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崢
【摘 要】電影《Hello!樹A先生》以現實主義加超現實主義的鏡像語言編碼,塑造了一個具有濃郁象征意味的人物符號——“樹先生”,“樹先生”形象充分體現了現實客體空間與理想主觀空間的意義。本文試從符號學的視角,以元語言的沖突與個體身份困惑兩個維度來具體分析電影中“樹先生”的人物形象。
【關鍵詞】符號學;元語言沖突;個體身份困惑;《Hello!樹先生》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6-0079-02
作為一部小成本的獨立電影,《Hello!樹先生》獲得了第19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獎、海參崴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與最佳導演獎等榮譽。細看本片,我們會發現,導演以現實主義的手法融合了超現實主義的影像言說,并帶有一定程度的黑色幽默與荒誕色彩,最終這些內涵豐富的電影符碼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符號——“樹先生”。
“樹先生”這一人物形象內蘊著多層所指意義。“樹先生”身為農民,卻穿著西裝、戴著眼鏡;家中有閑置土地,卻當著工人,意指著城市化進程中城市與農村的間隙與縫補。此外,“樹先生”的形象更體現在對其客觀現實空間與主觀理想空間的彼此觀照上。“樹先生”能指著作為社會底層邊緣人物的個體存在,所指著渴望超越、渴望被尊重與被需要的主觀意念。
電影《Hello!樹先生》正是通過對“樹先生”的形象塑造,向我們展示了影像符號元語言的沖突(“樹先生”現實世界元語言與理想世界元語言的沖突),以及“樹先生”個體身份的困惑(個體身份的焦慮——個體身份的找尋——個體身份的超越)兩個維度的闡釋意義。本文主要以符號學為理論指導,分析“樹先生”的符號內蘊意義。
一、元語言的沖突——現實世界元語言與理想世界元語言的沖突
“什么是元語言?元語言是文本完成意義表達的關鍵。闡述行為主體運用不同元語言,會得出不同的意義或理解。元語言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分別是‘文本本身的自攜元語言‘社會文化的語境元語言以及‘闡釋主體的能力元語言。”①“符號學所說的‘元語言,主要指‘符碼集合往往被稱為元語言,而‘符碼,主要指‘在符號系統中控制能指 /所指關系的規則。”②換言之,元語言主要指能使文本在闡釋活動中顯現意義的一套話語規則體系。
元語言的沖突在《Hello!樹先生》中表現為“樹先生”的現實生活與主觀理想兩套系統給他帶來的困境。現實世界與理想世界分別有各自的元語言。現實生活中,“樹先生”在看似被人尊重的表象下,過著潦倒被嘲笑的生活。影片中“樹先生”迷茫無助的眼神與臟舊的西裝外套無疑成為了“樹先生”形象的符號象征,透過這些符號的能指表面,我們看到的是“樹先生”在現實生活中的慘淡處境與窘迫狀態。
與現實生活形成強烈對比,在影片的后半部分,“樹先生”的理想世界充分展現了“樹先生”的主觀愿景:此在的“樹先生”成為了名副其實、受人尊敬的“先生”;死去的哥哥帶著嫂子回來為他的婚禮助興;離家的妻子重新歸來,懷上了他的孩子。主觀的理想世界流露出“樹先生”意識中對現實人生的否定。
從現實人生到理想人生,這是“樹先生”人生的一次超越。“樹先生”這一人物符號在影片的敘事維度中表現為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屢屢受挫的小人物,最終走向了瘋癲的故事。然而從符號學的角度來審視“樹先生”的人物形象,筆者以為,“樹先生”實則為人的內心世界的物化、符號化。電影中的“樹先生”一直游走于他的本真符號與非本真符號之間,在理想世界中,即“樹先生”的主觀意念,“樹先生”扮演著成功人士的角色,這個符號是他的非本真符號;而現實生活中的“樹先生”是一個失敗者,這才是他的本真符號。從現實人生走向理想人生,“樹先生”也歷經了一次次陣痛。“樹先生”的主觀意愿是能活得有身份、活得有尊嚴,然而在現實人生中,他永遠是毫無身份與尊嚴的真實符號的存在。
自己家的土地被搶占,“樹先生”無奈忍氣吞聲;在朋友婚禮上幫忙,卻慘遭嫌棄;幫兄弟小莊說話,同樣被無視。最后,“樹先生”將自己的尊嚴與希望寄托于婚禮,期望著用一輛皇冠婚車來證明他作為男人的所有尊嚴,然而,最終愿望受阻,使得“樹先生”的心理防線頃刻倒塌,這其實注定了他將從其本真走向非本真。
現實世界的窘迫促使了“樹先生”對其非本真狀態由外而內的逐漸認同。“非本真符號已經逐漸向真實符號轉變,或者說外在符號逐漸轉變成內在符號。”③于是“樹先生”的現實生活與主觀理想之間的界限開始模糊,其符號主體的尷尬最終由“樹先生”的非本真符號性存在取代了本真性符號存在,“樹先生”在村口的大樹之上終于獲得了“符號”的勝利。
二、“樹先生”符號——個體身份的困惑
(一)個體身份的焦慮——“樹先生”與其父者符號
影片中的“樹先生”在由本真狀態走向非本真狀態中,始終縈繞其身的便是他的父親形象。這一父者形象在傳統文化與工業文明的博弈中,直接導致了“樹先生”對自我個體身份的焦慮。
