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孔子

潘憶燕

【摘要】孟子說：“孔子，圣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米芾說：“孔子孔子，大哉孔子?？鬃右郧埃葻o孔子；孔子以后，更無孔子。孔子孔子，大哉孔子?！贝笤湛鬃?！讓我們穿過歷史的隧道，撥開時間的迷霧，走近孔子，認識孔子，傳播孔子，傳承中華民族文化自信。

【關鍵詞】孔子；形象

一、“大眾”孔子

人的想象力很豐富，兩千多年以來，對孔子要么盡顯示尊，要么以丑為貶，真真假假，無窮無盡，無非是盡量神話。至于“四十九表”中的“反首、洼目、月角、日準、耳垂、珠庭、龜脊、虎掌、胼脅、參膺、河口、海目、山臍、林發、翼臂、虬唇、注顏、隆鼻……”云云，真可謂內外上下集奇形怪狀于一體。大概這也就是“孔子以前，既無孔子；孔子以后，更無孔子”罷。這真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供在曲阜孔廟的王者冠服的塑像，是一位沒有生活過的神話的孔子，卻給印在了許多教科書的彩頁上。倒是今傳吳道子所繪“先師孔子行教像”的刻石摹像，幾乎已經成為舉世公認的孔子標準證件照。雖然體型明顯比較矮，但是既然能夠深入人心，一定有它高明之處，看上去親切和藹，很接地氣。在《孔子圣跡圖》中，有十幾幅孔子乘車圖像，圖中的孔子和藹可親地坐在牛車上周游列國，牛車緩慢，路途顛簸，道路崎嶇不平，旅途難以預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漫長乏味，鄉關何處？人心何向？換做他人，是否會嘆息無窮無盡的車轍，是否每一道皺紋都印有深深的憂愁。

那些流傳至今的有關孔子出生的神話故事也足夠豐盈。《祖庭廣記》記載：先圣誕生之夕，有二龍繞室，五老降庭。顏氏之房間鈞天之樂，空中有聲云：“天感生圣子，降以和樂之音”。《夢珍集》記載：徵在夜夢二龍白天而下，因生夫子，有二神女擎香露于空中而來，以沐浴之，天帝下奏鈞天之樂，列于顏氏之房?！妒斑z記》記載：孔子未生之先，有麟吐玉書于闕里。其文曰：“水精之子，繼衰周而為素王?！鳖伿袭愔岳C發系麟之角，信宿而去。這種種伴隨著孔子出生的莊重、崇高、不凡和神秘將滲透其血液骨髓，也必然貫穿于生死之間。

相比于生，應該說孔子之死則比較平靜，沒有驚天動地的鋪張和山崩地裂的渲染。當孔子病重時，他清醒地自知不足。在這之前，67歲時夫人卒，再一年，獨子孔鯉卒，71歲時最喜愛的學生顏回死，72歲時，勇敢的子路不得善終。連年的痛失親人和愛徒，年老體弱，打擊過甚，恐怕是任何血肉之軀都難以承受之痛。一天早上，他扶杖而起，顫顫巍巍，一步三喘挪到門前，望著灰色的天幕，嘆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朽乎？哲人其萎乎？”。此時，正是魯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的夏歷二月十四日，北方的清晨，寒風撲面，萬木凋零，四野寂靜。此刻，他的內心有多么的眷戀不舍和無奈，他的臉上老淚縱橫。七天后，孔子便離開了這個讓他熱愛又令人失望的世界。

二、“鄉黨”孔子

南懷瑾主張“以經解經”，要了解孔子及儒家思想，必須要從《論語》著手，才是最可靠的第一手資料。中國古籍往往真偽混雜，在流傳過程中滲入許多后人的東西，不能作為信史。《論語》早在漢代就已經獲得了超乎眾學的“獨尊”地位。成為意識形態的一部分，任何對《論語》的增刪篡改都是不允許的，這就大大增加了《論語》的可信度。有了《論語》，我們就可以拋開種種的歷史的附加，用我們的眼睛去發現孔子，去理解孔子。

