾放在一起使用還是比較少的，也很特殊。

在特殊的吉祥組合之中，魚戲蓮是最常見的。魚戲蓮一般來說有兩種寓意，一種是夫妻和諧恩愛；另一種則為連年有余，因為“蓮”通“連”，“魚”通“余”，故為連年有余。如圖中右上角就是典型的魚戲蓮圖。

圖三

圖中下二的鞋墊刺繡是典型的“官上加官”紋飾，顧名思義，上面的神鳥（有可能是孔雀或者錦雞）頭頂的冠通“官”，下面的雞冠花同樣也是通“冠”，所以為“官上加官”，這種紋飾組合的鞋墊在古代多會給步入仕途的成年男子或者有望學成的讀書人使用。

左下的紋飾為熊貓食竹外加桃花，也是由兩種紋飾組合而成。熊貓寓意為河蟹平和，而竹子，作為經常出現的一種意象，作為“四君子”之一，被人所熟知的是其清脆挺拔、四季常茂、臨霜不凋、高風亮節等，同時。“竹”通“祝”，也有祝頌、和祈求擺脫病痛的意思。在我的理解中，“祝”和我國古代的祝由應該有很大關系，"黃帝問曰：余聞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己。今世治病，毒藥治其內，針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也?"。桃花取其桃，寓意長壽，所以在這里我認為這兩種紋飾合用的含義就是，希望家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的意思。

4.傳統民間故事類

最后一種特殊的紋飾類型就是傳統的民間故事和神話傳說為題材的紋飾，如圖三右下就是民間故事武松打虎為題材的鞋墊。這一類的鞋墊刺繡作品非常少，究其原因，是因為這一類的鞋墊刺繡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更多的是一種展示其高超的創作以及制作技術，比起之前的三類鞋墊刺繡，少了很多的生活氣息，更加偏向于藝術創作，是從民間中來上升到偏藝術層次的一類紋樣紋飾類型。

圖四

四、關中地區鞋墊刺繡發展狀況

陜西關中地區的鞋墊刺繡的生存現狀不是特別樂觀，和所有的傳統手工藝一樣，都面臨著后繼無人的嚴峻問題。究其原因，經濟的高速發展讓現在的人們逐漸摒棄了這些傳統的、復雜的、耗時耗力的傳統手藝，越來越少的年輕人愿意去學習這種工藝，但是，好的一點是，引文日積月累一代代傳下來的關乎贈送鞋墊的傳統反而是得到了很好的發展，現在在關中地區的婚嫁禮俗中，鞋墊刺繡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所以，運用機器進行制作也被引進了這一領域，圖八中的四雙鞋墊就是通過現代機械技術制作的。不過，任何手工藝都是有其自身的文化傳承的，機器并不能完全代替，就我看來，如以上圖片所示的人工刺繡雖然在復雜程度上可能比不上機器制作的，但是其中仿佛是有神韻的，有機器所不能帶給我們的，這就是文化的傳承了。所以我們應當保護這一傳統民間文化，更多的去學習、了解乃至傳承它們，讓它們日后不僅僅只能存在于文獻書籍中。

注釋：

1.引用自 （法）丹納 《藝術哲學》.傅雷譯.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P37.

[1]劉秋霖等編著.《中通國畫吉祥組合圖典》.百花文藝出版社，2013年5月.

[2]鄭軍編著.《民間吉祥圖案》.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2005年6月.

[3]劉鋼編著.《中國古代美術經典圖式——民錦繡華紋樣卷》.2015年5月.

[4]張彤，耿默編著.《中國古代美術經典圖式--民間吉祥藝術卷》，2015年5月.

[5]易銳，易凱編著.《中國刺繡織物團魚配色》.大連理工出版社，2010年.

[6]刑煦寰.《通俗美學》.中國青年出版社，2000年.

[7]（法）丹納 《藝術哲學》 傅雷譯.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