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秋的一段梨園佳話

趙瞳

1958年3月9日夜間，剛從北京醫院回到家中的程永源接到醫院的電話，父親程硯秋突發心臟驟停不幸去世。幾天前，程硯秋還對前來探病的中國京劇院副院長馬少坡說，假如半個月能出院的話，還耽誤不了出國任務。言猶在耳，他卻溘然長逝。程硯秋逝世后，《人民日報》頭版刊發了大幅訃告，周恩來、郭沫若、賀龍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發來唁電。程硯秋是四大名旦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卻是最先故去的一位，逝世時只有54歲。在他不足50年的演藝生涯中，獨創了別具一格的程派唱腔，創造了后人無法企及的藝術高峰。他的藝術成就與著名劇作家羅癭公密不可分。

程硯秋原名承麟，出身于一個沒落的旗人家庭。父親故去后，家里生活每況愈下。6歲那年，有人介紹他去榮蝶仙門下學藝。早年間，學唱戲是個苦差事，字據上甚至要寫上“打死投河上吊概不負責”。承麟的母親心中不忍，問兒子愿不愿意去？受得了受不了戲班里的苦？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小承麟毅然答應了。可邁入科班的門，他才知道學戲有多苦。他的師父榮蝶仙是出了名的嚴師，總怕他練功偷懶。練蹺功時，榮蝶仙把一根兩頭都削尖了的竹筷子扎在他腿洼子上，一彎腿就得挨筷子尖扎。成名后的程硯秋回憶起啟蒙老師，雖然十分尊重，但是熟悉梨園往事的人都知道，榮蝶仙并不真心待他。

1916年前后，程硯秋遇到了羅癭公，命運才開始轉折。當時，程硯秋雖然只有十二三歲，但是羅癭公看過他的演出后，驚為天人，并斷言他一定能成為與梅蘭芳比肩的大師。男孩子青春期都面臨變聲，這一時期如果休息不好，很可能會把嗓子唱壞。可變聲期的程硯秋，白天練功，晚上去丹桂園演出，空閑時候還要幫榮蝶仙料理家務。一天晚上，他唱完《武家坡》后一下子倒嗓了。可巧這時候，上海又有人約他去演出，并許以每月六百元包銀。榮蝶仙當然主張讓程硯秋去，可是羅癭公認為這樣會毀了他的前程。于是，羅癭公賠了榮蝶仙700元，為程硯秋贖了身。

從榮家出來后，羅癭公專門為程硯秋設計了課程：上午跟武旦閻嵐秋學武把子，然后吊嗓子；下午跟昆旦喬慧蘭學昆曲身段；晚上到王瑤卿家中學戲；每周一三五羅癭公帶他去看電影，讓他了解更多藝術手法。除此之外，羅癭公還親自教他臨摹書畫，為他講史說戲，教他詩詞歌賦。程硯秋天賦極高，又得到羅癭公的精心培養，很陜便表現出與一般戲曲演員不一樣的儒雅氣質。

對于羅癭公的栽培，程硯秋一直銘記在心。晚年，羅癭公女死妻狂，晚景凄涼，幸得有程硯秋知恩圖報，料理后事。程硯秋在日記中寫道：“當甲午之歲，摟東師罹肺疾，養疴于德國醫院，卒以瘵死。治療、治喪諸費皆玉霜獨任之。未匝月，掞東師妻死于病，玉霜又力任之。每當春秋祭日，玉霜具香茗名酒奠摟東師墓于萬花山，斷碣亂草，紙灰飛揚，愴然于懷，爰賦詩以憑吊焉。”悲愴之情，躍然紙上。

羅癭公病逝后，程硯秋停演數月，為羅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又素服一年志喪。他還專門拜訪西湖畔的陳三立老人，求得老人手書“詩人羅癭公之墓”七字。程硯秋與羅癭公成就了一段傳誦百年的梨園佳話。