《論語》中的孔子，被還原成了一個循循善誘，嚴厲而又不乏和藹可親的師長，一個在校園、課室、圖書館我們隨處可見的學者。他了解每個學生的性格。子路性子急躁，他勸他三思而行；冉有性情和緩，他就教他聞義而行，不要猶豫；子貢想“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以期博得老師的稱贊，孔子一點不給情面：“非爾所及也”。宰予白天睡覺，孔子嚴厲批評：“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朽也”?？鬃泳褪沁@么一個熱烈的理想主義追求者，他周游列國，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都不退縮?！拔崾形宥劣趯W，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孔子對他一生生活道路的描述，是他一生修為成“圣人”的過程，也是他對真、善、美人生最高境界的追求。他就是這么一個笑語晏晏的老者，像普通人一樣有著塵俗的喜怒哀樂。時光讓他善感：“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顏淵死了，他何等哀痛：“天喪子！天喪子！”；高興起來也和學生開開玩笑：“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鬃泳褪沁@么一個知通達便的智者。

南懷瑾在他的《論語別裁》特別將《鄉黨》挑出來放在最末來講，他以為大可不必像古代讀書人那樣把這篇東西看得太重，甚至當成了為人處世的條例和準繩來要求和執行。我們現在來看，它就是一篇新聞報道，是孔子日常生活的花絮，孔子在外交的時候是什么態度，對鄉親們是什么態度，上班的時候是什么態度，開會的時候又是什么態度。此篇比較集中地反映出孔子的日常生活狀態、工作情形、待人接物時的言談舉止、音容笑貌。若是要為孔子立一尊像，編一出戲，《鄉黨》應該是很好的素材。

古文具有非凡的功力，簡潔、曉暢、雍容和順、迂回含蓄，往往兩個字就包含了豐富的內涵和深遠的用意。我們來看看《鄉黨》中的孔子?？鬃釉诩亦l：“恂恂如也”；孔子在宗廟：“便便言”；孔子在朝廷，當君王還未來臨與同級的下大夫說話：“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說話：“誾誾如也”；君王臨朝，孔子即“跛躇如也，與與如也”；國王下令讓孔子接待外賓，孔子立刻“色生勃如也”，“足躞如也”；孔子向與他站在一起的人作揖時，“左右手，衣前后，檐如也”，孔子快步前行時，“翼如也”；孔子出使別國，舉著圭，“鞠躬如也，如不勝”；在贈送禮品的儀式上，“有容色”；以個人身份私下會見時，“愉愉如也”。栩栩如生，有禮有節的孔子啊！

孔子用一言一行實踐著他的“溫、良、恭、儉、讓”。其中比較有意思的是“寢不尸，居不客”和“色斯舉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孔子的確不是一個刻板的假正經，他在旅途中醉心于自然，隨時指點江山，真真一個“多識草木蟲魚”的通達、智慧、風趣、可愛的老先生。

三、“藝術”孔子

孔子自幼家境貧寒，“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卻渴求知識，立志不移，“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勤奮好學，精通六藝，三十而立，則已首創私學，廣收徒弟，有教無類，因材施教，遂成古今中外、舉世聞名的偉大思想家和教育家。他直到51歲才當了4年官，政績卓著，魯國大治。然而不滿魯君失敗，開始了長達14年顛沛流離、到處碰壁的周游列國，乃至被迎回國已是68歲，但仍然不知老之將至，學而無厭，73歲以布衣而終。

這樣曲折沉浮的一生，都是難得的入戲的好材料，但孔子的藝術形象早先卻顯得有點冷清和寂寞。孔子畢竟是圣人，萬世師表，不同于其他歷史人物，戲難寫，人難演，容易費力不討好。如果說有一出上演時間最短、造成影響最大的，經歷九十年仍然被拿出來評說的，就是林語堂的《子見子南》，此文發表于《奔流》一卷六期。據金性堯先生在《子見子南》一文中說：“劇中寫南子邀請孔子與子路出外兜風，又準備辦一個學社，請仕女六七人參加，由南子和衛侯做東，由夫子主持其事，問學之余，大家宴飲歡樂，為此向孔子征求意見?！绷终Z堂先生寫的這出獨幕劇，時在“五四運動”之后，“復古主義”思潮風生水起之際。因此在孔子的故鄉，由曲阜第二師范一些思想激進的師生根據林本加以改編，成為一出諷刺劇，于1929年在學生家長游藝會中上演。劇中的孔子在南子面前神魂顛倒、丑態百出，以至于引起孔族不滿，上告政府，終以調離校長而告結束。

嚴襟亞也寫過一篇《孔子的苦悶》，是講非常時期，物價飛漲，孔子雖“自行束惰以上，吾未嘗無悔焉”，但也漸漸也陷入困境。孔子只好挖空心思，巧立名目，亂收亂罰，很是做了些陰暗小動作，以解生活之“苦悶”。這樣一個劍走偏鋒、奇思妙想之作很有些像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荒誕戲劇《孔子耶穌和列儂》，該劇借鑒了前人先鋒筆法，受到方現代主義的影響。

