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巖 宮雯 王志秀 孫雨晨 田甜



【摘 要】 文章以2011—2016年我國上市公司并購數據為研究樣本,分析行業背景、競爭程度對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高新技術行業更傾向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2)行業競爭程度與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之間呈倒U型關系,即行業競爭程度逐漸增強時,企業傾向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以尋求突破,但這種促進作用在超越某一競爭水平后將轉變為抑制作用;(3)高新技術行業創新愿望更強,并且具備較好的內部創新機制,因此在高新技術行業內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間不存在明顯的規律性關系,而傳統行業中的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呈明顯的倒U型關系。
【關鍵詞】 行業背景; 競爭程度; 創新驅動型并購; 高新技術行業
【中圖分類號】 F27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8)10-0031-06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加快建設創新型國家是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企業的發展必須轉向創新驅動。創新既可以來自于企業的自主研發,也可以來自于外部并購。主并方通過目的明確的并購能夠提高創新水平,進而提升績效。本文將具備以下特征的并購定義為創新驅動型并購,即為了獲取領先的新產品、新技術、新工藝、新生產流程等進行的并購。傳統的并購動因[ 1-2 ]更多考慮企業自身特點,很少專門研究行業因素,但作為企業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環境,行業特征與企業活動密切相關。不同行業的競爭程度和價值創造模式存在較大差異[ 3 ],這必然影響公司的創新路徑。行業競爭激烈時,巨大的壓力迫使公司不斷創新[ 4 ]。那么,企業對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偏好是否因行業背景和競爭程度的差異而不同呢?
本文以2011—2016年的并購事件為樣本對上述問題進行分析驗證,研究發現:高新技術行業企業更傾向于創新驅動型并購;行業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之間呈倒U型關系;同時考慮行業背景和競爭程度時,高新技術行業的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間不存在明顯規律性關系;傳統行業的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倒U型關系顯著。
本文的研究貢獻在于:(1)關注了創新驅動型并購的行業影響因素,豐富了并購動因的研究。傳統的并購動因研究關注協同效應[ 2 ]、緩解代理問題[ 1 ]等,對創新驅動的并購關注較少,對行業因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尤其少有探究。本文通過數據描述對比了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與一般并購公司的不同特點,并從行業背景、競爭程度角度分析了它們對于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的影響,豐富了并購的動因研究。(2)發現了競爭程度在不同背景行業并購決策中的差異化影響,有助于競爭理論與并購、創新等問題的融合。已有研究分析了行業競爭對橫向并購、海外并購等的影響,但對于不同行業背景下的競爭差異帶來的影響鮮有關注。本文將樣本首先區分為是否屬于高新技術行業,在此基礎上考慮行業競爭對于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影響,其偏好差異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競爭狀態下的并購與創新活動。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行業背景對于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影響
不同行業在壟斷程度、技術密集程度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些差異對行業內企業的各項決策將產生差異化作用[ 5 ],創新決策也不例外。在不同行業中,高新技術領域無疑受到空前關注。在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與深入推進可持續發展的背景下,高新技術行業的發展顯得至關重要,甚至成為一國科技創新水平和創新能力的重要標志。高新技術行業具有高投入性、高外部性、高成長性、高創新性、高收益性和高風險性等特征,因此對效率和研發高度依賴[ 6 ],無形資產投入強度明顯高于傳統行業,主要依靠技術、知識的投入促進企業發展[ 7 ]。相比而言,傳統行業科研實力弱,勞動力和資金是主要的生產因素,無形資產投入強度小,技術創新需求低[ 8 ],主要依靠固定資產促進企業發展。
