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我叫羅杰·布朗,身高只有168cm。所以你可以理解,我總得找點心理補償。比如一所三千萬克朗的豪宅。我不喜歡,也供不起。但我老婆喜歡。”
很少有電影主角用這種自曝其短的方式,來描繪一種人生贏家的形象,這部挪威片子一開頭就給了人一個懸念:在一個高端獵頭公司工作的羅杰·布朗,貌不驚人,在平均身高近一米八的挪威人民中可算是雞立鶴群,卻有著個模特般的金發美妻,一個小鳥依人的情婦,以及一座他的薪水不可能負擔的豪宅。
盡管他聲稱房子是繼承的遺產,但每天闊綽的消費,卻暗示著他不可能沒有其他收入來源。為了讓妻子在畫廊的開業典禮上笑得開心,他會毫不猶豫地買上一對十萬克朗的耳環;即使戶頭上已欠債幾十萬,也依然面不改色地陪她出席各種高端場合。因為他老婆最想要的,是他唯一不想給的:孩子。即便每次看到妻子對著別家小孩滿懷柔情,他依然只能板著臉,不為所動。
利用職務之便,羅杰可以事無巨細地盤問各大公司高管候選人的生活細節、家中藏品,而他妻子開的畫廊,也提供了有用的資源和信息。每當獵物出現,他便通知在安保公司工作的拍檔,為他解除對方家中警報和刪掉入室記錄,里應外合,他潛入家中切割名畫,替換上復制品,不留下一個指紋甚至一點DNA痕跡,十分鐘之內必定全身而退。而原畫主人可能幾年甚至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的收藏品早就被掉包了。
然而,在層層分成之后,偶爾得手的一兩次機會,可能只夠應付他幾個月的房貸而已。他迫切需要干一票大的,然后這張支票就閃著金光出現了:來自荷蘭某科技公司的高富帥前董事,據說收藏著祖母留下的一張價值上億的名畫,碰巧還是他獵頭公司客戶急需的人選。
一切都似乎按部就班,摸清了高富帥的行程后,他潛入對方公寓,找到名畫,包裝入袋。就在這時,羅杰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下老婆電話,卻發現鈴聲從高富帥的床底下響起:凌亂的被子下,正是他妻子遺忘的手機。
面對突如其來的頭頂一片綠,他強裝鎮定,卻怒火中燒。高富帥想高薪進入大公司?門都沒有,我讓你在挪威連掃地的活兒都找不到!但事態卻向他想象不到的嚴重程度撒腿狂奔:他車里被人安了毒針,本該開車去處理名畫的拍檔,被放倒在自家的車庫中;好不容易躲過盤問的妻子,連人帶車拖回拍檔家去處理,他卻在爭執中失手將拍檔一槍爆頭,血濺四周……
這種轉折,不禁讓觀眾與主角一同目瞪口呆。說好的高智商犯罪呢?商業諜戰呢?名流派對和世界名畫呢?編劇你是打瞌睡時臉砸鍵盤上了嗎?寫出這種情節,到底打算怎么收尾?
編劇說,你別急,這才剛開始。失魂落魄的男主角從案發現場出來,發現專業搞追蹤的高富帥已經氣定神閑地出現在他面前,打算跟他“談談”。臉上的血點子還沒擦干凈呢,綠帽君哪來的心情聊天?趕緊開車一溜煙逃了。
但對方談心的欲望顯然非常強烈,不惜拿著高科技追蹤器,拖著惡犬一路追來,甚至隨手殺掉了擋路礙事的農夫。羅杰在狼狽逃竄中,又出車禍進了醫院,被警方當成謀殺農夫的嫌疑犯逮住了,還因為出逃時落下的名畫,招來了經常上電視的老神探……
對于一個文弱蒼白,怕狗還怕槍的盜畫賊來說,沒有什么比這種困境更令人絕望的了:一邊是殺人不眨眼、裝備精良、窮追猛打的前特種兵;一邊是大名鼎鼎、經驗豐富的老偵探;雙重夾擊下,他只能到處狼狽逃竄,茍且偷生。
他一次次問自己,怎么就落到了這種境地。電影開頭時自己還是西裝名表,豪宅嬌妻,名流酒會,轉眼就成了殺人嫌疑犯,被惡犬咬,被殺手追,被警方通緝,好不容易洗掉一身糞,又換來了一身血。
他漸漸發現,自己陷進的是一個連環圈套。原本只是單純地想干一票大的,從此走向人生巔峰,甚至提前退休,沒想到自己只是更大一盤棋里面,一顆必須存在但又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男主就像被衰神附了體,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橫死,自己卻像小強一般,在一次次滅頂之災中僥幸逃生:在對手提著槍拉著獵犬過來搜索中,敢于全身泡入糞坑中躲避;手被銬住坐在失控撞毀的警車中,還能在胖警察形成的人肉氣囊庇護下生還……
導演想展現的似乎是,人在絕境之中逼出的潛能,到底能達到一個怎樣的高度。但拋開中間一切重口味+狗血的劇情,你會發現,男主角面臨的無非是大部分男人都會有的中年危機:事業的瓶頸期,對自己優秀與否的質疑,擔心老婆跟人跑的恐懼,有了孩子后在家中不再受重視的地位……
落魄之處見真情。被自己翻臉拋棄的情婦,跟高富帥出軌的老婆,到底哪個才是在他背后捅一刀,落井下石的人?面對這些,片子給出的答案似乎太簡單,但緊湊的劇情,一環接一環的事件,容不得你細想。
知道了答案再往回看時,會發現所有的對白和情節,幾乎沒有一處是多余的,全都是伏筆,讓每件事情發展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而貫穿全片的北歐風光,那些冷峻中帶著美感的挪威森林、湖泊、雪山,又讓人對人性的真實和缺陷心生冷笑、
男主角小強逆襲的殺手锏,無非是在于對人性的了解:人民要的是晚上能睡著覺,名偵探要的是100%破案率,面對一個所有要素都具備,案情也足夠轟動,分分鐘可以破案,大家高興的結局,即使有難以自圓其說的疑點,但誰又在乎呢?把卷宗合起來丟垃圾桶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
就像他在藝術品和人力市場中打滾多年的心得:一堆線條和顏料是否有價值,只在于在畫上簽名的那位作者名聲是否響亮,這幅作品本身價值如何,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