我國最早出現的孔子電影是1940年12月抗戰期間由上海民華影片公司推出的《孔夫子》，上映于上海金城大戲院。該劇由著名導演費穆編導，唐槐秋飾孔子，慕容婉兒飾南子，張翼飾子路，其他演員也是十分有實力，陣容十分整齊。影片以戰亂時代為背景，孔子以忠孝仁愛、禮義廉恥為立身之本，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行事之基石，講學杏壇，因材施教，為行道而出仕，勵精圖治，魯國大治。后因定公耽于女樂，孔子棄位離魯，開始周游列國。在衛見南子，子路不悅。南子與宋公子朝有私，世子蒯賾圖刺未遂，事敗亡命，其后歸國奪位，子路奮御戰死，死不免冠。夫子忠貞堅決，奮斗一生。晚年修魯史，作春秋，子死徒散，悲愴而終。

1989年當孔子誕辰2450年之際，在曲阜首屆國際孔子文化節上，山東話劇團演出了大型話劇《布衣孔子》。劇作者在說明書前言中說：“本劇并不著力頌揚身為魯國大司寇，代攝相事在平陽虎之亂，夾谷會盟，墮三都等事件中所建立的豐功偉績，而傾心潑墨去塑造一個思想豐厚，坎坷一生的布衣孔子。”全劇描述的并非孔子生平，而是以“斗雞之亂”作為序幕，展現戰亂不已，民不聊生的時代背景，有選擇地描寫了“孔子說仁”、“孔子去齊”、“二次離魯”、“子見南子”、“被困夾谷”和“回歸故里”六場戲。最后以古稀之年潛心學術，整理典籍，在清苦寂寞中度過了生命中最后幾年?！耙粋€復雜而又偉大的民族塑造了一個偉大而又復雜的他。一個偉大而又復雜的他，塑造了一個復雜而又偉大的民族”。

也有用舞劇形式表現孔子藝術形象的，1987年的《孔子暢想曲》，全劇由開篇夾谷會盟，上篇去魯歌三章，下篇大道幻曲和篇尾源遠流長四個部分組成。劇情從孔子52歲夾谷之盟開始，終于70歲歸魯后在杏壇講學。舞蹈的名稱應有盡有：齊國刀舞、八女宴舞、羽舞、孔女安懷長袖獨舞、子路短劍舞、女樂群舞、孔子悲憤舞、公冶長帶枷獨舞、孔女合婚雙人舞、師從游園舞、刺客匕首舞、浴后披發舞、壯漢圍攻舞……

進入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孔子的藝術形象層出不窮，藝術作品的質量越來越高，制作越來越精良。電視劇《孔子》拍攝于1990年，共十六集，播出后頗受好評，一舉獲得全國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和全國電視劇“飛天獎”特別獎，同時還獲得“最佳美術”、“最佳音樂”單項獎，還獲得了“最佳男主角”、“最佳照明”兩項提名榮譽獎。創造了一劇獨獲五項“飛天獎”的記錄。

2009年耗資5000萬制作的百集動畫片《孔子》講述了孔子從一個貧民少年成長為萬世師表的勵志故事，分別刻畫了孔子的少年、青年、中老年三個人生階段。此片啟用強大的幕后制作團隊，國學大師季羨林生前曾擔任動畫片的總顧問并親自題寫片名，劇本前半部分由金牌編劇李馮完成，后半部分由著名作家葉兆言執筆，最后由山東作協主席張煒統籌全稿。央視著名主持人劉純燕擔任配音導演，孔子后人、著名音樂家孔祥東譜曲，國畫大師范曾在動畫人物設計上給予許多指導。

2010年上線了35集電視劇《孔子》，講述了留學美國的女學生梅燕，為完成一部研究孔子的博士論文回國，故事以兩條線索展開，一是孔子的生平及主要思想，二是在研究孔子的過程中，梅燕身邊所當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及面對這一切對孔子思想的現代思考。2010年由胡玫導演，周潤發、陳建斌、周迅、陸毅、任泉等主演的電影《孔子》在全國上映。電影講述了東周末年，諸侯割據，互相征戰。孔子為了理想奔走在列國之間，孤獨地和整個時代抗爭，希望以他超越時代的思想和智慧來影響春秋諸國的歷史進程。

這是一個走下神壇的老人，他循循善誘、和藹風趣；他歷經戰亂，不改初心；他周游列國，傳播思想；他杏壇講學，哺育后人。他從遠古走來，攜帶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走向世界。大哉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