誠然,自主創新是高新技術企業保持領先優勢的重要途徑,但考慮到高新技術企業的自主研發無法避免周期較長、成本較高、風險較大等問題[ 9 ],所以尋求外部知識源不可忽視[ 10 ]。已有研究發現并購降低了新產品開發成本,加快了進入市場的速度[ 7 ],我國高新技術行業發展中技術外取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力遠高于自主創新[ 11 ]。可見當高新技術行業試圖獲取外部創新能力時,其并購活動必然是創新的重要源泉,由此提出假設1。
假設1:相比一般行業,高新技術行業企業更傾向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
(二)行業競爭程度對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影響
經濟全球化和激烈的市場競爭促使公司重視創新來滿足市場需求。然而,由于創新帶有一定的風險性,企業在創新決策中格外謹慎,產品市場競爭是企業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
已有研究對于市場競爭影響企業創新活動有兩種解釋,即熊彼特效應和逃離效應。根據熊彼特效應[ 12 ],競爭會減少企業的超額利潤,并且競爭越激烈,創新成果被模仿或替代的可能性越大。因此從創新資源投入和創新動機上都降低了創新的可能。根據逃離效應[ 13 ],競爭是促進企業進行創新進而逃離競爭的內在激勵動力,企業通過研發新產品、新技術,可以實現產品差異化或降低成本,提升企業業績,避免企業在競爭中處于劣勢。綜合考慮熊彼特效應與逃離效應,Aghion et al.[ 14 ]認為競爭與創新具有非線性關系。
創新驅動型并購作為企業獲取創新能力的重要途徑,其決策動機同樣受到行業競爭情況的深刻影響。在不同市場化發展階段以及競爭狀態背景下,熊彼特效應和逃離競爭效應兩種力量相互博弈[ 15 ]。在行業競爭程度較低時,隨著行業競爭程度的增加,逃離效應居于主導地位,企業選擇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獲取競爭優勢的概率增大;但當競爭超過某一臨界值,即行業競爭向過度競爭方向發展時,熊彼特效應顯現,企業進行以創新為導向的并購概率降低,因此提出假設2。
假設2:行業競爭程度與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三)行業背景與競爭程度共同作用下企業對創新驅動型并購的選擇
假設1、假設2的提出是基于行業背景和競爭程度,那么當行業背景與競爭程度同時考慮時會發生什么情況呢?由于高新技術行業與一般行業的技術進步路徑存在差異,所以面對競爭時也會做出不同選擇。
高新技術行業企業的績效更依賴于知識資本,所以高新技術企業的創新動力更強,熊彼特效應無法占據主導地位。根據假設1,高新技術行業企業在并購決策中更傾向于通過創新驅動型并購引入創新資源,這不會由于行業競爭的不同而發生改變。與此同時,高新技術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更強,自主研發的投入產出彈性最大[ 16 ],內部創新作為一種“緩沖”或“彌補”機制,可以更好地應對行業競爭的沖擊,對競爭程度的變化顯示出穩定性或不敏感性。
反觀傳統行業,適宜采用技術引進、模仿性創新再到自主創新的“漸進性”技術進步路徑。創新對于傳統行業企業的發展并非不可或缺,在過度競爭的市場壓力下,經營者為維持經濟收益并使企業在股票市場上具有良好的表現,不會對創新給予足夠重視。而一旦逃離效應發揮作用的條件成熟,企業開始重視創新時,囿于內部資源有限,傳統行業企業會選擇創新驅動型并購達到目的,因此提出假設3。
假設3:高新技術行業中,行業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不存在明顯的規律性關系;傳統行業中,行業競爭程度對創新驅動型并購選擇呈顯著倒U型影響。
三、模型設計與數據
(一)樣本選擇
本文以2011—2016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主并方的并購事件作為樣本,剔除金融業、所有ST、*ST的公司和考察特征變量存在缺失數據的樣本,最后得到了2 074個公司年度樣本。數據處理采用Excel以及Stata15,對變量異常值進行了雙側1%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創新驅動型并購
根據Ayyagari et al.[ 17 ]對創新的界定,本文將創新驅動型并購定義為:為了獲取領先的新產品、新技術、新工藝、新生產流程等進行的并購。本文對研究期間內2 074個樣本的并購公告進行了手工分析,通過抓取關鍵詞的形式,判斷并購是否符合本文界定的創新驅動型并購,屬于創新驅動型并購定義的樣本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2.高新技術行業與傳統行業的劃分標準
本文依據2016年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的《國家重點支持的高新技術領域》規定的行業范圍,屬于高新技術企業的樣本數據賦值為1,其他樣本賦值為0。
3.行業競爭程度
本文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HI)來代表行業的競爭程度大小[ 18 ],其計算公式為:
HHI=■(■)2
其中Xi為行業中公司i的銷售額。HHI越小,說明行業內具有相同產出水平的公司越多,行業競爭程度越激烈。本文根據行業前三位代碼計算出29個HHI指數。
4.控制變量
根據有關研究,本文將公司規模、總資產收益率、產權性質等作為控制變量。
以上各變量的定義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計
定義P為創新驅動型并購事件發生的概率,為了驗證假設1和假設2,構造了模型(1)。若假設1成立,則?茁1系數顯著為正;若假設2成立,則?茁2系數顯著為正,?茁3系數顯著為負。為驗證假設3,對模型(1)以行業背景分組進行回歸分析。