影片伊始,“樹先生”的內心獨白告知我們其父親與哥哥的死,然而“父親”的形象一直作為一種缺席的在場,縈繞著“樹先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父親”這一象征意味的符號存在,導致“樹先生”一直活在對自我身份的困惑之中。而“父親”在影片中所指著傳統文化與威嚴的父權,父者符號與“樹先生”的符號并置,意指著傳統農耕文化與現代工業文明間的巨大矛盾。
電影的開始階段,“樹先生”的母親在給其父兄燒紙的同時,對“樹先生”說:“二豬的工廠把咱家的地都占了,你也不去說說。”語罷,“樹先生”獨自望向自家的土地,這時田地上的篝火與背影是“樹先生”第一次看到其父親。同樣,當“樹先生”到長春投奔發小時,他在教室拿著粉筆的瞬間,再次看到了其父親。這兩次父者形象的出現,實際上指涉著“樹先生”對傳統農耕生活的復雜感情,土地象征著自身的文化淵源,而現實的生活早已遠離了土地,“父親”形象的出現,凸顯了“樹先生”的無意識心理對傳統文化與工業文明的矛盾認知,以及對自我農民或工人身份的焦慮與困惑。
(二)個體身份的找尋——“手”的意象
1.手——作為能指與所指的意象。手,是“樹先生”的縮影。作為“樹先生”象征的手,不可避免地帶有符號性的能指與所指意義。“手”的能指為“樹先生”身體的一部分,是其自身的客觀存在物;而其所指,是“樹先生”對自我身份的找尋,對自我價值與尊嚴的找尋。因此,在影片中,“樹先生”的手總是試圖抓住些什么,“手”的姿態總是被攝影機無形放大。“手”陪同著“樹先生”一路找尋自我的身份認同,以及他人的尊重與需要,更是在尋找著“樹先生”理想的非本真與現實本真的同一。“手”無疑是“樹先生”自我個體身份尋找的先行者。
2.手——作為符號的涵指系統。在“樹先生”的尋找歷程中,“手”作為“樹先生”的象征符號,被賦予了三個不同的含義。“巴爾特通過分析意指過程的兩個系統——表達平面(E)和內容平面(C)——建立對直指與涵指的論述。表達平面就是‘能指,內容平面就是‘所指,而意指由于是兩者的過程和關系,用R來表達。ERC構成了第一個意指系統,如果第一個系統變成了第二個系統的能指,則(ERC)RC構成一個涵指平面,因此,‘一個被涵指的系統是一個其表達面本身由一意指系統構成的系統。”④
電影《Hello!樹先生》中,“樹先生”的手每次出場都是張開的,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卻又顯得力不從心。影片中“樹先生”的手有三次重要的握住鏡頭。第一次是在醫院,當“樹先生”因公受傷的眼睛快好之時,車間主任向他要回工廠車間的鑰匙,失落的“樹先生”握住了護士萍萍的手。第二次是在高朋的婚禮上,“樹先生”屈辱地給二豬下跪認錯后握住了陳藝馨的手。第三次是當“樹先生”逐漸走向了理想中的自己,非本真的自己時,握住了懷孕的妻子的手。“手”的三次出現,展現了“樹先生”心路歷程的三個發展階段,帶著不同的內涵意義。
“樹先生”不斷找尋理想中的主體身份,當他在現實生活中試圖用力握住自我價值與生命尊嚴時,卻發現這些能夠證明自我身份的象征符號離自己越來越遠,于是,“樹先生”用自己強大的主觀意念“握住”了自己的身份認同感。
(三)個體身份的超越——“樹先生”與樹
“樹先生”的結局可以說是對自我生命的超越,“樹”已然成為了“樹先生”的精神支柱。“樹”這一符號成為了“樹先生”超越此在的意指象征,影片中無數次出現“樹先生”在樹上蹲坐的鏡頭,這一鏡像表征著“樹先生”對現實世界的排斥與懼怕,“樹”如同母體的子宮,為“樹先生”提供了安全的理想世界和環境。
影片的最后,在一片殷紅的畫面鏡頭下,“樹先生”撫摸著樹,在畫面中兩者合為一體。“樹”更是所指著“樹先生”的主觀空間,是“樹先生”主觀意念的物化,與樹為伴的“樹先生”,在現實的挫敗中找到了通向理想自我的路徑,并走向了非本真自我的道路,且逐步使非本真的自我本真化,由此,“樹先生”在常人的眼中最終成為了瘋子,然而在“樹先生”的自我世界中,我們不得不承認“樹先生”走向了對自我身份的超越。
三、結語
從符號學的視角觀照“樹先生”形象,可以看出,“樹先生”的形象既是其現實人生與理想人生,即現實與理想的元語言話語沖突,也是“樹先生”在追尋自我個體身份認同中的現實與理想符號的矛盾。所以,“樹先生”身上帶有著普世性的沖突——現實與理想的間離,在此,筆者不愿討論“樹先生”是否是城市化造成的個體犧牲者的代表,或者說在現實與理想的縫隙間,“樹先生”注定是一場悲劇。
存在的即為合理的,從“樹先生”的內心來說,他作為一類人群的象征符號,實現了由“自為的存在”走向“自在的存在”,在自我的世界里幸福著。
注釋:
①趙毅衡,陸正蘭.元語言沖突與闡釋漩渦[J].文藝研究,2009(3).
②趙毅衡.文學符號學[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
③顏小芳.當代華語電影傳播中的元語言沖突與個體生存困境[J].短篇小說,2012(2).
④(法)羅蘭·巴爾特.符號學原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參考文獻:
[1]韓杰,郝建,李迅,游飛,劉琨.Hello!樹先生[J].當代電影,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