ln(■)=?茁0 + ?茁1Company + ?茁2HHI + ?茁3HHI2+
Controlvaribles+?著 (1)
四、實證檢驗
(一)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本文首先將樣本根據是否屬于創新驅動型并購進行分組描述統計,由于篇幅限制,表2中給出了主要變量的統計結果。根據表2,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的企業中屬于高新技術行業的占比(78%)大于非創新驅動型并購中的占比(60%)。由于HHI指數的數值與行業競爭程度相反,所以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企業面臨的競爭(0.11)略高,績效也略高,但規模略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的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實施股權激勵的企業占比均高于非創新驅動型并購的企業。
本文以假設1為基礎,將樣本按是否屬于高新技術行業進行描述,由于篇幅限制,表3中給出了主要變量的統計結果。在高新技術行業組中創新驅動型并購的發生概率為42%,而傳統行業組為23%,與假設1一致。高新技術行業的競爭程度(0.09)均值高于傳統行業(0.19)。高新技術行業ROA均值(5%)略高于傳統行業。高新技術行業企業平均規模小于傳統行業,管理層持股比例、實行股權激勵的比例高于傳統行業。
(二)回歸分析
表4中顯示,Company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高新技術行業企業在并購時顯著傾向于創新驅動型并購,驗證了假設1。HHI的一次項、二次項系數均在10%水平上顯著,分別為顯著正和顯著負,支持了行業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選擇之間的倒U型關系。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在高新技術行業中,行業競爭程度對于企業創新驅動型并購的規律性影響消失,并購決策比傳統行業更穩定。傳統行業的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則對行業競爭程度更加敏感,這與傳統行業傾向于依賴外部來源進行創新突破有關。
(三)穩健性檢驗
1.更換行業競爭程度的衡量指標
主營業務利潤率可以看作企業的“壟斷租金”,而壟斷租金越高,則意味著產品在市場上的壟斷性越高,產品市場的競爭程度就越弱,根據這一思路,可以使用一個行業內企業主營業務利潤率的標準差來衡量行業的競爭程度,標準差越大,則代表行業內企業的差別程度越大,競爭程度越小[ 19 ],反之亦然。
2.將倒U型關系設置兩個變量表示
本文借鑒Morck et al.[ 20 ]的做法,并結合競爭離散化后各組并購概率的散點圖結果,對行業競爭程度進行分段賦值。將基礎模型中衡量競爭程度的Company拆分為compl和compr兩個變量,分別反映行業競爭程度在拐點左側與右側,即競爭程度較高和較低的水平下,企業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的邊際選擇傾向。
篇幅所限,本文沒有匯報穩健性檢驗的結果,但不論采用哪種方法,結論均保持不變。
五、結論
并購帶來的新鮮力量可以為公司創新提供更加豐富的“營養”。在我國創新戰略的引領下,發揮并購的推動作用日益重要。因此,本文聚焦創新驅動型并購,從主并方的角度出發,分析行業背景、競爭程度等因素對創新驅動型并購的影響。
本文通過對我國2011—2016年A股市場發生的2 074個并購事件進行分析,得到以下結論:(1)高新技術行業中的企業更傾向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高新技術企業的自主研發無法避免研發周期較長、成本較高、風險較大等問題,并購的協同創新效果可以降低創新風險,提高創新效率。(2)行業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呈倒U型關系。當行業競爭程度提高時,企業會傾向于進行創新驅動型并購獲取外部創新,進而謀取企業的突破,但這種作用會在競爭程度達到拐點后發生改變,即行業競爭程度加劇會抑制企業的創新驅動型并購選擇,這是熊彼特效應和逃離效應兩種博弈力量相互作用的結果。(3)行業競爭程度與創新驅動型并購決策的倒U型關系在傳統行業中更為突出。由于高新技術行業的創新動力和壓力更強,而且自身具有良好的創新途徑,形成了一定的緩沖機制或彌補機制,使得其并購決策與行業競爭程度不存在明顯的規律性關系,而傳統行業自身創新能力較低,企業創新的實現多依賴于外部引入,因此對外部競爭程度的波動更為敏感。
基于本文的主要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一是由于創新驅動型并購的選擇存在明顯的行業特征,為加速建成創新型國家,在保持對高新技術行業各項支持政策的同時,有必要對傳統行業的創新驅動型并購進行鼓勵,促使它們獲取外部創新資源,及時更新企業的技術水平,形成多行業創新發展局面。
二是由于行業競爭程度與企業的創新型并購意愿呈倒U型關系,一方面應進一步提高非國計民生重要行業的市場化水平,通過有序競爭促進企業選擇創新驅動型并購,另一方面對于一些產能過剩趨于惡性競爭的行業,則應加以適度調節,建立正常的破產、退出機制,以正常的行業競爭水平激發并保持企業的創新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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